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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九点不到，水若山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带着伍明华、易晓璇、乙晴和戈文文，坐着一辆商务车直接到了遇见厂房。但厂房的门卫不管说是谁都不让进。没办法让招商局长冷心德接电话，但冷局长也叫不动门卫开门。
冷局长赶过来了，门卫还是不肯开门。冷局长给遇见生产经理打电话，没人接。给遇见老板骆铁打电话，说人在香港，信号不好，挂了。
水若山看看厂区内冷冷清清，厂房边上都长杂草了，一个工人和一辆车都看不到，问冷局长“你确定你来过这里？”
“去年来过的，我来时这里很热闹，生产赶单三班倒。”
“你最好通知芙蓉区公安分局的人过来，如果门卫还不让进去，只好请公安强行开门。”
“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是省领导挂点的重点保护招商引资企业，要不要先跟上面打招呼？”
“你打不打招呼都一样，你没发现这里面有问题吗？这个门卫应该是认识你局长的，即使不认识，你投了二十多个亿进去，竟然不让你进门，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冷局长又做门卫的工作，又打电话找遇见高层，一个小时过去，门卫就是不让进。说这是省领导挂点的企业，没有省领导电话或骆老板同意，谁也不让进。冷局长对着审计组的人一脸的无奈。
水若山不等了，直接打电话给110，有人妨碍、阻挠审计执法。十几分钟后110巡警来了。水若山和伍处他们出示了审计执法证，“警官你好，我们怀疑这个企业非法转移国有资产，请支持、配合，谢谢你！”
巡警跟门卫沟通了两句，让审计人员进了厂区。果不其然，万余平方的标准化厂房内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产设备。
“设备去哪儿啦？生产工人去哪儿啦？”水若山问门卫，门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水若山跟巡警说，“还得麻烦你把门卫带回去问话，数亿元的生产设备不翼而飞，门卫竟然不知道，他应负什么样的法律责任，警官应该比我们清楚。”巡警真的要带走门卫，门卫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厂房内的所有生产设备在今年元宵节后就全部搬走了，都在深更半夜，五辆大货车，整整搬了一个星期。
审计人员再来到遇见通讯和遇见科技写字楼，玻璃门上赫然贴着遇见企业自己盖章的封条。冷心德这回真的心冷了，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后面的事，冷心德的心彻底凉透了。
水若山通过线人提供的线索，拿到了中介机构出具的遇见企业会计年报审计报告，这是伍明华他们要过多次始终拿不到的材料。
2021年12月6日，遇见科技将其与芙蓉区招商局共管账户的资金，在银行柜台先转到本公司东城账户，然后转到天津渤海银行，再从渤海银行转到大连银行上海浦东支行尾号0044账户，收款方是上海卓越信息技术公司，其中一笔金额为12亿元整。遇见会计科目做“其他应收款”，审计报告称遇见通讯与上海卓越无关联关系，提示此笔往来存在较高风险。
“12个亿？”冷局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确认金额后，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不会吧，”乙晴说，“这么大金额无真实交易的转账，银行也会预警呀，除非银行转账工作人员和授权人被买通了。”
“可是共管账户的银行印章在我手上啊？”
“这个章是怎么盖的，你慢慢想去，眼下最关键的，是你们区审计局立即查询遇见所有相关银行流水，我现在怀疑连他的出资都是假的，账上没钱了。”
冷心德一身的冷汗，在空调办公室里，后背全是湿的。打电话问管委会书记在办公室不，他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向书记汇报。
水若山不管他了，他向洪特派报告，请求东城市本级组支持，调取该项目招商引资决策相关文件，以及投后监管资料，要全部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找招商引资决策人，要找投后监管的相关责任人。
在等资料的同时，水若山跟戈文文说，“你查下这家卓越信息的相关资料。”
乙晴姐说，“文子，姐跟你一起查。”
经查，上海卓越2019年12月在上海崇明区注册成立，主要投资人佟立娅，遇见老板骆铁之妻，监事佟龙，佟立娅亲弟。上海卓越在收到该笔资金后即申请注销，2022年1月16日法院裁定破产清算，无人申请债权。2月14日情人节那天，上海卓越破产程序终结。
这是审计碰到的最神速的一次企业破产。他似乎提前半年就知道审计署要来了，呵呵。
根据东城市提供的资料，审计人员分析总结了遇见招商决策方面的主要问题：《东城市重点产业投资引导资金管理办法》规定，尽职调查对象应该是申报的项目公司，即东城遇见公司。在东城遇见公司未注册成立或未正式启动的情况下，东城国资创投委托中介机构开展尽职调查的对象改为上海遇见通讯，并且未到上海调查，由上海遇见代拟尽调报告；根据投资协议，东城国资创投应该在上海遇见通讯现金出资包括增资后，再投入产业引导资金给东城遇见通讯、遇见科技、遇见软件等企业。实际上，东城国资创投所属东城产投、东城高新投在上海遇见通讯出资后三天内又全部抽逃出资的情况下注资；未按风险防控要求根据生产需要和产品营销情况，逐步向遇见企业注入产业引导资金，而是在注册当天一次性完成注资。伍处说，“这是生怕遇见没钱用”。
