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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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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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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前奔》连载

第四十七章 败露

淡季里的酒店,其他人都清闲了很多,唯独李若依还在忙碌。

“喂,你们看,老板娘又去擦窗户了。早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所有窗户都擦过一遍了。”“老板娘最近是不是魔障了?每天一大早就跑来酒店,又是擦窗户,又是刷地毯,连往卫生间里放纸的事情她都干。等咱们来到了,活儿都快被她一个人拾掇完了。要说她是睡不着觉、便借着干活儿来消磨时间,还可以理解;可这大下午的,她还不闲着,这就让人有些想不通了。”“有什么想不通的。现在是淡季,老板娘指定是看我们一个个天天光吃饭不干活儿,心里难受,可又不好说什么,所以就亲自上阵,做出个样子给咱们看。我说咱们眼珠子都灵活些,别肉的掐不动,等被老板炒了鱿鱼才后悔。”“嗨,你不知道。昨天她在干活儿,我上前劝她去歇着,剩下的活儿交给我就行了。可她死活都不肯。我不好意思,就帮着她一起干。你们猜怎么着,她反而让我去休息,还说前段时间把大家都给累坏了,等到年底一定要给大家发奖金、犒劳大家呢。”“老板娘真是个好人。”“嘘,老板来了,都别说话了。”透过休息间狭小的窗子,几个帮工正注视着大厅里的动静。

王晓亮走到李若依的身旁,盯着她那似乎不知疲倦的身躯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好摇摇头。“若依,歇会儿吧,你这样会累坏身体的。”“我不累。”“可是这些玻璃并不脏。”李若依没有回答,继续专心干活儿。“亲爱的,你这是何苦呢?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言不讳的说出来,我改正就是。而若是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你也可以但说无妨,我能替你分担的,一定替你分担。”“你没做错事,我也没有不开心。”“但你的举动却在告诉我,你像是在故意折磨自己。”“那是你的看法,我不这么认为。”“好吧,你可以不承认。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咱们要想当上爹妈,只有我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说罢,王晓亮转身回了办公室。李若依停下手,呆呆的站在窗户前。或是从和吴波见过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认真的照过镜子。现在对着窗户仔细一瞧,明净的玻璃反射出她清晰的样子——两腮深陷,形如骷髅。“原来老板娘和老板正在要孩子呢。”“我看有点难。老板娘太瘦了。”“去度蜜月之前老板娘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她虽说算不上丰满,可也凹凸有致,有的是女人味。比你我都强多了。”“老板娘不会是又有相好的了吧?”“别瞎说。小心让老板知道了,扣完你年底的奖金都不能跟你拉倒,还得再撵你滚蛋。”……休息间里,几个帮工七嘴八舌的扯个没完没了。

李若依提起水桶向着酒店的后门走去。倒过污水,她上了二楼。在二楼走道的尽头,有一间空出来的屋子,里面摆了些暂时用不到的杂物。平时,很少有人会跑到这儿来,因此这里很是清净。李若依把自己关进屋子里,直到下班也没有再出来。而从这以后,每天早上李若依来到酒店,除了帮王晓亮收拾办公室,再就是到收款台清点账目,然后便躲进那间杂物间,或是看书,或是冥思;或是睡觉,或是瞅着墙角上的蜘蛛网发呆。

