“是!”曾霞很感动,敬军礼后马上开始工作。李克风将密码本交给了曾霞。然后手写电文:“801,葵花向阳,助其成长。见机行事,送别老王。敌酋任重,放马归乡。昆仑。”曾霞是报务专家,李克风写完,她也差不多译文结束。“首长,我译完了!”曾霞站起身汇报道。“还不快去发!”李克风欣赏而又鼓励地看着曾霞。“是!”曾霞因为首长的信任,心情格外激动,竟然像当年一九三七年延安时期那个小姑娘一样敬军礼后还做了个鬼脸。
李克风也笑了。“小鬼!你等等!”李克风叼着烟斗,又恢复了情报老板的风度,他眉梢带着让部下费解的喜悦,挥挥手说,“另外给志司电讯科发报,告诉戴靖远,从现在起,志司也要监控呼号H共H2390电台,不求破解,但求跟踪,再问问他,有没有缴获密码本之类的东西,如果有赶紧派人送到沈阳,或许我们还有别的收获,赖斯不可能随身携带密电码。”
“明白!”曾霞立即转身出去。李克风挠了一下头皮会心地一笑,然后像一位开张满盈的账房先生,抿嘴背着手走了出去。大家一见首长的神态,心里也都随着喜悦起来,再一次鼓掌。“怎么?你们怎么知道老夫高兴的原因?”李克风叼着烟斗和大家打哑谜。“首长,您的笑声可比我们无线电发报机的声音大多了!”参谋人员回答。李克风方才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了,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首长,情况怎么样?”李翰涛站起来谨慎问道。李克风笑眯眯地说:“司令部保卫战,我们获得胜利,敌人大部被奸,有几个喽啰跑到沸流江的大山里去避风了!”李翰涛绷着的面部神经也终于舒展。“啊!那太好了!”李翰涛大叫一声,随即高兴地握住身边几位作战和情报参谋的手,四十岁的人,居然像孩子一样跳起来。许多同志也都惊喜交加,相互握手拥抱,高呼:“志愿军委岁!”
同志们怎么不激动啊,这一次可是真悬,他们是知道敌人偷袭几乎没有太多兵力的司令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无不激动得满眼泪花,李翰涛带头鼓掌,其他同志随即掌声雷动,对特勤队和志司警卫部队的胜利欢呼。李克风也非常高兴,立即拿起专线电话,要通了一直在等候消息的东北局几位后方基地的首长,用暗语将最新消息做了通报。
戴靖远接收曾霞发来的电文,对照C类密本脱密后,还是不由得对首长李克风的那几句打油诗一样的指示发了片刻的愣。他向来能领会首长的意图,只是这一次略费脑筋,主要是老王的身份问题。首长明确说明,“老王”应该是“葵”组的人,向阳,既让其逃遁南方,这个没毛病他懂。但若真的要中情局特务赖斯这条大鱼归大海的话,戴靖远有点不甘心。
但是,执行首长的决定必须不折不扣,他须完全领悟做到万无一失。首长已经指明了“葵花”同志的重要性,送别老王可怎么送,才能务必保证他南归呢,而且要保证中情局的赖斯中校活着这就比较难做了。如今他的大军已包围沸流江两岸,君子里内外都是自发剿匪的老百姓和朝鲜游击队,如果没意外出现,美军那一小撮人被擒真是早晚的事。
这可怎么办呢!戴靖远急急地拍了下桌子,他真有些后悔,其实他已经认出了“老王”,为什么就没有单独和他待一会儿呢!那样他就少了不少被动。唉,更不该让“老王”带一个连队去围剿,这样他真就骑虎难下了。如果把赖斯抓住,在关押的时候再让“老王”和老崔救其逃跑,这就是马后炮,势必日后引起中情局的怀疑,而且朝鲜境内敌特繁杂,人民军和游击队内肯定也有南朝鲜间谍,那么做无异于将“老王”同志送入虎口,岂不是更愚蠢的做法。
看来,只有见机行事了,好在敌人还没有被抓,事情就有转机。戴靖远冥思苦想,但是短时间内,他只能想几个简单办法,都须有汽车助其逃脱,否则,赖斯也跑不了那么远,可如果让特勤队员开车,那造成伤亡怎么办?这要让敌人逃跑,还伤亡战士,怎么对志司首长解释?毕竟他不能全盘托出真相啊。
