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一切正常。”医生看完检查报告后说道。李若依和王晓亮相视一笑,王晓亮拉起了李若依的手。“但是……”“怎么了,大夫?”王晓亮顿时绷紧了神经。“但是大人有些贫血。不过不用紧张。我给你们开些药,回去再多补充些营养,应该问题不大。”“好好好,大夫,您快开。”王晓亮急着等大夫开好药单去拿药,接过检查报告随手又递给了李若依。李若依折了几下便装进了上衣口袋里。
在面馆上班,身上难免会沾上油污。而李若依又特别讨厌穿脏的衣服。早上出门,李若依见昨天穿的上衣的胳膊肘处不知什么时候被油污弄脏了一大片,心里好不气恼。她将衣服扔进了盆里,打算等明天李师傅不在家了再洗。“我给你带的早饭吃完了没有?”李师傅下了早班就一直在晾台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听到外面有动静,便问道。“不吃了。到单位再吃。单位管饭。”“你这丫头!”李师傅提着喷壶就追了出来。“咣当”一声,门关上了,李师傅连个李若依的影儿也没看到。“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公司,上班要去那么早,下班又回来那么晚。合着住在一块儿,天天却碰不到面。”李师傅转头瞧见桌子上他买来的早饭原封不动的摆着,只得叹了口气:“唉,也好,省家里的饭了。”摆弄完花草,李师傅开始要收拾房间。而李若依扔在盆里的衣服尤为碍眼。李师傅丢下拖把,过来便要洗掉。每次洗衣服前,李师傅总喜欢把衣服的口袋全都掏上一遍,免得有落下的钱或其他东西被洗烂了。这次他才翻了一个兜儿,就有了发现。“这个小妮子,又把纸落在了口袋里。幸好被我掏到了,要不待会儿又得洗个稀巴烂。”李师傅摇了摇头,将纸取开。“咦?怎么是张医院的检查单?难道她生病了?”因为检查单上所罗列的检查项目的字太小,李师傅看不清楚,他回卧房拿来了老花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检查项目中居然蹦出了“妊娠”二字。“啊?!这、这……怎么会这样?”李师傅还当是李若依拿了别人的单子,又赶忙去查对单子上的姓名。没错,名字是李若依,丝毫不差!“可、可若依她还是个大闺女啊!”李师傅突然觉得面颊滚烫,像是被人打了脸;又觉得脸皮好像被扒掉了,今后再也没法见人。“唉!这个死丫头,没结婚就居然搞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她不嫌丢人,我还嫌害臊呢!”李师傅扔下衣服回了卧房。躺在床上仍然不能让他平静下来。“等、等她回来,我非要问出个究竟。她要是还敢瞒我,我、我打断她的腿,让她天天在家待着,哪儿都去不了!”
晚上,李师傅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李若依没等来,他却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一睁眼,他赶快坐了起来。昨天李若依走时,她的房门是开着的,这时关上了。估计她应该是回来了。李师傅又想了想,是不是真的要去把事情打听个水落石出,还是像老贾说的那样,有些事不方便去问,也管不了。而且她也成年,有成年人的自由。因此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干脆装作不知道。“我毕竟是个当爹的,这档子事叫我该如何张的开口?”李师傅双目微垂,眉头紧皱,心情好似比他的头发还要乱。“可若是不问,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啊。自古以来只听说过狠心的儿女,岂听说过狠心的爹娘?儿女再不好、再不对,也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容不得他们吃亏、受罪。”李师傅又想起李若依从小就没了母亲,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是既当爹又当妈。而如今女儿怀了身孕,他再尽一次母亲的责任和义务又有何不可?退一步讲,如果现在他也不问,那李若依和孤儿还有什么两样?“笃、笃、笃……”李师傅敲响了李若依的房门。“谁?”李若依像是十分的警惕。“丫头,睡醒了吗?睡醒了就把门开开,我想进去坐一会儿。”“没睡醒呢。你去忙你的吧,让我再睡一会儿。”李若依边说边穿上了衣服。她这是想把李师傅支开,然后立马出来洗漱,接着抓紧走人。“那好吧,我就不进去了。我站在门外问你几句话,问完就去上班,你继续睡你的觉。”“大清早的,有什么好问的。”李若依颇不耐烦,“不是告诉过你嘛,公司很好,待遇很高,我很满意,但我也很忙。请你能够体谅我,同时也能原谅我。等不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家好好陪你。你安心的去上班吧,我说到做到。”“不是工作的事情。”“那就更不用问了。我现在除了工作就是回家睡觉。我的生活很简单也很透明。如果你想问我有男朋友了没有,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这下你总该能放心了吧?”