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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办举报案件前,汤书记请梁厅去了趟办公室,把举报信上的情况告诉了梁厅,说,“这起举报案件涉及江山集团资本运作的事,属于经济鉴证内容,省纪委目前还缺少这方面的专业人士,真要立案调查,也还要请审计的专家帮忙,不如请审计来办这件案子,涉及个人的问题需要纪委配合的尽管开口,你看怎么样?”
“书记信得过审计,当然义不容辞接下这个任务,只不过这起举报案件涉及我省重点上市企业,是不是得向巴书记和封省长汇报请示一下?”
“那是当然,毕竟省长是审计的直接领导。要不我们一起先去向省长汇报吧?”
梁厅和纪委汤书记一起来到封省长的办公室。封省长看完举报信,脸沉了下来,这段时间怎么接连发生江山集团的事,审计才刚刚交来调查结果,又有了新的问题,他器重并信任的国资委副主任、江山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田震山,到底怎么啦?
封省长问,“你们两家什么意见?”
“我想此案先由审计去查,目前举报内容只是大概的,没有具体线索,审计以调查的方式,相对纪委直接介入来说要灵活得多,也利于我省重点企业的发展与稳定,审计要真发现集团个人存在严重违纪违法的问题,纪委再介入,您看行不?”
在来省长办公室的路上,汤书记就在想,省纪委每年都会收到不少举报案件,有的纯粹是为了挟私报复,没有真凭实据的诬告,给企业和企业负责人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先让审计介入调查,万一查无实据,也不至于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那就以审计调查的名义去查办此案吧,正好结合天天公司的问题再深入调查,遇有阻力,还请纪委这边配合支持。”说完,封省长在举报信上签了字:着省审计厅专案调查,尽快报告调查结果。
上任还不到一年半的梁新厅长顿时感到责任重大,这审计厅的工作怎么比省纪委的工作还要难做?从省长办公室回来后,梁厅立即通知召开厅长办公会,商讨如何组织实施省长和省纪委两重领导交办的案子。
会上,梁厅先把举报内容和省长的批示,与省纪委书记商量的意见告诉了大家,说“这项工作已经接下来了,现在要讨论的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而是如何做的问题。我想成立一个专案审计调查组,具体如何做,请大家谈谈自己的意见或想法。”
分管企业、农业审计的肖俊时副厅长说,“江山集团是我省五大上市公司之一,举报所涉的问题复杂,且估计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审计工作量一定非常大,要有一个庞大的审计调查队伍,说不定至少三个月甚至半年才能有些眉目。”
“审计工作量大是一定的,力量要够,时间也要充裕,可问题的关键是到年底了,各处的项目都在收尾,后面还要整理档案,本处的事都忙不过来,哪能抽那么多力量去参加专案调查呢?”分管行事、投资审计处和科研所的屠兵副厅长认为他们已无可用之人。
“这的确是个难题,就说我们处,上半年抽调参加市长经济责任审计,接着又是房地产行业的税收征管情况调查,现在还有天天公司与江山集团的案子没了结,许诺、小常等人,可都是财金处的骨干力量,要再不回来,财金处的事可就没人完成了。”协助成巡分管财金、经责审计处的户英杰副厅长说。成巡过完年就要退休,这两个处的工作现在主要由户副厅负责。
还有几个分管厅领导也都说了自己分管的业务处人手不够,年底收尾工作忙,可能抽不出那么多人手来。
“各处都有难处,这个我也知道,但这个任务还必须得完成。”梁厅有些不悦,目光转向黄荣旺,“黄厅,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专案审计调查组力量不足的问题?”
