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难查了,我们缺少当事人之一的证词。”安德斯走到咖啡壶边,燃起酒精炉,他的轻松让赖斯很恼火。赖斯也站了起来,看安德斯,也看了一眼林湘。“林大煌的死,你们初步怎么看?”林湘回答:“这个人也有问题,在郑子华没有找到之前,他难脱嫌疑,但托德上尉和考尔博士都认为,他们是在下水道枢纽互相枪击身亡,我想个人恩怨的了解,总不至于在远离台湾的汉城一座堆满尸体的下水道进行,印第安火枪手们也不会这么干。”
赖斯见情形不对头,矜持不住了,他没时间在CIC磨牙,如果听取安德斯和部下这种没完没了的福尔摩斯式的探案,他恐怕今天哪儿都不用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使命X19等着他,不免直截了当地质问。“谢谢你们对这两个家伙之死的调查,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不翼而飞,又没有目击者,这案子根本无法下结论。廖凯和林大煌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我确实无法理解!这要是普通韩国人,也就算了。这直接关系到我下一步的行动能否继续,虽然那个倒霉的K点已经成了整个汉城都在谈论的笑柄!”
赖斯也不隐藏什么K点了。他的话露骨到就差点说是CIC在作祟,他对安德斯抢骨头的做法很不满意。“赖斯中校,什么K点?我听起来感到莫名其妙!汉城人都知道的事,我居然不知道,林少校,你给我个解释。”安德斯背着手对林湘假意发难。林湘则冷哼了一声说:“赖斯中校,我给您的咖啡里加的是糖,不是酒精块,您的这句话让我也感到困惑,那么,您能否解释一下什么是K点?3K党吗?还是廖凯和林大煌这两个台湾人准备去北方朝鲜去抢粮食Crop的缩写?
农作物Crop发音是k音,林湘故意猜测,安德斯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赖斯:“到底是什么?K是什么意思?詹姆斯上校可没有告诉我你们要去北方抢粮食和农作物,这不会是什么行动代号吧!”赖斯中校的不理智造成了自己的被动。
他无奈也感到捂住,居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推断:“您不要和我打哑谜了,我估计廖凯和林肯定到您这儿来汇报过K点的事,然后他们就出事了。让我感觉莫名其妙的是,这么重要的时期,他们俩不精诚团结,居然去金浦机场接一个台湾来的什么郑子华,那个人到底给汉城运来了什么秘密?是潘多拉的盒子还是希腊火!(老赵注:传说中的希腊火是一种神秘而又最可怕的武器,这是拜占庭人独有的秘密武器,遇到海上就能着火,有粘性的东西非常厉害地烧死敌人)我不想再听什么阿加莎·克里斯帝的这部《无人生还》了!”
“赖斯中校那么喜欢推理小说?可现实是汉城处于战争的最前沿,在游击队出没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安德斯训斥了赖斯,“我今天什么都没做,就为了中情局能够顺利进行你们的北方行动,可你们的詹姆斯上校居然连一个字都没透露,要不说你刚才说漏了嘴,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个K点,你们太过分了!”
安德斯动了肝火,赖斯也很尴尬。林湘马上从中调和。“上校阁下息怒,我想那个K的意思,恐怕是赖斯先生随口而说,也许他和廖凯与林大煌之间,也有难以启齿的私人秘密,我一直在怀疑,廖凯一个国民党的特务,为何从哪儿学到了在床上的云雨之时殴打女人的这一手,赖斯中校,作为男人,您能给我这个华裔女子体面的解释吗?”
赖斯中校哭笑不得,他深知落入了安德斯和林湘编织的一张专门和他兜圈子的渔网中。对林湘提出的问题,他还不能不回答:“不好意思,林小姐,那个K点,不是您理解的床笫秘笈,我也不是那种人,而是我们这次去北方执行的任务代号。”
赖斯不得不说出去了,反正这也是个虚晃一枪的计划,所以他告知CIC也算拉近距离。安德斯马上愤怒起来,对赖斯劈头盖脸地说:“这么重要的行动,为什么要让两个台湾来的编外特工知道?詹姆斯上校没长脑子吗?我尊重赖斯中校您在巴尔干的成就,您和法西斯战斗的故事我早有听说。可你竟然不懂最起码的道理,当你重用某个特工的时候,一定要事先了解一下他私生活是否健康这一情况,廖凯先生在中国就因殴打践踏女人受过处罚,这您竟然忽略,还让他知道那么多的秘密,林大煌是戴笠局长的打手,这个人一心一意想往上爬,这种势利小人你也不调查一下。
“如果他们用K点的计划跟敌人交易换金条美金,然后之间因分赃不就大打出手,也不是不可能!就像你们的米勒中校那样,吃一百家情报机构的饭,却怀里装着大英帝国和美国的信任!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中情局的恭维了!”安德斯发怒了,赖斯中校虽然被批评,但心里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林湘似乎害怕两个男人争吵让事情闹大,就过来折中地说:”究竟廖和林谁是红色分子,目前还需要甄别,但刚刚安德斯上校阁下的推断也不是不可能,这两个人都私生活不检点,他们需要钱。”林湘抱着肩,显得温柔而又从容不迫,而安德斯有意不转身,继续煮咖啡,也给赖斯一个无情的背影。当然也是给林湘一个无声的暗示,不要客气,和中情局的人就该这样。
林湘略有所思,拿起桌子上那堆材料,似乎找到了一个思路,对赖斯中笑说:“廖和林原本不和,我们了解了台湾驻汉城使馆的人,他们说这两个人确实有嫌隙,当年廖凯举报过林大煌私吞公款,后来林大煌没有被提拔与这件事有关。这个事实,中校必须接受。”未等赖斯作答,林湘就做个强调手势,一言以蔽之。“如果您非要了解我刚才说的话是否真实,不妨和台湾保密局核实一下,廖凯曾在中国就指控林大煌贪污,两个人仇恨很深。只是您未曾发现两个人的隔阂罢了。”
“感谢林小姐煞费苦心地调查,不过我的感受与您的事实恰恰相反!”赖斯被这句忽视他职业水准的话激怒,说道,“他们给我干活儿尽心尽力,还在北方相互合作过,怎么可能有仇,这是中国人之间的故意找茬!”