“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你烦不烦呢!一大清早就折腾人不让人睡觉。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搬到公司去住,不回家了。”一听到李若依要搬到公司去住,李师傅的心头火又窜了上来。“你要是敢不回家,我、我就敢打断你的腿!”屋里面安静了,也许是李若依被震慑住了,李师傅再无所顾忌。“我问你,上次呕吐是怎么回事?”得不到李若依的回复,李师傅继续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瞒到我死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屋里还是很安静。李师傅有些控制不住。“老实告诉我,孩子到底是谁的?”“够了!”屋里传出李若依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李师傅的头皮直发麻。门突然打开了,李若依披头散发的冲出来,地板被她跺的“咚咚”响。“丫头,爸并不是想干涉你,爸只是关心你,怕你在外面被别人给欺负了。”“我就是被别人个欺负了,咋样?!你从来都是嘴上关心我、爱护我,却从来没有像个真正的男人来保护过我。你和我见过的男人都一样,虚伪、自私、自以为是。现在我不敢再相信世界上还有能让我靠得住的男人!这就是我不告诉你的原因。你满意了吗?!”李若依也不明白她的脾气为何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暴躁起来她都在怀疑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李若依冲向洗漱间,刷牙,洗脸。李师傅跟在她后面,想跟她继续沟通却又害怕再次激怒她;想保持沉默却又忍不住想说。“若依,爸知道对不住你,让你跟爸受尽了委屈。所以你心里有气爸能理解。但凭良心讲,爸对你是一点私心都没有。爸恨不得能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幸福。以前,爸管你是管的严了些。可爸又有什么办法呢?爸不像人家的父母能留给儿女万贯家产,爸只能用心来为你守护安宁。如果你觉得多余,爸从此以后也就作罢。但你得满足爸最后一个要求,你要让爸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李若依擦过脸,毛巾直接摔到了面盆里,转身回屋。李师傅又跟了过去,但被拒之门外。再说,根本没人理他。很快,李若依又出来了。穿上外套,李若依去上了班。李师傅跟到门口,眼见李若依走下楼梯,并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于是拿上钥匙也跟着下了楼。李师傅原本打算追上去,但骑上车子后他改变了主意。他倒是要瞧瞧李若依去哪里上班。
李若依似乎没有发觉李师傅跟在身后,她径直骑向了面馆。“诶,若依,今天来的这么早?”王晓亮正在拾掇着一包东西。李若依也不搭理他,气哼哼的坐进了收款台里。“师父刚又寄来了一包‘神仙草’。你看,这次寄的比上次还多,足够咱们用上一段时间的了。”王晓亮把一大包‘神仙草’拿过来给李若依看。李若依随即将脸扭向了一边。“咦?咋了?生气了?”王晓亮伸头去瞅她,她又将脸扭了过来。“到底是咋回事,怎么一大早就本着个脸?”“不知道!”李若依撅起了嘴。“还没吃饭吧?我煮好了鸡蛋,还烙了个韭菜盒子给你改改口味。”“不想吃。”“不吃饭怎么行。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你不吃,肚子里的那个还要吃呢。听话,来,多少吃些。”李若依被唬的没了招,只好跟王晓亮去了厨房。这时李师傅也已赶到。一进面馆,他便发起了飙。“我说呢,天天早出晚归的,还以为她找了个体面的好工作。弄半天她是到这里来上班了。丢人,真是丢人!我怎么养了个这样的闺女!我们老李家真是不幸!”帮工看到一个老头儿进来就咋咋呼呼,便上去劝道:“大爷,我们面馆还没营业呢。要不您过会儿再来。”“过会儿再来?凭什么让我过会儿再来?我闺女都被拐到这儿当奴隶了,我这来救她还不行?”“您家闺女是哪一个?”“刚进来的那个。”“哦,原来您是我们老板娘的父亲啊。好吧,她和我们老板正在厨房吃早饭。您等着,我这就去叫她。”“什么?!她都成老板娘了?哎哟哟,我的这张老脸啊,真是没地方放了。”李师傅忽然觉得胸口窝里窝的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赶紧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王晓亮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便出来查看。“咦?李师傅,您怎么来了?”不看到王晓亮,李师傅还只是心里窝了火;一看到王晓亮,李师傅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王晓亮,果、果然是你。你、你快把若依还给我!”