遇见招商的最终决策者是东城市“产业五人小组”，决策程序不符合《东城市重点产业投资引导资金管理办法》。“产业五人小组”包括原省委常委兼东城市委书记、现任省政协副主席应卖九，原市长陆小安，原常务副市长、现任北城市长林文兵。
审计人员对投后监管也做了分析，主要问题有：招商局共管账户完全失去监管作用。国资创投根据投资协议派驻遇见科技、遇见通讯、遇见软件的监事严重失职，无监事会记录、无监事工作报告。对遇见公司全部撤资、挪用转移产业引导资金、向银行借款及银行承兑23.15亿元，非正常性连续停产、生产设备被转移、办公楼被封、银行账户资金被司法冻结等重大事项，未及时向市“产业五人小组”报告。
伍明华与易晓璇负责起草遇见通讯的汇报材料，称因东城产业五人小组违规决策，投后监管严重失职，造成产业引导等财政资金23.8亿元、银行信贷资金23.15亿元极有可能存在损失，还有2.37亿元财政补助打了水漂。
晚上，江南省厅的华语堂厅长受分管审计的副省长委托来找洪特派员，跟厅长一起到酒店的许诺在洪特派房间倒了茶水就出来，到了水若山的房间。
许诺给水若山透露了一个惊人的内幕：2019年9月省厅对东城市长任期经济责任进行审计时，审计人员发现了遇见通讯抽逃出资，虚开增值税发票，涉嫌骗取财政资金的严重问题，并以专题报告的方式报告了柳军生处长和分管副厅长，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事最后没上报告。
华厅与洪特派沟通最后没有成功，伍明华和易晓璇开始代拟移送处理书，遇见问题准备移送江南省公安厅，投后监管人移送省纪委监委，招商项目违规决策造成巨大财政、金融资产损失，因涉及省级领导，得回去请示领导后再定。
隔天，水若山接到西南公安经侦程处长的电话，说他们已到东城，听芙蓉区的人说审计署正在查。遇见通讯涉嫌骗取窖洲数亿财政资金和银行贷款，现已立案侦查，想见个面交换情况。水若山将此事向洪特派汇报后，与程处长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五天后，江南和西南警方合并办案，杀到上海遇见老板的老巢，这才得知，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遇见老板骆铁携带五个核心高管和骗取到手的近百亿国有资金，于两天前潜逃海外，无影无踪了。
正在和审计组员谈论这件事时，水若山接到武晋军的电话，说想拜访下他，看什么时候方便。
遇见通讯的事跟武晋军没什么很大关系，这个水若山知道，以一个省委常委的身份说想拜访他，不由得水若山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与江南通勤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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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定审计目标差不多完成了，水若山把乙晴、戈文文留下完成遇见通讯审计取证单和相应附件的沟通签字盖章工作，做好项目小结。把遇见项目的伍明华、易晓璇并入到江南航投，6个人一起，重点对江南通勤机场停机坪、试机跑道、维修车间等建设情况进行审计。
苏宴与曹溢负责机场建设项目决策批准情况。曹溢汇报说，2020年10月中旬，江南省政府召开专题会议，讨论决策江南通勤机场建设项目。同年12月下旬，芙蓉高新区管委会向江南航投下达《企业投资项目备案通知书》：机场建设项目用地约365亩，总建筑面积约4.6万平方米，总投资约26亿，其中项目资本金6亿。
备案登记时，未明确项目投资主体。此后的5个月里，同一项目代码投资项目备案登记信息经过11次变更。截止审计日，该项目投资未经市场可研分析专家论证，未征求江南航投集团监事会、风控、法律等部门或外部专家意见，对外重大投资项目未经集团董事会和党委会“三重一大”会议决策程序，并报出资人省发改委书面批准。
结论是：江南通勤机场项目投资26亿，备案批准依据不足、决策程序不合规。
叶婷与萧潇负责机场建设项目资金来源情况。叶婷汇报说，江南通勤机场项目建设资金主要来源于国开行专项贷款。2021年6月，江南航投集团2020年第12次投融资发展领导小组会议审议通过江南通勤提交的《关于江南通勤向国开行申请航空产业项目（一期）贷款的请示》，项目贷款25.5亿元，期限19年，利率为五年期贷款市场报价，由江南航投、东城产投和芙蓉高新区管委会提供连带责任保证担保。
贷款抵押物清单中用于抵押的江南通勤飞机及设备，未经江南通勤其他两个股东的授权同意，存在抵押物产权处置纠纷隐患。用于抵押的4.6万平方米计16份《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在建工程，有4.47万平方米的在建工程未完成办理抵押登记手续，并未办妥抵押物保险。所有抵押物未进行资产价值评估，贷款金额为用于抵押的土地成本及在建工程含设备合同价的2.5倍。为顺利拿到此笔贷款，省财政厅还出具了每年补贴江南通勤5亿元的承诺函。截止审计日，省财政补贴未到位，该补贴支出预算也未经省人大批准。
结论是：江南通勤机场建设项目超抵押物价值违规申请、发放贷款，且芙蓉区管委会违规提供担保，存在政府隐性债务风险。
伍明华与易晓璇负责机场建设组织实施情况。易晓璇汇报说，项目施工发布招标公告时，项目资本金和建设资金未到位，施工图设计文件未经图审合格，建设项目不具备招标条件即招标，招标公告信息不实。审计选取了2020年11月、2021年2月和5月、7月三个时点的91卫图历史影像资料，证实：2021年5月招标，6月签订施工合同前，甚至芙蓉区下达企业投资备案通知前就已经施工，江南通勤项目虚假招标。水土保持和环境保护未做到与主体工程施工“三同时”。
说实在话，省政府的重大投资建设项目，存在上述问题是意料之中的事，全国普遍现象。水若山说，“芙蓉区发展这么多年，环境很不错，不如大家放松一下，去现场转转。”
芙蓉区管委会安排了接待用中巴，在管委会王瑜副主任和审计处孙处长的陪同下，审计小组9人一起来到了江南通勤机场。江南航投李士群副董事长随后也赶到了。
