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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五一小长假刚过，何思娴组进驻第二站——江南省夏城市。
夏城上游经由几条河汇聚到一起，形成砂河，砂河绕了半个夏城而过。每逢雨季汛期来临，到处都是河砂，细砂、中砂、粗吵，足够建材市场用的了.河道采砂也就成了政府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河道采砂办主任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位置，很多人去抢。
以前河道采砂管理无序，造成砂河流域生态保护不力，一到雨季洪水泛滥成灾，周边百姓受苦。曾经有一年因连日暴雨，砂河干流右岸堤坝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洪水，决堤了，决了三个口子，十余万群众受灾，损失惨重，时任省长封起义在夏城受灾现场守了几天指挥抢险。从此，砂河采砂和治理成了每年都在做的事情。
2016年4月和2017年5月、8月，江南网和大河网等国内知名网站先后报道了总投资近400亿元的“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项目。
2017年9月，时任夏城市委书记、现任省政协副主席曾震河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称：我们科学谋划了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工程，在全省率先实施全域性、全覆盖的封山育林，严厉打击非法采砂行为……
2018年3月，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项目纳入省级示范项目并给予奖励。当年8月，国家发改委批准将砂河流域纳入全国流域水环境综合治理与可持续发展试点范围……
一时间，媒体争相报道打响江南省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第一枪的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PPP项目，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工程建设指挥部时任指挥长、夏城市委书记曾震河头顶示范“光环”，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重大投资项目特别是重大民生工程项目，党委政府通常都会大力宣传。审计人员可以从这些宣传报道中，收集到项目决策、投资规模、勘察设计单位和开竣工剪彩时间等可供审计参考的相关资讯，特别是与该项目相关的负面新闻更有参考价值。
在正式进驻夏城之前，五一小长假期间，回到宫亭休假的水若山没什么事，自然要在网上搜集夏城生态环境有关的资料，并把提前通知有关市县提供来的资料简要看了下。
但奇怪的是，进驻夏城的第一天，水若山把假期搜索截图存档的砂河流域治理宣传报道网页分享给小组成员，给他们启发审计思维，小组成员却在网上找不到原始网页了。
聚焦重点、切入主题，投资规模大、建设期限长、涵盖县区广、社会资本参与方多的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项目，本来就列入了水若山的审计项目名单。审计进驻的当天又突然之间不见了网页，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水若山强烈的好奇心来了，必须一探究竟。
水若山那一组还是6个人，项目牵头人换成了戈文文和刘繁琳。在菊城审计时，戈文文一直不在状态下，这次抽审的项目是水利方面的，而且SPV公司的大股东正是省水投集团，戈文文是水投集团审计部的，这么好的机会，何不好好看看自己集团是如何运作PPP项目，存在哪些管理上的漏洞，如何去堵塞这些漏洞呢？刘繁琳则是夏城市审计局的，对当地的人情社会比较了解。水若山相信他的组员，一定会认真负责的做好审计，不需要回避。
审计组初步分工，戈文文、乙晴、水若山小组专门负责搜集该项目相关网络信息，重点关注已屏蔽的“负面”新闻，对SPV公司管理人员进行访谈，了解PPP项目运作全过程，以及实施中的问题和困难。
