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震岳命人做了两个横条幅,上书“沉冤终昭雪,除暴保民安”,跨上一匹白色的健硕雄马,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铁牛川,向拒马川方向而去。
队伍在李家湾停了下来,李震岳径直往李震山的坟头走去,边走边喊:“震山,哥给你报仇了,你可以瞑目了。”
“三弟不幸罹难,我犹断手臂啊。”在李震山的坟前,李震岳不禁想起过往,在三弟刚遇难一段时间,自己遭遣返,又被伯母责骂,悲痛、耻辱、愧疚如“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曾不止一次的暗自痛哭,如今再也难抑心中的复杂情感,放声痛哭起来。他的痛哭,既有如释重负的成分,也不乏作秀的成分,只有他自己清楚。同来的队丁也都呜呜咽咽地哀悼起来,烟花爆竹在整个拒马川上空回荡。
李德远夫妇闻讯赶忙走了过来,趴在儿子的坟头哭了一阵,反过来劝说李震岳节哀。李震岳说:“如今震山大仇得报,不负伯父伯母给予震岳的养育之恩。”李震岳长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从此,堵在老子胸口的一块心病,终于除了。”
杜香娥看了李德远一眼,李德远低着头默不作声,她连忙说:“震岳,伯母知道你对我俩有心,也知道你和震山好,一直成携着他,他可怜命短,也怨不得别人。之前伯母说话说的不妥,言语重了一些,伤了你心,你别往心里去。”李震岳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家院子,李震岳看见自己厦屋的门窗油染一新,门锁也换了,李震林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走进屋,屋子里也粉刷一新。早就听说四弟年底前娶媳妇,看来李德昌要将这间屋子当作他儿子的婚房。李震岳气不打一处来,走进卧室,卷起李震林的铺盖,随手丢在了院中间的地上,李德昌一家四口看着陆续进院的保安队荷枪实弹的队丁,惊恐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震岳吩咐队丁准备酒食,队丁也不问三七二十一,捉住院里的鸡便杀,连狗也遭了殃,被两个队丁用枪托当头砸死,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还有一人跳进李德昌家的羊圈,牵出一头肥羊,在院外的空地上宰杀起来,羊咩咩的叫声分外刺耳,李德昌的小儿子震田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上来理论,被张秀兰一把抱住。
半晌功夫,肉香盈鼻,李震岳命人在院中间摆一张八仙桌,徐成良何留金等人坐上桌,其他人围蹲在桌周围大块朵颐。有肉不能没有酒,李震岳想起西院伯父家先前开过烧酒坊,便吩咐姜柱子前去赊两坛烧酒。
李震岳举起一碗酒,大声说:“去年十月以来,震山蒙难,震岳遭贬,保安队也遇袭受创,后来,震岳有幸重返保安队,与众弟兄共克时艰,承蒙各位弟兄不弃,随震岳重整旗鼓,四处奔波,如今,众弟兄合心,荡平黑鹰潭,为黄沙百姓立下奇功。震岳早就想邀请弟兄们来寒舍一叙,怎奈家贫,且遭人唾弃,借今天这碗酒给弟兄们赔个不是。干了!”
“若没有大哥,我徐成良如今还在家里放羊呢,若没有大哥,保安队现在使的还是烧火棍呢,大家至今还关不出饷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呀?”徐成良一席话引得众人大声附和。程小乙紧接着说:“我们借今天这碗酒,一起敬大哥一个。来,干了!”