机场占地面积果然不小，门楼很气派，办公楼装饰很新潮很智能，国内、国外航空历史展馆更让人眼界大开。只是偌大的停机坪和试飞跑道，只有一架小型客机孤零零猫在那儿，显得格外凄楚。
但李副董不这么看，“都飞出去了，满负荷运营呢，说明投资是有效益的。”
水若山没有附和他，因为随后参观的维修区的喷涂车间很快打了他的脸。这个车间装配的是欧国引进的上亿美元的自动化智能喷涂设备，因为突遭欧美软件技术制裁，从安装到现在就没用过，如果不取消制裁，那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出了喷涂车间，水若山看到场区靠区外公路的角上有个蓝色铁皮工棚未拆，用眼神示意萧潇和叶婷。她俩明白了，借口天气太热又没带伞，去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水若山他们继续由李董、王副主任和场区负责人陪同参观。
芙蓉区管委会王副主任是个大美女，虽然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但红颜依旧。她以前是东城市审计局投资科副科长，2006年到芙蓉开发区任财政局副局长，正科。2010年东城市长经责审计时，任区财政局长，副处。现在为正处级副主任。说起来，跟水若山也是老朋友了。
在回审计组入住酒店的路上，与水若山同坐一排。王副主任说，“博士，你看，芙蓉区这环境比以前你来审计时漂亮多了吧！”
水若山不会聊天，直直的回答，“那当然了，政府隐性债务800多个亿，建成什么样的环境不行呀。”说完，水若山有点尴尬的笑了。
“说真的，博士，现在回想起来，很后悔当初离开审计。”
“为什么后悔？你要在东城审计，混个副局长到顶了吧，你不知道审计有多累吗，还经常出差，照顾不了家庭和孩子。”
“审计是累，但管委会更累，应付各种检查、巡视、审计，就已经疲于奔命了，还不用说日常工作和各种各样的中心工作。”王副主任停了停，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人在听她这个处级党政领导也发牢骚。
还是觉得不妥，她用手挡着俯向水若山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就说政府债务，零七年你来审计时，我们区不到10个亿，一一年全国统一组织实施的政府债务审计，我们区政府债务也只10多个亿。一四年消化政府存量债务后，融资平台的隐性债务井喷了，每年都按倍数增长，你们审计也看到了，现在是800多个亿。我们园区企业是不少，上市公司还有好几个呢，但都享受了产业引导、财政贴息、土地与基础设施配套费及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全区实际可用企业上交的税费财力还不到20亿，每年代偿的数亿财园惠企贷本息还不算。遇见通讯你们也查了，跟遇见通讯一样的园区代建的标准化厂房租金很难收到位，江南通勤合同约定的每年两千多万的租金，到现在一分钱也没给。”
说到江南通勤，水若山插话说，“这个项目到底是如何出台的，作为审计老同事加老朋友，能不能透露一下？”
“我只是个执行者之一，具体怎么决策的，我还真不知道，这是高层的事。”沉默了一会儿，王副主任还是忍不住说，“去年五一节前的一个晚上，管委会临时会议，书记说通勤机场建设资金跟不上，施工进度太慢，市委书记也就是省委武常委发火了，下了死命令，在五一节前，管委会财政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筹集15个亿到项目建设上，否则，就地免职。等国开行的银行贷款谈下来，再还上。”
“那个时候不是还没公开招标吗，怎么就说施工进度太慢？”
“博士，你套我，我这么无保留的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你这样不对哈。我也搞过投资审计的，重大项目哪一个不是未批先建，公开招标只是后补的程序。”
“不好意思，我真不是套你，我只是想证实一下。对了，这个项目的实际施工人是谁？”
“这个我真不是很清楚，你别再问我了。”
坐在水若山他们后排的萧潇微信发了个照片过来，是通勤机场尚未拆除的施工单位工棚，工棚内壁上有施工单位中建某局钉挂的施工平面图、质量安全管理和岗位职责等图牌。水若山快速扫完，其中有个人的名字勾起了水若山的记忆，他回复：立刻通知提供施工单位流水、考勤记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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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晋军是2020年国庆节后组织任命省委常委兼东城市委书记，接了应副主席的位子，他当初在芙蓉区任书记时，应副主席是东城的市长，之间有过交集。
苏宴、叶婷等人这边的调查正在紧张进行中，离七月底审计撤点没几天了。经请示洪特派员，苏宴、叶婷直接去了河东，找到在河东挂职副区长的刘慧燕。
原来刘还是清华大学经济管理专业的选调生，管理能力和法律意识肯定没问题。她说了她被免职的真正原因，是她坚决反对集团与瑞星合作，一次购买30架飞机，比上海通勤还多，这没有一点投资常识。
“飞机采购协议是瑞星老板谢英奎找人起草的，我们通勤和集团法务部的专家审稿发现有几个地方显失公平，比如：协议只约定江南通勤违约条款，未约定瑞星航空违约责任，且瑞星航空的权利和义务可以在不经江南通勤同意的情况下转让。协议还约定，合同相关的纠纷和上诉的专属管辖权归属于欧国法院所有。购机款支付共管账户银行印章由瑞星航空保管，江南通勤和航投集团如要查询共管账户资金情况，必须经瑞星航空法人谢英奎签字同意。协议约定飞机采购价格为欧国出厂价，进口相关税费由江南通勤负责，但瑞星航空以欧国保密为由，拒不提供飞机出厂价。还有，最开始谈判时说好的在江南建设售后保障站，但正式协议只字未提。这个协议是霸王条款，我们要求修改，谢还发火了，拍我的桌子，说与董事长都谈好了，一个字也不能改。我请示胡董，胡董让我先签，后再上会讨论，谁知道会上不仅挨了一通痛骂，还把我免了。”
