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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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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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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漫》连载

第七章 枕头

红军攻克华阳县县城的消息传到黄沙街,所有人都感到惊愕——那么高的城墙,还有警察局、保安团几百号人,这么轻易就被攻破?那天,李震岳正躺在炕上午睡,就被孟雪峰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孟雪峰抓起桌上的水缸喝了一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昨天,红军攻克了县城,听说今天要在城隍庙召开群众大会,公审土豪恶霸。”

“消息可靠吗?”李震岳猛地坐起来,问道:“祁县长呢?保安团干什么吃的?”

“可靠,绝对可靠。黄家药铺的伙计洪安刚从县城回来,这消息就是他带来的。”黄掌柜昨天派药铺伙计洪安去县城进一批药材,还没出城呢,城门就关了,不久城墙四周枪声大作,说是红军攻城了,城里乱成了一锅粥。没过多久,红军就爬上城头,据说在红军破城前保安团护送着县长进了北边的山里躲起来了,城里只剩下毫不知情的新兵蛋子,也没留几杆枪,城外枪声一响,城头就有人喊“红军优待俘虏”,新兵蛋子们早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全让红军俘虏了,好在这些新兵刚到保安团没几天,也没做啥坏事,红军查问清楚之后全给放了。

李震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县城城墙足足有一丈八尺高,城外还有一条县河,本可依险而守,谁知祁县长和尤团长却落荒而逃,很显然,他们自知不敌。县保安团几百余众尚且如此,我一个保安队上下区区几十号人,岂不是鸡蛋碰石头?

没过多久,药铺黄掌柜走了进来,看见孟雪峰对着他眨了眨眼,又看见塌坐在椅子上神情落寞的李震岳,心里已明白了几分。黄掌柜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声问:“假如红军再杀个回马枪,咱黄沙街该如何自处?”黄掌柜的话问到了李震岳的痛处,李震岳心想,自己这个保安队长也就在黄沙街看起来风风光光,其实也就是个空壳子而已,就像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政府不给一分一厘,还要打点孙成器一帮人,更要为几十人吃喝拉撒劳心劳神,假如红军来了,说不准是什么结果呢。可他转念一想,若没有这个空壳子,自己什么都不是了。此时的李震岳,感觉自己好像骑在一只凶猛的老虎的脊背上,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过了良久,李震岳挺了挺腰坐了起来,问黄征:“黄掌柜,依你看,我该怎么弄?”

黄掌柜意味深长地说:“想必雪峰已经和你谈过了,话多无益,我只说一点——但做好事,莫问前程。”

李震岳点点头,说:“这我也看出来了,红军所到之处皆惩恶扬善,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震岳受教了。”说着,李震岳向黄掌柜拱了拱手,他在和黄掌柜、孟雪峰交往过程中觉察了些什么,但他又不能点破,他也不再将弟弟当成无所不谈的人,他觉得自己和弟弟,以及黄掌柜之间似乎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李震岳深知,身处这样一个位置,就像在刀刃上行走,还是小心为上。

下午,又传来祁县长从北边沿罗水河一线转到双河一带的消息,李震岳赶紧派人去打听。郑来武家就在双河下游的水仙沟,为防止裘满壮得到消息早于自己与祁县长取得联系,李震岳派姜柱子死死地盯住了裘满壮。果不其然,傍晚,郑来文到保安队和裘满壮嘀咕了些什么,裘满壮便急匆匆地带着王顺发和方兔兔跟着郑来文一起出了保安队的院子。当姜柱子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震岳,李震岳一面派徐成良点了十五名靠得住的兄弟待命,一面赶去区公所,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孙成器,孙成器当即让车夫套好马车,带着李震岳向双河方向赶去,徐成良带着十五名弟兄紧紧地跟在后面。

