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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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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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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连载

第二十八章 飞天

到了五一,女儿说:爸,你的精神状态不好,再跟我们到外面逛逛吧。

我问女儿去哪里?

女儿说:去银川,叫你坐坐飞机,飞一次天。我妈坐过飞机,飞过天,你没有飞过。

我说:好,那就飞天。

我来到这个世界七十年,真的没有坐过飞机,没有飞过天。但我看过飞机。

我和妻刚刚退休后,到首都机场生活区来玩。那时妻的弟弟在这里开饭店,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天。

那天下午,妻兴冲冲地拉着我去看飞机。

我们两个步行七八里路,到首都机场去。

出了生活区,我们沿着通向机场的油漆路,一直往前走,我们走得很快,也不断地停下来,欣赏路边的树,欣赏路边的草和花。

妻还和我兴致勃勃地跑到道沟里,掐了几朵花。

太高兴了,妻拿着那些花跑了几十米,把一朵花叼在嘴里。

快到机场的时候,妻很兴奋,我也很兴奋。

在离机场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高架桥,我们穿过那个桥,走上了通向机场的那段路。

路是新铺的,宽宽的,平平的,油漆黑黑的,亮亮的,发着光。路边的草也特别绿,花也特别多。我们心里也像铺满了绿绿的草,长满了鲜艳的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妻说:看到飞机了吗?

我说:看到了,那架飞机在机场上空飞。

妻和我一样,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飞机,停了一下脚步,抬起头,举手放在眼眉上,遮住太阳,张着嘴,神情专注地望着,飞机在机场上空缓缓飞行。

我们走进了机场,看到一架飞机降落下来。

我拉着妻,飞一样地往前跑。哎呀呀,我们看到,飞机在滑行道上跑了。

我们长时间注视着,第一次知道,飞机降落,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我问女儿:坐飞机和坐火车是不是一样?

女儿说:不一样。

我说:有什么不一样?

女儿说:坐坐你就知道了。

4月30日下午,我去坐飞机。

飞机4点起飞。3点前,我和女儿、女婿、外孙女就到了首都机场。

上了飞机,不一会儿,飞机就慢慢滑行,缓缓起飞了。

这个时候,我似乎觉得妻也坐在机舱里。妻在和我说话。

妻说:看到了吗?地下的草、花、树,地下的平房大楼,地下的汽车,地下的公路,地下的街道,地下的河流,都慢慢变小了。

我说:是。

妻说:你再看,刚才看到的,现在还有吗?

我说:没有了。

妻说:飞机穿过云层了,你又看到什么了?

我说:看到了家,看到了咱的家。

妻说:什么家呀?这是云,白色的云,蓝色的云,灰色的云。

我说:我还是看到了家,咱们的家。那白色的云,不就是小时候咱们在大街上,堆雪人扔雪球的雪吗?咱们坐在那一堆堆的雪前,耍啊,蹦啊,跳啊,闹啊,把那雪甩到对方的脸上,砸到对方的胸上。我记得,大雪后的那个早晨,我和爸爸娘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扫雪,也堆起一堆堆这样的雪。那蓝色的云,不就是咱家村前的那道小河吗?咱家小河的水,蓝蓝的,静静的,平平的,和这蓝色的云一样呀。那灰色的云,不就是咱的小乡村里,那条平平的土街吗?不就是咱们在景县县城、高碑店市、北京市住的时候,那条平平的用油漆和石子,铺就的大街吗?这灰色的云,和咱家的街道一样呀。咱们的家,童年的,青年的,壮年的,还有老年退休后的家,多么美啊,和这云一样美啊。

妻说:在飞机上空,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说:锅。

妻说:什么锅呀,这是云层上面的高空。

我说:是锅,蓝色的大锅。从小,爷爷、奶奶就拉着我的小手说过:天就是一口大锅。爸爸、娘也摸着我的头说过:到了晚上,这口大锅能遮住太阳,这锅就变成黑的了。不过,在飞机上,看到的锅,和在地下看到的锅,真的不一样。地下看到的锅,没有这么蓝。