叶婷说，“但你还是审批一次性把购机款付了。”
“我没有啊，会后三天就把我总经理职务免了，中间还有两天是周末，哪还有权审批付款？”
“宣布免职后，银行印鉴你没拿走吗？”
“当时没有，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有点小情绪，都没上班。银行印鉴一直由办公室印小琴主任保管，要用印时才请批签字。你们等会儿，我来打个电话。”
刘慧燕拨通了印小琴的电话，印小琴告诉她，她被免职没来上班时，公司股东会决议由谢英奎代理执行董事，因工商变更登记和银行印鉴更换一时办不下来，谢董就拿了她的印鉴去盖了。
“这都什么事啊，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刘慧燕听完，气晕了，“也怪我，说我不懂协议不能乱签，不懂公司法人变更要及时去工商部门登记、拿回法人印章程序嘛，那是自己骗自己的，真的是一时气糊涂了。你们还想了解什么，我一定如实提供。”
“你知道胡有为董事长与瑞星谢英奎是如何认识的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领导的事不能随便乱说，请不要记录。”
苏处说，“你说了就不会记，一会谈话笔录会给你看的。”
“对了，建议你们去找下监事会郑主席，他们做过前期调查，会上是坚决反对的。那次听取购机报告的党委会，就郑主席敢说真话，他以为开会是让他来讨论决策的。一开始我们接到的通知也是准备讨论决策发言材料的，是晚上胡董与集团分管通勤的李副董临时改变主意，决策变成汇报，我们事后才知道。我记得当时胡董听完郑主席的发言后，还很痛心的样子说，我这么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难道你们监事会的人都是铁石心肠吗？”
“谢谢刘区长，有什么问题到时再电话打扰。”
其实那个时候，水若山已经带着曹溢去找郑主席了。
情况都差不多，只不过多了新的信息，郑主席告诉审计，那次党委会有录音，航投集团一定保存了，只是现在怕追责，不敢提供。“我记得会后我跟着胡董去了他办公室理论，并起了争执，说这样违规决策我们监事会承担不起责任。他说不要我们承担责任，只需照本子出监事意见就够了，他还从资料夹里拿出一份省领导签批单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没看清内容，但签字领导的名字我看到了，但我不方便说。还请审计领导去找航投集团要吧，不好意思。”
水若山明白，这是一个被搞怕了的官场，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甚至一个部门，老大是权威，其他人只能像奴才一般的听命，不得有半点异议，否则，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不方便提供就不提供吧，水若山总是有办法拿到这些关键证据的。
一个人在做事的萧潇一看到水若山回到办公室，感觉好激动，像个小孩一样，上来要抱抱。水若山满足她给了一个熊抱。萧潇不肯放手，在水若山耳边说，“博士，多抱会儿，一会给你吃个大甜瓜。”
“那就边抱边吃吧。”水若山也不客气，萧潇比他儿子水杉还要小一岁，他一直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
萧潇还是放开了手，坐下来翻开资料一本正经的汇报，“那次听取购机协议汇报的党委会记得吗，会上负责与瑞星航空对接的吴大志曾发言，选择欧国飞机的七大原因之一，是该飞机产于欧国没有关税。但实际在报关时，江南通勤付了关税给瑞星航空由其代办报关，说要等全部飞机交付后再开关税票。红北海关和厦门海关根据我们的协查函反馈回来信息，欧国进口的飞机的确免征关税。也就是说，这个瑞星航空的谢老板骗了江南航投1700多万元关税。”说到这儿，萧潇尖叫着跳了起来。
水若山示意她小点声，“我们现在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刻，已经掌握的证据越少人知道越好，出手即击倒，一招制敌。”
“那乙晴姐要不要告诉她？”
“最好不要，她好像是江南航投的监事，她知道多了对她反而不利，保护好她。”
“但她偷偷告诉了我另一个大甜瓜，她也叫我不要告诉你，我是说还是不说呢？”
“还甜瓜，你不说就是傻瓜。”
萧潇“嘿嘿嘿”的说话结巴起来。原来，乙晴偷偷跟她说，欧国听某国的，昨天宣布断供了江南通勤的所有飞机软件技术服务。仅在运营的8家飞机也飞不起来了。
水若山认为是时候回京找瑞星航空的谢英奎老板了。叶婷正好有事要回趟家，萧潇说她也想去京城看个亲戚，那就一起去吧。一起去的，还有水若山的朋友，江南省公安厅经侦处的高立春处长，当年查江山集团案时结下的友谊。
不是去查案，就是去找谢老板聊个天。
瑞星航空营业执照上的住所是平谷通航产业基地，但水若山他们在那儿找不到瑞星航空。叶婷说天眼查显示公司财务部门在北京通航大厦多少号，去了通航大厦被告知那是个财务公司，专门替小微企业做账的。不错，瑞星航空就是请他们代理做账的。
没办法，直接打电话给谢英奎，谢说在朝阳区一居民小区的两室一居。门口墙上挂着一方形铜牌，上写着：北京瑞星联合航空技术有限公司。
水若山之前电话和微信都联系过谢老板的，要求谢老板提供审计所需资料。谢老板以疫情原因请审计组的来北京，有些资料必须当面交给审计组，有些事话必须当面说。水若山知道，他其实就是想摆个派头，我一个京城的老板凭什么听你江南审计的。
当水若山和叶婷出示审计执法证，并介绍随同来的江南公安经侦处高立春处长后，谢老板才知道搞错了，他以为是江南审计的找他，原来是审计署的。“实在抱歉，实在抱歉。”谢老板告诉审计组，去年江南省厅对江南航投董事长、总经理进行任期经责审计，审计人员也曾要求他提供资料，“我没给，我让他们来北京当面给。后来不知怎么这事没动静了。”
