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武家在大场的东北角,一个院落里住着郑来武父母、郑来文一家五口和郑来武。郑来武父母住在堂屋,郑来文和郑来武分别住在西厢房和东厢房,每个厢房各有两间。李震岳进院的时候,郑来文正在锁东厢房的一间屋门,屋内似乎传出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看见李震岳,郑来文神色慌张的指着另一间屋子说:“来武┅┅来武在那个房间┅┅”
李震岳走进郑来武的房间,一股很重的尿骚味儿扑面而来,两人聊了一会儿,李震岳想出去撒尿,沿着东厢房边一条狭长的甬道走到尽头,出了侧门,到了堂屋后面。堂屋后面没有院落,紧靠着大山,茅厕就在山脚下,臭气熏天。李震岳便对着不远处的一棵碗口粗的槐树,美美的撒了一泡尿。
返回郑来武的屋子,李震岳丢了三块大洋,便起身离去。经过郑来文锁的那间屋子时,李震岳不经意从半掩着的窗口往里面瞄了一眼,这一瞄,李震岳看到令人崩溃的一幕——背对着窗子,坐在床沿上的女人,虽然被帐子挡住了一半身子,李震岳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人分明是银珠。李震岳犹如五雷轰顶,一个男人的尊严瞬间被撕得粉碎,甚至被人践踏在脚底下。他强忍心中蹿起的怒火,跌跌撞撞的出了郑来武家的院子,走到大场西边的一个碌碡旁坐了下来,将头深深的埋在两腿之间。他真想折回去,一枪打死郑来文兄弟两人,找银珠问个明白,可然后呢?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自己将会成为别人永恒的笑柄。李震岳快速冷静下来,他清楚,有的脓疮,与其揭开伤疤让恶臭流出来,还不如暂且搁置待时机成熟,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彻底解决问题,但是,咽下这口恶气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李震岳浑浑噩噩地返回了保安队,走的时候,既没有通知孙成器一声,也没有向祁县长和尤团长告别。一连几天,李震岳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天早上离去时银珠哭肿的眼睛,去山树洼接银珠时岳丈——不,赵得水惊恐的眼神,以及走进郑来武家院门时,碰见郑来文慌张的神情,最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肖顺子身上。那天,肖顺子欲言又止的神情下,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他很可能就是打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只不过这把钥匙好像掉在滚烫的油锅里,一时半会无法伸手去捞。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银珠是回娘家了,还需要向她娘家去要人。
在水仙沟的时候,裘满壮三人被徐成良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回到保安队以后,他这个副队长的地位更加微妙了。保卫队原来的十余杆枪是在他手上丢的,如今李震岳却弄回来了十余杆新枪,保安队人心大震,队丁对李震岳赞不绝口。孟雪峰、姚金山负责分配枪支,在“狼多肉少”的情况下,十余杆枪全都分给李震岳信任的人,现在保安队除了王顺发和方兔兔等几个人,其他全部倒向李震岳一边。
李震岳好几天没有闪面,一打听才知道好像在水仙沟遇到了什么难过的梗,这令裘满壮更加慌张了。
裘满壮心里不瓷实,打算再到水仙沟去探个虚实。这天,他一大早起来,吩咐方兔兔去王瘸子烧饼铺拿十个烧饼回来,带着方兔兔一起去水仙沟。两人坐在朱家粮油店的牛车上,一路走一路聊,过了双河口大约半个时辰,方兔兔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上面烙有两个大大的“福”字,一个递给裘满壮,一个自个儿拿着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说:“这个王瘸子越来越会来事了,听说我今天陪你去水仙沟,单独打的这两个烧饼送给我,说是给咱们路上吃。你看,核桃芝麻糖馅儿的,甜的很呢。”方兔兔掰开烧饼,里面流出了黑色粘稠的糖汁,他赶紧用嘴吮吸了起来,流到手背上的一部分糖汁,他也没有放过。裘满壮见状,将他的烧饼递给方兔兔,说“这个也给你吃吧,我早饭吃的饱,不饿?”裘满壮早上起来知道要出门,便多吃了个馍,一路上想一些心事,也没有胃口。方兔兔推辞了一番,接在手里,却舍不得吃,用油纸包起来放进怀里。