虽说是淡季,可有时也会碰到喜宴。再加上三三两两的散客,酒店也会忙上一阵子。瞧这个周末的晚上,酒店一楼的大厅已坐满了人,二楼的包房好像也没有空着的了。后厨那边开足了马力,这边的传菜、上菜、撤盘以及拾掇、打扫、结账、收银一气呵成,有条不紊。既然用不到操心,李若依就还躲在杂物间里,与她新近才喂养的一只小白鼠待在一起。李若依给小白鼠准备了很多吃的东西,有菜叶、麸皮、玉米粒,还有花生、坚果、面包虫。甚至还有水果。每当吃东西时,小白鼠总是站起来,用两只前爪捧着食物往嘴里送。看着小白鼠贪吃的样子,李若依就忍不住的发笑。有时,李若依还会情不自禁的跟小白鼠聊天,一聊就是半天,竟然连家都不想回。小白鼠给李若依带来的欢乐,李若依也就不觉的寂寞和无聊了。以至她觉得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她愿意与小白鼠为伴在这里度过余生。当然,李若依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她对小白鼠倍加呵护,从而换取更多美好的时光。李若依给小白鼠订做了一只鼠笼,笼里食盆、粪盆、饮水器、滚轮等一应俱全。李若依又在鼠笼里撒上木屑来做铺垫,这样既能保暖又便于清洁。杂物间里时常有蟑螂、跳蚤出没。李若依便将杂物间彻底清理了一番,墙角上的蜘蛛网也被清理掉了。并且李若依还总是关上门窗,以防止外面的声响惊扰到了小白鼠。可今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屋里开始弥漫起油烟味。想必油烟是从门缝里钻进来的。但杂物间在二楼走廊的最深处,油烟能从一楼的后厨窜到这里来,除非后厨着了火。李若依赶紧下楼去查看个究竟。刚到楼下,李若依碰见了大堂经理。“小张,出什么事了,油烟怎么这么大?是不是后厨着火了?”“没什么,不过是坏了两台油烟机。恰好这会儿正在给办喜宴的那些个桌子走热菜,煎炸熘炒的,油烟一多又不能及时排出去,便都灌进了大厅里。”“何止是大厅里,我在楼上都被呛得难受。诶,对了,怎么又坏了两台?上次不是坏过两台了吗?”“上次坏没坏过我不知道,这次坏的两台,厨师长说了,可能因为最近是淡季,油烟机整天闲在那儿,身子骨养懒了。今天乍一忙起来不适应,于是就出了毛病。”“哦。现在有没有办法解决?要不然被顾客投诉了,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好像没什么办法。”“好吧,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李若依随即去了后厨。一踏进后厨的门,那便仿佛是来到了火山口——热浪夹杂着浓烟,脸皮被烤的“滋滋”往外冒油,眼睛被熏的勉强只能张开一条细缝。李若依捂住鼻子和嘴巴,疾步走了进去。“厨师长呢?有人看到厨师长了没?”李若依边走边问。厨子们都正忙的不可开交,没人理会她。一不留神,李若依撞在了迎面而来的帮厨身上。帮厨一撒手,洗菜盆掉了下来,里面的蔬果撒的满地都是。“老板娘,你来这儿干什么?”“我来找厨师长。你看见他了吗?”“厨师长刚刚还在,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要不您先回去,这里实在是太糟糕了。等他回来我给他说一声,让他去找您。”“不用了。你带我去看看,是哪两台油烟机坏掉了。”“好嘞。”帮厨拾起果蔬和菜盆便带着李若依来到了那两台油烟机的跟前。“就是它们。”帮厨甩手一指,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又好似请来了援兵,“复仇”之心迫不及待。李若依按了几下开关,油烟机一点反应没有;再踮起脚、伸着头朝里面瞅了瞅,也看不出个啥名堂。“这两台用了多久了?”“从开业到现在。”“以前修过没有?”“应该没有。”“其他的呢?”“好像也没有。”“哦?”李若依和帮厨正聊着,厨师长回来了。“老板娘,您怎么过来了?”“听说有两台油烟机坏了,我就过来看看。”“真是不巧,两台同时坏了。若只是坏了一台,情况也不至于此。”厨师长支起人字梯,爬了上去,然后拿出工具对着其中的一台油烟机便开始鼓捣。