众人纷纷起立,大声嚷叫着将酒一饮而尽,霎时,斗酒行令,划拳戏谑,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之际,杨可望突然闯了进来。李震岳说:“来的正好,坐下一起喝酒,还打算过会儿去你家呢。”程小乙连忙让座。杨可望却没有坐下来,对李震岳说道:“我说老兄,你老婆都和别人跑了,你还有闲情喝酒。”听闻此言,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吃惊地望着李震岳。李震岳脸上的表情凝住了,半举着的碗重重地摔在桌上,起身回了屋。杨可望跟了进去,众人也没了兴致。
杨可望此行去了南阳,在途经熊耳山西边一个叫朱阳关的镇子,他意外地碰到了裘满壮和银珠。二人成双入对,以夫妻相称。杨可望起初并不认识裘满壮,看到银珠,原本还以为认错了人,但银珠看见杨可望,立即变得惊慌失措,杨可望便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银珠说裘满壮是他表哥,她们此行专程看望姑姑,裘满壮也赶紧点头称是,但这些伎俩终究逃脱不了杨可望的眼睛。
说来也巧,杨可望惦记上了裘满壮身上的盘缠,一天晚上,偷偷溜到了墙角下打探消息,却听到裘满壮和银珠起了争执,银珠说:“实在不行咱躲到哪一座山里,没有人知道,做一回贫贱夫妻,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的提心吊胆。”说着便哭泣起来。只听裘满壮说:“保安队长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干的,说不准他李震岳哪一天就挨了黑枪,到那时,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黄沙街了,只是眼前这姓杨的小子知道咱们的行踪,对咱很不利,既然你说他是干那一行的,横死在外头也没人会追究,我看还不如┅┅”裘满壮没有往下说,杨可望心里咯噔一下——这他娘的裘满壮居然想对我下手。银珠哭道:“我可没想着要背上人命,会遭报应的。就算不为他想,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裘满壮连忙安慰道:“你别哭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明天我就差人打听打听,附近哪里可以让我们安顿下来,我们就搬过去。”
杨可望生怕被发现,赶紧离开了。回到打尖的店里,他越想越不对劲——老子玩鹰还能让鹰给啄了眼睛,既然他裘满壮动了这门心思,是他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
正想着这件事,杨可望听店里的伙计喊他,说门外有人要见他。一骨碌爬起来,出门看时,却发现是裘满壮,裘满壮说:“他乡遇故人是人生一大幸事,银珠准备了一桌饭菜,邀请兄弟小酌两杯。”杨可望心里盘算:老子刚从你墙角溜回来,没听说准备饭菜招待我,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看来一定有鬼。借上茅房之机,杨可望将手枪里的子弹上了膛,别在腰上,随裘满壮出了门。
镇子本来就不大,裘满壮却将杨可望领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在巷子的深处,裘满壮转过身,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又递给杨可望一根,就在杨可望点烟的时候,裘满壮突然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的顶在墙上,另一只手从墙头取下一块石头,照着杨渴望的脑袋砸了下来。杨可望哪是裘满壮的对手,顿时被卡得出不来气,他拼死抵住裘满壮砸下来的石头,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杨可望顺手从腰里掏出枪,对着裘满壮便是两枪。裘满壮“哎呦”一声,松了手,捂住肚子转身就跑,没跑两步便跌倒在地。杨可望正欲上前补上一枪,又担心吃亏,便蹲在暗影里静静的观察了一阵,看见裘满壮在地上蠕动。
巷口出现了一盏灯,照清楚了裘满壮的轮廓,见他并没有什么异动,杨可望冲过去对着裘满壮的后脑勺又是一枪,裘满壮身子扭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提灯走过来的正是银珠,她边走边说:“裘满壮,你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杨┅┅”突然看见前面站着的正是杨可望,“呀”的一声将灯丢在地上,边往回跑边喊救命。杨可旺杀红了,追了上去,对着银珠的后背心扣动了扳机。
杨可望卷走了裘满壮的全部盘缠,当夜便离开了朱阳关。
听完杨可望的叙述,李震岳虽然觉得裘满壮死有余辜,对银珠他也早已恨得牙痒痒,但杨可望竟然能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下得了手,还是让李震岳颇感意外,他感到此人心肠比自己硬、比自己还要毒。为显示自己的愤怒,李震岳说:“杀得好,杀得好,我恨不能亲自手刃这个龟孙。”“要是换做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结果这对狗男女。”杨可望恶狠狠地说道。
李震岳说:“既然你已经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咱兄弟还有啥说的,择日不如撞日,走,喝酒去。”说着,拉起杨可望就往外走。众人看到李震岳没事儿人似的坐回桌前,院子里又欢腾一片。在李震岳的示意下,众人频频向杨可望劝酒,不大一会儿,杨可望便烂醉如泥。
午后,天气突然转阴,眼看就要下雨,众人方散了。李震岳安排徐成良带着队伍先返回黄沙街,他自己要送杨可望回家。程小乙走上前,说:“李队长,您先回吧,我送我哥回去。”李震岳瞪着眼睛说道:“我们哥俩的事,哪轮得到你掺和?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转过身摇着杨可望的肩膀问:“对吧?可望。”杨可望垂着头,嘟嘟囔囔的含混不清。
出了李家湾,队伍往东而去,很快便不见踪影。李震岳骑着他那匹白马,牵着驮着杨可望的棕马的缰绳,缓缓地向杨涧村走去。
被人发现时,李震岳头枕在一根枯树桩上,在拒马河里泡了有半个时辰,泡得浑身发白,而杨可望俯卧在水里,早已没了气息。
杨可望家里无亲无故的,李震岳让程小乙帮衬着处理完后事,就将仙月接到了黄沙街。仙月快临盆了,抬脚动手十分不便,正好有翠翠陪着她。翠翠的儿子平安和女儿平乐,很喜欢仙月,经常粘着她。调皮的平安总是学仙月的腔调说话,没少挨翠翠骂。仙月经常护着他,还乐于纠正平安发音不准的鄂东北方言。平乐三岁多,用稚嫩的声音痴痴的问仙月:“姨,你肚子圆圆的,是吃饱饭了吗?”