叶婷她们继续聊。水若山出门给投资处的李芹微信电话，让她尽快想办法查下去年是谁审计航投的，为什么没审江南通勤。
李芹说，博士，这事不用去查，厅里去年就私下里议论纷纷了。具体执行审计的就是我们投资处，审计组长戴球球戴总，哦，现在是戴副厅。当时是省投集团借用的内审人员发现了江南通勤违规决策的问题，并提出去北京、古北延伸调查，但戴总以疫情为由没同意。
私下里也有人说，省委刚推荐航投老总胡有为去古北任副省长兼新州市委书记，好不容易从江南走出去个领导，审计这就去查，不是给江南打脸吗？但还有一个原因，胡董去古北后，航投换了新董事长。新来的董事长对航投集团不熟悉，很多事都是副董李士群出主意。对，就是那个与76号同名的李士群。
还有件事，当时经贸处也在这个项目的审计组里，他们借用的人查到江南航投开发的楼盘，有40多套房子送给了省领导和部分厅领导，审计厅就送了三套。具体是哪三位不知道，审计人员筛选出来的名单给删除、销毁了。
江南这都什么鬼，私下里都知道的事，就是没人管。以前是“民不告官不究”，现在好了，“民要告官在护”。水若山不再讲什么审计策略，回到在居民住宅办公的瑞星航空，独自直截了当问谢英奎几个事。
回到东城审计现场，萧潇跟乙晴姐、戈文文她们瓜吃时，还一脸惊讶，“博士是用了什么招术，让那个江湖老骗子什么都招认了，还不让我们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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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萧潇这么一夸张，小组的8个人没一个放过水若山，非要博士分享一下。水若山说你们知道结果就可以了，何必知道过程呢，我答应了谢老板要保密的。萧潇说你总跟我们说，审计结果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只享受审计过程就好了，你看，你现在就不把过程分享给我们。文子也说这就是个江湖大骗子，都在写移送处理书了，你还为他保什么密啊？
“他是江湖大骗子不假，但我是答应他条件他才肯招认的，我得言而有信，不然以后还怎么在审计江湖混啊，是吧？”
乙晴说，“你得了吧，不是姐打击你，你的红颜知己就说了，你明年就要退休了，这可能是你参审的最后一个项目。”乙晴一头乌黑短发，皮肤微黑健康，身材匀称有致，说话干净柔情。
“你等等，我红颜知己谁呀？”水若山打断了乙晴的话。
乙晴发现了不对，人家署里的人在呢，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可不能乱说，赶紧改口，“就我说的，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红颜知己吗，QQ个性签名里，大家都知道的，哈哈。”水若山被她说得有点脸红，不过皮肤黑，看不出来。
文子一拍桌子，“我知道了，博士是要我们敬他酒后，他才肯说的。今晚我请客，小二伺候博士。”文子果真订了包厢。
“好像我总在揩你们油水一样，我就从实招了吧。”水若山说，“这里面大家都有功劳，证据基本做实了嘛。能要谢大骗子开口的，还是萧萧大美女。”
“我？”萧潇一脸疑惑。
“是啊，你查证了他骗取关税，公安经侦的高处长跟我们一起，都不用他说话，人家就知道怎么说了。”
“啊，那不我得请客。不行，文子，你的包厢不变，晚上我买单，哈哈哈哈。”
可是下午三点时，凌天和许诺来到审计办公点，说审计组来这么久了，过两天就要撤点，都没机会请师兄大哥吃个饭，不是自己出差了，就是师兄大哥没空不方便，真是抱歉，今晚无论如何要赏个脸，卖个面子，一起吃个饭，小酌两杯。没有别人，就他和许诺，审计组哪些人由哥定。
凌天、许诺是水若山结拜的兄妹，江南财校的师兄妹，2007年同一年进了省厅，同事、校友里面关系最铁。过两天就要离开江南了，这顿饭还是可以去吃的，安全。
晚上喝得有点多，审计小组署里的人一个也没参加，乙晴说她儿子在学校摔伤了腿，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去学校接儿子去医院了。一同去的戈文文和萧潇都是能喝的。
凌处说过两天审计组就撤点，这两个丫头还忘了跟博士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其实很少了，还不趁这个机会多喝点，酒是萧潇带来的，本地冬城产的茅台酒，萧潇戏称其“鹰茅”。
差不多喝了一斤，水若山已经很兴奋了，说话舌头开始有点打卷，当凌天说去吼两首挥发下酒精，水若山都没考虑，就上了凌天叫来的车。戈文文说她妈蒋姐来了，吃完饭打车回家了。萧潇也喝多了，但她喜欢陪着博士疯狂，跟着博士、凌天、许诺一起去了花都。
在K厅里又开始喝啤酒。一直以来，啤酒是凌天的强项，白酒则是水若山的强项。几乎每次喝了白酒又接着喝啤酒，水若山都会醉，越是在那个时候，水若山越是要酒喝。一斤白酒下去，肚子里烧呢，来几瓶冰啤，一下子舒服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K厅里来了一个男的，夹着个鼓鼓的真皮手包，后面跟着两个美女，一个径直坐到水若山旁边，一个则去了凌天身边。
事后许诺告诉水若山，那个男的是负责江南航投停机坪、试飞跑道和维修仓库等工程施工的董老板，那两个美女是董老板请的花都小姐。那次玩到凌晨两点半才散场，老板叫了车，她跟着送水若山回酒店，在酒店门岗登记时，水若山发现陪他喝酒唱歌的小姐坐他旁边。酒醉心里明，水若山坚持要董老板把那位小姐送回去，不让她下车进酒店。许诺把水若山送进了酒店房间，才下楼上车，让董老板送她回家了。
这事本来结束了。
可是方艳从头天晚上六点不到开始联系她哥，先是微信问吃饭了没？后来又问回酒店房间了吗？有没上网去聊天室看美女？都没有回复。后来又点了几次微信视频也没人接，开始有点急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再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没道理啊，又不是周末，这还周三呢，不至于喝醉吧。”又不敢给莹姐打电话，白天都担心莹姐焦虑症会加重，晚上更不用说了，还是再等等吧。