戴靖远为难了,煮熟了的鸭子还要让他飞走,这可真是难啊!但无论怎么样,他都必须做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助逃计划,既不能伤害“老王”他们,也不能让赖斯中校看穿,还要干掉那些特务,以免日后成祸,这是老王同志的指示,他无论如何要实现。看来,得跟特勤队的神枪手们交代一下了。
戴靖远将呼号H共H2390的电台监视任务交给了志司的通讯科长,然后出去找吴耕,要将李克风首长的指示通报给他,这件事他一个人无法完成,必须得到老吴的帮助。戴靖远出门前,拿起参谋人员的步话机,紧急呼叫吴耕,让他在4号地区带神枪手待命,他有重要任务交待。
“首长,部队都在执行任务,这个时候不好集结啊!”吴耕有点为难。“老吴!暂停3号地区搜捕行动,让老王和老崔他们监视敌人的动静,你把特勤队和警卫连的神枪手都给我找来,我有更紧急的任务!”戴靖远在步话机里说得很强硬,吴耕说了声“是!首长”后就撂了听统。
戴靖远和警卫员朝4号地区飞奔,时间就是老王同志的生命线,如果他要和赖斯逃出沸流江就必须趁早,否则一旦大部队集结在3号地区,敌机若发现,一定会轰炸, 到那个时候,就天不如人了。戴靖远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见到吴耕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求部队在5、6号地区要停止一切围剿行动,暂时待命。这让吴耕感到非常诧异,更难以理解,有什么比志司首长的安全更重要的事?他以为戴靖远改变策略,或者害怕敌人轰炸了。
“那是不是想把敌人逼出来?”吴耕天真地问。“可我担心他们趁机溜了!”戴靖远则严肃地说:“不是那样,我要告诉你这是军委首长的指示,由于时间紧迫,为不引起误解,暂时没有通知志司首长,就不让他们指挥打仗的时候还分心了。”戴靖远神色严峻,一点都不客气,“老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涉及最高级军事机密,你要以一个老战士的标准执行这项任务。”
“我明白,首长,敌人偷袭我们这件事不能对外宣传!”老吴是老八路军,政治觉悟那没得说,表态道,“您放心,俺会严守机密,这事,一辈子也不说出去!”戴靖远担心他误解,产生行动上的差错,更正说:“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上级要我们放走赖斯中校。”
“啊?首长,那可是大特务啊,中校这级别,在美国特务系统那可高的不得了啊!”吴耕急得眼圈泛红,他真不甘心,凑近戴靖远撅着嘴恳求,“首长,上级不明白咱的情况,好不容易抓个大特务给大家立功,这就让他跑了?总得给大家一个道理啊!首长也太不理解战士杀敌立功的心情吧。”
“你又来了,我刚说过这是军委的机密,所以我下面的话,你必须不折不扣执行,而且严格保密,不许再发牢骚!”戴靖远严厉起来,瞪着眼珠子看着这位杀敌心切的部下。吴耕不吭气了,重重点头。“是,俺懂!”
“老吴,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真相,那个运输战士老王,其实不是运输连的排长。”戴靖远必须实话实说,不然闹起误会那就要命了。吴耕更糊涂了。“嗨?我就觉得他不像运输连那些战士,难道是师部侦察连的人?”
“对,是我们准备派到南朝鲜军事系统做侦察的尖刀连战士,他是朝鲜族,懂朝鲜话,过去和美国人打过交道。你们千万不能伤到他,而且我们要保证他带着赖斯和那个老崔出逃,崔是南朝鲜人,还要为他们渡过临津江,回到三八线以南,到敌人那边去做好援助工作。”
“啊!”吴耕瞪大眼睛,不是因为有眼不识泰山,而是太惊讶太不可思议了。“那赖斯这老小子,就不抓了?老王他是侦察员,这我理解,放虎归山,也是为掩护老王!”吴耕本身就是侦察员出身,所以对侦察员的英雄高看一眼,虽然戴靖远没有说明实情,但就这个名头,也让吴耕佩服不已,他嘿嘿笑了,高兴地竖起大拇指,“怪不得身手那么利索,敢情有来头!”