我这样说着,似乎听不到妻再说话了。抬头看看前面,回头看看后面,满机舱的人,有大人,有孩子。孩子是一张张生动的,幼稚可爱的脸,大人也都是一张张生机勃勃,像花一样绽放,像绿树一样昂扬的脸。没有妻的影子,也没有一个像我这样,超过六七十岁年龄的人。

这时候,就觉得有点晕,想吐。

可是,我没有吐出来。女儿却拿过飞机上的清洁袋,放到嘴边,一张嘴,就吐了半袋。

身边的一个乘客,把自己的清洁袋递给女儿。

正在难受的女儿,不能说声谢谢,向那位好心人轻轻地一笑。

我知道,坐飞机和坐汽车一样,心情不好,就会晕车,就会呕吐。女儿应该和我一样,想起了她妈。她一定想起了,那次她和她妈、外孙女三个人坐飞机去三亚。那是她妈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最后一次坐飞机。她一定想到了,她和她妈上下飞机,一左一右,领着外孙女的小手。她一定想到了,她和她妈一起,领着外孙女游玩的情景。她一定想到了,外孙女抱着她妈的头,亲着她妈的脸。

下了飞机,我们先住在了西夏区影城酒店的,漫葡天沐养颜温泉酒店。

这影城酒店,不光叫你住得舒服,吃得甜美,最重要的是叫你玩得开心。这酒店好大,真的像个城,它不光是影城,还是戏城。一个院子,多个戏台,要轮番上演,他们叫换景。那个导演,骑着骆驼,挥舞着胳膊,大声叫着,唱着:再---换---一---个---景---吆!每一个字音,都拉得很长。最后两个字音,不光拉得更长,还发颤、拔高,拐了一道道弯。到了晚上,空中地上,灯火辉煌,烟花在空中,爆出奇异的绚丽的光,飞人在空中,演出西夏人的恋爱故事。戏台上的《灵州会盟》,戏院里98元一张票的《贺兰山盛典》,让那些欢呼叫好的游人,腆着脸,眯着眼,都像喝了一碗最美的酒,被古人的心,化了,被古人的情,醉了,醉倒在那温馨的梦里了。我也醉了。

我想到妻。妻的魂魄,就在我的身边。她抓住我的手,扶住我的腰,温热的脸和下巴,靠在我的肩上,微微笑着。她也醉了,醉倒在这温馨的梦里了。

这个晚上,在梦里,我还给妻说着看景点的事。

第二天,我们去了贺兰山。买了票,坐上车,在深深的山沟里,在山脚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可以爬山的景点行进。透过车窗,陡峭的山崖,怪状的石头,在山崖上的石缝里,顽强生长着的青青的草和绿绿的树,映入眼帘。

外孙女突然叫了一声:看,岩羊!

我们看到了一只岩羊在山崖上跳,像只燕子一样飞。听说岩羊有四只特别的蹄子,能贴合岩石表面并抵抗冲击,被誉为天然登山鞋,跳跃高度可达两三米,从高处跃下可达十米,重心低稳,可在七十度陡坡上行走。看来这些都是真的。

我又想到妻。妻和我一样,没有见过岩羊。我想,现在妻要是和我们在一起,能看到岩羊该多好啊。

刚到山顶,女儿就拽住我的胳膊跑:爸,快,快,十二点高空峡谷走钢丝就要开始了。

我跟着女儿跑到那个峡谷旁,看到一条几百米长的钢丝绳,横跨峡谷,距离下方的深谷三四十层楼的高度。我站在峡谷旁边的亭子上,后背依着这个白白的大柱子,双手放到屁股上面,轻摸着柱子,后脑勺贴在柱子上,轻轻的凉风吹过我的怀,轻拂着我的脸,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站在钢丝绳一端的几个孩子。一个男孩子骑着自行车,沿着钢丝,缓缓走到峡谷的正中间,站下来,在自行车上,做了几个倒立的动作,又像睡着了一样,躺在自行车上。另一个男孩子骑着摩托过来了。骑自行车的孩子坐起来,两个人凑到一起,紧紧地拥抱。一个女孩,手持一根长长的标杆,顺着钢丝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中间,标杆放在钢丝绳上,顺着钢丝躺平,突然站起,标杆放腰间,一个极像失手的动作,身子飞落钢丝绳下,双手又抓住了钢丝绳,翻身坐起。三个人再缓缓走回去。在场的游客惊呼声、掌声响起。