到双河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山黑魆魆的,再往北,路越来越难走。孙成器不得不命人解开马车骑马前行。初夏时节,山里气温比较低,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树上的猫头鹰发出凄厉的叫声,远处狼嚎隐约可闻,孙成器不时回头望着李震岳,李震岳让徐成良将队伍对半分开,徐成良带着七个人走在前面,另八个人走在后面,而李震岳则不离孙成器左右,簇拥着他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约摸到了后半夜,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也不知到了哪里?一行人累得人仰马翻,看见山跟下有座庙,里面似乎有微弱的火光,李震岳带着徐成良轻轻地摸过去,听到庙里传出阵阵鼾声。两人透过门缝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酣睡的正是裘满壮等人。

看见孙成器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庙里,裘满壮霎时慌了神。他原本打算私下拜见刚刚落脚在水仙沟的祁县长,以便邀个头功,因此便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想到却因此得罪了孙成器。孙成器幽幽地问:“裘队副不假离开黄沙街,三更半夜宿在这荒野破庙,不知有何急事?”

裘满壮慌忙答道:“听闻郑家表舅突然痨血,一时心急便忘了请假,请区长大人海涵。”

孙成器哼道:“和你表舅还蛮亲哟。”

裘满壮赶紧从墙角抱一捧干柴,架在火上,庙里面明亮了不少,并岔开话题,说:“刚好捉了只野兔,不知区长大人驾临,尚留有一半,如区长大人不弃,请尝尝山里的野味。”

孙成器看了看裘满壮递来的半只兔子,烤得半生不熟,直反胃,赶忙用手架开。李震岳知道大伙儿走了大半夜的路,早就又饿又累,便接过半只兔子,在火上接着烤了起来,不一会儿,滋滋的油气味让靠着墙打盹的队丁们瞪直了眼睛,李震岳撕下一条兔子腿,递给孙成器,剩下的让徐成良撕成条分给队丁。孙成器不再拿什么架子,接在手里大啃大嚼。

拂晓前天突然变黑了,一帮人被拴在门口的马惊恐的嘶鸣惊醒,徐成良迅速爬起来,从窗口往外看,只见马撂着蹶子不断打着鼻响,两三丈外四双蓝色的星点向庙门慢慢靠近。“不好,有狼。”徐成良大叫一声,众人闻讯,一齐大声喝叫着冲出门去,四只狼扭头钻进了不远处的林子没了踪影。众人一时没了瞌睡,对坐着抽起了烟,一时间庙里乌烟瘴气,呛得人直咳嗽。

“这里距你家还有多远?”李震岳问郑来文。

郑来文答道:“不远,前面过了河,再往北走三里来路就到了。”顿了顿,郑来文说:“昨儿晌午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昨晚上到这里的时候过河的木桥就被人给拆了,我们四个人就歇在了这座破庙里┅┅”郑来文正说着,裘满壮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一伸腿蹬到了郑来文的大腿,郑来文便闭口不言了。这一切,全都被孙成器看在眼里。

孙成器问:“你们村附近最近有没有来什么生面孔?”郑来文看了裘满壮一眼,看见裘满壮正在盯着他看,头轻轻地摇了摇,郑来文的头跟着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天色微明,一群人走出庙门,裘满壮四个人却在庙里面没有离开的意思。孙成器看着李震岳,向庙里指了指,李震岳会意,冲着庙门喊:“郑来文,区长大人莅临贵宝地,你不请区长大人去你家喝碗热汤?”

郑来文连忙走了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本有此意,只是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区长大人,一时未敢冒昧。”

“你到底是不敢冒昧还是没有这份诚心?”徐成良打趣道。

李震岳看孙成器面露微笑,接着说道:“区长大人此次来双河一带体察民情,你若真心邀请,区长大人焉有不去的道理?”