刘繁琳、萧潇、蔡斌小组要求夏城市政府方和社会资本方限时提供项目可研、立项等决策程序文件、会议记录，物有所值、财承报告及专家评审论证情况，联合体协议和PPP项目合同，项目建设管理及项目收支、验收运营，以及财政部项目库所列申报必需资料。
根据PPP项目运作流程，结合已掌握的项目情况，戈文文与刘繁琳商量后请示水若山，打算将审计调查重点放在项目决策、入库监管、组织实施、运营维护四个关键环节。
项目决策环节，重点关注项目前期可研论证及决策依据是否充分，有无为了上项目盲目决策或违规决策的情况。物有所值评价和财政可承受能力论证是否公允，有无人为调整或政府干预评价结果的情况。
入库监管环节，重点关注省级财政部门审核入库项目资料是否严格，有无入库项目资料不真实、不完整，有无实施中调增调减投资规模和内容未动态变更PPP平台信息等省级财政部门放任监管的情况。
组织实施环节，重点关注项目建设管理程序和征地拆迁补偿是否到位，有无规避招投标程序、违规转包分包影响工程质量和延误工期导致投资损失的情况。
运营维护环节，重点关注项目是否按合同约定进入运营期，有无政府未按合同约定付费、项目运营绩效是否因未达到可研分析预期、政府方面临诚信风险、社会资本方因政府诚信缺失引发投融资风险的情况。
按照上述四个重点环节，水若山又分别明确了每个环节的具体责任人。
确定了审计思路和重点，何思娴、水若山现场还给他们现场讲解PPP项目的审计方法，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小组成员都是第一次接触PPP项目审计，很多人连概念都不太懂，水若山也是做研究时搜集了不少相关资料，才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认识。
水若山也想趁现场审计的机会，开始认真带徒弟，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去做，否则自己过几年退休，一身的本领就会失传，太可惜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何思娴要水若山陪她一起去看现场。水若山说为什么不等她们把资料看完了，有了初步的分析判断，再有针对性的去现场。何思娴说，“让她们慢慢看，我就想看看你的真本事，不看项目业务和财务资料，光看现场就能猜出会存在哪些问题，我也好跟你学一学。”
水若山笑笑，这个江南财校审计专业出身的师妹，都是副司级领导了，还是不忘审计业务本心，事事亲力亲为，哎，难得啊。那就陪她去现场吧。
砂河是个才子之乡、文化之邦，自然与人文景观均可圈可点。在江南省厅时，她们两个人来过多次，所以游山玩水不在她们的兴趣之内，看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才是本意。
概算投资54个亿的砂河生态环境治理，实际分了25个子项目，较大的子项目有古镇文化水上乐园、砂河湿地公园、3条县级公路、119座小（2）型水库提升改造等，网上号称370亿元的砂河流域生态治理项目投资仅8个亿。
何思娴与水若山在砂河市分管副市长李爱业和SPV公司总经理裴向东等人的陪同下，按照项目顺序走，中午在乡镇吃了工作餐，没休息继续跑，整整跑了一天。回到酒店，洗了个脸，何思娴来到水若山房间，要把今天看的情况稍微整理一下，给手下的人理清思路，避免走弯路，做无用功。
有两个事情，一个是3条公路建设项目，因征地拆迁问题长达两年以上得不到解决，目前处于停工阶段，前期投资1.6亿元面临损失风险。古镇文化水上乐园项目，因前期可研不充分，指挥部主任办公会研究决定从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中移出，SPV公司前期投资7600万元砂河市政府不认账，已经造成损失。
而真正属于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中的两条圩堤，实际是2010年6月发生决堤，封省长现场指挥防洪抢险，次年汛期来临前就已由中央、省财政水利专项和救灾专项资金修复完工，但市政府挪用了部分中央和省财政专项资金，形成了2.1亿元的历史债务，并在2018年3月，将此项目拖欠工程款打包纳入PPP项目中，企图耍赖由社会资本方为其化解历史债务。
“这几块资金不用审了，直接根据市政府及其有关部门提供的资料做审计取证单。”何思娴说，“还有一个问题，你注意到没有？”
“你说的是这个吗？”水若山打开手机相册，“汇入砂河的上游两个支流防洪堤坝没完工，到处是河砂，裸露的砂滩上，坑坑洼洼。”