“姨这不是吃饱了饭,姨肚子里有一个娃娃。”仙月说。
“我怎么看不见娃娃?”
“等出生了你就能看见。”
“他什么时候出生?”
“快了。”
“你肚子里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我也不知道,平乐说是男娃还是女娃呀?”仙月反问道。
“女娃,我就是女娃,我想再有一个女娃和我玩。”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翠翠说:“你姨可想要一个男娃哩。”
平乐又问:“为什么?”
仙月说:“男娃女娃都一样,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嫌弃?”
“那他的爹是谁?”童言无忌,平乐问出这个问题,仙月,瞄了翠翠一眼,脸“刷”地红了。翠翠赶紧连说带哄的转移了话题。
仙月却说:“他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平乐又要问什么,被翠翠捂住了嘴:“小娃不懂事,别理她,便将平乐抱了出去。”
翠翠用女人的敏感早已察觉出李震岳和仙月之间的不寻常,没人时,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旦旁边有人出现,两人又好像陌生人一样,说些不相干的话便匆匆分开,但彼此的眼神中蕴藏的柔情蜜意却是骗不了人的。翠翠心里想,像仙月这样年轻美丽的女人,哪有男人不垂涎的?更何况李震岳还不是一个一般的男人。
这天,翠翠和仙月在做针线活,她们将平乐的旧衣服改小,有的实在穿不成,便撕了改做尿布。翠翠问起仙月娘家的情况,当得知仙月娘家也没什么亲人,现在无亲无靠一个人在这黄沙镇,喟叹道:“人这一生就像蒲公英,飘落到哪里就要在哪里生根生长,地肥地瘠全然由不得自己,长出了籽,它的籽又开始新的飘落。就像我和你香江哥,原本生长在胡家坡,后来却上了黑鹰潭,你香江哥多次给迟黑子建议,在周遭多开一些荒地,过安稳日子,可许多人都游荡惯了,哪肯过那种清贫日子?继续着打家劫舍的营生,要不是李队长他们破了黑鹰潭,平安平乐他们永辈子都是土匪的崽。”
“是啊,听震岳说,他家祖上原本也不在拒马川,是他曾祖那辈迁过去的。”仙月这样说,全然没有顾及到对李震岳的称谓。
翠翠望了仙月一眼,笑道:“咱这女人啊,命运更像那蒲公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是能碰上个男人懂得心疼咱,那就是一辈子的幸福。”仙月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仿佛想起了什么心事,却并不言语。翠翠接着说:“就拿眼下来说,你还这么小,以后再带个娃,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没有个男人在前面遮风挡雨,这日子还怎么过,难不成再回到你鄂东北的老家去,少不了还得嫁人。”
仙月听着听着就出了神,随即眼窝一热,滚下了两行泪珠。翠翠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泪,说:“妹子有啥苦楚给姐说,只要你不见外,在这里就把姐当成你的娘家人。”
仙月泪水涟涟地说:“我当然想认你这个姐,但哪有那么多像你家香江哥一样的好男人,懂得心疼人的。你瞧保安队这满院子男人,除了贪恋女人的身子外,哪个会真心的疼女人?”
翠翠努努嘴,笑道:“你香江哥才不会疼人呢,家里里里外外的事,哪一件他会上心?都不是得我操不完的心。”看了看仙月,翠翠说:“这满院子的男人啊,要说最会疼女人的,恐怕就是李队长了,别看他平时和别人说话凶神恶煞的,每次见到你总是轻声慢语,和颜悦色,他要是心里没你才不会这样呢。”一席话说得仙月破涕为笑,转而又羞红了脸。翠翠见状,接着说道:“既然我已经认了你这个妹子,你的事姐不能不管,我给你香江哥知会一声,让他给李队长说说,给你们两个张罗张罗,不为别的,这娃出生不能没爹不是?”