郑来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裘满壮从庙里走了出来,说道:“如蒙区长大人不嫌弃,请移步表舅家寒舍打个尖,只是┅┅”他又看了看李震岳,说:“只是这么多人,恐怕┅┅”

李震岳知道裘满壮只想带孙成器前往,便说道:“我等在此等候倒也可以,不过你要保证区长大人的绝对安全。”

孙成器闻言,开口说道:“这才几个人?听说水仙沟郑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大户,难道还能让这几个人给吃穷了不成?”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裘满壮赶紧解释,又扭头对郑来文使了个眼色,说:“来文哥,你先回去通报一声,让家里好做些准备。”

“不急,不必提前惊动乡亲。”郑来文刚想动身,便被孙成器拦了下来。

过河的木桥被人抽到了河对岸,郑来文带领众人沿着双河河岸走了两百多米,水势平缓了许多,众人脱下鞋袜,挽起裤管淌过河,只有孙成器一人骑在马背上过河。刚上岸还没有整理完毕,就听到山根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传来声音:“干什么的?举起手来。”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并没有看见人。李震岳低声说:“大家都别动,把手举起来。”自己第一个举起了双手,其他人都跟着齐刷刷地将手举过头顶。这时,从石头后面站出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一杆枪,冲他们喊:“干什么的?”孙成器认出来了这是县保安团新换的装束,急忙说:“鄙人黄沙区区长孙成器,听闻县长大人来本区狩猎,特地携区保安队弟兄前来拜见,劳烦兄弟通报一声。”

那人扭头对着石头后面喊道:“黄沙区的孙区长,你给寇队长通报一声。”

稍倾,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人,也端着枪。李震岳认出前面的人正是县保安团的寇英俊,和自己同一年到县保安团的,由于长时间未谋面,李震岳与他打了照面尚能认识,但却叫不上来名字,要不是刚才听石头上面那个人说起“寇队长”,还真想不起来。

“寇队长,好久不见啦。”李震岳喊着走了过去。

寇英俊先是一愣,方才认出李震岳,说道:“原来是李队长,好久不见。”随即指着众人问“你们这是?”

众人见李震岳认识这些人,都舒了口气。李震岳说:“听闻县长大人光临黄沙区狩猎,孙区长带我们前来拜访,还劳请兄弟行个方便。”李震岳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摸出五块大洋塞进了寇英俊手掌,寇英俊拿在手上掂了掂,看了众人一眼,凑到李震岳跟前,悄声说:“狗屁狩猎,被‘赤匪’追得满林子跑,这几百号人竟然没放一枪,天天跟着翻山越岭,个个脚上都磨出了血泡,在这穷乡僻壤缺衣少食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顿了顿,又说:“哪像高县长那阵,打得‘赤匪’在华阳地界上压根就没站住脚。”寇英俊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倒好,给‘赤匪’打到家里去了,自己反倒钻了山窝子,听说‘赤匪’还在柳木区和箭岭区地界成立了苏维埃政府,这可和你们黄沙区搭界,往后你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喽。”

李震岳素知寇英俊是个大嘴巴子,人前人后两张嘴,在寇英俊说话时,他没有插话,只是笑着点点头。见李震岳不搭话,寇英俊停了一会儿,又见孙成器、裘满壮等人讨好地围着他,他似乎又没有忍住,继续说:“前日,县长到我们保安团准备观看操练,突然听闻‘赤匪’队伍开了过来,据报有两千多人,是‘赤匪’的主力部队,祁县长当即宣布要尤团长将保安团拉进北边山里,说是要组织什么徙步训练,真新鲜,大伙儿当是做什么呢,原来是走路,好像保安团有人不会走路一样,这一走就一路没有停下来。”

孙成器问:“你们怎么转到这边来的?”

“刚开始还在北边山里游荡,后来传出消息,‘赤匪’在县城召开公审大会,警察局王局长等人都给枪毙了,蔡议长被说成社会贤达放了一马。祁县长觉得北山离县城太近,连夜转移到这深山沟里。”寇英俊疑惑地看了众人一眼,说:“你们消息还很灵通。”

“我们也是听闻县长大人可能会来我们黄沙地界,孙区长就带着我们过来了,没想到还真给撞上了。”李震岳赶紧打圆场。

“是啊,还真给撞上了,谢天谢地。”孙成器焦急地问:“县长大人身在何处?”

寇英俊侧身指着身后的路说:“就在前面不远处水仙沟的郑财主家。”又问道:“他有个侄子在你们保安队,去年底就是被‘赤匪’给打了,现在还在家里养伤,你们不知道?”