“啊，你还拍照了，我当时记得这事，但忘了拍照，有你在真好。”何思娴拿过他的手机，“是啊，这叫生态治理吗，这是破坏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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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水若山小组基本理清了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存在的主要问题。何思娴通知审计组所有成员在名成酒店审计组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里，汇报前一阶段的审计调查进展情况。
资环司二处处长吴邦成汇报了他那一组大气与土壤污染防治的基本情况，二处副处长苟红兵汇报了国土、农业、林业、水利等领域自然资源资产保护基本情况，跟菊城一样，目前发现的都是一些共性问题。
何副司说，“通过菊城审计发现的问题和积累的经验，夏城审计进展快多了，目前只审了一个星期，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说明大家都用心了，面上的、共性的问题我们都能发现，下一步争取重点突破，拿出几个地方政府高度重视的问题出来，圆满完成我们的审计调查目标。”何司看着蔡斌，“蔡处，把你那一小组的情况详细汇报下吧。”
蔡斌副处长看看水若山，按照分工他只看了一小部分，真正掌握情况的还是水若山。
水若山说，“还是让年轻人汇报吧，以审代训，训的不仅是审计的能力，还有归纳、总结、表达的能力。就按照他们几个年轻人各自的分工，分别汇报。”水若山对着戈文文说，“不用看这个看那个啦，你先来，文子。”
戈文文知道躲不过，那就汇报吧，“何司，各位处长，博士，还有各位同事，我看的是PPP项目决策程序方面的情况，根据目前调查掌握的情况，我们小组认为，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决策依据不足甚至违规决策。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政府关于PPP项目决策依据不足。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项目，中介机构提供的物有所值评价报告和财政可承受能力评价报告无原始资料支撑，报告未经专家评审财政部门即通过项目论证。由于决策依据不足，项目实施过程中不断调整、变更。”
“二是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项目未经可研、立项和省水投集团“三重一大”集体决策程序，特别是项目中的旅游子项目在省水投集团相关职能部门提出疑问且疑问未解决的情况下，仍与政府方签订PPP项目合同；省水投集团提供的投资分析报告与政府方提供的可研报告内容雷同涉嫌抄袭，投资论证不充分。”
“三是省水投集团选择PPP项目合作伙伴未经相应程序，未对其合作伙伴的投资实力和投资意愿进行充分考察论证即与其合作，后因合作伙伴无力为融资提供担保而退出合作，导致其实施的子项目至今未完工交付使用，影响投资收益，加大省水投集团投、融资风险。”
戈文文说到这里，先看了看博士，再看着何司，“后面两个问题，是我们水投的问题，我觉得这些问题通过政府审计披露出来，比我们内审人员去跟集团领导说，要有效得多，整改力度也一定强很多。”
“那是肯定。”何思娴说，“所以你们不光是以审代训，也是给我们审计专业意见，谢谢文子，博士选的人果然不错。接着来。”
夏城市审计局的刘繁琳接着汇报，“我看的是组织实施环节，审计发现，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建设管理违法违规现象普遍，如规避招投标程序，子项目小（2）型水库社会资本方招标前，政府方即与设计方签订设计合同并完成施工图设计，虚假招标设计和施工单位。施工单位层层转包、分包，肢解分包，部分项目实际由个人施工。部分项目还无图施工，导致竣工验收条件受限，影响项目投资、运维收益。”
“还有重要的一点，砂河流域建设指挥部违反合同约定，将项目公司组织实施施工监理招标权收归市、县区发改委且放弃招标监管，导致施工监理招标代理机构操纵招标、围标串标并实际承接监理业务。”
“小程，我记得博士说过你是夏城市局的，实际施工人、监理人到底是谁，都是你通过既有资源调查到的吗？”