仙月低着头低声说:“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但听姐安排。”
仙月临产的日子近了,翠翠整日陪在她身边,胡香江也将翠翠那天说给仙月的话说给李震岳听,满以为李震岳会满口答应,谁知他摇了摇手,不耐烦地说:“近期烦心事太多,等段日子再说。”胡香江不知何故,说与翠翠听时,却不知避开仙月,气得仙月暗自流泪,一连几天都不搭理李震岳。翠翠见这样子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做了一桌子饭菜,让胡香江请了李震岳来家里吃饭,借机给李震岳和仙月说和说和。
人有心事,酒易上头。两碗酒下肚,李震岳的话匣子打开了。自打从黑鹰潭回来,各种烦心事便纷至沓来,先是祁县长和尤团长来信,话里话外暗示李震岳,说有人给他们报信,破了黑鹰潭,李队长缴获无数,还说上峰拨发一批枪械,不知李队长的保安队缺枪多少。李震岳赶紧派人给祁县长送去了一柄青铜剑和一个玉枕头,还有一颗雕刻精致的玉白菜,上面的一只蝉栩栩如生。送给尤祺桦一尊青铜小鼎,一柄玉如意,一副玉扳指。枪的事却没有了下文。李震岳骂道:“这两个王八羔子,只知道向下面搜刮,从来没想着下面的日子咋过。”
还有一件事,不知马瞎子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胡香江被李震岳收留进了保安队,他原本就对李震岳在他那里勒索了一千大洋窝了一肚子火,一直苦于无处申诉,如今终于找到了把柄。他向孙成器告状,说李震岳私吞土匪钱财,还窝藏土匪头目“豹头”。孙成器那里他虽然已经打发了二百大洋,但孙成器对窝藏胡香江一事依旧紧盯不放,多次派人催问。因与胡香江交往过后,李震岳觉得他为人厚道,重情重义,是条响当当的汉子,翠翠又对仙月百般照顾,就决定刻意包庇。他曾亲自找孙成器解释说明,谁知马瞎子依旧不依不饶,欲置胡香江于死地。李震岳又骂道:“孙成器这个狗崽子,想必是吃了马瞎子的好处,本都说好不提此事,谁知今早又派柴尚义来。”说罢,气呼呼的喝了口闷酒。
胡香江听闻此言,扑通一声跪在李震岳面前,抱拳说:“香江这命本就早该结果在黑鹰潭,李大哥不仅饶了我们一家四口,还把我们留在身边,如今给你添这么大麻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香江也非贪生怕死之辈,若能解大哥之忧,请大哥舍了香江,只是请大哥帮忙照顾翠翠和两个娃,香江在阴司也感谢大哥的大恩大德。”说着,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这是干啥?快起来。”李震岳连忙扶起胡香江,说:“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说一句,我李震岳绝非那种出卖兄弟,以求个人荣华富贵之人。”
胡香江连忙拉了翠翠过来,一起向李震岳敬酒。翠翠满眼含泪,哽咽着说:“李大哥对我们一家的恩德永世难忘。”李震岳没有拒绝,一饮而尽。里间的仙月听得满眼泪花,她慢慢体谅到了李震岳的难处。
另有一件烦心的事,李震岳没有讲出来:尤祺桦给李震岳捎信说,他要带领县保安团与秦山县的保安团一起围剿在两县相邻区域活动的抗捐第一军,让李震岳带上黄沙保安队前去会剿。李震岳与黄掌柜以及孟雪峰的深入接触中,慢慢认识到了抗捐军这些人都是为了穷人不受苦难,才干刀口上舔血的事,也逐渐认同了他们的一些主张,甚至也学到了一些经验,现在要他对他们下手,还真下不了手。此外,不管是以前听杨可望说起,还是黄掌柜和雪峰反复谈到共产党一定能够带领穷人翻身得解放,对李震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红军袭击黄沙和县城两次,他也从中间接受益。李震岳清醒地知道,他手上区区十来杆枪,红军没来打他,都是黄掌柜和雪峰从中斡旋,他怎能主动找上门去送死。但要是不去,又怎么向上交代?
