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春节过后,疫情结束了,妻就带我到高碑店燕赵公园去玩。
走进公园,我们兴奋地站在湖边的木板上,抚摸着木栏杆,手拉着手,静静地望着深蓝的湖水,拿出手机,相互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对方,分享着内心的快乐。
在金色的阳光下,我和她,双双坐在一个木凳上,望着蓝蓝的天空,望着翻起涟漪的湖水,坐了很久。
身旁一道道飞向天空的水柱,吱吱地响着,把细细的粉末一样的水珠,喷在我们的脸上,洒在我们的头上。
湖里的鸭子,嘎嘎地叫着,张着黄黄的尖尖嘴,扎煞着黑色的翅膀,在水里畅游着。
几个孩子,在旁边一个两人高,花一样的木球旁,从这些孔孔里,钻来钻去。
妻说:以后,有时间,咱们就常到这里玩,咱俩退休后,每个月都拿着国家五六千块钱的工资,要好好享受。
这个时候,她像个孩子一样动情,又指着湖边高高的白色的大棚下,说:走,咱到那边玩一会。
这大棚下是一片沙地,成群的孩子,在玩沙子,双腿蹲在沙子上,屁股坐在沙子上,痴迷地抓起一把把的沙子,放进瓶子里,放进兜里,也塞进自己的裤裆里,又扎煞着胳膊,呼着叫着,在沙子上跑来跑去。
妻说:小时候咱们喜欢玩土。玩土和玩沙子一样有趣,看到他们这样玩,就想到,咱们小时候的趣事。
她说着,走进那片沙地里,蹲在了地下。
我也走过去,和她一起蹲下。
我们像两个顽童一样,一把把地抓起地下的沙子,再让沙子哗哗啦啦地从手指缝里流下来。
太高兴了,妻竟然哼起了《童年》的歌: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
她唱得动情,我也和她一起哼唱着。
玩了一会沙子,我说:那儿有一个人造的小石山,咱到那个石山上看看。
我们就走到石山前。
石山下面有个水池,水池里是绿色的水草,水草边坐满了大人,大人不眨眼地望着石山上贪玩的孩子。
妻拉着我,说:咱也上去玩玩。
我说:上边都是孩子。
妻说:咱老了,要有童心,也像孩子一样玩嘛。
我说:要小心,别摔着。
妻说:没事,小心就是了,慢慢上。
她在前,我在后。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往上走。一步步,我们爬上去了,像孩子一样嬉笑着爬上去。
我站在石山的最高处,像小孩子一样叫了一声。
妻没有叫,开心地笑。
现在我的眼里,还闪现着妻笑的样子。
到了2024年3月份,她带我到北京去玩。
我们先去了景山公园。
我和她手拉着手,挺着高高的胸脯,快乐地笑着,一步步,沿着台阶,走过周赏亭,走过观妙亭,爬向最高的万春亭。
万春亭下面的山崖边,有一个方形的平台,四周是蓝色的,半人高的铁栏杆。山崖边,有一棵高大的,110年树龄的松树。它高高地矗立在蓝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奇形怪状的岩石边,粗粗的树身上,爬满了一道道竖纹。这竖纹,像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深沟,又像一个沧桑的老人的脸。山风吹过来,树枝轻轻地摆起来,就像一个挺拔苍劲的,站在这儿的老人,轻轻甩动着,不退色的头发,微笑着,向每一个来到这儿的游人招手。大树遮住了清凉的平台。平台上,有游人休息的长凳。
我和妻在靠近松树的凳子上坐下来。
我们喝着矿泉水,吃着面包。我的面包吃完了,妻把她的,掰下一块,塞进我的嘴里。
我吃饭快,喝水也快。面包吃完了,一瓶水,也喝完了。
妻把她剩的半瓶水,放到我们中间,说:喝这个吧,反正咱俩,谁也不嫌谁脏。
那半瓶水,她一口,我一口,竟然喝得那么甜。我们一边喝着,一边瞎白话。
妻望着蓝天,望着白云,望着四周的奇树和花草,说:坐在这儿,好舒服。
我说:那就多坐会儿。
妻说:美好的生活,来了。她说着,还哼唱起《美好生活》的歌:
我们的生活
美好的生活
像海水一样蔚蓝的春风
蓬勃在南疆北国
我们的生活
美好的生活
像海水一样蔚蓝的春风
蓬勃在南疆北国
每一个生命
都可以自由地呼吸
每一颗心儿
都跳动时代的脉搏
老人活得尊严
孩子都在上学
每一个人都是国家的主人
享受着生活
美好的生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享受着生活
美好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
美好的生活
像百灵一样婉转的阳光
荡漾在都市村落
每一座城市
都奏起繁荣的交响
每一片田野
都盛开小康的花朵
远去了贫穷
不再了邪恶
我们都是一个妈妈的儿女
享受着生活美好的生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享受着生活
美好的生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享受着生活
美好的生活
美好的生活
........
