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仰高的头像

仰高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6/22
分享
《黄沙漫漫》连载

第二十章 变故

“算黄算割”的叫声昼夜不歇,一年中最忙碌的麦收时节到了。老人们常说,地里的麦子只有收回家晾干了,倒进麦柜里,才有一半是自家的。这句话深刻地道出了麦收时节抢收的紧张感。五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地里的麦子最怕冷子,收割回来怕阴雨天,打出麦粒又最怕呼雷盆雨。

麦收时节,一场冷子一场盆雨,很可能就使得一年的辛劳颗粒无收,为防止冷子的袭击,从地里抢割麦子,为防止麦捆沤的麦粒发霉,抢割回来的麦子又要尽快打出粒来,打出的麦子,还要借助晴天大日头晒干。割过麦的地里要抢时间节气种上豆子,这短短的前后一个多月,是一年中农人最为惊心动魄的时日。人们常用“好天”代指晴天,或许与麦收的这种惊心动魄有着某种联系。

每到这个时候,街上的许多店铺都关门停业,学校给孩子们放了忙假,保安队也不例外,呼呼啦啦的人走了一多半,整个院子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李德远和杜香娥夫妇回了李家湾,仙月说她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接替大伯大娘照看烧酒铺子。李震岳说:“人都争分夺秒的抢收抢种,谁还有闲心思喝酒?”仙月打趣道:“我要享受一回当酒铺掌柜的滋味。”

这一日午后,火辣辣的日头焦灼着大地,天气异常燥热。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仙月虚掩着烧酒铺的门,坐在炕沿儿陪桂香玩耍。桂香玩累了,拱到仙月怀里吃了一阵奶便呼呼大睡。仙月摇着一把蒲扇替桂香扇着凉也赶着蚊蝇,不一会儿竟也靠着墙昏昏睡去。

仙月低着的头猛的垂了下去,惊醒了,眯着的眼睛正欲再次合拢,不料瞥见了面前站着一双男人的腿脚,吓得她顿时尖叫着站了起来,差点没有站稳。她的一声尖叫,吵得桂香大哭起来。一个敞怀露臂满脸虬髯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涨得圆鼓鼓的胸脯贪婪地看。男人的一只眼睛翻着白,似乎没有眼珠,看起来狰狞恐怖。见仙月将要跌倒的样子,男人迅速伸出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男人的手掠过了仙月高耸的柔软胸脯。

仙月一巴掌打在男人的手臂上,用颤栗的声音吼道:“你是谁?干嘛来这里?”

男人没有回答仙月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气,嬉皮笑脸的说:“还是个蛮子。”随机又问:“你是李震岳抢来的婆娘?”

桂香哭的更凶了,桂香的哭声给了仙月勇气,她指着门吼道:“你给我出去,滚出去。”男人不为所动,胸口的胸毛伴随着沉重的呼吸起起伏伏。仙月歇斯底里地喊叫:“李震岳┅┅李震岳┅┅”李震岳似乎是她唯一能够得到的庇护。

听到李震岳的名字,男人明显迟疑了一下,后退了两步,转过身走开了。出门前,又扭头看了仙月一眼,冲她一阵邪笑,终于离开了。

仙月抱起桂香瘫坐在地上,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扶着炕沿吃力地站起来,飞奔回保安队的院子。

翠翠做了漏鱼儿,正准备喊仙月来吃,却见仙月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像丢了魂儿一般,不等翠翠开口,仙月先是“哇”的一声哭开了。

李震岳和胡香江从屋里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长问短,仙月始终哭泣着一言不发。翠翠接过桂香,一只手搀着仙月进了屋。仙月终于平复下来,一五一十将刚才的遭遇叙述了一番,翠翠的心砰砰直跳,骂道:“挨千刀的马瞎子。”

马瞎子竟到黄沙街来撒野,李震岳的气不打一处来,操起家伙就要出去撵人,被翠翠给拦住了。翠翠说,人人都知道马瞎子品行不好,但他毕竟没把仙月怎么样,要是事情闹大了,对仙月的名声反而不好。

“暂且让狗东西的那颗头寄在他脖子上。”

听了胡香江的话,李震岳慢慢冷静下来,他让何玉宝通知留在保安队的队丁,加强在街上和周边巡逻。

姜柱子让土匪活活打死的噩耗,犹如晴天霹雳,让李震岳有点儿发懵。当李震岳带人匆匆忙忙赶到野狐峪的时候,孟雪儿怀里抱着小女儿枣花儿,身边站着儿子狗蛋,伏在姜柱子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姜柱子尸首放在院子里的阴凉处,头上有几道口子,紫红色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脸上血肉模糊,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些划痕,几只绿头苍蝇围着尸体嗡嗡乱舞。