想起这件事,李震岳更加心烦意乱,便无心喝酒,于是推脱有公务在身,便起身告辞。
左思右想,李震岳认为,为今之计,只有和黄掌柜、雪峰共同商量对策。
黄掌柜下乡巡医去了,李震岳和孟雪峰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个结果出来,心里更加烦闷,便出门溜达了一圈,却看见柴尚义和一个人勾肩搭背的从庆禧酒楼出来,歪歪扭扭的像斜对面的窑子走去,边走边说着下流话。柴尚义看见了李震岳,喊道:“哎呦,这不是李队长吗?怎么着?晚上也睡不着,也听说新来了一位窑姐?消息还蛮灵通嘛。”
“李队长知道来了新窑姐,也不安分了。走,今天逛窑子全包在我身上。”那个人拍着胸脯一说话,李震岳才看清他的脸。
“我说是谁这么大方,原来是马主任家的公子。”李震岳说。
“原来你们认识啊。”柴尚义晃了晃,指着李震岳说:“人家马啸林说了,他爹那只眼┅┅可是被你收留的那个土匪头子的婆娘给戳瞎的你,你┅┅你必须得将那个什么给┅┅给交出来。”
“胡香江。”马啸林说。
“对,胡香江,你必须得把胡香江给交出来。”柴尚义说:“要不然你就是包┅┅包庇土匪头子┅┅”
李震岳顿时火冒三丈,对着柴尚义伸出来的手背狠狠地扇了一掌,响亮的声音在街上回荡。李震岳说:“老子最不吃这一套,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了,胡香江是我保安队的人,谁他妈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老子就剁了他一双手。”
当着马啸林的面被李震岳这样怼,柴尚义借着酒劲就扑上前来和李震岳理论,却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胳膊。扭头看时,连忙说:“姑父,你怎么在这儿?”
黄掌柜反问道:“我怎么在这儿,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儿呢?我刚从乡下巡医回来,就碰到你在这儿,分明喝多了酒。”不由柴尚义分说,黄掌柜连拉带搡将他往回赶。
看到黄征,李震岳喜出望外。送走柴尚义,连忙把他拉进了保安队的院子。
不等李震岳张口,黄征悄声问:“听说你们要对抗捐军动手?”
“你都知道消息了?”李震岳苦笑着说:“不是我们,是他们。”说着,用手指了指屋顶。
“那你有什么打算?”
“这不是还没有主意嘛?所以才打算请你来商量。”
黄征问:“你们保安队去打抗捐军能有多大的把握?”
李震岳摇了摇头,说:“没有把握。”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们人多啊,你想想,全县几个区的保安队少说也有200多条枪,再加上县保安团,大概400多条枪,与秦山县保安团合起来,小一千多条枪,抗捐军能有多少条枪?”
“打不过还不能跑吗?红军游击战的精髓就16个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黄征问:“你知道贵州省的王家烈吗?”
李震岳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离那么远,我咋能知道?就黄沙这点事都没弄明白呢!”
黄征说:“王家烈是贵州省主席兼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军军长,甘愿受蒋介石驱使围剿红军,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前面起劲儿地与红军打仗,蒋介石的部队在后面趁机占了他的老巢,给他省政府主席和二十五军军长任选一职,结果他选了个军长,没过多久,手下的三个师长都让老蒋派人给策反了,王家烈也成了光杆司令。”黄征此番话似乎有所指,李震岳默不作声。黄征接着说:“广东的军阀陈济棠就很聪明,江西红军离开赣南的时候,陈济棠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秘密与红军达成协议,同意红军借道粤北迅速西进,使老蒋借刀杀人自己坐收渔利的计划落了空。”
“你的队伍打没了,尤祺桦那个老狐狸会给你补人、补钱、还是补枪?”黄征接着问:“你记不记得裘满壮是怎么被捋掉的?”
“那得找个理由才行。”半天,李震岳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去还是要去的,但不能真受尤祺桦的驱使,否则你就得落个王家烈的下场。”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为了胡香江的事,你已经得罪了孙成器,你何不让他欠你一个人情?”黄征走向门口,又踱步回来,低声说:“咱们就来个‘围魏救赵’。”说着,将一只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用手在桌上点了点,说:“假如你带着队伍前脚离开这黄沙街,抗捐军后脚就来到这里,你猜孙成器会怎样?”
李震岳猛的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妙啊!”连忙拉起黄征的手,说:“黄掌柜,我本与抗捐军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之计,唯有如你所言,还请你帮我玉成此事。”黄征笑着点了点头,李震岳顿时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