好歹现在李师傅也算是王晓亮的准老丈人了,王晓亮不能有任何的造次,必须要表现的恭敬。“李师傅,您坐,您快坐。”王晓亮搬来凳子放到李师傅的屁股下。“你,还愣着干嘛,快倒水去。”王晓亮又对着帮工嚷道。“少来这一套!若依呢?快让她出来跟我回家!”“好、好、好,您别急,我去喊她。”“不用喊了,我来了。”厨房的门帘布猛的被拉开,李若依像一尊石膏像,冷冰冰的出现在两个人的眼前。“若依,你爸来找你了。你看,我们正聊着呢。”王晓亮笑嘻嘻的,装作若无其事。“都别装了,我已经听到了。”李若依怒视着李师傅。“若依,快跟我走,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李师傅毫不示弱。在回赠给李若依的目光中透着异常的坚决,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走!”李若依顶道。“你!”李师傅在王晓亮面前颜面尽失。如果再不挽回些做父亲的尊严,只怕会被王晓亮所耻笑。李师傅快走了几步冲到李若依的跟前,拽起李若依的胳膊便把她往门外拉。“你这是干什么呢!”李若依拼命的摆脱。王晓亮赶紧去劝。“李师傅,若依的身子骨正弱着呢,生不得气。你放开她,让她自己走。”“我闺女,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用不着你操心!”王晓亮生怕剧烈的拉扯会动了李若依的胎气,便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呵,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儿你也敢管着。好,既然你想管,那我也就不把你当外人了。”李师傅松开李若依,转而要去打王晓亮。王晓亮吓得赶快躲到了一张餐桌的后面。李师傅追了过去。王晓亮又跑到了桌子的另一端,李师傅紧追不舍。李若依见这两人一个围着桌子跑,一个围着桌子追,是又急又气。“你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走,我走!”李若依愤然向门口走去。这时只听身后“咣当”一声,待李若依转过头来,王晓亮还在跑,而李师傅却倒在了桌子下。“爸,爸!”李若依飞身奔向李师傅。“爸,你醒醒,你快醒醒!”眨眼的功夫,李师傅已不省人事。“坏了,准是绊倒摔着了。”王晓亮急忙过来和李若依一起试图叫醒他。“李师傅,李师傅,你听到没有?听到了没有?”王晓亮一边喊一边轻轻拍打着李师傅的脸。李若依开始害怕了,喊声渐渐变成了哭声。“爸,你醒醒啊。我跟你走还不成吗,干嘛要发那么大的火呢?你醒醒,咱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若依,先别忙着哭。你来掐他的人中穴,我给他按心口窝。”……两人倒腾了半天,李师傅仍然没有半点反应。李若依绝望了,哭声变成了哀啕。“若依,你来替我按,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抢救正在繁忙的进行着。抢救室外,王晓亮和李若依紧紧的偎依在一块儿,各自倾听着内心的呼唤。“爸,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妈妈已经不再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活下去的动力。虽然刚才我对你发了脾气,但我对你的爱始终没变。”“李师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是因为追我而摔到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难逃干系。若依若是怪罪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不知道要出现什么波折。”“爸,你快好起来吧。你只要好起来,我哪儿都不去,我天天在家陪你,陪你买菜,陪你听戏,陪你聊天。你开心了,比什么都强。你同意我跟晓亮结婚,我就结;你不同意,我就不结。你说把肚子里的孩子留着,我就留着;你说打掉,我就打掉。再痛也不怕。”“李师傅,你快好起来吧。你好起来若依就不会过于伤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的成长。相信你这个将要当外公的,也不忍心把孩子打掉。这样,我和若依便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这个外人也就不外了。”“上苍会保佑你的,爸。”“妈,你保佑我吧。”……“晓亮,我爸会有事吗?”李若依头靠着王晓亮的肩膀,双眼显得无比的空洞。“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王晓亮紧握住了李若依的手。抢救室外的指示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随之门打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王晓亮和李若依匆忙迎了上去。“大夫,怎么样了?!”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医生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但是病人发病太突然,且又有病史,即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节哀吧。”