“咋能不知道,他是我的一个表弟,我这次过来就是专程看望他的。”裘满壮抢先答道。

孙成器狠狠地瞪了裘满壮一眼,说:“没一句实话!”又对寇英俊说:“劳烦寇队长带我等去拜访祁县长。”

寇英俊看了看保安队的十几个精壮汉子,面露难色,说:“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么多人,恐怕不方便。”

孙成器连忙说:“我和李队长前往即可,其余人就留在此地。”

裘满壮正要说什么,却对上了孙成器冰冷的眼神,便不再言语,倒是郑来文叫嚷着说:“到了自家门口,凭什么不让我回家?”

孙成器心想,郑来文是这里人,对这一带情况比较熟悉,说不清能派上用场,于是便撇了撇手,郑来文气呼呼地独自往家走去。

李震岳正色道:“金山,你和富田带着东西跟我们走,成良带着弟兄们留在这里,和裘队副一道协助县保安团的弟兄警戒。”

徐成良会意,大声说:“我一定配合好裘队副。”姚金山和孙富田应了一声,提起孙大膀身旁的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跟着孙成器和李震岳继续赶路。

水仙沟的中部有一块大场,大场上搭起了十几座茅草庵子,庵子旁东倒西歪地坐着一些人,看见孙成器几个人,都竖起脑袋看了过来。大场中间支着两口大锅,锅前也围坐着几个人,锅底燃着熊熊大火,锅口冒着腾腾热气。这里住着清一色的郑姓,这一带坪地少,但山的沟沟岔岔里少说也有几十亩坡地,附近几十面坡的林子都归郑财主家。郑财主是郑来武的堂伯,是水仙沟郑家的族长。大场正对着的高大宅门就是郑财主家,其它一座座院落分布在郑财主家前后。

祁县长就住在郑财主家,他来了以后,郑财主将自家堂屋清扫出来,让给祁县长居住,自己则带着家小住进了偏院。尤祺桦带着保安团的团丁住在周边的院落,刚才看到大场上的庵子里住的就是水仙沟的村民——他们被从自己家里赶了出来。

祁县长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头发乱蓬蓬的夹杂着一些花白,胡须似乎有几天没有打理,身着乡间常见的布袍,见到孙成器,面露几分欣喜。

孙成器连忙拱手道:“县长大人狩猎到此地,成器闻讯,连夜携保安队李队长前来拜望。”

李震岳听孙成器提起自己,不等祁县长发话,赶紧说道:“卑职李震岳拜见县长大人。”

祁县长看了看李震岳,高大魁梧的身材,眉宇间露出几分英气,说“哦,原来是李队长,孙区长多次举荐,果真一表人才。”

李震岳闻言,从姚金山手里接过盒子,毕恭毕敬地送上前去,说:“初次见面,又走的匆忙,未备水礼,幸得孙区长备了一盒‘点心’,不成敬意。”

祁县长看了孙成器一眼,孙成器说道:“面见县长大人心切,未备厚礼,请县长大人海涵。”

见祁县长不说话,李震岳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了“哐啷”的一声脆响。祁方年突然笑道:“孙区长和李队长有心了,祁某恭敬不如从命。”

孙成器感激地望了李震岳一眼,低声道:“听闻‘赤匪’近期活动猖獗,若县长大人有差遣,成器定当携震岳和黄沙区保安队的弟兄,甘受驱使。”

祁县长的脸色又暗淡下来,说:“孙区长和李队长有如此拳拳报国之心,祁某深受感动,他日定将秉明省府按绩叙用。”

“我说早上起来屋檐下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孙区长大驾光临。”三人正在聊天,顺着一阵洪亮的声音,尤祺桦从院子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过花甲,中等身材,微胖的老头。尤祺桦向县长行过礼,对身后老头说:“老郑,你这个大财主,还不快见过你们黄沙区的父母官。”

郑财主连忙拱手:“孙区长光临寒舍,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孙成器还过礼,急忙说:“县长大人和尤团座来我黄沙区,我等皆为东道,应尽地主之谊。”

祁县长说:“不必拘礼,我等来贵宝地,多有惊扰。”

郑财主道:“绝无惊扰之意,诸位大人前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幸运之至。”

听一帮人酸溜溜地说话,尤祺桦浑身只起鸡皮疙瘩,他早就看到了李震岳,便问道:“这位是?”