我想:妻要是在,能看到这样的场面,该是多么好啊。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叫好。这声音像极了妻。

我回头,看到了,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衣,头上一顶蓝色的遮阳帽,挎着一个灰色的挎包,微笑地看着我。分明就是妻。我不是乱说。我真的看到了亲爱的妻。

我想拉一下她的手,可是我的手没有伸出,她却拉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拉得我好紧好紧,那手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还是那样捧着我的脸,轻轻地揉。我擦了擦眼睛,仔细看看她。她的脸,圆圆的,透着粉红,挂着微笑,不再是走时那张发黄的脸。她的眼睛充满了快活,不再是走时那双流泪的眼睛。但她却不张口说话。我想和她说说话,可是突然发现没有了她的影子。

我抬头看看远处,远处没有一个人影,只是一道道婉延起伏的大山。我抬头看看空中,好像有个影子在天上飞。那是云吗?不是。那应该是妻的影子,她确实是妻的影子。她穿的那件粉红色的上衣,肩膀上挎的那个灰色的挎包,依然那么清晰。她的脚下才是云,那是一片奇特的云,能载着她飞起来的云。她和那片云越飞越高,影子也越来越小。像小鸟一样小。那影子好像生出了翅膀,真的成了一只小鸟。我听到了她暖心的叫声,咂啊咂的。那是不停地絮絮叨叨地,透彻心扉的叫声,她带着这温暖的叫声,不停地舒展着翅膀,不断回头,不断张望,拔了一个高,飞向蓝天,飞向浩瀚的宇宙。我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了,看不到了。

我在心里叫着:亲爱的妻,回来吧,回来吧,跟我回家啊,回家啊!

我们费力地蹬上这么高的山顶,本应该多看几处景,外孙女却说累了,只能遗憾得走下山。

晚上,我们回到酒店旁,逛了两个小时的夜市。这夜市,就是一个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丰盛的,各具特色的小吃。彩色的灯光下,映照着一张张贪吃的游人的脸,比肩接踵的游人,像蚂蚁一样稠密,像羊群一样拥挤,整个夜市的人,就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

我们一会吃点这个,一会吃点那个。女儿女婿的手机里,好像有花不完的钱,不停地扫着一个个微信码、一个个支付宝码,没有丝毫的犹豫。想吃啥,就买啥。他们花的自己的钱,好像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而是大风刮来的。好像那钱花出去,大风还会刮来。我就跟着享尽了口福。

这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妻抱着外孙女,在北京逛夜市,在那个夜市里,走了几个来回。

外孙女说:姥姥我吃这个。

妻说:好,姥姥给你买。

外孙女说:姥姥,我吃那个。

妻说:好,姥姥给你买。

外孙女一会骑着我的肩,一会趴在妻温暖的怀里,吃了那么多好吃的。

妻看着外孙女吃得高兴,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我好像看到,妻的心里,也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粉的,红的,蓝的,紫的,一朵比一朵鲜艳。那花,能从她的心里飞出来,从她的嘴里飞出来,又在空中形成一片花的海洋。

可是,那时,我饿得肚子都咕咕地响了,妻的肚子也应该响了吧。

我说:咱也买一点,解解口馋。

妻说:再看看吧。

可是看来看去,我们没有买一口吃的。

这也让我想起,疫情结束后,妻查出病前,那天晚上我们在天安门广场,看完降旗仪式,去前门玩。前门的夜景真的美。我们两个老家伙,不停地拍照,在那么美的夜景下,我们拍下了不知道多少照片。妻还是停不下来。