李震岳紧握着拳头,牙关咬得咯咯响,他恨不得找出凶手,立马将他碎尸万段。昨晚上在胡香江家吃漏鱼儿时,曾闪过招姜柱子几个回保安队的念头,只因一时犹豫,现在追悔莫及。何留金说是王顺发带人干的,他看得一清二楚,昨天夜里屋里闷热难耐,他见大场里自家的麦秸积已搭了两人多高,尚没有盖帽,便爬上去躺在柔软的秸秆上休息,没想到很快便睡着了。约莫在前半夜,他被一阵急促的犬吠声闹醒,看见涧边有三四个人正向村子里走来,看样子不像是村里的人,村里的人他都熟悉,即使在夜里,只要有微弱的光,他通过走路的姿势也分得清楚谁是谁。何留金心里猛的一紧,莫不是来了土匪,可土匪不会在这火麦连天的时节出来抢劫啊。他紧紧的贴着麦秸积,一动不动,生怕被人发现。待来人走过场边的路上时,他才看清楚,来人一共有四个,为首的正是王顺发。

王顺发四人径直向何留金家院门走去。何留金家是村头第二家,他出来乘凉时并没说在外面过夜,媳妇儿给他留着院门。王顺发轻轻推门进去,就连滚带爬地蹿了出来,接着是何留金家的狗黑贝低声的吼叫,王顺发定然是被黑贝被给咬着了。何留金家这只狗与别的狗不同,他遇到陌生人并不会大声吼叫,而是低声吼叫,来人都认为这只狗很怂,但当靠近它时,黑贝就会冷不丁跳过来死死咬住人不放,有不少人就这样吃过黑贝的亏。来人手上有家伙,只听黑贝惨叫了两声就没了动静了,四人又钻进了他家门洞。

何留金担心老婆孩子的安危,从麦秸积上爬了下来,他才想到自己是赤手空拳。就在何留金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摸到了腰上的烟袋,他掏出洋火划着一根,点燃了自家的麦秸积,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村子,红彤彤的,何留金挨户边敲门边大声呼喊:“着火啦!”听到呼喊,左邻右舍打开门,拿着扁担和木桶灭火。王顺发四人见势不妙,溜出了何留金家院子逃之夭夭。

徐成良接着说:“王顺发这狗杂种也找得着我家,但我爹的那个火铳派上了用场。我先一天拿它刚打过两只野兔子,挂在我那墙上,下半夜,听到门闩划动的声响,心想,定是土匪找上门了。好在我家屋门用顶门杠从里面顶死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开。我就在这档口摸着火铳填上火药,从门脑子伸出去,冲着院子放了一铳,这几个狗杂种知道我手上有家伙什儿就离开了。”徐成良气愤地说:“当初砍断一只手便宜这王八蛋,要知如此早就一刀放了怂的血。”

第二天一早,何留金过来找徐成良叙说前一晚上的事儿,才知道徐成良的遭遇。二人家离野狐峪不远,他们一起过来看姜柱子,才知道姜柱子遇了难,便赶快派人去黄沙街通知李震岳。

听完两人的叙述,李震岳知道这件事是专门针对徐成良、何留金和姜柱子三个人的,实际上是针对他李震岳和保安队的。除了王顺发,还会有谁对他有这般深仇大恨?

李震岳安排好姜柱子的后事,带着徐成良和何留金去了七道湾。七道湾在水仙沟的东面,双河到这里绕了七道弯,因而得名。这地方属于第三联保的地盘,与柳木区的地界不远。王顺发的家人说,几年前王顺发回来过一次,是回来养病的,左手被人砍了,伤好了以后离开家到现在都没有见着踪影,也不知去了哪儿。看王顺发父母老实巴交的样子和家里的陈设,不像是在说谎,李震岳他们只好无功而返。一路上打问,这一带一年多来没听说谁家遭过匪。李震岳知道,有一类土匪本来就是山里的农民,忙时种地,闲时三五成群去外地抢劫。还有一种土匪就像迟黑子一样,有自己的老窝和地盘,靠自己地盘上的老百姓供养,也经常出去抢一些大户。王顺发只剩一只手,不能劳作,显然不是第一类,但自从剿灭了迟黑子以后,黄沙镇这一年半载并没有土匪的踪迹,难道他能够上天遁地?

李震岳心中的疑团被胡香江解开了。胡香江说:“人们常说撸草打兔子,老百姓是草,土匪就是那兔子,草都没了,兔子不就无处躲藏了?这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再说了,你当年端了黑鹰潭迟黑子的老窝,闹出那么大动静,哪路土匪有迟黑子势大,敢在黄沙地界上撒野?”