“噢,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便是黄沙区保安队的李震岳队长。”祁县长介绍道。

尤祺桦说:“原来是李队长,鄙人尤祺桦,久仰久仰。”

从刚才说话的口音上不难听出,尤祺桦应是渭北一带人,李震岳早就听说,这个尤团长早年在李虎臣军中效力,“二虎守长安”那会儿,因作战勇猛便已擢升连长,后来伤及要害,不便留在军中,经李虎臣推荐,来华阳保安团任职。听尤祺桦和自己打招呼,李震岳连忙说:“震岳甫一上任,正值保安队遭受重创之际,繁事缠身,一直未能前往县城拜见县长大人和团座┅┅”

“李队长就职以来,夙夜在公,半年时间未曾回过一趟家,亦令孙某感动不已。保安队遭‘赤匪’重创,未能及时拜见县长大人和尤团座,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还望县长大人和团座多多包涵,”孙成器赶紧在一旁打圆场。

“李队长忧奋担当,确为本县栋梁之才,当前乃多事之秋,还望孙区长李队长勠力奋进,保一方平安。”祁县长鼓励道。

初次见面,祁县长便有意维护李震岳,令尤祺桦心里十分不服气,便说:“前段日子听闻李队长带保安队弟兄到各保轮流吃大户,县粮食局黄局长是我旧交,他舅家亦被惊扰,向我提起此事,令我不可思议,‘赤匪’的行径李队长也学会了?刚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以为李队长投靠‘赤匪’了呢!”

李震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尤祺桦的话他没法争辩,若说保安队有半年没关饷,岂不得罪孙成器?若不作分辨,又难免落入扰民的窠臼?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只听孙成器淡淡地说:“误会,误会。当日谣传迟黑子要对几个保的大户下手,成器便派震岳率保安队弟兄前去保护,不想走漏了风声,这伙土匪听到消息,迟迟未敢动手,保安队便在几个寨子里多住了一些时日,确有扰民之处,却也情非得已!”李震岳长舒了一口气。尤祺桦知道孙成器也有意维护李震岳,便不再做声,待郑财主问清当日伙食安排,便一起起身告辞。

李震岳说:“保安队有一弟兄家住这水仙沟,正在家养伤,震岳正好来此地,便想前去探望,不知县长大人有何训示?”

祁县长轻轻撇了撇手,说:“李队长请自便。”

李震岳拱手告辞时,向孙成器偷偷使了个眼色,孙成器跟到门口,李震岳再次拜托孙成器向祁县长提请为保安队配发枪械的事,孙成器满口答应。

尤祺桦和郑财主正在大场上聊天,看见李震岳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便故意提高了声音,对烧火做饭的两个人骂骂咧咧。李震岳朝郑财主暗示,郑财主便离开了。李震岳走上前去,捧着一只盒子送给尤祺桦,说:“团座护送县长一路翻山越岭来到黄沙,忠心可鉴,震岳感佩不已,此地地瘠民贫,物产不丰,这里区区两百块大洋,给弟兄们打口酒喝。”

在县长跟前,尤祺桦虽然对李震岳不甚友好,但他也不傻,没必要和钱过不去,便笑着接过盒子,说道“既然震岳兄对保安团的弟兄们一片厚意,本团却之不恭,代为笑纳了。”随即又说道:“早就听闻震岳兄能谋善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团座过誉了。”李震岳话锋一转:“团坐随李将军转战南北,屡建奇功,实乃我等楷模,震岳早已心生仰慕,今日有幸一见,还请团座不吝赐教。”

