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室的李隅,生于1912年11月,1931年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1937年12月以日军第6师团中尉身份参加了侵占南京的战役,参与了日军屠杀中国人民的暴行。1942年,李隅以日军少佐参谋身份到达山西太原,为进攻八路军等抗日军民而帮助日军出谋划策。1944年,李隅升任日军驻苏北的中佐联队长,多次组织围剿新四军等中国抗日武装。1945年6月李隅被调回日本广岛,8月死于美军原子弹袭击。
崔忠浩的介绍也让龚剑诚第一次感觉到,韩国军人中有不少是日本军国主义时期的残渣余孽,竟然没有受到正义的审判。但他不能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崔忠浩的话无形当中就有亲北的意思。“崔中尉,郑俊勇记录的K点,和三浦确定的位置有没有很大的差别?”
崔忠浩回答:“我推算一下,差别不大,位置都是在大榆洞矿区,北纬40°18'17.29",东经125°35'33.49"左右。”龚剑诚拿出地图再次确认,然后点点头。“我想这就是K点,8201部队机关所在地,志愿军的司令员不可能随军到清川江以南,他不敢拿司令部去冒险,那么,就再给CIC总部发报,确认他们收到!”龚剑诚狠了狠心。崔中尉点点头,车停下,崔忠浩立刻打开无线电发报机,安装好电池,然后进行呼叫。
这里地势很高,不必安装天线也能工作。十分钟后,叫通了汉城CIC总部,崔中尉就用暗语,将所得的志愿军前线指挥机关疑似K点的坐标再次发了过去,并留有余地地说,坐标误差可能在三百米到五百米。
安德斯此刻就守护在电报机房,三浦匆忙之间发过一次电报,但由于紧张,三浦没有在发报过程中增加安全附加电码,这让安德斯非常紧张,不明白龚剑诚他们是被俘了被逆用,还是他们发报的时候忘记了报平安的密电码附加字母。当崔忠浩第二次发报时,他加上了安全密语,这样CIC才认定这份电报是真的。
当安德斯接到电文后,立即让林湘进行脱密。当林少校将坐标标注在地图上时,安德斯与自己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情报比较,完全符合,激动地咬掉一截雪茄,对身后的负责无线电和监听的卡林顿少校说:“立即将坐标通报给第五航空队CAT特勤分队!轰炸机准备起飞!”
“是!”卡林顿少校安德斯最信任的亲信之一,也是他从美国带来的密码学校的高徒,卡林顿也很高兴,CIC要露脸谁不高兴。他转身,大踏步走向另外一间屋子,那里是美军陆军情报部派出的通讯联队机要室。不一会儿,林湘将崔中尉发回来的另外三处疑似坐标也通报出来,其实这三处地点纯属志愿军的诱饵,包括那个三分部,都是子虚乌有的兵站。林湘将这些密电准确翻译出来,然后一一标注。
安德斯心绪大好,但距离迎接胜利还有一段距离。他很担心早晨加莱上士报告的情况,说在钟路街和乙支路以及中央大街附近都发现了中情局的无线电测向车在活动,而且两个小时都在钟路区和中央大街附近转悠停留,距离CIC很近。
“监视到我的头上了!”安德斯鄙视地撇撇嘴,他对托德上尉说:“你亲自去一趟,告诉中情局赖斯的那帮人赶紧滚开,就说我们在和第八集团军前线情报处通联,军事情报,十分紧急,请不要打搅干扰我们的信号。”托德上尉立即拽出手枪。“是!”他立即和加莱上士出去,两个人明白上校的意思,教训同行,他们也是老手。
就在龚剑诚他们的汽车奔出K点东南,朝清川江方向集合地开去的时候。美军第五航空队的十几架B29和B26轰炸机和战斗机编队已经从朝鲜中西部靠近三八线的铁原机场起飞,紧急轰炸CIC提供的敌人司令部中枢系统。