胡香江还透露了一个细节,土匪凡是下山之前必然会派人踩点,不仅仅踩那些大户们的点,还要经常踩踩保安队的点。

这一席话让李震岳茅塞顿开,他突然联想到先一天马瞎子来黄沙街的事儿,保不齐就是来踩点的,脱口骂道:“狗日的马瞎子。”

经这一事,李震岳准许成家的五六个人将家眷也带来黄沙街,保安队的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可问题随之而来,一是人多了,是非也多,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几家孩子的打闹成了女人的是非,又牵扯成男人的矛盾,让李震岳不胜其烦。二是活生生的人都要张口吃饭,以前家里种着地,每月领几块钱的饷,日子尚能对付,如今将家里的地丢下了,仅靠几块饷钱实在难以度日,就出现了从保安队的大厨里往各自家里拿吃食的情形。这种情形一开始还遮遮掩掩,渐渐地大而化之,最后竟然相互攀比,你拿一块儿豆腐,他拿一升面,其他队丁对伙食越来越不满意,李震岳说了几次老杨头,老杨头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

有一天,老杨头为了给大家消暑,做了一锅橡子凉粉,舀在碗盆儿里一份儿一份儿地晾着。仙月见孟雪儿带着枣花做饭不方便,狗蛋前两天就吵着要吃凉粉,就从大灶端了一碗,给孟雪儿送了过去。自打葬了姜柱子,孟雪儿一个年轻寡妇带着两个娃娃过日子的确很困厄,加之她又是自己的妹子,曾经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李震岳心生怜悯,便以优待家属的名义将她娘儿仨带来保安队。家里死了男人,没了顶梁柱,孟雪儿在保安队自觉矮人一截。虽然和李震岳的关系,倒也没人为难,但却堵不住长舌妇们的嘴。

孙富田媳妇儿瞧见仙月从灶上端了一碗凉粉,便踅摸着也端了一盆。徐成良媳妇儿和何留金媳妇儿,哪个是省油的灯?不待开饭,晾着的凉粉已少了一小半。孙富田媳妇儿连油泼辣子和蒜汁也来大厨上拿,说老杨头调出来的味儿好吃,不巧与来灶上拿凉粉的孙大膀媳妇儿碰个照面。这两个女人前段时间因孩子的事吵过一架,谁也看不惯谁,孙大膀媳妇儿揶揄道:“哟,我说大嫂子,怎么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连辣子蒜都没有了吗?”

孙富田媳妇儿没好气地说:“你不昨晚从大厨也拿了一把韭菜吗?还猪笑老鸹黑。”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说谁是猪呢?”孙大膀媳妇儿嗓门高了起来。

“这年头真奇怪,还有答着应着要当猪的。”孙富田媳妇儿也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骂了起来,继而扭打在一起。老杨头劝说无效,眼看满屋子的盆盆罐罐要遭殃,老头急了,说道:“你俩谁也别说谁,原本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老杨头的话,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两个女人冲着老杨头扑了过来。

俗话说,好鸡不跟狗斗,好男不跟女斗。老杨头见情势不妙,撒腿便往外跑,正好与闻声赶来的孙大膀撞了个满怀。

孙大膀刚才听到女人的吵闹,担心自己女人吃亏,刚赶过来就听到老杨头骂自家女人不中听的话,抬手便朝老杨头脸上甩了一巴掌。尽管性情懦弱,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早已窝了一肚子火的老杨头冲着孙大膀大骂起来,孙大膀哪会将一个糟老头儿放在眼里,拳头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脸打了下去。幸好翠翠早已打发胡香江去找李震岳,李震岳及时出现,才制止了这一场闹剧。

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老杨头,李震岳气不打一处来。老杨头在保安队这么多年,老实本分的,平日里没少挨欺负,但谁也没有这样打过他。李震岳冲上去,一脚将孙大膀踹倒在地,又狠狠地踢了两脚。孙大膀媳妇儿见自己的男人被打,冲上来要和李震岳理论,被地上的孙大膀死死地抱住了腿。女人哭道,没想到嫁了这么个窝囊废男人,满院子人都不待见她,以后还咋在这个院子里过,不如带了娃回他们坝子去。说着哭哭啼啼的回了屋,李震岳余怒未消,怒吼道:“滚,都他妈给我滚。”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散去。

胡香江扶起老杨头,老杨头拉着哭腔说:“这饭没法做呀,灶火里到处漏,谁能补过来?”

晚上,李震岳刚躺在炕上,仙月就唠叨着说:“保安队这个摊子,到处都是窟窿,又没有什么进项,我看你往后怎么补这些窟窿,还拿自家烧酒铺钱往里贴,真不知道当这个队长是图啥。”

李震岳瞪了一眼,骂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当这个保安队长,几时活的像个人样?谁见了都不得踩两脚。”

“照你这么说,人家没当上个一官半职的就不活了?”

“活人?你问问他们谁知道活人是什么滋味?你看乡下那些佃户,哪个不是从年头到年尾起早贪黑在田间地头忙活?但哪一家能吃饱穿暖?有个天灾人祸的,哪一家又能扛得过去?”

