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女儿就去上大学了。
我和妻把她送到学校。
第二天,女儿去军训,我和妻就站在大操场的一边,看着满操场,身着军装的学生们,都是一样的飒爽,一样的英姿,已经认不出那个是女儿。
突然,她喊了一声:女儿在那儿!看!
我没有看到女儿,却看到她的眼里,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我说:看你激动的,在家天天看你女儿,一点也不激动,出来一会儿,没有看到,现在看到了,就这么激动呀。
她说:女儿争气,我心里自豪。想起在家,侍候女儿的日子,想起女儿给我们带来的幸福和快乐,就激动了。
我拉起她的手,说:咱围着操场转转。
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上午,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女儿的影子。
她说:女儿立正、稍息,真好看。
我说:好看。
她说:女儿齐步走,正步走也好看。
我说:好看。
她说:你看,女儿跑步的姿态,多么高傲啊,她的胸,挺得那么直。
我说:是。
她说:女儿跑得真快呀,就像当年当篮球队员的我。
我说:像,像极了。
她说:女儿挺着胸,昂着头,和同学一起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这神态,也和当年的我一样。
我说:一样,她是你生的,能不一样吗?
她说:你听,女儿唱军歌了,我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张的,听不到她的声音。
我说:孩子们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分不清的。
她说:嗯,声音一样的雄厚,一样的宽广,一样的震撼俺的心灵。
我说:是一样的。
她说:看,女儿趴在地下,在练习射击,她手里的枪,是真的吗?
我说:不知道。应该是吧。
她说:这叫我想起那些上战场,打鬼子的英雄。我感动,我想哭。
她真的哭了。
我也和她一样,泪水涟涟了。
进校没几天,就是十月一,学校放假,女儿就想家,在电话里,大声地吵着闹着:妈,我要回家。
她说:好女儿,太远了,才到学校几天,你别回来,我和你爸去看你,到长春陪你玩。
女儿高兴得叫好。
妻说:咱们到长春去吧,住大哥那里,陪孩子玩几天。几天没有看到她,我也太想她。
我说:行。
我们就去了长春。
见了女儿,她说:白天咱们一块玩,晚上你在学校住,我和你爸回你大爷的家。
女儿说:在我们学生宿舍住也行,她们回家了,有地方。
妻说:不行,人家的被褥不能用,我们还是去你大爷那里。
女儿说:那也行。你俩得保证,天一亮,就来到这里。
妻说:保证。
女儿说:说话要算话,咱们三个拉钩。
妻说:拉吧。
我们三个的小指就勾连在一起,一起大声地喊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是小狗!!
我们开心地喊,风吹得大树,哗啦啦地响,小鸟也在树上叫。那不是大树的响声,也不是小鸟的叫声,那是它们从内心里发出来的笑声。
就这样,六七个白天,天不亮,我和妻就起床,直奔汽车站。
到了学校,女儿已经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等着我们了。
我们和女儿在他们大学的校园里散步。
我们拉着女儿的手,走啊走,几乎走完了校园的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角落。
我们也在附近的小公园转,更多的是,在离学校二三里的小树林里玩。
晚上,我们走进学校东边,私人承包的饭馆里,坐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
这屋里,土里土气的桌子,土里土气的凳子,桌子是黄的,凳子也是黄的,桌子是方的,凳子也是方的。地却是砌着平平的白磁砖,墙也刷得很白。电灯的光,把整个屋子照的像白昼一样。我和妻、女儿的心,也像这灯一样透亮。
我问妻:吃什么?
妻说:女儿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女儿说:水饺。
妻问:水饺多少钱一碗?
服务员说:大碗的三元,小碗的两元。
妻说:要大碗的,三碗。
热热的水饺端上来。天啊,这碗,就是我们家乡的,那种大双碗。怎么能吃得下?我还是把自己的一大碗吃掉了。女儿吃得竟然三分之一都不到。妻也吃得剩下不少。
这么好吃的东西,花了钱的,我可舍不得扔掉,松了松腰带,把女儿剩下的,妻剩下的,全都抄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吃完了,我却坐在那儿,直不起腰。
妻和女儿见我撑得难受的样子,一个劲地傻笑。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终于能直起腰来了,慢慢站起身子。
我们把女儿送回学生宿舍,在女儿依恋的目光中,走向学校大门口,踏上了通向大哥家的那条甬路。
最后一天,我们和女儿,要去大哥家里再玩一天。
坐上车,走了一段路,女儿就晕车了,头探到车窗外,眼镜随即飞落到地上。
我的第一意识:下车,捡回女儿的眼镜。
我大喊着:停车!
车稍停了一下,我和妻拉着女儿下了车,去寻找那副眼镜,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碎镜片和碎镜框。
太心疼了:这是我们女儿的眼镜,是我亲爱的女儿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一直戴的眼镜啊。它陪女儿,走完了一段,最最重要的人生路哇。
我和妻弯下腰去,蹲在地下,把碎了的镜片镜框,一片片,一块块捏起来,捧在手里,眼里热热的。
可是妻还是笑了笑说:好女儿,没有事。破了就破了吧,十几元的事。妈再给你买个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好歹快到大哥的家了,女儿因为晕车,也不愿再坐车,剩下的七八里路,我们就和女儿走着过去的。
女儿平时很少走路,还没有我走得快,走了一会儿,就大汗直流,气喘吁吁。
快到大哥家门口,我们坐下来,喘了一口气。
我蹲在路边,脱下一只鞋,整理了一下,露出一个脚指头的袜子,不好意思地对女儿说:别叫你大爷大娘笑话咱呀。
到了大哥的家,大哥大嫂带着我们和女儿,带着我的侄子、侄女,还有侄女的小女儿,爬上了高高的楼顶,生上火炉,我们看着蓝天白云,在萧瑟的秋风中,烤鱼片,烤羊肉串,烤鸡爪,烤玉米,还烤了香香的青豆。我们一边烤,一边吃,一边大声地笑。看到女儿那么高兴,我和妻的内心真是快乐呀。
回到学校,我和妻立即带女儿到学校的眼镜店。
眼镜店就一间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眼镜。
妻问女儿:要什么样的?
女儿说:什么样的也行。
妻问老板:什么样的好?
老板说:这树脂的不错,有点蓝色,好看,质量也好。
妻问:多少钱?
老板说:一百二。
妻没有打价,说:就要这个树脂的。
测好视力,确定眼睛的度数,镜片放到测试镜里,女儿戴上测试镜,站在门外,看了看学校的树,看了看学校的大楼,看了看蓝蓝的天空,说:行,就是它吧。
妻和女儿选好镜框。老板把镜片装进框里。女儿戴上,又到门外,向远处望望,再回来照照镜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