“有一部分是，有一部分是学了博士，培养和利用审计线人，不论是审计时还是回家看望父母时，都会顺便找相关人了解情况。”
“博士，你这徒弟学得快，可造之材，我都还没掌握审计线人培养和使用的精髓。好的，现在谁来汇报？”
“我来吧，”乙晴打开面前的话筒，“不过我先说明一点，我不是年轻人，这里除了博士，我年纪最大，你们可以叫我大姐，我说的是年龄上的哈。”
水若山微笑着说，“那就叫你乙晴姐吧。”
“好呀好呀，”乙晴姐看着电脑，“我这儿是看PPP项目入库和变更的情况，我用一句话来概括吧，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重入库轻监管，影响项目绩效。有以下几层意思：一是PPP项目入库审核把关不严。我们省铁投集团也做了几个PPP项目，据我们了解，各行业主管部门对PPP项目入库均有指标任务考核要求，但PPP平台在实际监管中没有以考核指标为准绳严格审核入库资料，PPP项目政府方只要提供入库申请，基本都能进入财政部PPP项目库。如夏城市及下辖县区政府将以前年度已实施并拖欠工程款2亿余元的项目打包进入PPP项目库，入库目的就是化解政府历史遗留债务，这样的项目没有审核把关到。还有，缺少关键材料也能入库。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项目必填信息完整度仅22%，且缺失关键的同级人大批准的政府年度财政预算支出和中长期财政支出文件。”
“二是PPP项目后续监管缺位。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项目入库后，因前期工作不够充分或政府财力受限，项目总投资大幅调减未经原立项批准部门审批调整，也未在PPP项目库变更，对项目变更调整未加以规范，随意性强。省级财政对PPP平台的信息公示未动态管理，变更、退库等后续监管空白。政府与社会资本方未就调减内容签订补充合同，按调减前的投资规模开展的前期总体规划、可研、勘察设计、征地拆迁等前期投入数亿元，无论是政府方支付还是省水投集团负担都是巨大损失。”
“这个问题查得好，”何思娴看乙晴姐放下话筒，“在这儿我顺便多说两句，PPP项目是市县级地方政府为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加强薄弱环节建设，促进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积极在公共服务、资源环境、生态建设、基础设施等重点领域进一步创新投融资机制的环境下产生的，PPP项目中的社会资本在投融资机制创新过程中也的确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同时，PPP项目投融资风险也开始显现出来。据了解，审计署正在计划向全国征集PPP项目案例，目的是进一步规范管理，防范风险，发挥绩效。博士，研究型审计你是强项，之前做过的医保审计研究就得到过国家领导的肯定，民生和扶贫专项的审计研究报告虽然最终未被中办、国办采用，但署领导是充分肯定了的。还有江山集团企业模拟实验室案例，拿过审计署征文一等奖，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你小组的美女们了，如果还要增加PPP项目样本量，你们自己定，告诉我就行。”
“好啊，听何司的安排。萧潇你接着说吧。”水若山明白，这种研究型审计，审计组还真只有他，才能按要求完成。
“我也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年轻人，比她们两个大十来岁。”
戈文打断她，“别装大哈，就大我8岁。”
刘繁琳附和，“是啊是啊，也是大我8岁，三十才出头，正是共青团的年纪呢。”
二处吴邦成处长插话说，“博士你这一小组真幸福，全是美女，下一站调整分组时，你调几个过来给我，我们这组人多，清一色光棍，做事都没劲。何司，你不能偏心哈，调几个过来。”
“这个我不管，你跟博士去商量吧，我跟博士共事这么多年，好像他一直是这样，霸着美女不放，我都有意见了。”何思娴打趣地说，“先不说这个，萧潇你说。”
“我刚说到哪儿啦？”
水若山说，“你哪儿也没说，还没开头呢。”水若山觉得这个潇湘美女有时有点傻。