“那是因为他们都想巴结您这位中情局有权势的中校,不得已而握手罢了,这点道理您居然不懂。”林湘正颜厉色回敬,“两人心怀鬼胎,各有目的,在重要使命驱使下,做做样子合作算什么,如果能从中情局的韩国掌门人您那里得到好处,他们还应该称兄道弟,甚至被称为孪生兄弟也不过分,但背后捅刀子的事,兄弟之间就不会做吗?正如CIC和CIA是战场上的兄弟,可中情局每年从国会拨款远东高达亿元的特务经费,您和安德斯上校提到过吗。”林湘很不客气,话里藏有刀锋,且不留情面。
“我是军人,不懂什么经费!”赖斯耍赖皮了。但他的确理亏,在汉城这个地方从事谍报活动,居然要背着反谍报部队CIC,其实已经很过分了。“另外现场我没去,但听说是两人近距离发射子弹,这说明他们死前曾经谈过话,不是突然开的枪!这与两人有仇隙是矛盾的。如果一方要置对方于死地,何必那么近距离开火,我看现场蒙蔽了林小姐清澈的眼睛。”
“中校阁下,CIC的权威不是我一双眼睛就能决定的。我动用了至少二十个特工,冒着严寒到那种可能传播瘟疫的地下道枢纽采指纹、出现场!您竟然用坐在办公室喝咖啡的福尔摩斯的眼睛纸上谈兵这件事!您不觉得羞愧吗!如果您真想去现场,我现在就满足您,希望您戴上三层口罩!马上随我出发!”
赖斯怂了,他可不会为看什么现场遭这等洋罪。“对不起,我刚才的话是小说里的猜测,CIC的同仁为了这件事也辛苦了,我道歉。”赖斯的锐气被林湘的霸气回应削弱。但林湘也不会得罪这个其实比较忠厚老成的美军官。
“道歉到不必,我们在讨论案情,只有您在这两个人被杀的事实中做错了什么才会道歉。”林湘其实话锋藏了软刀子。“不多占用您宝贵的K计划的时间了。我来还原一下当时的场面。”林湘来到一块黑板前,用粉笔画了简单的路线图,安德斯则一言不发,对林湘的回击给予目光上的声援。
“廖凯在这儿,”林湘重重地画了个叉。“推论一,金浦到汉江的半路,廖凯因某种动机劫杀林大煌,由于车速快,天黑,他未打中林的致命要害,反而将郑子华击毙了。廖凯打了林大煌第一枪,是要害部位,但他确实没死。廖凯为了防止美军巡逻队发现,赶紧逃离公路,就将车开到一个事先就找好的地方,将郑子华和林大煌推下去,草草地扔了,战争时期,他没必要非要挖坑。廖凯这次不是专为杀死林大煌才干的,而是为那箱子文件,但文件现在失踪,里面是什么鬼东西,我不知道。于是,廖凯慌不择路,提着箱子去了某个地方,将东西销毁后,开着自己的车往回赶。但由于他必须发个电报给他的上级,于是,就在那个下水道口停下,进去发情报。”
“可如您的推断,林大煌都被像狗一样给扔了,他怎么去的下水道?”赖斯抓住了漏洞,抱着双臂请教问。林湘从容不迫地回答:“我说了,他的确没有死。林大煌的体质很好,就在廖凯走后不久苏醒了,爬起来,回到被打伤的那条公路,他的车还在路边,他想开车回到汉城治疗。就在下水道外面的路上,他发现了一辆吉普车,虽然他没有印象是廖凯开枪打他,但他感觉到了那应该是他的敌人,就进去察看究竟。结果越走越深,听到了里面发出的滴滴按键音,料定这是袭击他的敌人,于是就以抓敌人的心态进去了。”
“他的枪为什么廖凯没有拿走?”赖斯又抓住一个漏洞。“林大煌是高级特工,他的枪也不会就一把吧,第二把手枪可能就藏在汽车上的某个地方,廖凯当时很惊惶,他须销毁那些文件,这才是他必须做的,所以简单搜查了一下车跑了,合情合理。”
“怎么证明你刚才推理的正确?”赖斯不甘心。“我们发现下水道外面的血迹,经过化验,血型与林大煌匹配。所以我判断他是在被廖凯打中后,顽强地活下来的,跟踪廖凯到的案发现场,而发报机上有廖的指纹,廖的口中有一条密码中文电文,足见廖凯正专心发报,没防备林大煌突然闯入,廖凯被突然打中后,发报机摔进了一口井。”