这是一个安静的傍晚。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李若依似乎听到了李师傅离去时的脚步声,还有他最后的道别:“若依,爸爸走了,爸爸去找妈妈了。以后你要坚强、勇敢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和妈妈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祈祷,为你祝福。孩子,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爸爸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天天看到你开心。你若开心了,爸爸和妈妈就会开心;你若永远都开心,这就是对爸爸和妈妈最好的告慰。孩子,记住,爸爸并没有走远,爸爸只是暂时的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爸爸永远都会守护在你的身边。在今后的日子里爸爸和妈妈会继续陪伴着你走过你人生的每一个瞬间;在今后的日子里,爸爸、妈妈和你,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爸!”李若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走廊发出了她此生最为响亮、最为真挚、最为凄惨的呼喊。
“大夫,你的意思是病人不是摔死的?”王晓亮把医生拉到一旁小声的问道,“不是。病人本来就有心脏病。或许受到了惊吓或刺激,最终导致旧病复发而身亡。”“哦,谢天谢地。”王晓亮如释重负,转而过来安慰李若依。才走到脸前,李若依因伤心过度而晕厥栽向地面。王晓亮一把接住了她。
李师傅的葬礼也如他的人生一样,格外简单。没有煊赫的排场,只有三两个好友和同事前来送行;没有沉痛的悼词,只有寥寥几束鲜花寄托哀思。李若依一身缟素跪在灵前,王晓亮添完了最后一把火纸便退到了她的身后。“若依,给你爸磕三个响头吧。”“爸,女儿不孝,活着,没能让您享福;死后,也没能让您风光。女儿自知罪孽深重。如有来世,女儿还愿托生您家,此世的恩情,女儿定加倍报答。”李若依伏下身子,其泪如雨下。而这时的天气也是那么的应景——阴郁的空中竟真的飘起了细雨。火纸渐渐的熄灭,李师傅的坟前升起了一缕青烟。葬礼到这一步就算是结束了,同事和好友相继离开。王晓亮摆上贡品,接下来便是家祭。李若依打开酒瓶,将酒洒在了坟的四周。“爸,这是您最喜欢喝的酒。但以前我总是管着您,不让您碰。现在,您尽情的享用吧,能喝醉了更好。”“李师傅,你也不用再戒烟了。想抽就抽上两口,抽完了我再给你送。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人只有一辈子,不必太为难自己。洒脱一些,或许你的人生又是一种活法。”王晓亮在嘴里一下点上了好几支烟,猛抽了几口,然后放在了贡盘上。雨越下越大,没多会儿便打湿了两人的衣服。加之李若依还有孕在身,更是不宜久留。“若依,咱们回去吧。等到清明的时候咱们再来。”“不,我还要再陪我爸说会儿话。”“但是你这样会着凉的。”王晓亮脱下外套披在了李若依的身上。而他自己抱着肩膀在雨中直打着哆嗦。“爸,我们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看您。”李若依慢慢的站起来,回望,前行;再回望,再前行。终究,她还是没能走出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爸!”一声长啸,李若依返身扑向了墓碑。
李若依斜倚在墓碑上,宛若小时候每次受到委屈都要钻到李师傅的怀中求他抱一抱那样。然而李师傅从未这样拒绝过李若依,任凭李若依不停的抚触,墓碑还是那样的僵硬和冰冷。雨水更是无情。它嫌李若依的眼泪还不够多,非要再“添油加醋”。李若依的脸上全是水。“若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若依睁开泪眼,不知何时,她的头顶多了把雨伞。“收起你的伞,我们不稀罕。”说这话的人是王晓亮。因此不用再多看,李若依也知道那个给她撑伞的人是谁了。“若依,很抱歉,最近我一直在外面出差。今天一回到省城,便听说了此事。我实在没想到李师傅会走的这么突然。”又一束鲜花放到了墓碑前。与其他鲜花不同的是,这束鲜花最大、最美、最耀眼。它给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墓地增添了光彩。“拿走你的花,这里不是你炫耀财富的地方!”王晓亮吼道。“若依,我能体会到你现在的心情。