大卡车在晨曦中向南行驶在山路上。大约发报后的半小时,龚剑诚他们举头见到飞机来临紧急躲避在山坡的密林中,眼见这群轰炸机朝北方飞去。龚剑诚心里开始打鼓,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此刻已是上午7点半,真担心总部撤离不及时,那样就等于这个计划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心里十分焦灼,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地相信和祝福伟大的祖国前方的子弟兵首长们,能够运筹帷幄,不出差错。
不久,巨大的轰鸣声传遍整个山谷,刹那间,惊心动魄的爆炸声使大地震颤起来,树上的积雪全被震落,北方他们刚刚卸货的那座山附近浓烟滚滚,第五航空队的十几架B29空中堡垒重型轰炸机载弹量惊人,远处可见密密麻麻如鱼卵一样的航空炸弹凌空而降,敌人投下了至少一百吨的炸药还有凝固汽油弹,就是钢铁也会在爆炸中心被融化。轰炸持续了将近十分钟,随后可听到地面防空炮火反击的声音,炮弹像炸碎的爆竹一样在空中散开,远远看去,一团团蘑菇云腾起的地方,天空绽开棉桃炸开一样的黑烟絮在美军飞机飞掠的后方爆炸。
龚剑诚的心都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换来的是一次胜利还是灾难。让他心里没底的是,自从降落到了北方,没有见到一个自己人接头,也没有看到一次有意义的暗示,整个就遇到了一个志愿军后方车队。他茫然地看着远方的浓烟,似乎听到了战士们在火海中奋力救火,扑打火龙一样燃烧的战友那撕心裂肺的场面。这次轰炸十分猛烈,光凝固汽油弹,美军就投放了至少一百颗,他能听出这种炸弹爆炸时发出的特殊声响,可怕的长津湖记忆,又在脑海中闪现!龚剑诚默默祷告,希望一切都能按照首长的意思进行,即使有损失,也会降低到最低。
龚剑诚长期坚决执行总部的指令,即使来到朝鲜,他也觉得李克风的宝刀不老,他的智慧不会迟钝。他深知,对于保卫志愿军首脑机关这一重大使命,李克风责无旁贷,他这次批准了自己的计划,也说明宁可在这次空袭中损失一些低级装备,甚至可能连累的一些战士,也要保证几十万大军的指挥系统万无一失,而且无形当中也为自己在敌营里的提升提供了一次用代价和鲜血换来的“战功”。
李克风早年就对龚剑诚说过,战争中的损失到处都有,但只要有价值,就要舍得去牺牲,潜伏者是宝贵的财富,潜伏的最佳境界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挽救一次国家的危局和赢得战役的胜利。龚剑诚默默地回忆与克公有限的几次见面,他坚信首长一定能够处理好这次欺骗敌人的行动。龚剑诚也说服自己,即便他不告诉安德斯K点位置,那么,中情局也会引导第五航空队对大榆洞附近的矿区进行狂轰滥炸。由于这次空袭是安德斯一手主导,他坚信安德斯也不会光有龚剑诚这一个小组,他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团队来监督和评估志愿军的“巨大损失”,来不得虚假,不给敌人一点真实的损失,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崔中尉在轰炸中,连续给汉城发送了三份电报,都是简单评估轰炸效果的。他将能见到的场面都做了描述,还对地面防空部队的火力情况大书特书,以此让安德斯相信,轰炸的地方,绝对是中共志愿军的最高指挥机关。后来,安德斯亲自口授回电:“你们辛苦了,胜利已经属于我们!”