她说:你站在正阳门前,我再给你拍个照。

我就站好。

她说:别绷着脸,笑一笑。

我就笑。

她说:侧侧身。

我就侧身。

她说:摆摆头。

我就摆头。

她拍了一张又一张。

我说:饿了,咱吃点东西吧。

前门的夜市好吃的太多了。我们把夜市好吃的东西,看了一个遍。觉得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想吃。可总觉得那些东西太贵了。

有个摊的肉馅饼太想吃了,那么多的人排队,已经排了十几米,人们还在排。扑鼻的香味,馋得我,咕喽呱啦咽吐沫。

我说:咱买两个尝尝吧。

妻说:三十元一个,太贵了,咱再看看。

我们又转了一圈,又发现一个卖肉馅饼的,十五元一个。

妻说:咱买这个吧。

我们终于买下两个肉馅饼,我吃得满嘴流油,那个香呀。

灿烂的灯光下,妻吃得更香。

她一边吃,一边从衣兜里拿出白色的手绢,在下巴下,接着从嘴里流出来的油。

在那么美的夜景下,她穿着那个粉红色的外套,背着那个灰色的小挎包,幸福得像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一样。

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着她的脸。一片红,一片粉,一片紫,红里透着粉,粉里透着紫。

我问她:好吃吗?

她说:好吃。

我说:咱没买三十元的,三十元的肯定会更好吃。

妻说:下次吧,下次咱吃三十元的。

可是妻一直到走,也再没有吃上那个三十元的肉馅饼啊。

想起这些,我又流泪。

这样流着泪,我回到了女儿给我订的,单人单间的,一天一千元的,豪华的大酒店,爬上床,关上灯,突然看到妻就站在我的床前。

她说:你回来了,刚才在山上,我就站在你的身后。现在我也回来了,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真的是妻。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原来温温柔柔的声音,她的脸,还是原来那张圆圆的脸,她的那双眼睛,还是原来那双黑黑的善良的眼睛。

她又捧着我的脸说:咱们就一个女儿,你要帮我照看好咱们的女儿,别给女儿添麻烦。

我说:知道的。

她说:还记得吗?那年咱们给女儿在林业大学的校区买了楼,去看女儿,你老咳嗽,我陪你去校区医院看病。

我说:记得。

她说:那一次,校区的那个医生给你透视,你肺部有阴影,怀疑是癌。叫你到大医院做CT。

我说:记得。

她说:那时,我说过,这事千万不要给女儿说呀,就算真的是癌,也不要告诉女儿呀。

我说:是的,那时你不让说,我就没有说。

她说:那次你没有查出问题来,虚惊一场。咱们高兴得抱在一起哭。这事,到现在女儿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你去查病,不知道为什么去查病哇。

我说:是。咱都是为了孩子呀。你不是一样吗?那年你刚刚退休,去德州医院做CT,在肾部查出一个三厘米的瘤。医生不能判断是良性,又做加强CT。吓得我直发抖。

她说:是。我看到你吓哭了。可是我没有太害怕。我也是给你说,要真的是癌,千万不要告诉女儿。你流着泪,点头答应着。

我说:是。那一次,咱们等那个加强CT,中午没有去吃饭,就在那儿傻呆呆地坐了两个小时。心都像死了一样。看到结果不是癌,良性的。咱们也是抱在一起哭,流着幸福的泪。可是,我后悔那一次没有做手术。

她说:咱们问过医生用不用手术,医生说的,三个厘米,做不做手术都行,是我说那就不做的。你没有后悔的。

我说:后来你得了要命的间皮瘤癌,我后悔,这间皮瘤癌,会不会和那个没有动手术瘤有关系。一直到你走,在大医院做了那么多次加强CT,肾部那个东西已经大到快5厘米,也没有确诊是不是已经癌了。