我说:咱们伸开双臂,拥抱这美好的生活吧。
妻说:别光作诗,你得会生活。
我说:是,我不会生活,以后学。
这普通的话,普通的歌,现在想起来,竟然泪水连连。
然后,我们登上最高的万春亭。在万春亭的东边,矗立着一块大石头,上边刻有“京华揽胜第一处”,在万春亭的南面和北面,有“北京城中心点”字样。站在这里拍照的人,好多啊。
妻站在万春亭南面的平台上,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向着我,又出神地向南张望着,她拉了我一把,说:快看,故宫,故宫就在咱的脚下。
她说着,身子贴着这个围墙,向着故宫的方向,拍起照来。她像个小燕子一样,跑过来,跑过去。
风吹过来,我看到,她的头发飘起来,衣服也飘起来。
她又拉着我的手,围着万春亭转。
她说:你看,天安门。
我说:看到了。
她说:多么壮观的天安门呀,有时间,咱再到天安门,看看天安门的花,看看天安门的升旗仪式。
我说:行。
她说:你看,前门,站在这儿,还能看到前门。
我说:看到了。
她说:你看,北海公园。
我说:看到了。
她说:站在这里,咱能看到整个北京城。
我说:看到了。
她说:北京城,这么大,这么美哇。
我说:是。
她说:咱住在北京城,北京城就是咱的家。
我说:是,咱的家。
妻说这话时,脸上闪现着她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快乐和幸福。
游完了景山公园,我们游了北海公园。
游了北海公园,她问我:你去过圆明园吗?
我说:没有。
她说:咱再去圆明园玩。
到了圆明园,我们从西门进入,先看到的是武陵春色。正是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这里是一片桃花的海洋,还堆叠着各种石头形成的洞穴,仿佛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游客可以乘船沿着溪流而上,穿过桃花洞,进入一个宛如梦境的景致。
三月的桃花确实美,雪白的桃花,开在一棵棵大树上,盖住了一座座小山,封住了一条条小河,遮住了一座座小桥。
我爬上了一座小桥。桥栏坚硬的石柱,方的,圆的,涂着粉红色的漆。这些漆大都已经脱落了。我抚摸着这桥栏,踏着一块块条形的木板,从小桥上走过,脚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潺潺的流水,闪着亮光,从桥下流过,哗哗啦啦地顺着小河,缓缓奔向远方。
水中的鱼儿,红的,白的,一群群,一片片,摇头摆尾,悠然自得。黑背白肚的水鸭子,在密集的鱼群中,张着黄嘴,挺着绿脖,高昂着头,向着游玩的人们微笑。
我和妻一同走过这里,搂着桃花树照相,抚摸着小桥的栏杆,倾听小河的流水声。
她问我:这里的鸭子怎么不吃鱼。
我说:这里的鸭子和鱼是好朋友,他们共同处在一个美好的环境中,共同享受着大自然赐给他们的快乐。
她幸福地微笑着,像个孩子一样笑得那么天真,像桃花一样笑得那么灿烂。
我说:这里,花美,山美,水美,鱼美,鸭美,你笑得更美。
她指着草丛里那块木牌说:你看,这上面写的是,花在丛中笑。
我说:花都笑了,你也笑一笑,我给你拍个照。
可是我拍了几次,她都不太满意。
现在,再翻开那些照片看看,我却觉得,这照片,竟然是太阳底下,最美的东西。
再往前走,就看到山脚下,小溪边的迎春花,一团团,一簇簇,手拉着手,脚伴着脚,挤压在一起,纠缠在一起,爬满了弯弯曲曲的枝头,粉黄色的小花朵,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曳着她健美又轻柔的身姿。
我问她:这花这么小,又这么好看,是什么花?