仙月不再言语,将桂香抱进盆里,给她洗着身子。过了一会儿,她又将话题扯到了孟雪儿身上:“雪儿姐上午到现在没吃一口饭,刚才还闹着要回野狐峪去,让翠翠姐给劝说了下来。”

“她这是闹哪一出?”

仙月便将下午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来孟雪儿知道下午的事是由她而起。虽然仙月从灶上给她端了碗凉粉,并非出于她本意,但却让别人找到了一条光明正大地从灶上取东西的理由。加上李震岳吼的那句让人都滚的话,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让孟雪儿这个原本心里就不大踏实又很敏感的女人,想起了失去男人无依无靠的痛楚,伤心的哭了半晌,收拾包袱就要走人,被翠翠和仙月劝解了下来。

李震岳听后,说道:“今后不许你再从灶上拿一粒米。”

“拿碗凉粉怎么了?咱自家用了多少钱在里边别当我不知道。”仙月嘟囔着说。

“少废话,不许就是不许,这是我今儿立下的规矩,说着不耐烦的转过身去。”

仙月和桂香都睡下了,李震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悄悄地溜出了门?

狗蛋和枣花都睡着了,雪儿一个人眼泪汪汪地坐在炕沿上,盯着油灯发呆。李震岳推门进去,轻咳了一声,问道:“还没睡?”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李震岳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但他还是想打破尴尬。孟雪儿在李震岳进屋时看了他一眼,又盯着油灯。昏黄的火苗随着李震岳进屋时的那阵风左右摇摆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孟雪儿一言未发。

“听仙月说你半晌都没吃一口饭?”李震岳关切地说:“好歹要吃点饭,人是饭养着的嘛。”

孟雪儿摇了摇头,两股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孟雪儿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当初嫁给姜柱子是因为他爹和姜柱子爹给他们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她哪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姜柱子为人还算老实本分,孟雪儿跟着他这几年虽然吃了不少苦,皮肤粗黑了一些,如今又带有些许倦容和憔悴,但瑕不掩瑜,完全掩饰不住她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美的气息。正是这种气息,李震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一次,李震岳在街上晃悠,碰到几个喝酒的兄弟围着一个年轻少妇逗乐。李震岳的出现,让她满是惊恐与娇羞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希望,那神态与此时有几分相似,让李震岳顿生怜惜。他喝退了那几个兄弟,望着那少妇匆匆离去的背影,脚步不自觉地跟出了北门,那妇人回过头看过李震岳两眼,李震岳赶紧躲闪开了,李震岳还寻思,这是谁家的俊俏媳妇,让他产生无限臆想。她就是孟雪儿。

后来,李震岳去铁牛山一带打猎时来到野狐峪。走进一户人家讨口水喝,再次碰到了孟雪儿。他们四目相对,她满脸霞光,不敢与他正视,倒好了水赶紧躲回了里屋,至李震岳离开再也没有出现。但李震岳在姜柱子的喊叫中牢牢地记住了雪儿这个纯美得像诗一样的名字。

李震岳后来又去过一次野狐峪,第三次去时正巧碰上姜柱子不在家,李震岳以自己雄壮的身躯将半推半就的孟雪儿压在了跨下。

想起当初的情形,李震岳燥热起来,好在这夜遮掩了他的变化。尽管李震岳后来知晓了他和孟雪儿的关系,但由于自幼未在一起生活,亲情的维系没那么强烈,再者,他确实很难抵御孟雪儿散发的这种吸引力。

沉默了良久,李震岳说:“别说柱子如今不在了,你就是为了狗蛋和枣花也要坚强起来。”李震岳盯着孟雪儿缓缓地说:“再说了,不是还有娘,还有我呢吗?”在说“还有我”三个字时,李震岳将话拖得很长。

孟雪儿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涌出眼窝,李震岳走过去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孟雪儿的感情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她搂住了李震岳的腰,将脸埋在李震岳的怀里失声痛哭。李震岳的心砰砰乱跳,他一时间乱了方寸,不自觉地俯下身去,一股女人的清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再也抑制不住早已躁动不安的下腹,一把将孟雪儿抱了起来,在她的推搡挣扎之中再次突防。