“专案审计调查组到底需要多少人我心里也没数,不过我想,江山集团属于企业口,这项任务还是由肖厅来负责比较合适。至于力量方面,目前对江山集团和天天公司的调查组就有15人,这15人中财金处占了8人,可以考虑还给他们5到6个,企业处补充进来2到3个人,他们对江山集团比较熟,工作起来顺手一些,经责处的市长项目基本结束,不需写报告和整理档案的可以抽几个人进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其他几位厅领导没什么意见,服从厅里统一安排是必须的,但肖副厅还是觉得有点难处,“这么安排我坚决服从,我亲自担任专案调查组长都可以。只不过,专案调查不比一般的项目审计,要求业务能力和政治素质都得高,可是处里几个真正能担当专案调查主审的人目前手头上都有事,真的离不开。”
“这倒是啊,厅机关看起来有两百来号人,但搞业务的不到百分之四十,能担当重任的更少,这个时候我们真正觉得一将难求啊!”梁厅深有感触,他正在着手开展审计能手与审计领军人才的评选工作,希望发现培养更多的审计栋梁之材。但这一工作是长期的,救不了眼前的火。
黄副厅说,“我倒是认为有一个人可以担当专案调查的主审?”
“谁呀?”厅领导一齐把目光聚到分管人事的黄副厅身上。
“科研所的水若山。可能大家还不了解这个人,他编写过专项资金审计实务、政府审计案例,厅里几次安排给他的中心工作他都能很好地完成,这些大家是知道的。大家不知道的是,此人阅历很丰富,税收专业毕业,熟悉企业运作。曾经在会计师事务所做过,熟悉社会审计工作,还在江东一家集团公司担任过财务总监,从事财务管理与内审工作。他还是我省审计机关目前唯一一位进入审计署审计理论研究人才库、唯一一位受聘审计署审计培训教师的专家,能把理论研究与审计实务完美结合在一起的人,我看全省没有第二个人能达到他这样的水平。”
“可他是事业编的,没有行政执法资格,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怕是不合适吧?”大家感觉有点奇怪,以前厅长办公会和厅党组会上也曾讨论过水若山,包括讨论他到业务处,讨论提拔他,黄副厅一直是不看好这个人的,甚至明显感觉到是在有意踩他,为什么这回要力挺他呢?是不是又给水若山挖了个坑?
“我也认同这个水若山。这个人以前我不了解,但这次市长经济责任审计已表明这个人业务水平不一般,且具有审计创新意识,总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思路。”梁厅说,“至于他是事业编,没有行政执法资格的问题,我觉得不是问题,我们开展审计业务工作,是以审计组的名义,是代表审计机关的,不是他个人的行为,只要审计机关有权审计,审计组的人就可以。”
黄副厅说,“梁厅这个说法我赞同,我们审计组人手不够时,还不照样从外单位,从中介请人来帮忙。”
“水若山这个人我觉得行,不过他还在审计署做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调查工作。”肖副厅在土地审计时就接触过水若山,对水若山还是有些了解的。
分管科研的屠副厅长说,“不会的,昨天他还打电话给我,说他审计署的课题研究工作基本结束,后天就回来。”
“那就好,大家要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肖副厅你还是辛苦一下,跟进这个项目,努力完成好省领导交办的任务。散会。”
厅长办公会一结束,有人举报江山集团的事就不径而飞。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举报的呢?江山集团内部的人?外界知情人?有的人甚至怀疑是不是审计厅的人举报的。
还在审计署正在结束课题研究的水若山,得到了许诺的电话,说厅领导终于认可你了,重用你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你就等着升官吧,呵呵。
水若山笑笑,他此刻关心的,不是厅长和分管人事的第一副厅长如何夸他、挺他,他更关心的是,这次的课题研究经费,在江南搜集资料,走访咨询,再集中到北京编写,他花了大半年时间做的课题,署里没给他一分钱课题经费,说是八万元全部拨到厅里去了,打电话问厅财务,说只收到了两万,再问署里另六万汇哪去了,说是汇到水城市丰台县审计局工会账上去了。
他打电话给甄所,甄所说,“8万元课题费是收到了,但按惯例上面来的钱不可能全部给下面,大部分都得返回去,这就叫跑部钱进,你应该知道的。厅里账上还有几千块钱,你回来拿发票报一些吧。”
“跑部钱进?审计署请我做事,我还要送礼给他,有这种事?”水若山没有了顾忌,直接问审计署与此课题研究相关的人,收没收到江南送的回礼,回答自然是没人收过礼。问也是白问,即使收了,也没人会承认,水若山还真是一根筋。
“一定是虚开发票把课题专项经费给吞了。他NND,我在前线冲锋陷阵,他在后方收缴战利品。”多年来一直想去审计现场充当先锋的水若山,回到江南后,拒绝担任专案审计调查组的主审,把个力挺他的黄荣旺副厅长弄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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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上书厅领导,想去搞业务,现在给了机会,还是厅长和第一副厅长点名交办的任务,这个时候说不接受,水若山在搞什么?