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哥的手机还关机了。“难道关机睡觉啦，不会呀，关机前会看下手机，可以看到很多未接电话和未读微信信息，再说，哥晚上不关机只静音的，在家里跟莹姐一起时才关机。”想联系又联系不上自己特别关心的人，这种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方艳一直有个预感，她哥会在退休前再疯狂审计一次，有多疯狂就会有多得罪人。她担心哥会再一次受到伤害，“事不过三”，难道真有第三次？
可是，这个点既没高铁，又没飞机，就是打个车去，也要十几个小时，可怎么办？
没办法，先去机场吧，坐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到东城。差不多凌晨三点时，方艳到了首都机场，最早的一班是6点55分起飞，还有时间。她突然想起给何思娴打电话，试试看吧。
何思娴有个习惯，晚上从来不关机。当了司级领导后，静音都不敢，万一领导有什么事，得24个小时待机，在巡视组有时候晚上还得通宵值班。
何思娴已经睡了，手机铃声把她叫醒了，还以为是领导有事，一看手机，方艳来的。
“艳子，这么晚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思娴，你晚上跟我哥联系了吗？我找不着我哥了。”何思娴听得出来，方艳哭了。
“你别着急，他跟审计组的在一起呢，我来问问，你等等。”何思娴挂了方艳的电话，然后直接打到叶婷的房间，“叶子，不好意思，这么晚吵醒你。有个急事，你晚上见着博士了吗？”
叶子迷迷糊糊的，跟何司在投资司一处工作时，她就知道何司跟博士关系好，但关系再好，也不会半夜打电话来找我吧，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何司，博士晚上没跟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昨天下班后就没见过他。”
“那麻烦你找下前台，去博士房间看下他在不在，有没有事。快点哈，我换你微信视频，保持通话，就这样。”何思娴想起那年社保审计，秦处喝多了，要不是博士及时去房间查看，说不定就出大事了。
前台接到电话过来了，开门开灯，平时睡眠不好的水若山，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看到没，何司，博士衣服都没脱，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呢，也没看到吐的，没事。”
“这家伙让人担心死了，你给我拍几张照发给我，博士的妹妹正在机场哭呢。”何思娴放心了，正准备挂机告诉方艳时，突然想起，“叶子，你看看他的手机怎么回事，这么多电话不接。”
“好的，何司，”叶婷找了找，水若山的手机正在床头柜充电，“博士手机正在充电呢，好像刚充不多久，上面显示才二十几。”
“才二十几？”何思娴下意识觉得不正常，手机完全没电自动关机，按方艳说的，那是昨晚十一点之前的事，怎么现在才充了二十几？难道水若山半个小时内醒来过，既然醒来他不看手机的吗，不怕家人担心他吗？
想到这儿，本来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叶子，他手机没设锁屏密码。你看看他电话、微信和QQ最后一次对外联系是跟谁。”
叶子点开水若山的手机，未接电话有两个，都是方艳的，最后一个未接电话是晚上10点52分。之后没有显示未接电话。
再登陆微信，未读信息有十几个，也全是方艳的，一个都没回复。置顶聊天记录是“亲爱的”，博士老婆的。最近一次聊天是昨天下午5点40分的，告诉亲爱的晚上凌天请客，许诺也一起去。亲爱的回复“好的，别喝多了”。之后就没有联系。
叶子用视频对着水若山的手机，一页一页的让何思娴确认。“叶子，你等会，回到微信主页面。”何思娴在视频那头看到微信主页面置顶聊天记录下方有一条添加好友成功的信息，“叶子，你查一下添加的是谁，什么时候添加的。”
打开添加记录，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半个小时前好友添加成功打招呼的系统信息。微信昵称小青，地区江北凤仪。“不可能！”何思娴脱口而出。
“什么不可能，何司？”
“哦，没什么，辛苦你了，你回房间继续睡一会儿吧，记得把门带上。”江北凤仪的叶小青早很多年跟水若山没有联系了，怎么会半夜来添加水若山，水若山还同意添加，且添加完后招呼也不打就关机睡了？
叶婷正关灯准备退出水若山房间时，水若山的手机屏亮了，在暗夜里，这个亮光很醒目。“何司，您等等，博士的手机好像来信息了，”叶婷走到床头柜前，打开微信，刚添加好友的小青发了两张照片和几个字过来，叶婷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怎么啦？”
“我，我……”
“说呀？”何思娴很急促。
“我不说了，我发给您，您自己看吧……”叶婷用博士的手机把照片转发给了“娴”。
那是水若山床上的两张裸照，加上文字“我们谈谈吧”。
一定不是水若山跟她讲过的小青，知道小青这个人的，只有湖阳人。水若山啊，你最终还是栽在酒上。
何思娴把叶婷进房时拍的照片发给了方艳，“你哥没事，你放心。既然你已经在机场，机票也买好了，那就过来看下你哥吧，我也好久没见你哥，上班时看能不能请到假。”
如果只是发了个水若山和衣而睡的照片给方艳，方艳有可能退了机票回家的。何思娴后面加的那几句，方艳反而觉得真出了大事，恨不得自驾飞机过去。“思娴姐，你别骗我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好早点想办法去应对。”
“好吧，艳子，我和你一起去应对。”何思娴把小青的照片原图和文字截图发给了方艳，“我相信你哥绝对不会做那种事。你肯定比我先到东城，我一早给省公安厅的朋友打电话，占据主动，决不能被人要胁。”