又往前走了约摸一顿饭功夫,方兔兔突然捂住肚子,满头大汗的在牛车上翻滚,裘满壮以为他早上起来吃错了什么东西,打算到附近找户人家讨碗热水,可方兔兔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嘴角吐着白沫干呕不止,一个骨碌从牛车上翻下去,一头磕在一个石棱上鲜血直冒。裘满壮一下子慌了神,方兔兔伸手掏向怀里,断断续续地说:“这烧饼……烧饼有毒,有人要害……害咱……”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说不出话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不久,便白眼上翻一命呜呼了。
王瘸子要害我裘满壮?裘满壮心想,我和他无怨无仇,他为何要害我?凭他那熊样,就是借他一百个胆,也未必敢下得了手,裘满壮第一时间便想起了李震岳,除了他,又似乎想不出第二个人,裘满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进水仙沟的路上有寇英俊的人,裘满壮将方兔兔的尸体与朱家老牛一起安置在了庙里,只身翻了两座山,从后门悄悄溜进了郑来武家。
李震岳决定去山树洼找赵得水要人之后,便反复琢磨带谁前往的问题,这看似是个小事,但李震岳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这件事关系着他往后的脸面。除了姚金山、孙富田和何留金几个他十分信任的人之外,他打算带上裘满壮、王顺发、方兔兔和肖顺子四个人。裘满壮和方兔兔前天一大早离开保安队,至今未归,李震岳心想,即便他们俩没有去山树洼,可有些事一定会传进他们耳朵的。
长工杏来叔看见姑爷李震岳带着三个人怒气冲冲的进了院门,连忙去后院通报,不等他踏进后院门,李震岳已抢先一步走了进去,大喊道:“赵得水,我又来接媳妇了。”
听到喊声,宝玉娘踮着小脚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这阵势吓得不轻,哆嗦着说道:“他姐夫,你这是?”
李震岳瞪着眼睛:“我来接赵银珠回家。哪有这种身为人妻的,在娘家一待半年多不着家?”
“银珠在金……”宝玉娘话没说完,便被李震岳打断:“今天,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赵得水在里间炕上发出一阵儿连续剧烈的咳嗽,宝玉和媳妇儿也走进了堂屋,看见李震岳铁青的脸,都噤若寒蝉。
孙富田和肖顺子带着胡海出现时,空气紧张得眼看就要爆炸。胡海还没进屋,李震岳便厉声喝问:“胡海,听说赵银珠在你家过日子,不愿意回来?”
胡海腿一软,抓住门框,说道:“姨夫,这是谁他妈的胡乱说,自从去年腊月姨妈从我家走了以后,半年多了都没见过。”
宝玉娘“扑通”一声侧身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害了银珠,也害了这个家呀。”
里屋一阵咳嗽声过后,赵得水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哭什么哭,他娃能耐了,看能把人毬咬了。”
李震岳大怒,吼道:“架起火来,我今天非得煮了这个老东西不可。”
宝玉娘跪着过来求饶,被李震岳一脚踹到地上,昏死了过去,宝玉和媳妇儿连忙哭着把他娘从地上扶起来,掐着人中抬到里屋去了。
姚金山几个到厨房提了一口大锅,支在院中间,倒满水架起火烧了起来,又和肖顺子七手八脚地把赵得水从炕上拉出来,用一条麦绳捆在了明柱上。这一切,看得王顺发大气不敢出。
锅里的水滋滋地响着冒热气的时候,赵得水耷拉着脑袋早已没了气息。众人傻了眼,李震岳余怒未消,大声吼道:“老东西这样死了,便宜他了,把那只老母狗拉出来。”
宝玉从屋里跑出来,跪在李震岳面前紧紧的抱住他的腿,哭求道:“姐夫,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就看在这些年二姐跟着你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李震岳回想起这五六年的夫妻生活,他也有许多对不住银珠的地方,心便慢慢的软了下来。宝玉抽噎着说:“都怪裘满壮那个狗贼,还有这个狗腿子,他们……”说着,宝玉指了指王顺发。王顺发和肖顺子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凉了半截。