全厅敢跟厅长叫板的,可能也就他一人,“现在是不是想借机敲诈一下领导,不解决他个人问题决不接受这项任务?”很多人都这么猜测,包括黄副厅长在内。
但黄副厅暂时还不想把这事告诉梁厅,他了解梁厅,梁厅最不喜欢下属跟他讨价还价的,有这样的下属,再有能力,也会把他晾在一边,永不重用,你就一边凉快去吧。
现在跟梁厅汇报还不是时候,一者显得自己没能力,连个普通职员都搞不定。二者自己以前一直不看好他,并有意踩他,这次却出人意料的力挺,已经让很多厅领导感到惊讶了,如果真说服不了水若山,那他自己也没面子,说不定有的人还会暗中揣测,说我黄荣旺假装做好人,背地里使坏,不是真心用人才。所以无论如何,他得再想办法做水若山的工作。他想到科研所长甄当真,毕竟是水若山的部门领导,或许听他的吧。
可是甄当真来到水若山的办公室,水若山头也没抬,根本不把他的所长放在眼里。水若山心里想,这个人真是不识趣,你算哪根葱也配来做我的工作?甄所长很没趣的走了,灰灰的向黄副厅请罪,没完成任务。
何思娴和许诺、凌天她们也跑来劝他,“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我们想想,这件案子真要审出来了,我们不是也跟着沾光吗?厅里明年开始评选领军人才、审计能手,这个对我们有用的,你不想进步,我们还想呢。”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真审不出结果来,也没关系,不是很多处室包括有些厅领导都不敢接吗。你接了,你才勇敢,才配得上大才子,双机子的称号。再说,你不是一直很想搞业务吗,这次搞好了,厅长肯定会让你去业务处的。”
“你们少在这忽悠我好不,你以为这个案子有那么容易查吗,要那么容易为什么好多厅领导都不敢接此任务,我三年没搞业务,厅里还不一样业务搞得红红火火,没我水若山地球照样会转。”
水若山觉得自己有点激动,跟眼前这几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她们其实也是在开玩笑,同事一场,好长一段时间不见,过来聊聊天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呢?想到这,水若山笑了起来,“我以前是想搞业务,不瞒你们说,为了能进业务处,我每年都上书厅长,每次都没希望,我也就不再指望了,这样多好,搞科研虽然费点脑子,但也挺轻闲自在的,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不像你的风格,肯定有什么原因,快告诉我们,怎样你才会接手这个项目?”何思娴和许诺竟然跟水若山拉拉扯扯起来。
“两位大美女求你,你就从了她们吧。”凌天扮个鬼脸,说完大声笑了起来。
“唉呀,我真是服了你们。我比你们年纪都大,你们叫我大哥,我做你们的主审,指挥你们,你服,你服,你服,但是其他人服吗?专案调查组成员哪一个不比我级别高,换句话说,全厅无论是业务处还是综合部门,还有哪一个比我级别更低的,我若指挥不动,这仗怎么打?”
水若山坐了下来,许诺在他身后给他按摩起来。“再说了,江山集团根深叶茂,社会关系复杂得很,我们厅里说不定就有为江山集团提供内幕消息的人,我们周密的调查计划,江山集团说不定就提前知道,使得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无功而返。不仅如此,这还是个得罪人的事,甚至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老实说,我怕得罪人,怕担风险,我还想在科研所好好养老呢?”
何思娴说,“你少来,你厅长都不怕,你还怕得罪人?”
凌天也说,“科研所养什么老,到你退休后有你养老的时候,到时你会厌倦养老呢。”
许诺接着说,“我们都不怕,就让我们痛痛快快打一仗吧!”