飞机乘务员提示乘客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时，方艳第N次看何思娴转发过来的一张正面、一张背面裸照，突然笑了起来……
248
2022年7月29日，周五晚，多次想约水若山一起喝杯酒品个茶的武常委，终于约到了，但水若山答应武常委的条件是，喝酒，不喝茶。水若山平时就不喜欢喝茶，按他的话说，“没那个雅兴”。而且今天喝酒只吃素，不沾荤。
早已到达扬澜湖山庄的武常委看着桌上的几个青菜，实在下不了筷子，“博士，你从来都不是吃素的，怎么今天改吃素啦？”
“我平时也不吃素，只是初一十五和佛节才吃素，不好意思，要领导陪我吃素。如果实在吃不下去，你点两个荤菜放你面前吧。”
武常委想想还是点了两个荤菜，不然这酒实在下不去。菜上齐，武常委举起酒杯，“博士，这第一杯先干了吧。”武常委跟水若山碰了下杯，两个人都把酒干了，“时间过得真快，从我们八六年第一次相识至今，三十六年整了。想想当年国地税分家，你挑着个老旧红木箱子和被子来到呜山乡政府，还是我帮你放下担子的。”
“是啊，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是充满激情，白天上户去收税，晚上还要去河边蹲猪贩子，整夜让蚊虫叮咬，就为了那8块钱一头的生猪产品税。有时候不管天晴下雨，都要守在公路上，拦过往的车辆要车船税、营业税，辛辛苦苦下来，几十块钱工资，开心得不得了。”
“说起这些，还得谢谢你博士，年年都想尽办法，哪怕是贷款也要帮我们乡里完成税收任务。”
“也不是年年哦，九四年分家只有一个季度，税务任务还不重，九五年是整整一年，我税务所的几个人贷了几万块来交税，到现在也没还给我们。九五年底你就去检察院了，然后想我了，把我也弄了进去。”
“渐愧、渐愧，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刚去检察院，什么也不懂，总以为那个有线电视是什么大事，怕担责任，不敢帮你做证乡直各单位赞助点钱是乡党委开会研究定的，这个事一直在我心里内疚很多年。还有文化局的事，事后我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你又没拿一分钱，只是帮同学代借个款，行贿和受贿的都没事，把你中间人弄进去了，实在是有点过。”
“这个可以理解，我当时不是审到你跟邮政局长之间的问题吗，你想惩戒我下而已，还有你手下那些反贪局的人，想搞个江南第一案的大案来在全国检察系统显摆，你也因此获得全国优秀检察长的殊荣。想出成果嘛，我理解。其实我还得谢谢你，说真的，你弄的这两件事，此后时刻提醒我，可以喝酒，可以唱歌，可以玩儿，但绝对不能贪腐，不能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水若山吃了口菜，缓和一下，毕竟头晚喝得有点多，这个算是还魂酒，但不能光说话，不吃菜。
水若山接着说，“常委今天既然屈尊下驾，请我来叙旧，那我也说句心里话吧，其他事我都可以接受，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和吴局长合谋害我妹妹，她是来帮我的，她只想要真相。可你们好，一个公安、一个检察，两个司法部门的老大，把她给毁了，实在是伤天害理，罪无可恕。”
“所以今天请博士来，就是想当面说声对不起，请博士原谅，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要永远带着仇恨活着。而且，博士到审计署去了，你妹妹方艳在北京大律所做得也不错。我是真心敬佩你兄妹俩，百折不挠，愈挫愈强。”
“这还得托你的福，感谢感谢。来，领导，我敬你。”水若山笑笑，也端起酒杯，“领导今天请我来，肯定不是叙旧喝酒这么简单，你这么大领导，事多。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关于江南航投的问题，能不能请你带过，这个事是我分管的，那年我刚从菊城过来，就碰上这么个事关省委、省政府重大决策的事，以为航投集团前期尽职调查做得很充分，就没过多干预，这毕竟是企业对外投资董事会自主决策的事，而且集团党委还为此召开了几次三重一大决策会议，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投资损失，企业经营是避免不了的。你说是吧，博士？”
“我说不是，常委。如果这是企业正常的经营活动，我不会说什么的，党委政府走正常的决策程序出了问题，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但问题是，江南航投的问题，不是企业正常经营活动，而是重大违规决策造成的天文国有资产损失。之所以敢公然违规决策，既有你自己的私欲，又是为了报答……”
武常委赶紧打断了水若山的话，他知道后面这句话说出来了，就等于定性了，还把省委主要领导牵扯了进来，后面无法收场，“哎，博士，你先别下这个结论。今天来，一是跟博士说声对不起，二是想就江南航投的事商量一下，实在躲不过这个事，能不能在报告的文字表述或问题定性上从轻一点。”
武常委举起杯没等水若山碰杯就先喝了，放下酒杯，先满上，接着说，“我虽然只比你大一岁，但在人情世故和官场上，比你略懂一些，就拿宫亭那次移民建镇的事吧，最后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还有江山集团的事，你所说的几个亿的国有资产损失，最后还不是在报告里只关注了一下，都没有定性定责，更没有移送处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对我对你都有好处。你认为铁板钉钉的事，结果未必就是这样。”