麦收过后,孙成器一遍又一遍的催着各保交税。由于去年受抗捐军影响,黄沙镇的税收才收齐六成,被县上点名批评。今年,孙成器下定决心,一定要足额完成税收任务。按说孙成器可以和其他区一样实行包征制,给各保分摊一个定额,由地主土豪将这个定额交给镇公所。再由他们联合保甲长向下去摊派,收多收少都是他们的。事实上这些地主不会做折本买卖,定然会多收,但孙成器前两年给县政府厘定田亩人丁时,有意瞒报了一部分,这样算下来,如果实行包征的话,好处都让各保的地主土豪们落了。孙成器为了将多出的税收捏到自己手里,黄沙镇前两年起就开始实行直征地赋的办法,孙成器大言不惭地对外宣称,这样做纯粹是为了体恤百姓。由于实行地赋直征,征多征少与各保保甲长无关,他们只有一定的酬劳,因而他们的积极性很难调动起来。孙成器派人三番五次地去各保收缴,税赋始终收不上来,眼看县政府一天催逼紧似一天,孙成器转而指使李震岳派保安队到各保甲挨家挨户去催税。

派出去的人往往无功而返,他们回来以后告诉李震岳,那些地主土豪动辄拥有几十上百亩田地,“白菜心”留着自己耕种以外,那些沟边涧畔的薄田,租给佃农们去耕种,除了收租子,还将地赋的重头摊到佃农身上。佃农们新收的麦子,除去交地租,已所剩无几,若再交了地赋,可能一点都落不下了,照这样下去,佃农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

李震岳自己家就是地主出身,虽然已经有多年未曾摸过锄头,但是这其中的道理他又岂能不知,只是事不关己罢了。他又何尝想接这个差事,抗捐军是怎么来的?裘满壮是怎么褫职的?李震岳心里明镜似的。

李震岳说:“那些保长甲长们都收不上来,凭我们就能收上来?还能硬抢不成?”李震岳让各路催税的负责人告诉手底下的兄弟,尽力就行,能收多少是多少,别把百姓逼得太狠,逼得太狠容易闹出其他事来。

晚饭前,天突然阴了起来,燕子不时掠着地面飞过,屋里闷热的很,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李震岳丢下饭碗到前院看了看,今天派出去收税的队伍都回来了,只差姚金山一组的五个人尚未归队。姚金山他们今天去的地方比较远,听说去了孙大膀家所在的望阳川往东一带,那里曾是抗捐军活动的区域,大家都不愿意去,最后争执不下,采取抓阄的办法来定夺,正好让姚金山抓到了。

天还早,李震岳就转出门,到烧酒铺和伯父伯母谝闲传,不一会儿,一阵狂风刮过,算盘珠子大小的雨滴如箭一般射向地面,街上一片模糊。一袋烟功夫,雨渐渐小了,李震岳伸出头往街上看了一圈,正好看到姚金山驾着马车拐进保安队的院子。李震岳喊了一声,姚金山扭过头来看到了李震岳,便跳下马车跑了过来。

姚金山浑身湿了个透,不断有水滴从他身上落下,活脱脱一只落汤鸡。他抱怨道:“今天太不顺了,税没收回多少不说,薛忠还让一只疯狗给咬了,回来的路上又淋了一身雨。”说着连续打了几个大喷嚏。

“没收着就没收着。薛忠没事吧?”李震岳问。

姚金山说:“小腿肚子被不知哪来的一条疯狗撕了一块肉,我看十天半月可能都下不了炕。”

“被狗咬伤可得在意啊,搞不好会染上疯狗病。”李德远递给姚金山一条脏兮兮的毛巾,问道:“那狗抓住了没有?”

“不知哪儿来的疯狗,哪能抓住?当时薛忠站在路边撒尿,见草丛底下一只狗,便踢了一脚,谁知那狗扭头朝薛忠腿上就是一嘴,我们听到叫喊声跑过去,那狗早就不知所踪。”

李德远说:“被狗咬了要立马剪一撮这只狗的毛,点燃后将灰烬按在伤口上,这样还能顶些用。”

杜香娥插话道:“前些日子给东院瞧病的那个鞠先生,不是说看狗伤比较好吗?”

“我咋把这茬给忘了?”李德远说:“那鞠先生手上有许多偏方,听说有专治狗咬伤的方子。前一阵儿,震田又带了只狼狗回来,豹子逗那狗玩时被咬了手指头,正好你敬儒爷请来鞠先生给他瞧病,当下就给豹子配了副方子。”

“那方子你还记得不?”李震岳连忙问。

“早忘了。”李德远劝道:“我看你还是早些派人去请鞠先生吧,他家就在柏山,和胡家坡隔一道梁。”

“那是第三联保的地盘。”李震岳突然想起什么,连声说:“快,快派人去请鞠先生。”

薛忠被狗咬了,又淋了一场雨,浑身热的像烙铁一样,大热天蜷缩在被窝里牙关还一直打颤,嘴里直喊冷。鞠先生到保安队的时候,鸡已经叫过一遍了,他先是查看了薛忠的伤口,随后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又让他伸长了舌头,最后才给他把了一会儿脉,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叫人去煎,然后掏出竹筒和梅花针,在伤口处拔起了火罐,并在腿上扎了密密麻麻的针。