她说:傻佬帽,迎春花也不认的吗?
她摘下一朵,含在嘴里,又像花一样笑了。
走过武陵春色的这片桃花源,就看到园明园里这片最大的湖了。
它位于园区的东部,外围环绕着10个小岛,构成了一个大型园林景区。不仅水面开阔,还曾是皇家御园的水上游乐中心。
我和妻站在这里,看到一对老夫妻,坐在一个桌前,悠闲地喝着茶水,望着湖水。
妻问两个老人:这个湖的名字叫什么?
那个老头文质彬彬的,说:原来叫东池,也叫东湖,后来雍正皇帝改名为福海。
妻问:为什么叫福海。
他说:相传,东海中有三座神山,山上有仙人居住,还有长生不老药,秦始皇曾派徐福,带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寻仙境、求仙药,福海的名字,就是徐福海中求仙的意思。
我向老头树起大母指,点头微笑,接着往前走。
走到福海的另一边,我和妻看到,小石山上有个仙人高高举着盘子的石雕。
妻问了几个人:这叫什么?
都说不知道。
终于有一个人告诉说:下边有个牌子,写着了。
她拉着我去下边看,那石牌上刻着:仙人承露。看了看解释,才知道,原来是汉朝有个道士说的,喝了仙人接的露水,就会长生不老。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说:你想长生不老吗?
她说:想。她又笑得像花一样。
走过福海,在一个石山的下面,我意外地看到一棵开满红花的树。
一个五十多岁,打扮很时髦的妇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这棵树。
妻问她:这树上的花是假的吧。
她说:不是,是真的。
妻问:这是什么树?
她说:是梅花。说完,她叹了口气,又指指前面那座石山,说:那山的后面还有好多腊梅,花开得可好看了,快去看看吧,再不看,今年就看不到了。
妻说声谢谢,拉着我,屁颠屁颠地往那边跑。
跑到跟前,哇,这么多各种颜色的梅花,红的似火,白的像雪,黄的如金,粉的如霞。我看到,几朵梅花瓣已经落在地上。
从那梅花瓣里,我看到了亲爱的妻。她就像这梅花一样,和我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艰难困苦的日子。冬天过了,春天来了,但愿亲爱的妻,不会像这梅花一样凋零。
但愿她像青松一样,永远撑开绿绿的枝叶,把她最美的东西,带给这个神奇的世界,也永久地享受着大自然送给她的美丽和芬芳。
我紧紧地握着这梅花瓣,急急地走向清代皇家园林的核心区。
在中国悠久的历史长河中,这圆明园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如今,圆明园的遗迹矗立,呈现出一幅大水法、西洋楼遗址等断壁残垣的凄凉景象。
一群孩子站在这里,排着整齐的队伍,老师庄重而悲壮地给他们讲着,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故事,领着孩子们喊着,不忘国耻的口号。
妻可能想到了她的学生,嘴唇微微动着,也跟着轻轻念叨着同样的话,那声音叫人听不到,可是我还是听到了。
游完了圆明园,第二天,妻问我:还想去哪里玩?
我说:哪里也行。
她说:咱去玉渊潭公园。
去玉渊潭公园,我们从东门进入,沿着通向八一湖的河道,向西行走。阳光透过樱花垂柳,洒在地下,清脆的鸟鸣,婉转悠扬。走到玉渊潭实验水电站的一个小桥,清清的蓝蓝的湖水里,许多人头,浮出水面。水面下,灵活的胳膊、腿和手脚像青蛙一样划动,又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清晰可见。三月的天气,大街上,还有人穿着棉袄。天这么凉,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怕冷。顺着桥走下湖岸,才知道下面的温度很高。湖岸有一个长长的围栏,围栏里铺着平平的石板,石板往上的土坡覆盖着绿绿的草。草坡上,石板上,坐了许多刚刚从湖里爬上来的,穿着短裤衩的黑身子。黑黑的胳膊,黑黑的腿,脸也是黑黑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大声快乐地喊着一样的话。喊声没落,又是一阵哈哈的大笑。我们听不清喊的是什么,更不知道笑的是什么。
桥头下一个老头穿着裤衩,光着脊背,在钓鱼。陪着老头钓鱼的是一个老太太。这老太太穿着短袖背心,胖胖的前胸,把雪白的背心高高顶起。
妻问老太太:他们喊的是什么?