水若山望着他们3个,心里有底了,但他想借此机会调整一下心态。“要我参加可以,你们两位美女得让我抱抱。”说着,水若山张开双臂,冲着何思娴去了。
“快跑啊,水骚客发情了。”三个人一齐笑闹着跑出了水若山的办公室。
下午,黄副厅再打电话叫水若山去他办公室,肖副厅也在。黄副厅说,“若山,肖厅也在这儿,你知道,这是组织上交给你的重要任务,是组织对你的信任,我看你还是考虑一下。”
肖副厅说,“刚才黄厅跟我也说了,说你组织观念强,工作认真负责,能力又很强,业绩不光是厅里,就是审计署也很有名气,本来早该给你解决待遇问题,可是一直没解决,至今还是个普通职员,你也知道,现在人事管理很严格,但请你相信组织,只要有破格的机会,一定考虑。”
水若山淡然一笑,“两位领导,说心里话,我现在对职务没什么感觉,就是直接提拔我为科研所副所长、业务处副处长又能怎么样,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吗,不能。职务只是工资多点,政治待遇高点,但我所追求的不是这些。”这是真的,对他来说,职务已经没有了诱惑力。
“那你想要什么呢,直接说出来,组织上能解决的,一定解决。”黄副厅承诺说。
水若山早已不相信厅领导的所谓承诺、许愿。但这几年组织上抛弃了他,他却没有放弃组织,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到了,两位厅领导这么跟他面对面,平心静气的谈话,他不可能再固执下去,否则就会错失这个良机。他说,“两位领导既然都相信我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就接下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专案审计调查组的组成人员由我亲自点将,不要那么多人,包括我自己只需7个人,审计调查方案由我全权决定,执行前只告诉调查组长肖厅一个人,肖厅必须全力支持。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需要的话,调查结束后我再解释。”
两位厅领导互相望了一眼,心里想,这个水若山还真是狂,眼下要不是急需人完成省长和省纪委书记交办的任务,还真不放心让他去做调查主审,让他做调查组员都得考虑。但又一想,水若山既然敢这么狂,看来他对调查此案胸有成竹。
水若山的确对此案胸有成竹,就在上午快下班时,陈雨欣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相约在审计厅对面的一家小菜馆里吃个工作餐,主要是想聊聊天,雨欣说,“两个月没见了,看看我的蓝颜变没变。”
坐下,先上杯茶,若山笑着说,“我变没,红颜?”
“变了点,脸上干燥了好些,嘴唇都裂开了。”雨欣还认真端详起水若山来。京城的天气比南方的干燥多了,这是自然变化,过几天就会好的。
“说正事,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个面。对了,听说你不想参与江山集团的调查?”
“你是不是想人去查你们集团呀?”服务员过来放一瓶二锅头在桌上,水若山拧开,一人一半两个人分了。“还有,审计厅的事你知道很多呀?”
“我这不也是搞审计的吗,你们厅很多人我都熟呢,包括你们黄副厅长,这你知道的。”
“我不愿参加是黄副厅告诉你的?”
“他堂堂一个正厅级领导才不会这么八卦呢?”
“你说这个举报信是谁写的呢?谁这么多事,害我出差两个月刚回到家又要忙起来。”
“这谁知道,听说是匿名信,省纪委书记都不知道是谁写的。”
“听说是匿名信,还是写给省纪委书记的?这个你都听说了,果然不简单。来,我敬你!”若山与雨欣对饮了一大口,“我也听说江山集团零三年就开始贱卖国有资产,那时你已经在江山一年多,对江山的情况你应该了如指掌,有什么好的调查建议指教指教。”
“你来查我们,还让我来指教你,我岂不真成了江山的内奸,不行,我不做你的线人。”
“那我就从你进江山的那年开始查起,你不介意吧?”