“住口。”李震岳又是一声怒吼,一耳光将宝玉扇倒在地,扭头进了东边的厢房。
宝玉赶紧跟了进去,闩上门,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震岳。
那天晚上,赵得水家进的不是匪,而是裘满壮、郑来武、王顺发、方兔兔一伙,其实还有肖顺子,只是肖顺子当时没进院,他的任务是院外把风并照看骡马。一伙人抢了赵家几代人积攒的两瓮银元不说,临走前还欲对宝玉媳妇图谋不轨。宝玉娘跪在地上求死求活,裘满壮才开口说,放了宝玉媳妇也可以,但他非得睡了赵家二丫头银珠不可,其他三个人也跟着起哄,要让李震岳永远当乌龟戴绿帽。赵得水夫妇只想着尽快把这伙瘟神送走,甭管什么条件先虚与委蛇答应下来,可那伙人走了之后,赵家人闹翻了天,只知道李震岳失去了权势,弄不过裘满壮一伙儿。宝玉媳妇嚷嚷着要回娘家,宝玉说,要是他媳妇儿被祸害了,那是赵家门楣的耻辱,他也没脸再活了。宝玉奶奶也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二丫头现在是他李家的人,丢人也丢不到赵家头上。可女儿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赵得水夫妇哪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出尔反尔又恐遭不测,正当全家人争吵不休的时候,宝玉奶奶说还是死了干净,省得看见赵家家门受辱,趁人不防,一头撞死在了隔墙上。
赵得水夫妇动摇了,第二天天不亮,便差人接银珠回来,处理完奶奶后事,挽留银珠住了几天,连哄带骗地说,李震岳已回到保卫队,托人捎信来要接银珠过去,就这样将银珠送进了狼窝。
银珠本来也是个贞烈女子,誓死不从,耐不住她娘三天两头的诉苦,说宝玉是个孱头,眼看赵家的光景就败在宝玉这一辈,又大骂李震岳是个没用的东西,自己丢了乌纱帽,却整天拿媳妇出气。慢慢的,银珠心里的防线崩溃了,与裘满壮勾搭在了一起。这世间事没有人能够说得准,李震岳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保安队,还当了队长。
听完宝玉的一番叙说,李震岳像一头发疯的雄狮,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突出的眼球红彤彤的,暴怒着冲出屋门,走到王顺发面前,一把採住他的头发,将双腿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王顺发提了起来,拖到铁锅旁,吼道:“我日你八辈祖宗,这事怎么说?”两拳下去,王顺发已是鼻青脸肿。
看着满满一锅滚烫的热水,王顺发害怕了,他走到西厢房屋檐下,取下一把锃亮的镰刀,对准自己的左手腕,狠狠的砍了下去,咣当一声,镰刀掉在地下,接着只听一声惨叫,王顺发的左手手腕处血肉模糊,只有一层皮肉连在左臂。从此,王顺发再也没有出现在黄沙街。肖顺子看得明明白白,如果再听到一丁点关于赵银珠的谣传,他的下场或许比王顺发还要惨。
裘满壮偷偷溜进了水仙沟郑来武家院子,悄悄的钻进了东厢房银珠的房间,银珠正在收拾屋子,裘满状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两手不自觉的在她胸前乱摸,嘴巴对着银珠的脖颈亲吻起来。银珠一惊,挣扎着脱出身来,看见是裘满壮,娇嗔地捶着他的胸脯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把人家往这山沟沟里一丢就是几个月,我还以为又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呢。”
裘满壮抱住银珠,嬉笑道:“还有哪个狐狸精比你这个狐狸精迷人?简直要想死哥了。”说着,便将银珠往床上扯。
银珠一阵哭闹,半推半就的责怪道:“嘴上说想人家,不知早点来看望人家?害得我在这里成天提心吊胆的。听来文说,县上的官员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水仙沟,还听说前几天李震岳也来过这水仙沟,都是你,把人家害的过这见不得人的日子。”说着又哭哭啼啼的闹腾起来。