“哦哦哦，我主要看了资金。根据PPP项目合同条款约定：项目竣工验收并交付使用即进入运维期，或SPV公司申请进入运维期，政府方在合同约定时间内未书面答复即视同进入运维期。但这个项目的政府方违反PPP合同约定强行增加以竣工验收、第三方审核和财政评审并经政府方批准作为转入运维期的前提。砂河流域生态保护及综合治理PPP项目8个子项目均已交付使用，有的使用3年多，政府方从未付过费。截至审计调查日，夏城市及7个县区政府方违反PPP项目合同约定，应付未付可用性付费2.2亿、运维付费近三千万。砂河流域项目SPV公司因此面临还本付息和资金链断裂困局。”
“还有，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政府方截留挪用8000万元中央预算内水利发展专项资金和2000万元全国试点及省级示范项目预算内基建投资奖励资金，未按合同约定拨付给SPV公司。政府方违反PPP项目合同约定少缴项目资本金3500万元，部分少缴项目资本金由省水投集团下属公司借资垫付，并作为牵头方为项目融资提供全额保证，加大了省水投集团投、融资风险。”
“审计调查发现的这些问题要尽快与被审计单位沟通核实，形成取证单。”何思娴说，“博士，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还有两个疑点，需要进一步调查做实。一个是该项目施工、监理招标代理问题，刚才刘繁琳汇报时已经提到了，据线人提供的线索，可能存在自招自做的情况。一个是河道采砂问题，我跟何司现场去看过了，我们分析认为，政府可能一边投入巨资去治理生态环境，一边又盲目开采河砂，造成新的生态环境破坏。”
“好，就按你的思路去做，”何思娴说，“今天的汇报就到这儿，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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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汇报后，水若山小组重新分组，蔡斌副处长带着刘繁琳负责前面已发现问题审计取证单的沟通、签章，乙晴姐与戈文文负责招标代理机构的调查，他和萧潇则追查砂河采砂卖砂的事。
这个过程非常复杂，遭遇了多重阻力。总之，无法形容其中的艰辛，甚至愤怒。
半个多月后，审计组结束夏城的现场，转战竹城。一天夜里九点多，水若山接到招标代理机构法人李建华的电话，说他正赶往竹城，估计十一点半多，要水若山等他到了见面后再睡。水若山有点莫名其妙，这人哪来那么强大的底气。费了很多口舌，李老板才同意第二天早上再见面。
第二天一早，水若山刚起床，对方就来敲门了，一进房间，将两个信封往水若山床上一扔，水若山猜信封里面是现金，“这件事就这样，请你把我公司的取证材料还给我。”
水若山来气了，“你这是威胁我吗？我要是不给你取证材料呢？我前年还审计扫黑，把公安局长送进去了，你以为你比公安局长还牛逼？”
李老板没再说话，离开了。上午又在缠着审计组其他人，直到中午吃完饭，水若山以为他走了。谁知午休时，他跟他老婆两个人又在水若山的房门外不停的打门，意思很明显，你不还给我资料，我就骚扰你，让你睡不成，工作不成。
水若山隔壁的刘繁琳被吵醒了，打开门来看到他们俩夫妻，劝说无效，拨通了110电话，俩夫妻才走。
这事水若山没告诉何思娴，他不想让她卷入这件事。水若山的性格从来是服软不服硬的，你李老板不服，要跟我来横的，是吧，那我就专治不服。我不仅要把你招标代理移送，我还要把你背后的人移送。你俩夫妻六十多岁了，凭你自己有能力这么无视审计的存在？
审计小组知道这件事的也没人告诉何思娴。倒是江南省厅的新任总审计师戴球球找上何思娴了，她以前与何思娴都在投资处呆过，很明显，她是来求情的。何思娴知道，戴总也是夏城人，以前的老同事，新任总审计师，怎么说也得给个面子吧。
水若山小组已查明，李老板这家名叫新地建设监理造价公司的招标代理机构，在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施工、监理招标代理过程中，涉嫌操纵招标，指定评标专家，围标串标并实际承担部分施工、监理业务，涉嫌向评标专家行贿，涉嫌伪造监理公司印章和驻场监理人员社保证明、劳动合同，涉嫌逃税等多项问题。
审计查明，夏城市审计局投资科长多年来在新地公司领取造价咨询报酬数十万元。审计还查明，这家新地公司幕后股东正是夏城市审计局的邹副局长，邹副局用他的身份向全省多市县审计机关兜售他的监理、造价咨询业务。而邹副局儿媳妇的老爸，正是夏城市现任政协副主席兼审计局长曾仁山。
而另一个更大的问题是，她与水若山首次去现场发现的河道采砂疑点已初步证实，现任省政协副主席兼夏城市委书记曾震河，涉嫌垄断砂河建材市场，整个砂河流域生态环境治理PPP项目使用的河砂，全部来自他以他人名义注册的公司开采销售的，超低价承包开采，高价卖给SPV公司，获利数亿元。
