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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前，女儿报考了北航的研究生，没有考上。
妻说：这是一个失误，报得太高了，应该报本校的研究生，第二年不要再报北航了。
女儿说：我还是报北航。
妻问我：你支持女儿报考北航吗？
我说：同意你的意见。
妻就睡不着觉了，冥思苦想，说：得找一个说服女儿放弃考北航的办法。
我说：有什么办法呀？
她说：攻心。
我说：看过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和诸葛亮学的吗？你说说，怎么攻心？
她说：攻心的办法，就是抓阄。
我大笑，说：这叫什么办法，女儿不信你这一套。
她说：试试吧。
她写了两个纸条，一个是吉林大学，一个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团成蛋蛋，扔到女儿的跟前说：好女儿，抓个阄吧。
女儿说：不抓。
她说：好多时候，运气也能说明问题。
女儿说：堂堂的中学优秀教师，还信这个，不抓，就不抓。
她说：抓吧。你抓三次，要是两次或三次是北航，妈就支持你。
女儿说：好，我抓抓试试。女儿就抓了。结果抓了三次，一次是吉林大学，两次是北航。
女儿笑了：上帝都支持我了，妈，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
她无耐，不支持也得支持了。她说：那就搏一搏吧。
女儿说：就这样了，还是北航。妈妈放心，这次一定成功。
她的攻心战术宣布失败。
女儿在家准备考研，她妈的心，和我的心一样，都是在嗓子眼上悬着的。
女儿还像个几岁的孩子，喜欢坐到她妈的怀里，喜欢让我背着她，在屋里一圈圈地跑。
她那么大的人了，趴在我的背上，搂着我的脖子，蹬着腿，大声地笑着，大声地叫着：爸爸，跑，快点跑！
我就像一个甘心情愿，叫小皇帝骑在背上的太监，背着女儿一圈圈地跑。
女儿还不停地吆喝着：嘚，咑！嘚，咑！这“嘚咑”大概是她小时候，在家跟着爷爷学的吧。我爸爸赶大车，就是经常这样吆喝牲口的。
一直跑了十几圈。我已经累得上不来气。她才从我的背上下来。
2005年1月，女儿北航考研初试，顺利过关，叫她妈的心，我的心，都从嗓子眼里，落下去了。但还是在嗓子的下面浮着的。
3月份，我们陪同女儿，去北航复试。那颗浮着的心，又跳进嗓子眼里了。
到了北京，在北航附近，我们找了一个旅馆。
这北京的旅馆，都大呀，到处闪光，到处耀眼，到处生辉。
不知道，租一间房得多少钱。囊中羞涩啊，心就发毛，就扑腾腾地跳。
我和妻、女儿三个人，站在服务台，方口的镶着玻璃的窗口前。
妻小心地问：有一间三张床的吗？
服务员说：没有，有一间两张床的，也有一间一张床的。
妻诺诺地问：一张床的，两张床的，各是多少钱？
服务员说：都是200。
我说：复试，女儿的休息很重要，给女儿租个单间吧。
妻说：一间房，二百元。两间房，四百元。还是一间吧。就租一间两张床的。咱们两个人一张床，女儿自己一张床。这样，咱就省下二百元。
我说：那不行，咱们睡觉都打呼噜，影响了女儿的休息怎么办？一间不行，绝对不行。
妻说：行，我有办法，不会影响女儿休息的。
就这样，我们租了一间房。
我和妻在一张床上，通脚睡，我的头，顶着这边的墙，妻的头，顶着那边的墙。
睡前，妻背着女儿，向我下了死命令：今天晚上我们俩，尽量不要睡，万一睡着了，听到对方打呼噜，就踹醒。
可能坐火车太累了，躺下就想睡，我极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睁着睁着，眼皮就合上了，一合上，就呼噜。
妻腾的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
我醒了，好难受，想想又不能急。就又强打着精神，不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呼噜了。
妻又腾的一脚，踹醒我。
这次，正处在深深的睡眠中的我，被踹醒的滋味，真的比死还难受。
我想：看你会不会呼噜。
妻终于呼噜了，声音像蚊子一样，吱吱地响。
我也腾地一脚，把她踹醒。
我打呼噜多，一晚上，不知道叫她踹醒了多少次。
我不敢再睡，就坐起来，后脑勺顶着墙，抱着头，掐着额，还是打盹，还是呼噜。
妻可能是一直没有合眼，我的嘴，一张开，那个呼噜的第一声，还没有全出来，她的脚就及时地踹过来。
我困得太难受，也不管她会不会呼噜了，就爬起来，轻轻打开门，再轻轻关上门，坐在楼道里，背靠墙，手撑地，伸着长长的腿，随心所欲地呼噜上了。
第二天早晨，我问女儿：晚上睡得好吗？
女儿说：好。
我说：没有听到什么吧？
女儿说：没有，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哇。
我说：好，女儿睡好了，就好。
妻问我：怎么下半夜，没听到你打呼噜？
我说：听个啥呀，我在门外睡的。
刷完牙，洗了脸，我们在街上，每人吃了一碗面条，就送女儿去北航。
目送女儿上了面试的大楼，我们的心里，还是不安定。
妻一分一秒地看着表，在楼前转来转去。
看到女儿从那个大楼里，高高兴兴地走出来，我们心里才安定了许多。
妻问：下午几点有结果。
女儿说：两点。
不到一点，我们就到复试的大楼里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一个老师拿着一张表过来了，她把这张表贴在了墙上。
我说：这应该是复试结果。
妻拉着我跑过去，我们的眼睛，就都扎进表里了。
我在表上，找到女儿的名字，复试和初试的总分，排在头里了。女儿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在录取的名单里。
女儿说：我考上了吗？
妻说：考上了。
女儿说：这是真的吗？
妻说：当然是真的。
女儿大声地叫了一声：好！！
妻紧紧地搂着女儿，也搂着我，眼里含着激动的热泪。
回到家，爸爸的心脏病又犯了。那年爸爸的肺结核，在家按时吃药，奇迹般的好了，但是心脏病一直没有好。
我说：爸爸，你孙女考上了北航的研究生。
爸爸笑了，说：我的命好哇，我的孩子都争气。
第二天，爸爸还是笑。
爸爸就那样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