龚剑诚忐忑地看看崔忠浩翻译的电文,虽然“高兴”,但也告诉崔中尉,如实汇报小分队遇到的难处,和付出的牺牲。崔忠浩就把失去了3个人的情况简单说明,并请求直升飞机在预定地点迎接。他们会竭尽全力赶过去。安德斯复电:牺牲者是自由世界的英雄,我准备为他们提名授勋。希望你们尽快脱离,到23E地点等候飞机,白天志愿军不敢出来活动,是你们的好时机。
美军轰炸机编队撤走了。龚剑诚立即听到附近的公路有汽车声,似乎从另外一条路出来,准备投入新城川山区救援的。崔忠浩数了数汽车足有五六辆,他都一一记录,说明中共这次损失惨重,他收好电台,请示龚剑诚是否开车。“按照预定路线,撤。”龚剑诚无奈地回头看看依旧浓烟弥漫的山岭,轻轻咽了口气,开车离去。
但是说走,哪有那么容易。这是白天,一辆志愿军的汽车在大陆上飞驰,美军附近游弋飞行的保护轰炸机的战斗机编队正愁没有目标可打,刚才掩护轰炸机的使命一结束,他们就四处打猎了。当龚剑诚听到远处的飞机声,而且是那种尖厉呼啸的战斗机声,他吓毛了!鬼怪式飞机还有F80!
“快,抱着电台弃车!”说着他赶紧将汽车停下,招呼已经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崔中尉和被替换下来的宋一宪以及韩国特工。“飞机来了!”不过这句话让大家并不紧张。“那是咱的飞机!”宋一宪还咧嘴大笑。可笑到一半,就让崔中尉给了一个耳光。“我们的车也是美国的吗!”
几个人连跌带撞,宋一宪背着电台,崔忠浩抓着干粮袋,龚剑诚拿着武器狼奔狼突地奔向山林。也就半分钟之后,仿佛是从地狱里窜出的八架战斗机,顷刻间就飞临到山岗上空。机关炮响彻云霄,顿时附近就燃烧起来,龚剑诚他们拼命跑,但就在进入一个侧面有山窝洞前,那个沉默的韩国特工被机关炮子弹打飞,摔下山谷,宋一宪也被机炮子弹打中。巴掌长的子弹头将宋一宪的大腿根当即切掉,血淋淋的大腿像根木桩子一样飞进山沟里,而他的裤裆部和髋骨也被打烂了。
“少校,救救我呀!”宋一宪噗通一声摔在树丛里,手紧紧抓住岩石,才没有让身体掉下去。可他的一条大腿没有了,另外一条腿也被高射速的子弹削去一大块,就连着一点皮。呻吟,痛苦的呻吟,到处是血,雪白雪又红,在龚剑诚和崔中尉将他拖进岩石凹陷的山洞,二十几米长的枯草上淌着淋漓的鲜血。这个体重九十多公斤的大汉一下子轻了,连绵的山峦,一眼望去,美军飞机刚刚打过机枪弹的弹壳狼烟犹如锯齿牙,漂浮在空中,飞机掠过山坡的草地,犹如海洋里起伏不平的波浪,让那些松软的草朝着一个方向俯首。
两颗燃烧弹将那辆车烧成了铁矿渣,大火也烧着了附近长满的各种各样繁茂稠密的草木,松枝和草茎哔哔啵啵的炸响,一切都在燃烧。“兄弟,你能坚持吗?”龚剑诚俯身握紧宋一宪疼的抽抽一团的大手,他似乎已经昏迷,但似乎又活着,喘着粗气,嘴巴像在干涸的水沟里顽强苟活的鲤鱼,上下张闭,却似乎再也喝不到水了。崔中尉将行军水壶打开,给他喝点,但一滴都没有灌进去,宋一宪已经被恐惧和剧痛控制,他连喝水的勇气和愿望都没了。
崔中尉和龚剑诚对视一眼,都心痛地低头,到了现在,他们没有任何手段能让这个大汉活下来。想给他包扎大腿根,可是,根本没有捆绑绷带的地方,下体处一片碎肉和盲肠以及粪便!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缓一下他的死亡。“少校……把我……把我埋在这儿吧……”宋一宪开始发冷,因为大量的流涎造成了体温下降,他开始抱紧龚剑诚的胳膊,希望能获得一点温暖。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龚剑诚看着他。“我老家就离这儿……离这儿不远……我回……家了!”这句话没说完,他浑身就颤抖的厉害,再也没能说出下面的话,他在喘气,眼睛瞪的很大,几乎可以看到眼底发射出的血光。龚剑诚没说什么,掏出手枪,对着痛苦挣扎的宋一宪的胸口就是一枪。
