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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根据地的窑洞低矮潮湿，墙角渗着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顾漪蹲在木箱前，借着油灯的光翻看着那本 “南京紫金山” 加密手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 —— 上面除了《牡丹亭》唱词对应的数字，还有几处用朱砂画的圈，圈住了 “紫金山天文台”“藏经楼”“梅岭” 几个地名，旁边标注着奇怪的符号，像星图，又像乐谱。
“还是接不通？” 周珩川走进来，军靴上的泥蹭在窑洞地上，留下串深色的脚印。他刚从哨位回来，肩上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依旧能看出渗着的暗红，“李大叔说，重庆那边在等我们的消息，‘樱花行动’要是启动，半个华东的防线都得乱。”
顾漪摇摇头，把耳机摘下来，耳郭被压得发红：“频率被干扰了，像是日军的监听台。” 她指着电台显示屏上跳动的乱码，“他们用的是‘樱花密码’，我在佐藤的怀表发报机上见过，密钥每小时换一次，根本破译不了。”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得周珩川的脸忽明忽暗。他蹲下来，看着手册上的朱砂圈：“你爹标这些地名，肯定有用意。紫金山天文台…… 我记得那里有台老天文望远镜，能观测星象。”
“星象？” 顾漪忽然想起手册里的符号，“这些符号像北斗七星的位置！你看这个‘梅岭’旁边的符号，斗柄指向正东，对应农历三月 —— 现在正是三月！”
周珩川的眼睛亮了：“三月的紫金山，梅岭的梅花刚谢，藏经楼的佛经里夹着星图…… 你爹是把密钥藏在星象里了！” 他抓过纸笔，根据符号画出星图，再对照《牡丹亭》的唱词数字换算，“‘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是 17，对应北斗第七星的亮度；‘生生死死随人愿’是 23，是梅岭的海拔……”
就在这时，窑洞门被推开，王大爷端着碗热粥走进来。他是根据地的老交通员，右腿在长征时被打瘸了，平时总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磨得锃亮。“还在忙？” 他把粥放在木箱上，目光扫过电台，“刚才听见滋滋响，是在跟重庆联系？”
“王大爷，” 顾漪递过手册，“您去过南京紫金山吗？知道藏经楼的星图什么样？”
王大爷的目光落在朱砂圈上，忽然叹了口气：“何止去过。二十年前，我跟你爹在藏经楼躲过国民党的追捕，他当时就说，星图里藏着‘破局的法子’。” 他指着 “藏经楼” 三个字，“那楼里有尊铜佛，佛座底下刻着星图，其中北斗第四星的位置是空的 —— 那里藏着块磁石，能干扰日军的监听频率。”
顾漪和周珩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也就是说，” 周珩川握紧拳头，“只要我们用磁石调整电台频率，就能避开监听？”
王大爷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块黑褐色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却透着奇异的光泽：“这是你爹当年让我藏的，说万一他出事，就交给戴银徽章的人。”
石头刚靠近电台，显示屏上的乱码突然稳定下来，跳出串清晰的数字。顾漪立刻戴上耳机，手指在发报键上跳动：“这里是‘花’，收到请回答…… 重复，‘樱花行动’目标疑似重庆，日军将在三月十五夜用运输机投放特务……”
发报机的 “滴滴” 声在窑洞里跳动，像在倒计时。周珩川守在门口，枪握在手里，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 刚才放哨的战士说，山脚下发现了可疑的脚印，像是有人在窥探。
“重庆回电了！” 顾漪摘下耳机，声音发颤，“他们说收到情报，会加强戒备！还说…… 说南京地下党会配合我们，毁掉紫金山的日军运输机！”
油灯突然晃了晃，窑洞门 “砰” 地被撞开，几个穿便衣的人冲进来，手里的枪对准他们。为首的男人嘴角有颗痣，正是从虹桥机场逃掉的南京特务头子！“没想到吧？” 他狞笑一声，“你们的王大爷，早就投靠皇军了！”
王大爷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枣木拐杖 “当啷” 掉在地上：“我没有…… 我儿子在他们手里……”
“别废话！” 特务头子的枪顶着顾漪的太阳穴，“把名录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周珩川突然掀翻木箱，西药和零件撒了一地，趁特务慌乱的瞬间，他扑过去撞开为首的男人，枪托砸在对方的手腕上。顾漪抓起地上的磁石，狠狠砸向另一个特务的脸，顺手捡起周珩川掉落的枪，对准特务头子 —— 她的枪法比在靶场时准多了，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窑洞顶上，泥土簌簌往下掉。
混战中，王大爷忽然扑向特务头子，用身体挡住他的枪口：“顾小姐，快走！别管我！” 枪声响起时，他看着顾漪，眼里的愧疚像潮水，“对不住你爹……”
周珩川拽着顾漪冲出窑洞，身后传来特务的嘶吼和枪声。山风卷着松涛声，吹得人睁不开眼，顾漪回头看了眼窑洞，火光正从里面窜出来，映红了半边夜空 —— 周珩川在冲出前，点燃了电台旁的煤油灯。
“他是被逼的。” 顾漪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王大爷最后看她的眼神，像父亲在书房里看她的眼神，藏着太多无奈。
周珩川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汗混着她的，黏在一起：“李大叔的人在山外等我们，去南京，毁掉运输机。”
月光穿过松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顾漪摸出怀里的两枚银质徽章，父亲的 “守拙” 和老艄公的缺口鹰翅，在月光下贴在一起，像在说：这条路难走，但总要有人走。
她想起父亲说的 “看天亮”，想起周珩川说的 “一起走”，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每一步，都不算孤单。
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