这哪是治理砂河生态环境，纯粹是推销自己垄断的河砂，疯狂敛财。
审计人员从线人那儿了解到，曾震河还为夏城创新科技公司在财政补贴、案件审判、资金支持、电力保障等方面提供帮助。创新科技主要从事网络平台的充值、打赏、赌博等技术开发、服务，以及虚拟货币计算生产、交易业务，社会影响恶劣。
戴球球是夏城人，何思娴知道。曾震河与曾仁山是什么关系，线人还在搜集中。
何思娴没有当即答应戴总的求情，她说，“如果单纯是新地公司违法招标代理，自招自做，还可以考虑，这种事在建筑行业屡见不鲜，也是屡禁不止。但这里面涉及到夏城这么多的审计领导严重违纪违法，如果就此一笔带过，那我们审计在社会公众心目中的权威也就没有了，大领导一直要求的公平正义更没有了。”
何思娴当然不知道，新地公司名义上的法人李建华如果不是仗着这么硬的后台，也不可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嚣张，竟然还威胁博士。
她只是现在有些反感江南审计的做法，审计是查别人的，审计的基本原则是独立客观公正，为什么署里下来一查到江南的问题，华厅、戴总等厅领导都反过来为有问题的单位和个人求情呢？这里面是不是也有问题存在？
事后，何思娴把她的疑问说给了水若山，水若山说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让何思娴大吃了一惊。不过两年后水若山求证他的假设时，何思娴因为有其他事，没能与水若山一起在现场亲自见证，多少有点遗憾。
审计组讨论决定后，何思娴安排蔡斌副处长负责拟草夏城两份审计移送处理书，一份是省政协副主席兼夏城市委书记曾震河的，建议移送专案组处理。一份是新地公司违法招标且自招自做，涉及市审计局多名领导干部的，建议移送江南省公安厅。
后来不知道是谁在运作，把主要问题移送省公安厅处理的，改为疑点线索移送省住建厅处理了。省住建厅的人打电话给审计联系人蔡斌，抱怨怎么移送给他们了，他们早知道这个新地公司后台不简单，经常干这种事，是个惯犯了，住建厅根本就处理不了他，移送给他们等于白移送。
这是后话。
在竹城，水若山小组又查了两个PPP项目，一个是大型水利枢纽工程项目，一个是高速公路建设项目。都与土地包括基本农田、生态红线、国家和省级公益林等生态环境保护，以及政府隐性债务有关。
为更好地了解PPP项目的运作情况，提高投融资绩效，降低投融资风险，完成审计署PPP项目案例征集任务，何思娴主持召开了由PPP项目建设合同双方，发改、财政部门专家参加的审计座谈会，让水若山起草座谈提纲。
水若山的座谈提纲主要内容有：针对此次审计查出的问题，逐一剖析问题产生的原因，谈谈解决问题的措施和办法，提出针对性强、可操作的意见或建议；结合PPP项目运作实践，谈谈PPP项目在运作过程中，已经或可能存在哪些风险，如何化解这些风险；围绕PPP项目投资、融资、运维绩效，谈谈目前PPP项目在谈判决策、申报批准、组织实施、运行维护等关键环节在制度上、管理上存在哪些弊端和漏洞，如何完善、健全。
座谈会后，水若山写了一篇题为《PPP项目风险考验政府诚信》的审计专报，呈报署领导审阅。喜欢审计后总结的水若山，这次也不例外，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
随着项目建设期结束进入运营期，政府付费履约诚信成为社会资本方投、融资主要风险。正因如此，一些民营企业失去了PPP项目政策出台时的热情并逐步退出PPP项目，国企因此被地方政府拉进来成为PPP项目的主力军。
但地方主官出于“政绩”考虑，不顾当地财力限制和政府履约的延续性，盲目选择PPP项目融资的“本性”并未改变。由此“前赴后继”规避重大项目决策程序和建设管理法律约束，把国有企业拖入投融资风险旋涡中，最后使他们成为背债军。
如何塑造政府诚信、降低PPP项目投融资风险，防范政府财政和国有资产损失，水若山认为要：
进一步完善PPP项目预付费和问责机制。在PPP项目合同中明确政府付费条件，避免政府以项目未竣工验收、未经第三方审核或财政评审，并须经政府批准进入运营期为借口，“恶意”拖欠付费的违约行为发生；对地方政府不顾自身财力盲目投资，造成政府未来债务风险，影响政府诚信的，设立对新增政府债务的限制条款。对地方政府以化解历史遗留债务为目的，或以国家政策支持重点领域的名义打包混入限制类建设项目，分类完善问责机制，建立政府黑名单；完善政府政策的持续性机制，不因政府换届而影响政府履约，进而影响政府诚信。