“砰!”地一声,一切都在枪声中结束。庞大的身躯倒下,宋一宪抓着龚剑诚的手渐渐松开,身体也融进草野的空钵里。龚剑诚和崔中尉都没有说话,当那枚弹起来的弹壳飞舞在空中,犹如一个灵魂活生生落向尘埃。龚剑诚从草丛里找到那枚弹壳,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将弹壳蘸了点宋一宪的血,默默地装进衣袋里。
“不能让他的家人知道真情,他死得太惨了!”龚剑诚对崔中尉难过地说,“回去就说我们被搜山游击队伏击,死前他打死了五个中国人,然后开枪自杀殉国了!”崔忠浩摘下志愿军的军帽,瞪着死者那难以瞑目的双眼默默地低下头。“我会这么说的,少校阁下。”崔中尉点点头,很赞同这样的结论,只是,他愤怒地看着天空那些还未远去的战斗机,咬住嘴唇,“死的一点都不值。”
“老宋也算回家了。”龚剑诚凄惨地一笑,说着用手指合上了他的空茫瞪着天空的眼皮覆盖了双精。一个活生生的人走了,龚剑诚也很难过,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宋一宪这个人有劳动人民的本色,说话淳朴没有韩国许多特务们的歹毒习性,龚剑诚对他印象很好。就这样死了,龚剑诚扬扬手,示意崔忠浩把他抬进一个自然沟里。两个人忙了一阵,草草安葬了宋一宪,然后背着电台向南艰难地走去。
北方行动的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但崔忠浩没有丝毫的恐惧,他反而坦然地走着,还为自己和龚剑诚编织了两个草帽,戴在两人的志愿军帽子上。这样两个人就更像志愿军野战部队的人了。路上,龚剑诚才发现崔中尉很有才华,他甚至能背诵中国一些古诗,说话也很有头脑,虽然英语说得很狼狈,但他浪漫和儒雅的气质,让龚剑诚耳目一新。
崔忠浩的沉稳和博学,也让两人心理距离拉近,当崔忠浩吟诵了一首社甫的《兵车行》后,龚剑诚眼前豁然开朗,仿佛已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春天。两人在崇山峻岭中两人在崇山峻岭中成了“真正的志愿军战士”,他们也学着中国军人的风姿,大踏步朝前方迈进,那种豪迈和急行军的谨慎,是龚剑诚从未感受过的梦幻般之旅。
龚剑诚激动地贪婪地看着身边过去的一个个骁勇朴实的战士,真想上前拉住一个战友的手,喊一声久违的那句“同志”!一个原本可以归队的解放军情报战线的老兵,却不能在保家卫国的战争中成为铁血战士,他感到遗憾,而此刻又感到光荣。他回想起了志愿军战士宋阿毛的《绝笔诗》……“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亲爱的祖国,龚剑诚从心底发出滚烫的呼唤!您的儿子此刻正和千万个兄弟姐妹一起,朝着抗美国援朝的战场纵深前进。光荣的使命,让我第一次有了和志愿军战士一样的足迹!为了伟大祖国繁荣富强,自由与和平,我会继续潜伏下去。虽然我的足迹不允许留下龚剑诚的名字,但我也一样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怀有对朝鲜人民深厚的感情,祖国啊,多希望您能召唤我回来!就让我的忠诚和热情,为您战斗,战斗到您用鲜花召唤儿子回去的那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