帮厨知趣的走开了,李若依站在梯子旁也帮不上什么忙。“今天能修好吗?”李若依问道。“难说。只能再试一试。如果还修不好,就得等明天请店家的师傅来了。”“之前咱们有没有请店家的师傅来维修过?”“没,从没请过。”“这么确定?”“老板娘,说起来您或许不相信,咱们这后厨里的东西,大大小小不下几百件,差不多每一件我都记在了心里。比方说刚才帮厨拿的那个洗菜盆,它是什么时候买的、在哪儿买的、平时放在哪儿、由谁来保管我是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像油烟机这样的大家伙。倘若之前店家的师傅来修过,我岂能不知道?”“厨师长,你可真厉害。”李若依随口回道,但她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从上海回来后,晓亮曾亲口告诉我,说转了好几天也没遇着合适的。不是价格贵,就是东西瞧不上眼。寻思来寻思去,他还是觉得找人来修最划算。‘若依,那两台油烟机已经修好了,只花了几百块钱。而且人家保证,三、五年之内都不会再出现问题。这么算下来,真的要比买两台新的合适多了’。”“老板娘,看样子要请店家的师傅来修了。劳烦您上楼去跟老板说一声。”“哦。”李若依恍惚之中便向门外走去。此刻她却忘了,王晓亮患了重感冒,这会儿正躺在家里休息呢。

第二天,店家来人修好了油烟机,酒店也恢复了淡季里的平静,李若依则又躲进了杂物间。小白鼠一见李若依来了,便兴奋的在鼠笼里窜来窜去,还不停的发出“吱吱”的叫声。李若依捏起几只面包虫,放到食盆里,小白鼠立刻冲了过来。“吃吧,吃吧,吃的胖胖的,好招人喜欢。别像我一样,人见人烦。”李若依趴在鼠笼前,静静的看着小白鼠鼓起腮帮“吧唧、吧唧”,却怎么也笑不出。小白鼠吃完面包虫,转头钻回了窝里。看样子它是吃饱了要美美的睡上一觉。李若依这下不乐意了,便晃了晃笼子把小白鼠又给赶了出来。“懒虫,吃饱了就想睡。你去睡觉了,谁来陪我?”小白鼠像是受到了惊吓,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李若依有些惭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折腾你。我只是一个人太寂寞、太孤单,我想找一个好朋友,一个能信的过的好朋友,守护在我身边。即使不用给我安慰,也不必哄我开心,只要能倾听我的心声,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小白鼠,你愿意做我这样的好朋友吗?”小白鼠还是不动,李若依将头又往笼前凑了凑,小声的问道:“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要不这样,我数一二三。当数完后你要是回了窝,就代表你不同意;你要是待在原地不动,就说明你同意了。好,现在我就开始数:一……二……三!你没有动,你同意了。够意思,我没白疼了你。”李若依又捏来几只面包虫放进食盆里。“这是对你的奖励。快吃吧。”小白鼠缩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左顾右盼。也许面包虫实在是难得的美味,小白鼠慢慢爬到食盆前,又停下来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才动起了口,“吧唧、吧唧”……。李若依终于笑了出来:“真是个贪吃的小机灵鬼。”小白鼠吃的津津有味,李若依也打开了话匣子:“小白鼠,你有忧愁和烦恼吗?看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在滚轮里玩耍,想必是没有。呵,真是幸福呢。而我们人类,没的东西吃的时候,会为了填饱肚子忧愁和烦恼;可吃饱了,却不能像你那样逍遥自在。我们还得为了其他的事情继续忧愁和烦恼。就拿我来说吧,家里开着酒店,虽谈不上日进斗金、大富大贵,但也算的上衣食无忧。按理说,我应该感到幸福才是。然而,我却觉着自己一点都不幸福,甚至觉着自己很可怜。为什么要这样讲呢?因为,因为,小白鼠,如果你生活在一个充满了谎言的世界里,或者,你整天被别人当做傻瓜来戏弄,你会怎么办?