这段经历早已是尤祺桦公开的秘密,更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李震岳能对他这段经历如数家珍,让尤祺桦颇为高兴,于是和李震岳称兄道弟,绘声绘色地向李震岳描述他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场经历。两人从大场聊到了尤祺桦现在住的郑财主弟弟家的房子,相谈甚欢。尤祺桦要留李震岳吃饭,祁县长却差郑财主过来,请尤祺桦和李震岳一并到郑财主家吃饭,李震岳借机吩咐姚金山和孙富田招呼好徐成良等十几个弟兄的饭食,便随尤祺桦一并进了郑财主家的院子。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虽然并不丰盛,却别有山区特色:一盘腊肉炒春笋、一盘羊肚菌炒韭菜、一盆黄菇炖鸡仔、一盘条子肉、一盘凉拌猪肝、一盘橡子凉粉、一盘香椿炒鸡蛋和一盘清炒水芹菜,中间摆着一瓦盆面疙瘩汤,一竹盘包子和一竹盘油炸果子。

祁县长在主位上坐下,招呼大伙坐定,指着竹篓里的包子说:“春天的地软包子,香着呢,前儿吃了一次,没想到竟还馋上了。”说着,取过一个包子从中间掰开,顿时,一股清香袅袅袭来。

李震岳的肚子好久没沾荤腥了,加上几乎走了大半夜的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闻到这满桌饭菜香,早已急不可待,恨不得立即狼吞虎咽一番。虽然是在黄沙区的地盘上,是在郑财主家,但祁县长依旧为主,自己和孙成器为客,尤祺桦和郑财主一并作陪。主客陪之间相互辞让客套的每一分钟,对李震岳来说都是煎熬。开席之后,除了受邀喝酒之外,李震岳几乎一门心思都在盘算着如何在席间巧妙的吃喝。

酒过三巡,只听祁县长说:“尤团长,上头拨的枪弹,还望尽快给震岳的保安队配发下去,他们处在第一线,拿根烧火棍也没法和‘赤匪’斗啊!”

听祁县长这样说,李震岳紧张的望着尤祺桦。尤祺桦嘴里嚼着口菜缓缓咽下,诧异地问道:“一个月前我就派人通知李队长到保安团领枪弹,不知为何,李队长一直没派人来领?”随即又说道:“我还以为李队长已通过其他渠道补充了呢,原来还一直没有补充上。”

李震岳连忙举杯站起来,说:“震岳一时疏忽,辜负县长大人和团座的一番栽培,甘愿受罚。” 说着,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孙成器赶紧接上话:“请县长大人明察,近期黄沙也并不太平,自打去年腊月二十八保安队受重创以来,士气低靡,人心涣散,幸得震岳几近用命才笼络住了一干人等,可手中缺枪,心里没底气,还请县府尽快拨给枪弹,以振人心。”

“既然如此,震岳今天将枪领走便是了。”祁县长说。

“今天领走没什么问题,只是此次出行,走得匆忙,所带剩余枪弹不多,大部分还存放在保安团里,今天至多也就能匀出十来杆枪。”尤祺桦将“狩猎”两个字提高了几分声音,使祁县长听了觉得很是刺耳,他停顿片刻,接着说:“至于弹嘛,每支枪能匀出三四十发吧,不过枪身沉,你过来这三四个人恐怕带不上吧?”

祁县长问:“震岳,你们几个带得上吗?”

李震岳心想,钱都送出去了,能领到多少是多少,总比没有强吧,要不然几百块大洋该打水漂了。听祁县长递话过来,李震岳连忙说:“还有十几个弟兄在沟外河边候着,有多少都带得上。”

祁县长哈哈大笑,站了起来,说:“好,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便由保安团拨给震岳的保安队十支枪,弹嘛,算五百发吧。”

郑财主连忙道:“以后还要仰仗李队长护我们一方宁静。”尤祺桦用斜了郑财主一眼,孙成器说:“在县长大人治下,县域将日益清明,咱黄沙自然不在话下。”

祁县长端起酒杯,说道:“为咱华阳县早日太平,咱共饮此杯。”

其余四人忙斟满酒,站了起来,与祁县长一起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李震岳怕夜长梦多,当即便派人去喊徐成良带队过来领取枪弹。见尤祺桦拉长着脸,一言不发,李震岳不便多说什么,他打算看过郑来武之后便启程返回黄沙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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