胡香江叫醒了李震岳,说人家鞠先生本不愿跑这一趟,只是开了药方抓好了药,让他们带药回来,他们几个好说歹说磨了半天,假说李队长找他有要事相商,鞠先生才勉强答应。李震岳说,还真有要事相商,说罢通知老杨头起身赶紧做点吃食,又让人准备卧房。

同室的几个人见李震岳走了进来,纷纷坐了起来,李震岳径直走过去,看了一会儿鞠先生扎针。鞠先生抬头看见了李震岳,随即站了起来,李震岳赶紧握着他的手说:“久仰先生大名,大半夜的有劳先生了,实在过意不去。”

鞠先生拱手道:“行医之人嘛,应该的。”接着说:“伤口经雨水冲洗,对治疗有助益,服上一剂药,应无大碍。”

李震岳说:“先生医术高明,又深夜走医,震岳替兄弟感激先生。”说着便邀鞠先生到客房休息。

老杨头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鞠先生推辞一番,便和李震岳一起边吃边聊。鞠先生说,他们家好几代人都行医,医这个狗咬伤或伤寒等病最为在行。李震岳问:“狗咬伤的疯狗病没少医吧?”

鞠先生说:“这年头能养得起狗的多为一些大户人家,小门小户的人家自己都没啥吃,拿啥给狗吃?再说了,狗都通人性,也是欺软怕硬,能医得起病的,它不敢咬,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或乞丐,若被它咬了,多半不会去就医。”

李震岳点点头,突然问:“你给一个缺只手的人医过狗伤没?”

鞠先生一愣,夹起的一枚荷包蛋又落回碗里,慌忙说:“没见过什么缺只手的人去医狗伤。”

李震岳哈哈一笑,说:“黄沙街上的黄征黄掌柜被人陷害,街上没个治病的先生确实不行,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来街上开个铺子悬壶济世,让更多的人受到恩泽也是善事一桩。”

鞠先生抬头望着李震岳,难掩内心的激动,说:“只怕想来街上开铺子的大有人在。”

李震岳笑道:“虽然有意愿的有好几家,但没我李震岳首肯,谁能将铺子开起来?只要先生有此意,震岳定促成这件事。”

鞠先生顿了顿,说:“这件事再容我想想。”

李震岳也不再强求,待老杨头进来收拾完碗筷,李震岳也起身回屋睡觉了,留下鞠先生在陌生的环境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李震岳奉上了十块大洋的诊金和药费,鞠先生推辞说:“用不了这么多。”

李震岳说:“先生是名医,诊费高点自然应得,我只怕少呢,倒辱没了先生的名声。”

鞠先生喜滋滋地说:“不少了,不少了。”连忙将大洋装入袋中。

李震岳笑问:“昨晚的事不知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既然李队长抬爱,我鞠某怎能不识抬举?”鞠先生算是将在黄沙街上开药铺的事应承下来,旋即又说:“我想起来了,大概月前,正是收麦的时候,有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找我抓两幅狗伤药,说他哥给狗咬了。我开了三副药给他,还给他拿了些外敷的药膏。过了四五天,这人又来了,说药用完了没见起色,伤口有些化脓,要我跟他走一趟,我问了问,地方也不远,就在双河对面的毛栗沟口。”

“你见到病人了?”李震岳问。

“见到了,腿上被狗撕下来好几块肉,那伤可比这位兄弟严重多了。”鞠先生说:“不过并没有到毛栗沟口,而就在双河边的那座破庙里给他哥治的伤。”

“伤者是不是少一只手?”

“这倒没在意,他两只手都压在搭在胸口的一件褂子下面。我当时觉得奇怪,大热天的身上搭件褂子?”

“那伤者长什么样?”李震岳紧问道。

鞠先生凝思了一阵,说:“高颧骨、厚嘴唇,眼睛有点小,好像腮帮子还有颗带了几根毛的痣。”

李震岳一听,这人正是王顺发,便说:“这人原是我保安队的一个兄弟,和我之间处了些误会,要是下次再找你诊病,一定设法打探出他的落脚点,但记住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你来保安队诊过病,也不能让他知道你和我认识。”李震岳的口气已没了先前的恭敬。

鞠先生心里叫苦不迭,他已猜出了这个缺只手的人与李震岳之间一定有过节,但上了道儿已然没有了退路。李震岳看出了鞠先生的顾虑,说道:“等这件事办好以后,震岳定不食言,届时必定迎接先生在黄沙街上开药铺。”尽管心里不愿意,但他不得不虚与委蛇的答应下来。

那天以后,孟雪儿再也没有提过离开保安队的话,她的心越来越敞亮了,加上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一天天变得丰腴而白皙,保安队的那些个队丁时不时将目光往她身上瞟,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陷进眼窝里,只是碍于李震岳这层关系,一个个都是有贼心无贼胆。

李震岳同样有意无意将眼睛往孟雪儿身上搁,在孟雪儿看李震岳那种无限柔情的眼神里,翠翠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一天,她在和仙月一起打袼褙时,拐弯抹角地问:“仙月,桂香都满地跑了,你们就不寻思着抓点紧再生一个?”