是默默的选择接受,还是勇敢的戳穿谎言或反手给戏弄你的人一耳光?而这两种方式我都做不到。我是一个痛恨谎言的人,更是一个刚烈的直性子。我有我做人的原则,谁若敢冒犯,我定不能答应!但是,反抗就意味着冲突,冲突的后果便是与说谎者的决裂。尽管说谎者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和他没有过去,但还有未来。现在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未来的身上。若是跟他决裂了,我的未来也就不在了。因此,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只能算是一个仅拥有吃喝权力的生物体。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李若依紧紧的盯着小白鼠,如果小白鼠这时能稍事停顿一下,李若依将会获得更大的宽慰。“唉,给你说的这些你是不会明白的。也没人会明白。人生本来就是一本艰难晦涩的书,只有自己才能读的懂。想要别人也能读的懂,简直就是做梦。”李若依冷笑了一声,“曾经,我就做过一场这样的梦。在梦里,我遇到了一位相貌翩翩、气度非凡且又风流调傥、才识渊博的公子哥。刚开始我对他并没有感觉,甚至还讨厌他。可后来,他身上一种特有的气质吸引了我,我开始靠近他、尝试着去理解他。渐渐的,我便对他产生了好感,因为我以为他懂我、和我是同道之人。果然我没有看错。不久我们就结了婚。婚后,他放弃了公子哥的身份,与我归隐山野。我们守着一间茅庐、二亩薄地;我纺织耕种,他专心读书;我相夫教子,他桃李芬芳。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从不缺少欢声笑语。突然有一天,他死了,我悲痛万分。哀嚎之中我从梦里醒来,原来这只是一场梦,他,根本就不存在。”李若依凝望着窗外,一片落叶从窗前飘过。又是一年秋来时,心境同天凉。小白鼠早已吃饱回了窝,李若依长叹了口气,终不再出声。

俗话说:冰火两重天。王晓亮的酒店尚处在淡季中,周平的公司则是一派旺季的景象。就在拿下了林老板的订单后,周平似乎时来运转,接二连三又从别处拿下了好几笔订单。周平的公司本就不算大,林老板的单子已够它吃上好一阵,对突然间又冒出的这几笔单子,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周平不得不让机器和人员全都转起来,一刻都不能歇。虽说忙是忙了点,但看到公司被从濒临破产倒闭的边缘拉了回来,并且又能狠狠的赚上一笔,周平不仅得到了安慰,他那颗正在一点点老去的心又变得充满了激情,宛若二十年前。“我这个人就是不服老,就是不认输,就是要跟老天爷赌上一把,看看我的命运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中!”周平酒酣胸胆正开张,豪情高万丈。忽然他的手机响了。周平接完电话,脸色先是一沉,转而又奉上笑脸:“不好意思,诸位,公司有急事,我必须立刻回去一趟,恕不能奉陪。接下来由我们孙总来代我招呼大家,请大家继续尽兴。”周平说走真的就走了。孙淑萍于是坐到了周平的位子上,成了主陪。孙淑萍深感自己责任重大——来的都是爷,哪个都得伺候好。倘若有一点怠慢,后果都难以预料。所以,在这种场合只能不停的敬酒、喝酒,就像周平刚才那般。可周平的酒量在那儿摆着,三杯五杯的不在话下。孙淑萍平时不善饮酒,今天全仗着一股冲劲。她这三五杯下了肚,很快便消受不了了。孙淑萍趴在了桌子上。等饭局散去,她又被人搀扶到大厅里专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大堂经理小张见过孙淑萍数次,知道她是王晓亮的朋友,便想把她叫醒,怕回头她着了凉。不料孙淑萍酣然大睡,毫无反应。小张只得将此事汇报给了王晓亮。王晓亮跟着小张来到了楼下。“孙大姐,孙大姐……”王晓亮连喊了好几声,又掐了掐她的胳膊,却无奈孙淑萍跟死了的一样。“要不把她扶到您的办公室,再给她盖上些东西。在这儿睡肯定会着凉的。”小张说道。“她现在是烂醉如泥,压根就扶不起来。除非把她抬过去。可她那个体重……”王晓亮看了看小张,小张会意的笑了笑。