但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想李师傅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这么伤心难过的样子,更不愿看到你会因此而倒下。坚强些,迈过这个坎儿,日子会一天天的好起来。”“别听他啰嗦。他从来都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心却比蛇蝎还恶毒。若依,咱们走!”王晓亮拉起李若依便要回去。“把伞拿着。”“让开!”伞险些被撞落,可还是被李若依接住了。李若依撑着伞随王晓亮而去,余光洒了一路。“等等。”李若依甩开了王晓亮的手。“若依,你要干什么?”李若依像是没有听到,继续往回走。王晓亮也没再去追,他很想知道李若依将如何对待这个他最恨的人。而那头的吴波始终也未离去。他伫立在雨中,艰难的让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不,若依,你是不会跟王晓亮走的。你根本就不爱他,你爱的人是我……若依,快回来,快回到我这边来……不要再走了,若依。你爸是不希望看到你和王晓亮在一起的。你应该明白。如今他刚驾鹤西去,难道你就要他含恨九泉吗?……若依!”而当看到李若依调头回来后,吴波又激动的不知所措,“这就对了。回到我的身边,咱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并且我已经想好了,公司分你一半,你便是能跟我平起平坐的大股东。如果今后我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必经我的同意就可以跟周平一样炒我的鱿鱼!”“若依,不要被他的伪装所欺骗,他根本就是人面兽心。去,过去狠狠的抽他两耳光,为你自己出口气也算是替我报了个仇。”“若依,来吧,我已准备好张开双臂迎接你。我要用最为炽烈的爱弥补你失去父亲的不幸。”……雨声潺潺,墓地更显清幽。可李若依或许不知,她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在两个人的心中掀起一股波澜。
李若依来到吴波的面前,把伞递了过去。“若依,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还有我。”吴波欣喜异常。“行了,不用再说了。谢谢你的伞,也谢谢你能赶来再看我爸一眼。你的好意我是不会忘的。”“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我只是回来把伞还给你,用不着多想。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今后多保重。”“诶……”“拿着吧。”李若依递过伞便迅速折回。“若依……”吴波分明看得出李若依的眼中带着不舍,他也知道李若依为何会如此的绝情,但就是不明白李若依为何会铁了心的跟王晓亮走到一起。看着李若依和王晓亮相依,消失在了雨中,吴波心烦、心乱、心痛、心酸。
雨停了,但太阳没有出来。天总是阴沉沉的,北风呼啸,又干又冷。李若依的眉头也如这天气,始终未能舒展开。李师傅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往事历历在目,思念悄然涌上心头。“爸,你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啊?”“你这丫头,我和你妈怎么认识的关你什么事。”“当然关我的事了。我妈年轻时那么漂亮,肯定有不少人追求她。可她偏偏跟你结婚了。是不是你把她抢来当做压寨夫人的?”“尽是胡扯。当年你爸也是十里八村的帅小伙儿,屁股后面的年轻姑娘排成队,她们都挣着跟我处对象。其中就有你妈。”“哈哈,我不信。”“不信?那好,我掰手指头给你算一算,看看有多少个。”“别吹牛了。快跟我说实话。”“想听实话?”“嗯。”“亲爸一口。”“说完再亲。”“不行。亲完再说。”“好吧。”……“其实爸年轻的时候是不够帅,也没钱,但爸可是乡里远近闻名的‘大能人’。不用说像种田、喂猪这样的农活,纺布、草编、做家具的巧活儿也会。修屋、盖房子、打铁器的出力活儿也不赖。要知道,那时候姑娘们喜欢的是能干的小伙儿。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过的滋润。不像现在,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妈正是看中了我这一身的手艺和人品,所以经人一介绍,就同意了。”“那你们没有谈过恋爱?”“谈过,当然谈过。”“怎么谈的?”“我们经常在一块儿谈理想、谈人生,还在一块儿干农活。干累了,就往地头上一坐,学起革命领袖的著作。对了,我们还去邻村看了几场露天电影。”“这、这也太无聊了吧?”“一点也不无聊。那些个日子可是爸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会不会只恋爱、不结婚?”“兴许会。可就怕你不答应。”“呵,我没意见。”“结婚,那便意味着要承担责任,有了孩子后责任更大了。虽然快乐也有,但需要操心的事也越来越多。就说你吧,小时候身体弱,爱生病。我和你妈经常是大半夜的抱着你往卫生院跑。