裘满壮听银珠提起了李震岳,便想起了被毒死的方兔兔,顿时如泄了气的猪尿泡,阴着脸坐在床前一言不发。他这半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李震岳重掌保安队后,他没有听从郑来武的话,灭了赵得水一家,才留下这么大的尾巴。眼看郑来武的婚事近了,到时候人多眼杂的,这院子是待不下去了,可又能去哪儿呢?裘满壮不禁愁了起来。这时,郑来文站在窗前,背身喊他,裘满壮走了出去,郑来文把那天李震岳爬在窗前,看到银珠的情况说了一遍,裘满壮突然感到大祸临头,便交代郑来文安葬方兔兔,自己则带着银珠离开了水仙沟。
红军撤离后,祁县长和保安团又回到了华阳县城。红军对县城没有造成破坏,只是处决了警察局长王澎贵、倒卖烟土的财主赵适和东街、西街两处地头蛇的头头等六个人。祁县长吩咐保安团抓了五名“通匪”的嫌犯,一名是小学教员,曾组织学生为红军烧水磨面,一名是北塬上的佃户,帮红军散发传单,另三人是煤矿的矿工,他们组织了三十多名挖煤工人加了红军,而他们自己因为年龄偏大而没有随红军队伍转移。县政府发出布告,要将五名“通匪”嫌犯押解省城受审。后来,据押解的团丁说,在县城以西六十多里的山里,他们将五人全部活埋了。
李震岳冷静下来以后,为那天在水仙沟不辞而别深感不妥,已去区公所向孙成器负荆请罪,得知祁县长和尤祺桦已返县城,便亲书两封:
县长大人钧鉴:
旬前水仙沟拜会,大人不以震岳卑微,以礼相待,然家中突发变故,震岳气躁智昏,弃礼数于不顾,忘尊卑而疏情理,不辞而别,着实令知之者心寒。素闻大人宽宏,震岳尝以师尊心奉大人,既为学生,失此大礼即为不敬,此事如梗阻于震岳之喉,令震岳耿耿然难以释怀。
震岳本乃布衣,自幼孤苦,乞食于保卫队近十载,不想去岁被弃于乡,邻欺辱、妻弃离,几痛不欲生,承蒙大人厚爱,重授权柄,以保安队队长之职予学生,使震岳扬眉乡梓,犹得重生。震岳自知无以为报,惟勤勉尽职,精诚实干,以报大人于万一。今又得大人馈赠枪弹,添翼于震岳,大德大恩,震岳永生不忘。至此往后,乞大人不以震岳愚鲁,不吝执尺以教,震岳愿以学生之礼奉大人。
学生李震岳躬拜
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初九日
团座钧鉴:
旬前水仙沟相会,团座虎威犹新。本欲仔细聆听团座教诲,怎奈家中突遭变故,震岳气躁智昏,不辞而别,抱憾至今。
震岳尝自恨未能早十年归于团座麾下,随团座驰骋南北、决胜西东。然震岳何其幸哉,今终辖于团座治下,望团座不弃,震岳甘受团座驱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李震岳躬拜
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初九日
李震岳将两封书信分别封好,交给孟雪峰托人送往县城。此时正是麦收季节,有一半人告假回家收麦子去了,保安队没什么要紧事,李震岳想趁机回杨涧村看看仙月。刚探出身子,门外火辣辣的太阳灼在身上,像火烧一样,李震岳又折身回了屋。想起仙月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娇甜的声音和柔软的身体,李震岳下腹一阵燥热。为了手中稳固的权力,他这半年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早已忘记了女人的滋味,如今,虽不知道裘满壮的下落,但只要裘满壮和他的走狗不在保安队,李震岳心底稍微安心一些。想起仙月,便有了一种难以自已的冲动,他想他为了这点儿权力打拼了半年,却让杨可望将仙月独独霸占了半年,真不知值当不值当。想着想着,倦意袭来,李震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轰隆隆的一阵雷声将李震岳惊醒。狂风从窗户灌进来,李震岳浑身一凉,起了层鸡皮疙瘩,又接着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他起身看了看窗外,雨滴眼看就要落下来了,李震岳准备关了窗户,听见院门口有人吵闹,似乎是什么人想进来,被门口站哨的队丁给拦住了。侧耳细听,听出杨可望的声音,急忙走出屋外,站在屋檐前,看到了门口挎着搭练的杨可望。李震岳冲着队丁喊了一声,杨可望才进得院来。
杨可望此次来是和李震岳告别的,并要将家里的一些事托付给程小乙。李震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看看门外,问道:“仙月一并去吗?”