“宫亭的事你就别说了，就因为你及时找了当时的林副省长，而林副省长又正好是挂点宫亭的，审计厅长又与林副省长是老乡，结果造成宫近亿元水利专项资金出逃境外，弄得宫亭这么多年都翻不了身，靠挤占挪用中央专项转移支付过日子。江山集团也是腐败救了你，但腐败只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巴德望最后不也进去了，要把牢底坐穿吗？至于这次有没有人帮你，你就求菩萨保佑吧。我为什么要你今天陪我吃素呢，今天初一，我良苦用心呀，可惜你还是不肯吃素，偏要吃荤。”
“我就觉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针对我，我们还这么有缘，我走到哪儿，你审到哪儿，你是不是故意选择性的审计啊。”
“是不是故意选择性审你我还真没想过，你也说了，我俩有缘啊，所以即使我不选择，也会碰到你，不然怎么会叫有缘呢，对吧？你说我一直针对你，这话不对，你在南城任常务，西城当市长，菊城做书记，审计查出的问题，没算到你头上吧。我们审计从来就是客观公正，对事不对人，该是什么问题就说什么问题，该是谁的责任就追谁的责。”
“这次真的不能放过我？”
“不是我不放过你，我也没那么厉害，说放过就能放过的。还有党纪国法，有天地良心。”
“你也说了党纪国法，党纪排在前面。对于高官来说，党纪不想追究的，国法向来是奈何不了的，只要你高抬贵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要什么条件，你开口就是。”
水若山心里想，好你个眼里的党纪国法，就凭这一点，我也得把你送进去。“我真的无能为力，你还是自求多福，好自为之吧。”水若山举起酒杯跟武常委碰了一下，“今天也聊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还得回京，就此告别。”
“等等吧，别急，”武常委有点得意，点开手机，翻出相册，“早上有个人发了两张照片给我，我想博士一定感兴趣。”
博士扫了一眼他的手机，“我不感兴趣，你是早上七点收到的，我是凌晨三点多收到的，对我来说，你的是旧新闻。”
“既然收到了，不想谈谈吗？”武常委观察水若山的脸色，想读出那是惊恐，还是紧张，或者愤怒。
水若山很淡然的说，“有什么好谈的，我有拍照人的手机，湖康房地产董老板的项目经理，江南通勤机场实际施工人，你要不要跟他通个话？”
“不可能，你这么快就找到那个女的啦？”
“你别装啦，拍照人是男是女，你不知道吗？酒店监控清清楚楚，你要不要看看这个人的监控截图？你玩政治、玩阴谋行，跟我玩网络、玩AI，你不觉得菜了点吗？”
水若山忽然把T恤脱掉，“常委，你好好看看你手机照片里的男人，有我这一条浓黑雄性的胸毛吗？”又转过身来，“还有，他有我右肩胛下方这块紫红的迷人胎记吗？”水若山没想到要展示这个证据的，是方艳提醒了他。
水若山也点开手机，打开视频文件，“我本来不想给你看这些视频的，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恩怨，算了，给你留个面子。可你真不应该向我同学凌天承诺给他副厅，把他拖下水。前面还说想当面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实际上你从来就没有忏悔过。我放给你好好看看吧，多疯狂啊，钱先生！钱老板！”
水若山只是播了一个3P视频，武常委就坐不住了，脸色寡白，在空调雅座里，汗流不止。“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不光有这个，我还有你通过瑞星航空谢老板虚报飞机采购进口价格、7架飞机拒不交付，用国内返修二手飞机套取资金，通过W房间舞女刷礼物、发红包洗黑钱，以及江南航投停机坪、试机跑道、维修车间等施工单位转包、分包，虚列工程支出套取资金供你挥霍享乐。你还授意……”
水若山突然意识到说多了，武晋军在宫亭当常务时就与时任省财政厅农业处长的华语堂关系不一般，逢时过节都会到东城进贡跑项目、跑资金。武常委授意他朋友圈中的东城审计局长多结算航投工程造价6千万元，东城审计局长拿了施工单位1千万的事，只因东城投资审计科长拿了包工头50万，日夜不眠，血压飙升，心理实在承受不了，向审计组自首时交待出来的，公安经侦正在调查核实过程中。
好在前面说瑞星航空时，没说瑞星航空谢老板还主动提供了江南最高决策者和分管省领导武晋军在60架飞机购买框架协议上的批示。只有这个批示，才让江南航投时任胡有为董事长、李士群副董事长有持无恐，无视监事会和职能部门的反对意见，无视财经法纪，绕过董事会决策程序，违规采购飞机并一次性付款，最终造成巨额国有资产损失。
当然他更不会说，当年承建湖阳县莲阳镇一期移民小区的长风房地产财务总管，在洪湖边长大，深谙水性的昙小姐，也就是江山集团内审处主持工作的副处长陈雨欣，怎么会突然消失。水若山上午还跟离开江山集团去了加拿大的陈雨欣联系过，陈雨欣说她等疫情稳定下来、外孙女上学了就回国。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心里说“差点泄密了，幸好幸好”，站起身，给楼下武常委的司机打电话，让他上来，吃好了，送常委回家。
出包厢门准备下楼梯时，后面有人追上他了，是方艳、许诺和何思娴请来的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周副处长，“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你妹妹担心你搞不赢官场的人，又被人下套吃亏，就跟着来了，在隔壁包厢。”
许诺说，“不止，周处还请服务员在上菜时，放了个小玩艺在你们桌下，哈哈。对了，思娴也赶过来了，在酒店等你呢。我跟周处一会还得去包厢取那玩艺。”
水若山独自下楼，迈出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店，这家十几年前武晋军与黄荣旺在这儿密谋弄掉他公务员身份的扬澜湖山庄。心里默念如梦令·往事：
昔日信河影疏
今朝一梦重游
窗前湖阳树
风吹雨打无休
无休 无休
一池莲露如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