“哈哈,还真是查我呢,不过我不介意,放马过来吧,我等着你。”
这是一次心情愉悦的见面,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水若山回到家,立即打开电脑,开始构思对江山集团的专案审计调查实施方案。
姜莹看着狂热地扎进工作中去的老公,心痛地说,“唉,骆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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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案调查,兵不在多,在于精。要能做事,用心做事,且没有私心、无畏无惧的人才能完成这项艰巨甚至有危险的任务。审计有时就像玩游戏,要想参与游戏的队员上下一心,实现闯关成功的终极目标,游戏的队长必须具备相应的等级,最关键的还是要具有必杀技能,否则就没有资格带领他的团队,队员也不会服他。其次是要有一帮肯听你话、配合默契的哥们,乐此不疲、心甘情愿地饱受你的折磨,在紧张、惊险、刺激的游戏过程中,体会团队的精神和快乐。
水若山一开始拒绝接受命令,是在等待时机,等待自主点将的授权,而不是由厅领导将可抽调的闲散的、没有任何团队意识的人员给他。那是一群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散兵游勇,有的会因为其没有能力又懒惰,组织纪律涣散而影响整个作战计划。有的人甚至为了个人利益而出卖同志、出卖审计原则,最终导致审计失败。水若山从来就不看好这样的审计团队。
他等待的那个时机终于来到了,他排除众议,亲自点将,除带队的肖副厅外,专案审计调查组共7个人:科研所普通职员水若山、行事审计处主任科员何思娴、投资审计处副处长杨子青、副调研员凌天、财金审计处副主任科员许诺、政法审计处副主任科员唐雄斌、社保审计处主任科员蔡东冬。而熟悉江山集团的企业处审计人员一个也没抽。
专案审计调查组人员一确定,黄水清急了,怎么会没有我?江山集团零三年开始的连续三次审计我都参与了,且两次是主审,有谁比我更了解江山,怎么能不让我参加调查呢?不行,我得放下处长身架,主动请缨,决不能错过这个省长和省纪委书记交办的查处大案要案立功表现的机会。
黄水清先找到带队的肖副厅,说要参与专案调查组。肖副厅说,你的确熟悉江山集团,且能够积极主动参与调查的工作态度是值得表扬的。但厅领导已经决定,专案调查组的人员选择和审计调查方案均由水若山全权负责,只是有重大事项需要厅领导出面解决支持的才向我汇报,必要时他可以直接向梁厅汇报。你要真想参加调查组,建议你还是直接去找水若山,他不是你财校的师兄吗,看他的意见如何?
“这什么破厅,这么重要的案子,怎么会要一个无职无级的人全权负责,领导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黄水清自言自语,脚步不听使唤的来到了水若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客气地打招呼,“师兄,在忙什么呢?”
水若山抬起头来,见是黄水清,快速把当前的文档关了,换了个审计署网站的页面,然后起身,“哟,黄处,请坐请坐。科研所还能忙什么,我在这是养老啊。”
“师兄谦虚了,不是要专案调查江山集团吗,是不是已经有了调查方案。”
“哪有那么快啊,多年不搞业务了,业务生疏了,何况一接手就是个大案子,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啊。”
“那也是,现在国家政策和审计技术方法都更新这么快,几年不做业务,的确会生疏的。师兄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在企业处十几年,江山集团也审过多次,很熟悉,说不定我能帮些忙。”
“那好啊,说不定到时真有问题要向黄处请教。”
“要不,我也参加调查组,可以在审计现场第一时间给出专业意见,你看怎么样,师兄?”
“还是不劳驾黄处了,你看,我现在人员都定了,调查思路也正在构建,你一进来,我又得调整,本来就因为业务生疏而紧张,要再调整来调整去,我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得了调查方案。”
“没关系呀,你随便安排我做什么都行,调查方案我还可以帮你做。”
“谢谢黄处的好意,我还是自己慢慢来吧。”水若山坐下了,把头别过黄水清,他不想与他纠缠下去,再这样下去,他已经出来的思路真的会被黄水清搅乱的。
“师兄,有点我不明白,像政法处的小唐、社保处的老蔡,还有投资处的杨处,他们以前都没搞过企业审计,为什么你选他们,却不选我,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他堂堂一个处长找他普通科员要任务,这本身就不合情理,他执意要加入调查组的动机不用想也能明白几分。水若山灵机一动,决定再刺激他一下。“不好意思,黄处,调查组的人员已经定了,并且一开始就没考虑你。”
黄水清的脸说变就变,他根本不把水若山放在眼里,“你他妈的,我堂堂一个处长,你算老几,全厅职务最低的老油条,你说不行就不行,”黄水清气呼呼的,摔门而出,一边还骂着,“狗娘养的,我看你能调查出什么名堂来!”
