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子住在日本人大院。大院是与华人居住区是隔开的。这儿居住的人多半是开拓团的人,也有倒卖木材煤炭钢铁的日本商人,日本浪人,还有日本孤儿,但基本都是社会底层人士。这个大院与通往十里坡的大路必需经过一条大约有五百米的山间小路,小路窄的可怜,几乎只能单人独行,但又是通往十里坡的必经之路。慧子去学校回家都必须走这条小路。
这天夜里慧子从学校回来,走到小路的尽头,刚想跨进日本人居住的大院的时候,脚好像踩在棉花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跌进一个暗坑里,暗坑上面铺的是杂草和沙土,和地面极其相似,难以分辨,又是夜间,就更是无法分辨哪是正常路,哪是陷阱。暗坑下面全是大粪汤,奇臭无比,屎尿溅了慧子一身。幸好坑不算太深,跌的不很,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了一次惊吓和脏了里衣裳。过去这儿很是平坦,根本没有这么大坑,更没有屎汤,显然这是有人蓄意为之。慧子顾不得多想,挣扎着从坑里爬出来,跌跌撞撞走进家门,脱掉所有的脏衣服,扔到院子里,边呕吐,边洗漱……
客栈被查被罚,学校被查,毛先生被抓被严刑拷打,激怒了十里坡的热血青年,学校的大小学生。不但毛先生对慧子产生怨恨,几乎毛先生所教的学生都怨恨日本人。传到镇上,镇上的人也恨日本人,特别是恨那些心狠手辣的宪兵。由怨恨日本人,转到怨恨慧子。
慧子脱掉脏衣服后,还未等洗漱完,右胳膊就痛得厉害,不敢动了,她便躺在床上哭泣起来,越哭越疼,越疼越哭,哭声惊动了一位隔壁的日本浪人,浪人帮她通知了学校。二娘和张欢急忙赶来,发现慧子的右胳膊可能骨折了。张欢跑到路安堂,请来了孙神医。孙神医用手一捋,慧子哎呀一声过后,疼痛便减轻了许多。孙神医信心十足地说了声错环了,捋上了,并无大碍。说完,背起药箱子,连口水也没喝,走了。
二娘熬了碗米粥,帮慧子服下,出点汗,慧子便能坐起来了,脸上的惊恐与无奈仍然没有完全消逝,残留在恍惚迷茫的眼神里。二娘又帮她将脏衣服全都洗了,凉到院子里,安慰了一番慧子,才和张欢回到客栈。
二娘觉得慧子受伤有些蹊跷,张欢心中也有些疑惑,但他们心照不宣,谁也没吐露心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默默地观察着身边发生的一切,让时间做出答案。
毛先生被抓,被日本人肆虐,无辜受刑,慧子跌进茅坑,胳膊受伤,凭空受了无妄之灾,这两件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却在十里坡以及十里坡小学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竟然扯到了一起。说的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最形象的说法是,毛圣人被五毒俱全的赤发鬼捉去后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毒打,打得遍体鳞伤,他的惨叫声惊动了玉皇大帝,玉帝立即派二郎神下界巡视。二郎神得知是赤发鬼在作孽,报告玉帝。玉帝动怒,立即派出屎尿大王去惩罚赤发鬼。屎尿大王懒得管地府与人间这桩公案,就打发手下迷糊真君去处理此事。迷糊真君不问青红皂白,在阳间撅了个屎尿大坑,惩罚赤发鬼,不料慧子误入歧途,代赤发鬼受过,遭此劫案。
据说这个故事出自多人之口。最先是曲大有,后经钱小虎等人然演绎,才逐渐完善,有了今天这样的版本。
对于这一版本,丫蛋和小丫半信半疑,但也跟着这样说,唯独王亚男根本不信。在一次她和小丫丫蛋在一起跳绳,曲大有过来搅混,也跟着乱蹦乱跳。
我说曲大有,我们玩的好好的,你来搅什么混?愿意搅浑,到慧子老师哪去搅,我们这儿可不欢迎你。
王亚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还用我给你挑明白不成?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愿意上哪说上哪说去。你爹不是派出所长吗,有意见到他那儿去提不就结了。
你以为我不敢去说呀?别给你脸不要,那天晚上你拎着铁锹,你干啥去了?装神弄鬼的,别心思谁不知道……
小丫一看大势不好,急忙连推带搡,把曲大有赶跑了。然后她又过来和王亚男继续跳绳,边跳边笑呵呵地说,玩是玩,闹归闹,可别扯到别的地方去,那样对谁都不好。王亚男知道小丫话里有话,在点她。她也不想与大有闹僵,伤了和气。更怕事情闹大,帮了日本人的忙,将来不好做人。她与小丫相视一笑,也就什么也不说了。
老道的毛先生听到这有些玄幻的演绎后,断定是他的学生将对日本宪兵的仇恨转移到了慧子身上。慧子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毛先生出事与她无关,谁也不应该拿她说事儿,她于心无愧。她很天真,认为是有那个孩子搞恶作剧,搞到她的头上。因此,尽管她深受其害,她也没把仇恨转移到国人的身上,仍与人为善,尽心尽力教她的日语,不厌其烦地学她的华语。自打拜小丫为师之后,她的华语水平直线上升,流利程度以不亚于普通的中国人,与人交流已无大碍。这也是慧子最近心情尚好的一大原因。掉屎窖子的事过些日子,她也就渐渐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