“带她去干嘛?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方便,”杨可望顿了顿,接着说:“再说了,干我这行都是在刀刃上行走,一招不慎,就得及时脱身开溜,我咋能让她跟着担这沉?”
听杨可望这样说,李震岳悬着的心放下了,两人聊了一阵,杨可望说:“上次我托小乙捎话给你,不知他捎到了没有,抽空把你家老宅子要回来,你在外面多能耐,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李震岳想起了程小乙跟他提起过此事,他当时只当是杨可望委婉的给他下“逐客令”,不愿他再往杨涧村去住,如今听杨可望这么一说,觉得还有些道理。这件事李震岳不是没想过,只是三弟不明不白地死去,就这样搬回老院子,与伯父伯母一家为邻,他怎么面对把他从小抚养大的伯父伯母。
就在这时,孟雪峰左手拎着一只烤鸡,右手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看见杨可望,一阵惊愕,杨可望也上下打量着孟雪峰,李震岳说:“雪峰,这是我给你提起的可望哥。”孟雪峰冲杨可望笑了笑,轻声喊了句哥。
“这是雪峰吧?上次听小乙说起过你,可能干了,不愧是你哥的好帮手。”杨可望嘴上说着,心里酸酸的想:难怪这半年多把我抛到了脑后,原来人家有了这个亲兄弟,不需要自己这个“蛮”兄弟。他突然想起要找程小乙说事,起身就要告辞,李震岳一把拦住他,说:“酒都打来了,还没喝呢就想走,没门儿。”于是吩咐孟雪峰去喊程小乙一起喝酒,孟雪峰似乎有什么话说,想了想,便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孟雪峰带着程小乙走了进来,虽然杨可望在场,程小乙还是有些拘谨,杨可望揶揄道:“怎么当了个小小的代理班长,在上司面前便如此谨小慎微,那要是把‘代理’二字去掉,岂不要颤栗哆嗦?”李震岳苦笑着别过脸,装作没解开话中滋味。
由于杨可望要远足,便象征性的抿了两口,李震岳知道干他这行的规矩,便不再相劝,程小乙本就拘谨,又听杨可望将家里事托付给他,便更加心不在焉,没喝两碗便东倒西歪,吐字不清了。
老天爷摆开了很大的架势,却只下了几滴雨,刚刚湿了地皮,泥土的腥味飘进了屋,屋里闷热难耐,外面刮起了一阵大风,让屋里的人感受到了阵阵清凉,也吹得街上空的乌云沿着铁牛川向着双河飘去,屋外顿时又是骄阳似火。
杨可望看了看天,时辰接近正午,他天黑前必须赶到箭岭街歇脚,不便久留,便起身离去。李震岳抓起墙上挂着的一顶草帽,盖在杨可望头上,又撵出门去,在拐角处对杨可望附耳说了几句话,杨可望稍停片刻,从腰间掏出个东西交给了李震岳,李震岳又从腰间取出了他的手枪,递给了杨可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匆匆将交换过的东西插进了各自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