“黄水清,你嘴巴放干净点,”正来找水若山的何思娴正好碰到黄水清在破口大骂,大声说了起来,“全厅最没素质的人也就你啦,这么想参加调查组,是不是你有什么企图?”他俩虽是同班同学,但何思娴压根看不起本事没有,完全凭着路子和票子上位的黄水清。
“去,关你什么事。”黄水清这么说着快步往楼梯口走去,实际还是有点心虚,论吵架他不是何思娴的对手。
何思娴进了门,说,“若山,你别理这种人,他就一无赖,当他刚才是放屁,别放在心上,啊。”
“谢谢,我才不会放心上的,我刚才是有意激他的,不然他不会跳出来。”
“你怀疑他有问题?”
“你不也怀疑吗?”何思娴点点头,上次在天天公司调查税收征管情况时,她就有点起疑了。“只要他跳出来,我们的调查就好办多了。”
“你故意打草惊蛇?”
“对,做审计的都会有一种惯性思维:业务上有动作的,财务上必有反映,反之,财务上有反映的,业务上必有动作。是吧?”
“对。”
“我们是这样想的,黄水清也会这样想,如果江山集团真有严重问题,那么他们这次在财务和业务上可能都会有动作。江山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不管他们如何动作,都一定会留下痕迹,露出破绽,我就等着他们动作。”
“你的思路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佩服!”
“这个思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调查组其他人。”
“嗯,我明白。”
“麻烦你通知一下大家,下午两点半在我这楼会议室开一个审前会,肖厅我已经请示他了。”
“好的,是不是要公开审计调查方案啦?”
“我的调查方案是不公开的。下午的会议内容你到时就知道了。”
“还真保密呢。”何思娴笑着,很开心的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下午两点半,三楼会议室,肖副厅和调查组的7个人全部准时到场。水若山开门见山,“我想请问大家一个问题,一个项目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大案要案审计调查项目,成功的关键是什么?大家自由发言,可以商量。”水若山把在审计署案例教学的那套搬到了会议室。
“我也想问一下主审,项目审计成功的标志是什么?”政法处的小唐首先开腔。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的理解是,这里有个假设,项目审计或审计调查成功的标志是程序合法,结果客观真实,存在的严重问题基本都能发现。”凌天首先回答。
“那要我说,成功的关键是被审计单位确实存在问题,而我们又有能力去发现他。”许诺的观点。
杨子青认为,“关键是领导重视,如果领导不重视,即使查出问题来了,也未必披露和处理,不披露不处理的话,项目还是不成功。”
“被审计单位配合审计,要不就得有举报线索,又没举报线索,被审计单位又不积极配合,死杠着,想要成功很难。”蔡东冬的理解如此。
“我不这么认为,审计犹如战争,能否胜利,受很多因素的决定,但起决定因素的只有那么一个两个,审计的能力固然重要,政府和审计领导的重视也必不可少,被审计单位配合是外在因素,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服从指挥,是团队合作精神,有了这个,审计才无往而不胜。”何思娴在表述自己的观点时,水若山心里在笑。
“对,要打胜仗,就必须服从指挥,团结协作。”肖副厅说,“这就是为什么厅领导决定由水若山全权负责此次调查工作,包括选人和调查方案的制定与实施。在座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值得信赖的战友和同事,相信大家都能在调查过程中听从指挥,团结协作,同时注意审计保密工作,共同完成这项重要的调查任务。”
肖副厅都总结了,水若山就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实际上他也没有标准答案。他于是直接分工,“现在,我们就正式开始调查工作。首先,大家要做的,是分组审阅江山集团历次以来的审计档案,一共有三次,零三年企业改制审计、零五年资产负债损益审计、零八年节能减排及经济责任审计。每个小组两个人,自己找搭挡,小组负责人和审哪一次的你们自己定。有时间有兴趣的,可交叉审计。”水若山示意何思娴将借出来的一摞档案发给各小组,“大家要认真审阅,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把档案审阅的结果告诉我。”