老太太说:看到中间那个漆黑粗大的老头了吗?大伙开他的玩笑哪。他们在喊:嘿嘿嘿,嘿嘿嘿,黑铁塔,是老黑!
喊完了,他们又接着唱,这些老家伙,不会现在的流行歌,唱的都是红歌。他们一边唱,一边像大叫驴一样嗷嗷叫。
我知道,这样能排除心中的浊气,有利于健康。
妻说:这些老家伙,这样开心的玩法真好。
我们走到西湖的西南角,觉得有点累了,分别坐在湖边的长凳上。长凳光光的,滑滑的,我躺在上面,一只手放在头下,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侧着头,望着静静的蓝蓝的湖水,内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快乐。
她说:别睡着,睡着会着凉。
我说:睡不着。
她说:坐起来吧,看看这湖里的鸭子,这么多,这么好看呀。
我坐起来,发现录像、拍照的人好多。照相机有的挎在脖子上,有的支在湖边,对着河里的鸭子又录又拍。也有举着手机拍录的。
我问戴鸭舌帽的一个人:鸭子有啥好玩的,怎么这么多人都对着鸭子又拍又录的?
鸭舌帽说:不是鸭子,这是白眼潜鸭。这白眼潜鸭,是迁徙鸟,眼和尾下的羽毛是白色,喜欢潜水,很好玩,又是极其稀少的鸟。
我就拉着妻,在他支在湖边录像的镜头上瞅了瞅,镜头放大的白眼潜鸭,潜水游玩的姿态,真的好美。
她就这样,带着我转啊,玩啊,转了那么多的公园啊。
我已经累得走不动了。
她还催我:咱走哇。
7月份的一天,我们住在高碑店,看到旅游团的车,在街上跑,大喇叭叫得震天响:去荷花淀了,免费旅游!
妻说:白玩,咱去。
我和妻、大姐、大姐夫一起去的。
我们坐着小船,在荷花淀里漂游,海鸥在头上飞,水鸭在水里游,鱼儿在芦苇和荷花下,钻来钻去。
妻说:这景多美啊,快录下来吧。
我说:录着了。
她说:把那些鸭子也录下来。
我说:录着了。
她说:那群小红鱼儿太好看了,赶紧录下来。
我说:录着了。
她说:对着空中,把飞的海鸥也录下来。
我说:录着了。
这个时候,坐在船头的一个老太太大声喊:这个荷花太大太好了,我想要这个荷花,她叫着,伸出手去够,身子一晃,差点掉进水里。
开船的说:要小心啊,别要花不要命哇。
我说:录下来了,我把要花不要命的,也录下来了。
哈哈。一船的人都跟着大笑。
游完了荷花淀,旅游团的带我们去吃饭,饭也是白吃的。
吃完饭,他们又组织我们,去一个大客厅,说是凉快下,却讲起预交旅游费的优惠。
妻说:价不高,咱交。
我们就预交了三次共六天的旅游费。
7月23日,我们就去了天津。先消费一天的旅游费。
在天津的大海里,我们坐着快艇游大海。
我拉着妻站在船边,扶住栏杆看大海。
快艇过去的地方,翻起一朵朵的浪花。我们的心也翻起一朵朵的浪花。水溅起来,扑到我们的脚下。我们的心,也跟着这脚下的水,一阵阵地涌动。
快艇的尾巴上,粗粗的长绳挂一个大渔网。快艇跑了一会儿,停下来,有个人把渔网绞上来,好多的虾蟹在船上乱爬乱蹦。过了一会儿,这些虾蟹就变成了快餐,一盘盘地端上来,放到快艇里面的桌上,我们随意吃着黄黄的虾蟹,好香好香,好美好美。
妻说:大海好,明年再来看大海。
可是又过了一个月,妻就查出要命的病。她再也不能看大海了。我们预订的三次六天旅游,就玩了这一天。剩下的两次,共五天旅游,交了钱,一直也没去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