赖斯琢磨一下,问道:“林大煌伤成那样,即便有十足精力开车到那个垃圾下水道,也不会进去吧。”赖斯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林湘点了点头,承认这是推理上的漏洞,但接下来说:“我只能说,林大煌的体质不错,子弹没有打中心脏,他活过来了。不过,我刚才只是推理第一步,我还没说可能存在第二种情况,即不排除林大煌是红色谍报员,在杀了廖凯之后,滞留在那里发电报。事情的开头差不多,林在接到郑子华后,将郑枪杀,夺取文件箱子后,将郑子华抛弃在某个地方,然后销毁了文件。他依仗着自己是中情局的谍报员不会受到怀疑,就干掉了郑子华,却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廖凯竟然在半路看到林大煌的车在下水道枢纽,就意识到林大煌在里面,就走下车准备逮捕他。”
赖斯有点懵了,他的阿加莎·克里斯帝小说看得不少,可却没有脑筋转弯如林湘一样迅速。“这么说,林大煌这个家伙,还真有可能是敌人的卧底!”林湘哼了一声,看着赖斯笑道:“如果林大煌是卧底,赖斯先生,恐怕那个什么K行动也难免出差错吧!”
“我的上帝,如果是那样,我就完了!我怎么会这么大意,使用他们之前没有调查一下!”赖斯中校真害怕了。林湘才不管他的感受,继续推断:林大煌可不会给廖凯机会,一枪就击毙了廖凯,两人都是近距离射击,林打一枪廖凯就死了,而死前,廖凯打了林两枪,但不致命。受重伤的林大煌伪造了现场,将自己的报文纸塞进廖凯的口中,然后假装将电台扔进井里。”
“林小姐,您如何解释廖凯是后脑中枪,按照第二个分析的逻辑,他应该在林大煌的后方啊?”赖斯开始合作分析了,觉得脑筋还跟得上。林湘想了想暗暗一笑:“廖凯并不知道那个下水道枢纽有没有前方出口,您做过敌后潜伏,做暗杀的时候,是不是要截断目标人的退路?廖凯以为万一打不中林大煌,前面他能跑掉,所以一开始就跑到了林大煌的前面,截住他。但林大煌毕竟棋高一着,可能让廖凯看前面有什么人,廖凯害怕了,回头一看,就被林大煌一枪打了后脑袋。”
赖斯点点头,对这个分析也很赞赏。“我倒倾向于这个推断。”林湘却诡秘地一笑,说出了让赖斯不得不看表的话。“中校阁下,还有第三个可能。您想听吗?"赖斯有点傻眼了,自愧不如这位东方美丽的女军官。
“怎么还有第三个可能性?”赖斯有点坐不住了,他今晚的行动势在必行,如今却在这里喝咖啡听福尔摩斯探案,有点说不过去啊!但林湘却温柔地低头想着怎么脱离,赖斯也是想多看这位美国人几眼,就没有起身告辞。
林湘分析说:“第三种可能是,林大煌欺骗了廖凯,说台湾来的那箱子文件对你有害,可能是能鉴别出你当年和敌人合作的什么事,当然我是猜测,廖凯害怕的要死,所以他的内心发生过剧烈的思想斗争,想干掉林大煌和郑子华,却有点不敢,因为那样他难逃嫌疑,而且马上就有什么K行动,他也犹豫不决,这才发生了他在床上残忍迫害金秀美国的荒唐事。”
林湘见赖斯的眼底浮现出可怕的敬畏之光,就继续分析:“那么,廖凯本来想劫杀郑子华,却被早有准备的林大煌干掉了,但对射过程中,林大煌受伤,林大煌将郑子华杀死然后埋在什么地方。现场并不一定在金浦公路。林大煌害怕美军巡逻队误会,就拖着廖凯尸首上车,还用什么东西包裹廖凯的脑袋,防止血流出来。的确我们的警犬没有探测到廖凯的血迹,林大煌是大陆时期中美国合作社的高级特务,估计这点小事他一定能够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