蔡东冬问,“那你需要什么审阅结果,或主要审阅哪些内容呢?”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想去。”水若山已经把审计署的案例教学完全应用于审计实战中了。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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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水若山把六个组员召集到一起,听取各小组档案审阅的结果。除何思娴外,所有人都没审过江山集团。水若山让打印好发言材料的小唐和老蔡先说,他们两个是自由组合在一个小组的。
小唐照着材料念道,“档案资料显示,江山集团是一家大型有色金属矿采选、冶炼、加工等业务的综合性集团公司,其主要经营范围有:有色金属矿、非金属矿、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产品。兼营有色金属、非金属矿产、冶炼资源的综合回收;经营本企业自有产品及相关技术出口业务;经营本企业生产所需原辅材料、机械设备、仪器仪表、零配件等相关技术的进口业务;承办中外合作生产及开展三来一补业务。江山集团公司纳入合并会计报表编报范围的子公司的范围是公司拥有半数以上表决权资本的被投资企业,以及公司通过其他方式对被投资企业的经营活动能够实施有效控制的子公司。合并会计报表采用逐级合并的方法,纳入合并报表的子公司共计101家。”
杨子青跟凌天一组。杨子青翻开笔记本,说,“我们对江山集团的3次审计报告做了一个比较,结果发现,几乎每次审计都提到几个相同的问题,比如税收优惠政策没有得到正确运用,存在偷逃税款的问题;主业与辅业的关联关系不清,之间的结算价格有失公允的问题;还有政策性破产实际操作不规范,存在违规的问题等。这说明企业对审计发现的问题及提出的建议或意见根本不重视,屡审屡犯的现象很严重。通过对历次审计报告披露的问题与取证记录相核对,发现有的问题审计取证不充分,有的触及到了问题,但没有深入查证,离问题的实质就差一步了,很可惜。”
杨副处正准备结束报告时,想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一点很有意思,我看江山集团3次审计报告征求意见反馈函,洋洋洒洒,每次都比审计报告的篇幅还要长,好像是有意要压倒审计的气势。”杨副处合上笔记本,“我所看到的就这么多,凌处有什么补充的没?”凌天冲她摇摇头,表示没有补充。
“那好,许诺,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水若山将目光停在了许诺身上,水若山注意到,人家在发言时,许诺有点神不守舍。水若山喊她发言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许诺,回来,跑哪去了。”
“不好意思,我没准备好。”许诺有点尴尬。
“还是我来说吧,诺姐今天有点不舒服,我们要说的也是我和诺姐昨天商量过的。”何思娴看到许诺的样子,估计她有什么事了,但具体有什么事,她并不知道,只能打圆场。
“我们这次专案调查的重点是江山集团资产重组上市及与证券营销商合谋操纵股价非法获利的问题,这是举报材料里提到的。所以我和诺姐在审阅以前年度的审计档案时,着重审阅跟这些有关的档案记录。我们发现,零二年江山集团为了顺利推进企业改制,鼓励企业职工参股,所以当年评估国有资产的价格都很低,职工持股比例因此也较高,由此可以推算,职工分红比例也会比国有股高。当然,这只是推算,要进一步核实。还有就是……我想说什么来着?”何思娴完全靠默记,似乎要说什么又记不起来了。
“不急,慢慢想。”水若山鼓励她。
“哦,对了,前年那次经济责任审计,我们发现江山宏远物资公司有12间铺面超低价出售,且在只收一半房款的情况下就办理了产权过户,当时就感觉好奇怪。但因审计时间关系建议移送东城市检察院进一步查处,但检察院反馈结果没有认可审计移送的问题,说证据不足。我在想,这家宏远公司会不会跟我们现在要调查的案子有关联呢?”
