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的溶洞藏在密林深处,洞口被藤蔓遮掩,像张半合的嘴,吐着潮湿的寒气。顾漪拨开藤蔓时,指尖被尖刺划破,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瞬间被寒气冻成细小的冰晶。她回头望,周珩川正牵着麟儿的手往上爬,少年的蓝布衫被树枝勾住,露出脖子上的 “拙” 字玉佩,与佐藤留下的半块怀表在阳光下晃成一串光。
“怀表和樱花徽章拼起来的星图,” 周珩川的声音压在雾气里,他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炸药和解毒剂 —— 老陈说,细菌弹的毒气遇碱会失效,“标注的配方藏匿点,就在溶洞第三层的石笋下。”
麟儿突然停住脚步,小手攥紧了怀表链,链端的星图在掌心泛着冷光:“柳娘说,这怀表的齿轮里藏着字。” 他把怀表递给顾漪,表盖内侧果然刻着行极小的日文:“昭和十五年,皇室特供”。
昭和十五年,正是佐藤卧底东京的年份。顾漪的心跳猛地缩紧 —— 柳嫂说佐藤的家族与日军皇室有关,难道这细菌弹基地,本就是皇室秘密授权的?
溶洞第一层弥漫着硫磺味,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满地的弹壳像串生锈的珠子。顾漪踩着弹壳往前走时,踢到个金属物件,是枚日军的皇室徽章,上面的樱花纹与沈若梅的金质徽章如出一辙,只是边缘刻着个 “毒” 字。
“是特高课的标记。” 周珩川捡起徽章,指尖蹭过 “毒” 字,“他们把细菌弹称为‘皇室的恩赐’,用这徽章区分核心成员。” 他忽然拽住顾漪,往石缝里躲 —— 远处传来日军的脚步声,夹杂着铁桶拖地的 “哐当” 声,桶里的液体晃出腥气,像腐肉的味道。
日军的巡逻队走过时,顾漪看见他们推着辆铁车,车上的玻璃罐里泡着些灰白色的粉末,罐口贴着张字条:“731 部队特供,触之即死”。她的胃里一阵翻涌,想起老陈说的 “细菌弹一旦引爆,方圆十里的草木都会枯死”,手心的血痕被冷汗浸得发疼。
爬到第二层溶洞时,麟儿突然指着头顶的钟乳石:“星图上说,‘毒源在月洞下’。” 他仰着小脸,怀表的星图与钟乳石的影子重合,恰好拼成个月牙形的洞口,“那里有光!”
月洞下果然藏着道暗门,门轴上缠着铁链,锁孔是朵樱花形 —— 正好能插进沈若梅的金质徽章。顾漪将徽章插进去,顺时针转了三圈,暗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股刺鼻的甜腥味涌出来,像烂掉的果子,熏得人头晕。
暗门后的石室摆满了玻璃罐,罐里的细菌培养液泛着诡异的绿光,墙角的铁架上挂着张图纸,标注着 “细菌弹引爆装置”,红线连接着溶洞深处的炸药库,旁边写着 “四月十五,午时引爆”—— 正是三天后。
“配方在石笋下的铁盒里。” 周珩川的声音带着急,他往麟儿手里塞了支解毒剂,“你在这里等着,我和你姐姐去拿配方,拿到就回来找你。”
石笋下的铁盒上着三把锁,锁孔分别刻着 “梅”“兰”“竹”—— 是沈若梅、佐藤、柳嫂的代号。顾漪用梅花簪打开 “梅” 字锁,周珩川用佐藤的怀表打开 “兰” 字锁,最后一把 “竹” 字锁,麟儿突然跑过来,将柳嫂给的裱画刀插进锁孔,“咔嗒” 一声开了。
铁盒里的配方写在羊皮纸上,字迹扭曲得像条蛇,末尾签着个皇室印章,与巡逻队的徽章一模一样。顾漪刚把羊皮纸塞进怀里,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火把 “啪” 地熄灭,黑暗中传来日军的嘶吼:“抓住他们!别让配方被抢走!”
是特高课的人!他们早就发现了潜入的痕迹,一直在暗处守株待兔。周珩川立刻点燃炸药的引线,拽着顾漪往暗门外跑,麟儿紧紧跟在后面,怀表链在黑暗中甩成道光。
跑出月洞时,顾漪回头望,看见个穿皇室军装的老者站在石室门口,银发在绿光里像霜,左耳垂的痣与麟儿一模一样 —— 是佐藤的父亲,日军皇室的军医总监!他正举着枪对准麟儿,眼里的冷光像淬了毒的冰。
“小心!” 顾漪猛地扑过去,将麟儿推开,子弹 “噗” 地钻进她的肩胛,疼得她眼前发黑。
周珩川回身一枪,打在老者的手腕上,枪 “当啷” 掉在地上。老者看着顾漪流血的肩胛,忽然笑了,笑声在溶洞里回荡:“你果然像若梅…… 当年她也是这样,为了护着佐藤,替我挡了一枪。”
他的话像把冰锥,扎进顾漪的心脏 —— 沈若梅替佐藤挡过枪?佐藤的父亲早就知道儿子是卧底,却一直没揭穿?
“这细菌弹,” 老者的声音软了些,目光落在麟儿身上,像在看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我为皇室研发的,却被佐藤偷偷改了配方,让毒气只能存活三个时辰…… 他早就不想让这东西害人了。”
炸药的引线快烧到尽头,周珩川拽着顾漪和麟儿往外冲。跑出溶洞的瞬间,身后传来 “轰隆” 的巨响,火光冲天,映红了紫金山的夜空,老者的笑声混在爆炸声里,像段未了的叹息。
顾漪靠在周珩川怀里,肩胛的血浸透了军装,却觉得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明。她终于懂了佐藤的怀表为什么刻着 “皇室特供”—— 他不是在效忠皇室,是在用皇室的身份做掩护,偷偷毁掉细菌弹;他的父亲不是没揭穿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儿子的 “叛逆”,像老树上的藤,看着藤蔓往反方向长,却终究舍不得剪断。
麟儿摸着顾漪的伤口,小手被血染红了,眼里含着泪:“姐姐,疼吗?”
顾漪摇摇头,摸出那卷羊皮纸,在火光里展开 —— 配方的背面,是佐藤的笔迹:“麟儿,若你看见这字,记住,你姓顾,也姓沈,更姓佐藤,但你首先是中国人。别学仇恨,学守护。”
紫金山的风卷着硝烟味,吹得人眼眶发烫。顾漪把羊皮纸塞进怀里,与那枚 “守拙” 玉佩贴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乱世里的恩怨,像溶洞里的钟乳石,看似坚硬,却终会被时间的水流磨平,只留下最软的牵挂。
周珩川抱着她往根据地走,麟儿跟在旁边,怀表的齿轮在寂静里 “咔嗒” 作响,像在数着天亮的时间。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顾漪望着那片光,忽然想起佐藤最后那句话:“也是…… 我的念想……”
原来这念想,不是恨,不是怨,是藏在血脉里的羁绊,是乱世中不肯熄灭的、对和平的向往。就像这紫金山的溶洞,纵然藏过毒,终会被阳光照透,长出新的草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