仙月笑道:“一个桂香把人劳累成这样,要是再生一个,还不得要人命啊!”

“话不能这么说,劳累是眼前的事,等几年娃们一起长大了就清闲了。”

“我还是想等桂香大点后再说,这样一个慢慢懂事了,另一个带起来也没那么劳人。”仙月不紧不慢地说。

翠翠故意压低了声音:“像你这样模样俊俏又年轻的,李大哥每天还不得腻歪着缠纠你啊?别管桂香多大,要是怀上了就生下。”

仙月羞红着脸说:“他一天事那么多,哪会整天将心思花在这事上?”

翠翠半开玩笑的说:“俗话说,哪个猫儿不偷腥。像李大哥这样的男人,你可得看紧点。”

仙月笑道:“要不是我流落到这华阳县来,谁还会稀罕他?”

两人正说笑,孟雪儿走了过来,说道:“你俩在说啥悄悄话?看把你们高兴的。”

翠翠看了仙月一眼,说:“我刚才说仙月呢,大哥整天腻歪着她,把她滋润的哟。”看见孟雪儿脸上突然一阵红一阵白,仙月只道是他刚刚死了男人,听闻此言心里难受,赶忙向翠翠挤了个眼,翠翠便不再言语。她更断定了自己的感觉。

尽管孙成器使尽了各种招数,但到了给县政府上交地赋的期限,还是没能收齐他想要的钱数。农民们用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廉价的折成钱,孙成器收上来的钱勉强抵得上交县政府的税,除此以外所剩无几,这对孙成器来说无异于白忙活了一年。抗捐军闹得很厉害的时候,虽然收上来的地赋很少,但他有充足的理由截留一部分中饱私囊,现如今他向祁县长拍着腔子立下的“军令状”,没得法,只有如数交给县政府。

孙成器找来李震岳,向他诉起了苦,说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说出的话也没有人听,连续两年地赋都没能收齐,今年还是自己贴钱往县政府交税。李震岳听了,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镇长大人能贴出钱来,说明镇长大人还是有钱,哪儿像保安队现在穷的差点揭不开锅。随即,李震岳骂起了下面的保长们,说他们大多是地方上的豪强,各个富得流油,却不知替镇长大人分忧。一席话说到了孙成器的心窝里,孙成器愤懑地说:“这几个狗日的只知道盘剥百姓,还经常打着镇公所的幌子干这些勾当,却不知镇公所也有难处,也有许多地方要花钱。”

李震岳说:“这三个联保里,其他两个联保收了有七八成,马瞎子的第三联保才收了不到五成,不过比去年稍稍好点。”

孙成器说:“这个马瞎子先是霸着联保主任的位置欺良霸善不说,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听说还养匪自恃。”

李震岳问:“镇长大人可有证据?”

“这种事儿哪能留给别人把柄?要不我早就报奏县上了。”孙成器说:“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柳木镇张镇长给我透信,说最近出了一伙儿土匪像是咱黄沙镇的人,经常跑到他们地界上抢劫。他说要报给县上,让我拦了下来,等摸清了再说,要不祁县长怪罪下来,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枝节。”

李震岳说:“马瞎子可真是糊涂啊,他好歹也算个头面人物,咋能与土匪穿一条裤子?通匪这罪名可不小啊!”

“我看他这是活腻了。”孙成器狠狠地说道。这让李震岳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保安队这次去各保催税收,让李震岳看到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佃户,为了交上税,不得不将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麦子出售给那些大户,而这些大户却将麦价一压再压。那几天,朱家粮油店的门口成天车水马龙,排着长长的队伍,而粮价却被朱满仓压得出奇的低。这些粮食被他存到年底或明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又借出去,利滚利还能稳赚一笔,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借着这时机,保安队也买了不少粮食呢。

这刺激了李震岳在街上开一家粮行的想法。保安队让他这样养着不是长久之计,烧酒铺的陈年老酿卖完了,新酿出的酒买的人明显少了,再加上刘家烧酒坊下调了价格,李德远多次抱怨赚不了几个钱,已经有两个月没和李震岳关利金了。杜香娥说,仙月到铺子里抱过几坛酒,也顶不少钱呢,这话让李震岳很是生气。李震岳打算再开一家粮行让胡香江打理着,但想到胡香江目前还不能抛头露面太多,他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李震岳正在想这些事,仙月抱了一堆衣服去洗,不小心撞倒了一把椅子,声音把桂香惊醒了。桂香使起了性子,李震岳哄不下,只好换仙月来喂奶。仙月一边拍着桂香,一边哼起了家乡的小曲,引得平安平乐也跟着学仙月的腔调。