“我倒是想起个法子。”王晓亮随即回了办公室。没一会儿,王晓亮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茶杯。“小张,把她的头抬起来。”小张赶紧照做。这时,就见王晓亮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拧开了杯盖。小张只当王晓亮是要给孙淑萍喂些茶水,便主动接过茶杯。转瞬间,一股恶臭飘进了小张的鼻子,小张险些被熏的晕了过去。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奇特臭味——既有泔水桶的味道,又有臭咸鱼的味道;既有烧焦的皮革味,又有霉烂的蒜头味。闻上一口,就足以使人头晕眼花、恶心反胃。小张连忙将脸转向另一侧。“这茶杯里放的是什么,怎么会那么难闻?”“你别管是什么,让她喝下去,不出片刻她就会醒来。”王晓亮也背过了身子。其实茶杯里的东西小张也尝过,只不过这次与之前的做法不同罢了。“晓亮,这神仙草虽说香气浓郁,熬出的汤鲜美异常,但有一点你可要切记,千万不能将它跟酱油和大料放在一起煮。否则就会产生奇臭无比的气味。这也是为什么咱们面馆的面里全都不放酱油和大料的缘故。”“我记着了,师父。”“除非遇到另外一种情况。”“什么情况?”“晓亮,如果有一天你喝醉了酒,却又想赶快的醒酒,那么你就事先用神仙草跟酱油、大料一起煮好,再放入少许糖或蜂蜜。酒后,只需服用半茶杯,就可以将腹内污秽之物全部吐出、头脑恢复清醒,随后便跟没有喝酒的感觉一样。”“师父,这种情况怕是不会出现的。”王晓亮想说自己的酒量好,一般情况下很难喝醉。但后来王晓亮也的确试过一次,就是那回他把齐兵给灌醉了,自己也喝到了腿软。他跑到厨房,按照师父的交待将神仙草跟酱油、大料放到一起炖。王晓亮至今还记得当他揭开锅盖的那一刻,厨房里简直比厕所还难闻。王晓亮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最后只好跑到厕所里去清理肠胃了。小张屏住呼吸,把茶杯送到了孙淑萍的嘴前。看着黢黑的汁液渐渐淌进了孙淑萍的嘴中,小张的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果然没过多久,孙淑萍慢慢的睁开了眼。“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孙大姐,你可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晓亮?哦……像、像是好点了。”孙淑萍点了点头,可马上就察觉到了异样。“我嘴里是什么味道?是什么味道?”王晓亮知道孙淑萍马上就要吐了,便往后咧了咧;小张还想着再安抚她一下,让她别太在意,味道很快就会消失,哪知话没说出来就被孙淑萍吐出来的脏物溅了一身。小张终于忍不住,捂着嘴急忙往厕所跑。酒店的地板上污秽横流,孙淑萍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王晓亮满脸尽是无奈。

“晓亮,大姐今天是对不住你了。待会儿大姐帮你打扫干净。”孙淑萍吐的是昏天黑地,但意识是越来越清晰。“不碍事,服务员会来打扫的。”“好兄弟,晓亮,你可真是大姐的好兄弟。以后大姐只要是招待客人,别的再好的地儿都不去,只上你这儿来。”“大姐既然能这么看得起我,我这小店不想干大都难了。诶,孙大姐,今儿个你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嗨,别提了。老周因有急事先回了公司,就把那群乌龟王八蛋留给了我。要知道,那一群都是咱得罪不起的主儿。没办法,我只得替老周把他该喝的酒喝了。”“我说呢,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今天居然会喝醉。孙大姐,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既伤身体又容易误事,今后还是少喝为妙。来,到我办公室,我给你沏杯热茶暖暖肠胃。”“不了,我还得回公司去开个调度会。现在几点了?”“三点一刻。”“什么?!三点一刻了?坏了、坏了、坏了。”