进一步强化PPP项目入库和后期监管。出台PPP项目入库审核行业硬性标准，财政、发改及审计部门要加强对编制PPP项目总体规划、可研报告，物有所值评价、财政承受能力评价报告的中介机构的监管，严把PPP项目入库关；财政、发改及项目行业主管部门要加强对PPP项目入库后的监管，实施PPP项目退库制度，以信息真实性、可靠性倒逼政府决策的严谨、科学。加大信息披露力度，提高信息披露内容公开性，丰富社会公开监督的途径和手段。应建立定期评估和动态管理工作，加强入库项目绩效审核。
进一步完善PPP项目的制度设计。如现有PPP项目准入制度，关键性指标“PPP项目总投资控制在一般公共预算支出10%以内”，掩盖了指标在控制范围内但可用财力无力承受政府支出责任的事实。收不抵支的政府财政，PPP项目越多政府债务风险越高；对人为虚增投资规模吸引投资主体并虚增政府和社会资本方业绩的行为，建立告警和惩戒制度。进一步加大在防风险方面的制度设计，避免引发系统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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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城审计调查时，水若山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这个问题本来就在审计工作方案里，但在菊城和夏城没有把他当作重点，水若山认为有必要时回头看，这就是耕地占补平衡的问题。
在水若山的思维定式里，这么多年的房地产开发，工业园区的不断扩围，以及公路、铁路、机场的大跃进式建设，还能保住18亿亩耕地红线，这不是个奇迹，而是问题。
就像是最近兴起的碳达峰、碳中和，东北污染的企业，可以跑到江南来买“双碳指标”，指标还可以上市交易，好像这样一购买，全国的空气质量就达标了，就没污染了，这怎么也让他想不通。
如同江南丘陵地带的农民焚烧禾杆一样，怎么就污染了大气，非要用成箱成箱的农药来杀虫，把老百姓的生命健康来替虚伪环保买单。
何思娴说她也觉得耕地占补平衡有很大水份，2007年第一次跟水若山一起审计时不就查到这方面的严重问题吗，但据说现在很难查，耕地占补平衡不再跨县跨市了，而是跨省，占补指标完成情况也都在网上可查，审计要查真相难度很大，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政府愿意配合这种调查，因为大家都有问题呀。
既然水若山提到这事，就他那性格，越是难的越喜欢挑战，没有挑战的事他还不愿干呢。那就让他去尝试挑战。前面两个市查出了哪些问题，是如何查出来的，几次开会讨论研究，水若山还专门做过讲解，审计组大多数人都会审了，那就让那两小组去做吧。
水若山开始研究起如何查耕地占补平衡的事，安排手下人收集资料，网上查相关资料。水若山审计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看到他天天这么玩命似的，何思娴有点舍不得。
审计组四周回去休息了两天，五月底的那个周日返回竹城的晚上，何思娴要请他出去吃饭，吃完去K厅放松一下。水若山说她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K厅的人又不认识我，我们自己掏钱，你怕什么？”
“我是不怕什么，我们小组几个都没人怕。但你不行，你不能跟以前在江南一样比我胆子还大。你不要轻敌，你忘了六年前在南城，酒店吃饭的全是审计的人，结果还是举报到署纪检组啦。别小瞧他们，表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实际是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们，特别是盯着你。我们几个小兵出去娱乐都不敢，你是带队领导，出入娱乐场所，被当地人知道了，那还不大做文章。不行，我要保护你。”
“哎呀，我就是想听你唱歌，你天天晚上跟那些女的108，我又不好上去凑热闹。坐你后面看你玩，也不合适。我也不能整晚一个人在房间想工作啊，况且有你挑担子，晚上根本都不用想工作上的事情。”
“回我房间，我去全民K歌，你想听什么点什么，免费包场。”
水若山是擅长唱高音的，但酒店房间不能太大声，会影响别人，只能憋着嗓子唱。唱了十几首，嗓子不行了，又聊了一会儿天，水若山坚持把何思娴送回房间了。