杜香娥带着虎子和豹子在门口探头探脑,李震岳叫了两娃一声,杜香娥小心翼翼地进了门,李震岳到案板上取了两根煮玉米递给虎子和豹子,又给平安平乐取了两根,却并没有搭理杜香娥。杜香娥上前去看了看桂香,轻声说:“这娃几天不见,又长了一截,越长越像仙月了,一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仙月“哦”了一声,说:“美不美倒是其次,我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就行。”

杜香娥说:“那是自然,她能生在咱们家,那是她的福分。”

李震岳淡淡地说:“什么福分不福分,得亏是个女子,要是个娃子的话,将来可能连媳妇都说不上。”

“怎么会连媳妇儿都说不上呢?咱李家的娃子哪个能说不上媳妇儿?”杜香娥将李震田即将要结婚的事说了一遍。

李震岳说:“我现在门户也没有了,算不得人了。上半年老四震林结婚也没人知会我一声。”

仙月说:“你也就是在这街上还是个保安队长,回到李家湾,还有谁理识你?”

李震岳狠狠地瞪了仙月一眼,没有吭声。虎子说:“我爷和我婆让我三爷喊你呢,被我三婆骂了一顿。”

杜香娥冲虎子扬扬手,怼道:“要你多舌,小心撕烂你的嘴。”虎子冲她扮了个鬼脸,豹子说:“我哥说的没错,我也听到了。”

杜香娥尴尬地说:“别听他俩说,碎怂娃懂个啥?那一次让你伯给你说来着,你伯人老了记性差,这么大的事都能忘。”

“伯母,你甭给他们圆场了。童言无忌,我相信虎子和豹子说的是都是真的。”虎子和豹子听仙月在夸奖他们,得意地冲杜香娥噘了噘嘴。

杜香娥说:“这回真是请你们来着,我再说都是你们的长辈,咋能跟你们说假话?”

“震田咋赶这么急呢?”李震岳问。

“不是赶的急,是没法子了。”杜香娥招呼四个孩子到院里去玩,然后一五一十的把原委道了出来。

李德昌原本打算给大儿子在正月里把婚结了,迈过年再给震田也结了,可家里偏偏遭了贼,就把这事搁下了。谁知女方家里催得紧,在麦收前给李震林将媳妇儿娶进了门。李震林结婚那一天,李震田的准岳丈一家也来吃酒席,李震田在人群里左瞧右瞧,找不见未过门的媳妇曲颜,也不好张口问,但听准岳母向母亲说,曲颜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他再也按捺不住见心上人一面的冲动,趁人不注意,从灶间拿出一个烀肘子,悄悄地去找曲颜。

曲颜家在上河湾的五里坪,也就三四里路。曲颜见李震田,羞得扭头就进了屋。李震田也跟了进去,将烀肘子递给她,曲颜靠炕沿儿上低着头搓衣襟,并不伸手去接,李震田满是爱恋的看着她,那么妩媚,那么楚楚动人,李震田的心简直就要融化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了屈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慢慢的俯下身去想亲一亲她,曲颜紧张的向炕的另一头移了移,这更激起了李震田的兴致。他也移了过去,一把抓住曲颜的胳膊,迎面向她的脸上贴了上去。她的脸颊滚烫柔软,和他无数次在梦触摸到的一样。曲颜挣扎着想要推开李震田,但没有成功。她终于开口了:“这样不好,咱们还没结婚。”李震田喘着气说:“怕什么,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我不想再等了。”说着不由分辨的堵住曲颜的嘴,不再给她叫喊的机会,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提前偷食了本该几个月后才能成熟的禁果。

说来也巧,这一次竟让曲颜怀上了李震田的种。得知事态变化的曲家人,纵使对曲颜一阵打骂也于事无补,几乎是求着李家人尽早将曲颜迎娶回家,谁知李德昌和张秀兰夫妇反倒悠哉游哉起来,因对曲家要的彩礼不满而一拖再拖。听说最近刚刚谈妥,李德昌夫妇几乎白捡了一个儿媳妇儿,居然成天说三道四的。

李震岳没有明确表态去还是不去,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到时候再看能不能抽开身,便出了屋。”

杜香娥碰了一鼻子灰,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布包,里面有一些钱,递给仙月,说:“烧酒铺这两月生意不好,这点分利少是少了些,是我和你伯的一点儿心意。”

仙月忙说:“这是你们和震岳的事,具体的账还要和他算。”

杜香娥赶紧打马虎眼,笑道:“两口子之间分什么你你我我,震岳的就是你的,钱袋子管住了就当家了。”不由分说地将布包塞给仙月,匆匆离去。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