“打住啊,不许再议论,这件事你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去,老王去了那边,肯定进入南朝鲜系统,你就知道有这位无名英雄就行了!其他的给我记住,即使你牺牲,或者和平时期病故,也绝不能对任何人,包括父母妻儿提到这件事,你懂我们组织的严密纪律,我不多说!”戴靖远没有时间讨论英雄情长,特别警告并严肃地说,“本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我不能一个人执行任务,上级领导和我都信任你,也希望你帮我挑起这个担子。”
吴耕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他的脑海里闪过老王同志那张朴实而充满智慧的面孔,就意识到这位同志绝非师部侦查员那么简单,能渗透到敌人那里去的同志,而且是军委密令,这是最高机密,他马上给戴靖远敬军礼。“首长,我一定严守机密,这个觉悟,吴耕是有的,哪怕是我死了,或者七老八十埋进坟里,也绝不流露一个字。”
“好,我们商量一个办法,要让赖斯自然逃脱,还不能有破绽,至于老王和老崔,他们怎么利用赖斯,那是他俩的事我不知道,你的任务就是,命令神枪手,伺机打掉赖斯身边的其他特务,要做到个个击毙,威慑赖斯,让他觉得走投无路,但不能一次都打死,一点一点的收拾,更不能打坏电报器材,给赖斯留下一部电台。这样老王和老崔就可以在行动后,由我们监视去向。这你懂吗!”
“明白,首长,这件事俺虽然不懂其中奥妙,但如果那美国佬有用,对咱们侦察员同志进入敌后有帮助,那还不是好事!给他吃一颗子弹还不是最简单的事,人死了就没什么用处,这俺懂!那我去布置了!”吴耕对首长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也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不许对下面说,你就说留赖斯有用,这个人回去,我们可以跟踪追击,找到敌人的潜伏点,最后一网打尽,大家就明白了。”戴靖远还是叮嘱道。“俺懂!”吴耕黑亮的脸膛忽地挂上一层喜悦和神秘,他立即转身,叫远处待命的作战参谋,马上召集点名过来的十几个特勤队的有名神枪手,到4号地区一个小山岗交代任务。
不过,到此时送走老王的事情才解决一半。吴耕和他的神枪手是没问题了,可如何放走美国特务赖斯中校,戴靖远心里依然没底。现在后悔不该打掉那架直升飞机,吓跑了另外一架。如今美国人害怕,再也不管这伙特务可怎么办,就凭赖斯穿朝鲜男人便服的美国佬,能逃过志愿军和人民军的几道封锁线吗?看来这个任务确实不好完成……
此刻的中情局中校赖斯和为数不多的部下在这片雪原摸索,他们依靠指南针向着南方挺近,但是,朝鲜的崇山峻岭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走出去的,他们还要时刻提防志愿军的搜山队。这伙无处逃遁的野兽东躲西藏,穿过雪原密林,进入冰封沼泽,隐藏在芦苇荡里,可怎么都不安全,就这样到了天亮,也没走多远。利用黑暗藏匿的侥幸心理越来越受到阳光的挑战。赖斯清点了一下特战队士兵,总共还有八位,有的已经受伤,而另外两个组靠拢来的人基本都被志愿军半路打掉了。
失败再一次证明安德斯这老狐狸的话,赖斯想想,真是金玉良言。现在赖斯后悔不已,既然安德斯在他出发之前就捅破了中情局吹得快要爆炸的气球,他为什么要打补丁硬撑着非要让它再升空呢?现在飘起来的不再是阴谋的气球,而是几十个美国人的灵魂,他们就这样白白送了死,曾经那么接近中国军队总部的兴奋和立功受奖的心理躁动,此时变成了“所罗门的钥匙”在召唤这群智障天使坠落。