她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我说:我难受,我还是后悔呀。

她擦着我眼里的泪说:你只要保证不让女儿难过就行,别给女儿添麻烦就行。

她说这话时,我看到,她的身子有些细长,更像一道长长的篱笆墙了。

我又想起小时候,乡下的篱笆墙。

那时候,我们村西,靠南的小河边上,爸爸种了一个小菜园。菜园的一头,紧挨着小河。小河边有一棵高大的枣树。枣树下,爸爸挖了一个深深的像井一样的坑。小河里的水,流进坑里。爸爸站在枣树边,用一根绳子,拴上水桶,提这坑的水,浇菜园子。这菜园子周围,就是用秫秸围成的一道篱笆墙。我常跨过篱笆墙,去看爸爸种的菜。有一天,我发现这菜园子里,有九棵小桃树。那时,还不太识数,只能从一数到三。我数了数,是三个三棵。过了几天,我和妻一起站在我家的菜园旁玩泥。我拉着她的小手,说:我家的菜园里,长出几棵小桃树,可好了。她问:是几棵?我说:三个三棵。她问三个三是几?我说:不知道,就三个三嘛。她说:咱去看看。我们就蹲在小桃树旁,托着下嘴巴,瞪着两双天真的小眼睛,瞅着小桃树那绿绿的叶子。她说:小桃树,快快长,长大了,我吃桃。我说:这桃不能光咱们自己吃,还要爸爸和娘吃。她点点头,说:小桃树,快快长,长大了,谁吃桃?你不吃,我不吃,桃子先送爹娘吃。说完,她就闭上眼睛,对我说:等我再睁开眼睛,桃树就长高了。我说:你就闭着眼睛吧。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见桃树还是那么小,就扶着那道篱笆墙,咧着嘴,不高兴。

那时候,我们的村子里,好多人家的院子,没有墙头,也是用一根根一掐粗的树棍子,拉起来的篱笆墙。

长大后,村里还有一些篱笆墙。村北靠近大街的贤大娘家,就是一道最显眼的篱笆墙。

现在我又想起,贤大娘在那个篱笆墙的院子里纺石棉的身影,想起石棉厂的老会计贤大爷。

那时候,妻的院子也是篱笆墙。妻长大就是在那个有篱笆墙的小土屋里纺石棉的。是纺石棉叫妻得了间皮瘤,得了癌。村子里的好多人,也是纺石棉,得了间皮瘤,得了癌。他们也都像妻一样先后死去了。

这样想着,我跳下床来,紧紧地抱着亲爱的妻,拉着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疯子似的,哇哇地哭叫着,唱起来: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山也还是那座山哟

梁也还是那道梁

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哟

爹是爹来娘是娘

麻油灯呵还吱吱地响

点的还是那么丁点亮

哦,哦,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

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

还有那看家的狗叫的叫的叫的叫的咋就这么狂

星星咋不像那颗星星哟

月亮也不像那个月亮

河也不是那条河哟

房也不是那座房

骡子下了个小马驹哟

乌鸡变成了彩凤凰

麻油灯呵断了油

山村的夜晚咋就这么亮

哦,哦,只有那篱笆墙影子还那么长

只有那篱笆墙影子还那么长

在那墙上边爬满了爬满了豆角秧

…………

这样唱着,我突然听到妻说:你再看看我,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再看看她。她的身子真的又不像那道细长的篱笆墙了。她,那张脸竟然像神话中的仙女的脸一样美,身姿婀娜,腰肢纤细。她是从来是不穿裙子的,现在她身上那条鲜美的裙子,竟然能带着她在我面前飞。哦,那不是裙子能飞,是她有了一种天然的神力。

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美,这么神奇?

她说:我现在是飞天女神了。我不是西方佛教的飞天女神,也不是敦煌的飞天女神,我是现代中国的飞天女神。我要带着现代中国人的梦,飞向蓝天,飞向宇宙,飞向美好的未来。我要给我的亲人带来幸福,给这个世界带来美好,给人间带来温暖。我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再没有痛苦,再没有疾病,再没有烦恼。

她说着,跳着欢乐的舞,飞走了。

我再也看不到她,看不到了。

写于北京,完稿于2025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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