孙淑萍站起来便要走。“孙大姐,你这个样子还去开什么会,不如临时取消掉,等明天梳洗打扮好了再开吧。”“不行,不行。这个会很重要。今天若是不开,明天就怕公司会乱了套。现在公司一个个正忙的跟丢了魂似的。”“哦,是这样。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开车?你有车了?”“才买的。”哎呦呦,晓亮,大姐真是小看你了。记得你结婚的那天在酒店的后花园里,当你告诉大姐酒店是租下来的、你只是重新进行了装修时,大姐竟然相信了你真的没有发大财、以为你不过就是个有点爱张扬的小老板而已。并且直到现在,我还以为咱们都是同一个阶级的呢。不想短短几个月,你就添了部车。而现在能买得起汽车的,怎么说都算得上是个大老板了。唉,你再看看大姐,多少年了还坐着那辆跟维丽公司分家得到的破车。不去见客户还好;若是去见客户,脸都觉着没地方放。我跟老周提了好几次,把它换掉。可老周就是不同意,他非要等到厂房改造完、设备全都更新了后再说。不知道这一等要等到猴年马月。晓亮,你那车是什么牌子的?花了多少钱?”“孙大姐,时候不早了,再聊下去就怕开会真的要迟到了。”“好吧,好吧,咱们走。”孙淑萍捋了把头发,重新扎好,又掏出化妆盒,边走边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没用多久,王晓亮便把孙淑萍送到了公司。孙淑萍匆匆下了车但也没忘了撂下句客套的话:“晓亮,进来坐会儿。”“不了,孙大姐,我还要赶回去会见个朋友。”那也好。等我们的厂房改造完了、设备全都更新了,我再请你来参观。”孙淑萍微微的笑了笑。王晓亮这才看得出孙淑萍的眼角原来布满了皱纹,而粉黛根本掩饰不住这些岁月的侵蚀,她不过是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罢了。想必孙淑萍也清楚的很。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王晓亮早已把此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当孙淑萍突然打来电话,说是请王晓亮前去公司参观。王晓亮猛然想起来,之前她是这么说过。去与不去之间似乎不难选择——虽然孙淑萍是有那么点炫耀的意思,但就她和王晓亮的关系,犹如一奶同胞,王晓亮无论怎样都应该去捧个场。王晓亮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周平的公司不大,一进门便是一幢办公楼。说是办公楼,其实也就两层,楼上楼下七八间办公室,比王晓亮酒店的包房还少;在办公楼的墙壁上,附满了爬墙虎。但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爬墙虎的叶子全部落去,仅剩藤蔓。这时,斑驳的墙壁便显露了出来,甚至很多地方可以看到墙中的青砖;办公楼里的门窗依然保留着它们最初的样式——木质的框、扇、板,铁质的锁销、把手、合页,外加一块块四四方方的普通平板玻璃。边框、窗扇和门板都已重新刷了漆,锁销、把手、合页则磨的乌黑锃亮。王晓亮来过几次,知道孙淑萍的办公室在哪儿,因此径直走去。但若是初来乍到,就要连问带蒙的去找了。因为每间办公室的门上都不见标牌。见过孙淑萍,王晓亮被带到了办公楼的后面。这里稍显宽敞——一大片规整平齐的地面上矗立起两座崭新的蓝色厂房。走进厂房,光线从天窗照射进来,里面竟然十分的通透、净爽。厂房的地面被漆成了深绿色,平整而又光洁;地面上画着许多的标线,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孙淑萍跟王晓亮说明了这些标线的含义:原来厂房被这些标线分割出不同功能的区域:黄色的标线内是上料区,原材料从仓库送出来后要在那儿先进行分拣、筛选、去杂。然后才会被送上生产线。当原材料经由传送皮带送至白色标线内,那就意味着它们来到了生产预备区。在预备区,机器会根据不同的比例将原材料进行混合,同时加入各种添加剂和辅料。当然这些都是由电脑来完成,无需人工操作。因此效率和精确度不知要提高了多少倍。混合好的材料还只是初级产品,接下来还需要进行深加工。深加工区域在红色标线内。