(老赵注:所罗门之钥,现存以色列所罗门的钥匙,目前保存的是17世纪法国出版的简短不完全的副本,是希伯来的历史神秘色彩的一部分,被犹太教和许多人认为是所罗门王自己写的印记,有神秘的力量。所罗门是公元前10世纪以色列的统治者。他被认为具有魔法师的法力并能用这种法力召唤和控制魔鬼和所谓精灵。另外所罗门之钥与圣经中大卫的儿子所罗门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本关于黑魔法的书,叫做魔法书,是13或15世纪用拉丁文写的。
这本包含咒语和设计的书被翻译成几种语言,书中说所罗门王为他的儿子罗波安写的,但他死后让罗波安把书藏在自己的坟墓里。后来,传说一位巴比伦哲学家在收到天使的指示后,发现了这本书,并在上面施了咒语。所罗门之钥从咒语和诅咒,到如何找到爱或隐形的指导。诡异的是,这本书的所罗门,居然与圣经中的所罗门没有任何关系,让人怀疑这本书《所罗门之钥》和圣经,到底哪一个具有700年以上的历史?或者干脆就是臆造?美国作者丹·布朗在2009年的小说《失落的符号》中把这本书做了神秘阐释。布朗经常使用《圣经》以外的资源来创作有趣的故事,与《圣经》中的故事和人物相呼应。不过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历史上并不存在那种联系)
赖斯抬起头,仿佛那些屈死鬼正在天空的某个地方朝他竖起中指,当1950年的圣诞老人本该给这些孩子扔双袜子或者巧克力的雪夜凌晨,赖斯却让这些人收获了血、罪恶和子弹。中情局集合了全世界间谍精英的以敌后谋杀敌方将领和指挥部起家的机构,再次用血的事实证实纯属欺世盗名。
赖斯叫苦连天,原本可以在七点半就能听到飞机的轰鸣声,结果现在八点都过了,耳边依旧只有偶尔传来的志愿军的牛角号和哨子声,而且那恐怖的声响越来越近,他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继续发报,要把那些空军老爷们唤醒!”赖斯对着电台的下士大喊。
“中校,今天是星期日,他们不会那么早就上班的。”下士哭丧脸说。“这些寄生虫,老子在这儿拼命,他们在干什么!在东京和汉城他们都该下地狱!”赖斯中校气疯了。不过就在这时,电台有了回音。“中校,回电了!”下士突然激动地喊道。“快收报,飞机什么时候出发?”
“等等!是詹姆斯上校亲自给您来电,第五航空队第31侦察中队派出了五架战斗机和两架直升机接我们!”下士激动地大喊道。“不是刚刚派过来了,被敌人干掉了一架吗!”赖斯并不高兴。“詹姆斯上校说,这是另外一个批次,已经过了三八线了。”下士将收到的报文进行谨慎脱密,确定无疑。
“什么时间到达沸流江?”赖斯看看天空,皱眉问。“快了,估计是快了!从水原机场飞来的不会太长时间!”下士擦着眼泪报告。赖斯内心涌起一点喜悦。但激动仅仅是一瞬间。他看着眼前的芦苇地渐渐发白,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活靶子,即使志愿军不冲锋,光点上一把大火,也能把他们烤成乳猪,他开始把生的希望寄托于沸流江对面,那里多是一些老百姓和杂牌军在搜山,他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只要能过江,那里复杂的地势和渺无人烟的野生丛林,就能给他们提供天然屏障。
他和八个手下商量一下,决定铤而走险,试一次冲过去,不过这必须甩掉不必要的装备,以便轻装前进,江面有的地方被炸塌,但大多数都冰封,过江只要出其不意,就能避过志愿军的迫击炮和机关枪。赖斯一阵兴奋,只要飞机到达,事情就好办了。他回身望着弥漫乌瘴和雾霭的芦苇荡,穿过这片芦苇就是北山,那里看似空无一人,其实那极有可能是给他留的口子,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