“如果有关联,你认为该怎么审?”水若山在引导她的思维。
“我就是还没有想到才这么郁闷啊,你别说,我一向不把事藏心里的,这个宏远的事还真时不时的影响了我两年。”
“那你一会再想,想好了告诉我。”水若山面向所有组员,“听了各位刚才的发言,我有一个感触,那就是,我们在座的各位,人人都能冲锋陷阵,个个都能独立作战。接下来,大家可以互相交流一下,谈谈下一步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虽然专案调查的时间紧,任务重,但水若山并不急于进驻江山集团,他要用必要的时间和功夫,来统一所有组员的思想,转换他们的思维方式,使他们从常规审计中跳出来,成为另一战场上的战士。
大家开始讨论了起来,只有何思娴跟许诺在那儿发呆。过了十几分钟,何思娴突然起身,咚咚咚跑上了楼,到自己办公室抱下一摞档案资料回来,急不可耐的翻起来。许诺似乎也明白了她要找什么,也帮忙翻找起来,不大会功夫,两份名单放在了一起,一份是在天天公司调查取证来的27位不在公司拿工资,真实身份未确定的股东名单,一份是购买宏远物资公司铺面的12个买主名单。两者一核对,何思娴竟然激动得喊了起来,“额的个神啊,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先前还显得神不守舍的许诺也活跃起来,“思娴你看,这几个人询问笔录上的签名与股东分红上的签名笔迹也一样,他们是同一人。”
其他几位还在讨论的组员立即围拢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圈定了8位股东,就是购买江山破产企业店铺的买主。
“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他们先廉价购买宏远的铺面,然后以此铺面的土地和地上建筑物入股天天公司?”杨子青首先想到了入股的方式。
“要证实这个还不简单,查一下天天公司增资扩股时会计师事务所的实物验资清单就可以。”
“对,再查对一下。”几个人又忙起来了,果然这几个人购买店铺的位置和面积,与验资清单上的实物资产一一得到印证。
“这下审计证据链就完整了。”小唐兴奋地说。
“那还不行,还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难以定性是不是因为职务因素致使国有资产流失。”杨子青打断他。
何思娴说,“对,身份确认很重要,自然人入股私营企业我们管不了,除非他是国家工作人员。”
凌天说,“我肯定他们都是国家工作人员,而且是有后台有背景的人,你们想想,12间店铺卖一百六十七万,平均每间十几万,还不到市场价的五分之一,而且清算前还只付了一半的款就办了产权过户手续,一般人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吗?”
水若山说,“所以大家不用急,目前至少有六个人的身份已经确定,其中一个你们知道是谁,另外五个是我通过私人关系查到的,他们是江山集团宏远物资公司破产清算工作领导小组的。”
“原来你叫我们看两天档案,自己却在单干?”何思娴有点不高兴。
“是啊,公安户籍档案资料不让我们看,就说明这里面有问题,我通过私人关系查找,就容易多了。不过这些只是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没有形成书面证据,这个还需要后面去补充完善。除这六个,剩下的人,有一个办法可以逼那些人现身。”
“什么办法?”大家一齐问。
“立即申请冻结天天公司所有的银行账户,封存他们的财务资料和业务资料。”这一招本来在向封省长汇报时,就可以采取的,那时就已经表明江山集团巨额资金流入私营企业,且面临巨大损失的危险。
情况已经报上去了,但梁厅没发话,估计是考虑黄副厅长的夫人也在里面,且那时也只有她一个人确认了身份,所以想暂时缓一缓。现在不同了,有六个人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不是针对黄夫人的,不会令黄副厅难堪,为了防止国有资产的流失,必须这么做。这也只是水若山心里的想法,梁厅是不是这意见,也不知道。
凌天说,“冻结账户,封存资料这一招好,这等于告诉江山集团管理层,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切断了江山集团与天天公司的往来,这回来真的了,未进点调查先来个杀威棒,好。”
水若山说,“申请冻结封存的事我来办,你们都做好准备,后天正式进点开展专案调查。具体进点调查什么,如何调查,进点时再通知大家。”
何思娴急了,“你就别卖关子了,现在告诉,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我还没想好呢,告诉你什么?就这样了。”水若山起身要往外走时,忽然记起一件事,于是对许诺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