有时一折腾就是一夜。第二天我还要早起去干活。记得有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居然睡着了。等你再长大了些,你妈要送你去镇上上学。因此咱们家也就搬到了镇上。可是镇上工作难找,我只好去打零工。我干的最窝囊的一份零工就是拉粪车。稍不留意,粪就会溅出来沾到衣服上。夏天还好,脱下洗洗便可。可到了冬天,就只能忍着把屎尿带回家。结果弄的咱们家里都臭气熏天。不过这些还都算不得什么。从你妈得了病后,我一边要挣钱为她治病,一边又得照顾你,整个人就跟散架了似的。可你妈的病要是能治好,我也觉得值。不想她却还是走了。唉……”“爸,别难过了。将来等我工作挣钱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丫头,来,给你看样东西。”“什么东西?”“你妈留下来的金镯子。”“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你妈临走前,非要让我答应她,在你出嫁的时候把这个金镯子给你戴上。还叮嘱我,一定要你找个好人家。那时我的身体尚还好,觉着问题不大。现在我也出了毛病,就怕完不成她安排的任务。”“爸,你瞎说什么呢。”“今天我把镯子拿出来交给你,你收好。万一……”“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了。”
“爸……”李若依对着李师傅的遗像戴上了金镯子。“爸,您看到了没有,我替您把任务完成了。虽然您不喜欢王晓亮,但他却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没有别的选择。您告诉我妈,他就是我找的‘好人家’。现在我恨幸福、也很开心。”李若依拭去眼角的泪水,努力的让自己笑出来。“爸,我肚子里怀的正是王晓亮的骨肉。而那天没告诉您,就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会逼着我去把孩子打掉。孩子是无辜的,他没必要为任何人承担责任,也不应当替大人之间的矛盾买单。更何况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您的血脉,他也是您生命的延续。曾经,您为了我、为了我们的这个家终日操劳、辛苦付出,您图的是什么?您图的还不是让我们的家发展壮大、让您的子孙后代全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爸,您应该感到高兴,您的操劳与付出快要有了回报——再过几个月您就能当上爷爷了,我妈也当上奶奶了。或许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声声稚嫩的‘爷爷、奶奶’会从人间飘到天外,您和我妈喜悦的笑声将回荡在天堂。若干年后,你们仍然没有老去,但会对又一声的‘爷爷、奶奶’感到惊讶、陌生。不错,他已长成了翩翩少年。继承了我妈的美貌和您的品格,翩翩少年一定会非常的优秀。他将成为咱们全家的骄傲,也必将成为时代之俊杰!那时,所有人都要羡慕他,都要羡慕我、羡慕晓亮,都要羡慕我们的这个家!”李若依一激动,肚子便开始隐隐作痛。她回到床上躺下,觉得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可肚子越来越痛,甚至痛到超出了她可以忍受的范围。王晓亮这会儿还在面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李若依只得给自己熬了一碗姜茶,以驱寒、御暖、止痛。李若依比平时多放了两勺子红糖进去,她以为这样功效会更好。但喝下后,情况反而变得更糟——不仅痛疼没有消失,还有腹部下坠、想上厕所的冲动。李若依备好手纸,在马桶上坐下来,而后小心的用力。敢情是拉肚子了,腹内的“脏物”倾泻而出。然而在疼痛与酣畅淋漓之间,李若依压根分不清前后。等用过手纸,李若依才发现上面全都是血。
晚上,王晓亮回来了。此刻不见李若依出来相迎,却见李若依倒在床上似奄奄一息。“若依,若依?!”
“孕妇小产了。估计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情绪极不稳定;再加上饮食不规律、贫血的症状有所加重,最终导致胎儿停止了发育。而她喝下的那碗加了红糖的姜茶正是有着活血化瘀的功效。现在她的身体非常虚弱,需要好好的休息。你这个当丈夫的,没事儿就多多陪陪她,给她一个好心情,让她尽快的恢复。”为李若依看病的还是上回那个大夫。“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王晓亮不安的问道。“应该不会。但是以后记着,孕期内,一定要让孕妇保持放松,千万不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绪。要不然再来一次,今后就会形成习惯性流产,到时你们当爹妈的希望就彻底没了。”“我记着了,大夫。”王晓亮拉起李若依的手,李若依的手冰凉;再瞧瞧她的脸,她分明就是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