独坐下来，水若山开始无聊了。用渔夫的号刚登陆W，雨轩的信息“滴滴滴”来了，“你死哪儿去啦，这段时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看留言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的，回了个信息过去，“刚才商量工作呢，散了才上来。不是跟你说过吗，没事的时候学习108。等学习完都很晚了，所以很少再上线去房间玩。”
等了十几分钟，雨轩没有回复。渔夫不等了，直接去了午夜激情房间看美女跳舞，正好一麦的娜娜在，他刷了521玫瑰礼物过去，很幸运，中了个又胞胎。
娜娜悄悄过来，“恭喜抖了，还抖了两次。”然后连刷了几十个幸运香吻给渔夫。
渔夫刚进来，忘了点悄悄，直接回复，“沾你的光，一刷就中奖。”渔夫又给娜娜刷了个恋爱女神。
雨轩原来也在房间，悄悄过来，“你们俩个在谈恋爱啊，好羡慕。”
渔夫这才点悄悄，“随手刷的，给你也刷一个。”也刷了一个给雨轩。
“争来的我不要，你收回去。”
“收回来可不划算，打两折呢。你还是先留着，我给你再来个爱的宣言。”渔夫是刚才中大奖了，刷起礼物来一点也不心痛。
雨轩说，“这里聊天后台可以看到，我们回微信聊吧。”不过三秒，雨轩在微信里发了个拥抱和香吻过来。渔夫回了她个拥抱。
“这里比房间聊天要安全些。”雨轩说，“跟我说实话，你跟那个娜娜走私过吗？”
“我跟她视频过，但没走过私，真的。”
“你知道她跟很多人走私吗，房间很多卖走私录像的，有双飞，还有三P多P的，她的录像最多。”
“我知道，房间有人向我推销过，也有人免费送我她的视频，但我没要，要想看那些，网上多的是，清晰度还高。我也问过她是否知道她的走私录像满天飞，她说她知道，不用管。”
“她是不是很漂亮，很性感，你是不是很喜欢她？说实话，你说假话我会知道的。”
“我觉得她长得确实好看，身材很好，说话也很礼貌，不卑不亢，还有个性。但要说是不是喜欢，我还真没想过，就觉得看她跳舞，跟她聊天，很轻松很愉悦。”
“那你对我的感觉呢？说真话。”
“我们认识得早啊，碧海银沙、UC、E话通，再到W，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啊，有时我觉得你更像我妹妹。”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跟我视频爱一次？说真话。”
“想过，但不能，刚才说了，我把你当成了妹妹。”虽然是网络虚拟爱爱，但次数多了，说不定就会精神出轨，水若山不会做对不起他老婆的事。
“好男人，哪天等你想做时，我们也视频，看看我的样子是不是比她更迷人，我的声音是不是比她更性感。我知道你喜欢娜娜，你只要进聊天室，都是521、1314的刷她礼物，而她每次都会一个劲的回你香吻。不管你想不想看，我发两个视频给你，你要真不喜欢就删掉。”对方果然通过微信发了两个视频文件过来。
水若山的渔夫刚才是很坦白，没有任何隐瞒，网络本来就是虚拟的，何必当回事呢。但当一个多年的网友跟他说起娜娜走私录像的事，他心里还真有点难过，像是吃了苍蝇，又像是被针刺了，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他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打开了雨轩发过来的视频。视频不长，大概15分钟左右，水若山就当是看A片一样，从头看到末尾。看完，没有任何感觉，关上电脑，上床睡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似乎刚才视频里有个什么声音吸引着他。反正睡不着，索性起来又打开电脑，再次播放那两个视频，反复确认那个搅得他睡不着觉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娜娜叫床时大声喊的钱先生，另一个3P视频时多个女人也喊的钱先生，视频只能看到女的，看不到男的，但能听到男的声音。戴上耳机，把音量调最大，视频那一头的钱先生也在喊她们“宝贝”，玩到高潮忘乎所以时，钱先生飙了几句土话来：爽呵，俚真爽呵。俚个好，俚个真好……
这他M的飙的不是湖阳脏话吗？他是谁，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水若山心里不自觉也飙脏话了。不行，我要找娜娜。
房间美女是不会泄露客人隐私的。但她是娜娜，娜娜不是喜欢我吗，以前还主动要跟我视频，说是友情赠送不收红包。我要问娜娜她客人的微信号和手机号，我要知道她这个客人到底是谁，说我吃醋了也认了，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