“晓亮,你看,那台像个大烤箱一样的东西就是我们这条生产线的主要设备了。初级产品被送进去后会像变戏法一样变成我们需要的成品。”“怎样变的戏法?”王晓亮非常的好奇。“呵呵,其实我也没有搞明白。这些机器设备都是高科技的东西,原理复杂着呢。”孙淑萍边说边把王晓亮又带到了另外一条生产线旁。这条生产线放眼望去,十几台机器都一字排开,犹如阅兵式上待检阅的士兵,颇显得威严庄重。王晓亮沿着地面上的标线向前走了几步,机器工作时产生的振动和噪音让他有些害怕,他赶紧停下又走了回来。孙淑萍凑到王晓亮的耳边,大声的说道:“不用害怕,这里安全这呢。那个像大锅的东西叫做‘反应釜’,是用来使物料混合并发生反应的容器。而那个像冰柜的东西叫压缩机,它能将低压气体提升为高压气体,能为制冷循环提供动力,是制冷系统的心脏。”见王晓亮听不明白,孙淑萍便带着王晓亮去了包装车间。包装车间在厂房的另一头,虽然能看的到,但走过去却要花些时间。这么一比较,王晓亮就觉得这里要比他的酒店大多了。来到包装车间,王晓亮看到工人多了起来。工人们身着统一的白色连体工服、头戴防尘帽,一个个神态专注,动作娴熟;工人之间无任何言语上的交流,所有配合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当王晓亮走到近处,一件件产品成品终于呈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些罐头瓶大小的金属桶。桶身呈乳白色,印有精美的图案和看不懂的外文字母;桶底和桶盖闪耀着银色的光泽,似乎在暗示着它们的高贵和奢华。将金属桶拿起掂了掂,居然沉甸甸的有些压手。“孙大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儿?”“这里面啊,是一种常用的高分子胶黏剂。它不仅能用来粘结纸张、木材、玻璃等非金属材料,也能粘结各种金属。在机械、建筑、甚至航空航天等领域里都有着广泛的应用。”“应该很贵吧?”“嗯,差不多。这小小的一桶大概要好几百块钱了。”“哦。”王晓亮表面上显得毫不在乎,心里却在发出阵阵惊叹:“真不愧是高科技的玩意儿,小小的一桶竟然比我酒店里大部分的菜肴都要贵!而这里少说也得摆了上千桶。”“孙大姐,库存是不是都摆在这儿了?”“呵,怎么可能呢。这些只是今天生产出来、暂时放这儿的。等到临要下班时,工人们会把它们全都运到仓库。仓库就在隔壁的厂房里。走,我带你去那儿看看。”“不了,孙大姐,我有些累了。日后若是有空,我再来继续参观。”“怎么,对大姐的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好,那大姐就带你去看看本公司的‘秘密武器’。不信你提不起精神来。”孙淑萍拽起王晓亮的衣角,把他领到了厂房边上的一处楼梯口。上了楼梯,又沿着一条架在半空中的便道他们来到了一间屋子。屋内的视野非常开阔,可以俯视厂房里的全貌。这时王晓亮才发现厂房里原来像一块集成电路板,一条条标线是“电路”,一台台机器则是“电子元器件”了。尽管王晓亮对这块“集成电路板”一窍不通,但他能感受到一种美,一种现代化的、科技化的美,一种蓬勃向上、充满了朝气的美。这间屋子里,除了一台电脑和一块挂在墙上的显示屏外,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王晓亮不免的开始怀疑孙淑萍无非是在炫耀他们厂房改造后整体的效果罢了。“孙大姐,你们的‘秘密武器’果然出乎我的意料。以前在维丽公司上班时,我也去过几次他们的厂房。那时真的感觉是很震撼。可当今天参观完你们这里后,就觉得维丽公司不过如此了。你和周总的辛勤付出没有白费,你们也理应为了今日所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和自豪!我王晓亮也替你们感到高兴。”“啊?”孙淑萍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要给你看的‘秘密武器’在这儿呢。”孙淑萍说着便指了指墙上挂的显示屏。“这不就是一块显示屏吗?”王晓亮不以为然的回道。“论大小和尺寸,我家的电视机跟它也差不了多少。”王晓亮站在显示屏前寻思着,又伸手去摸了摸,“论品质和工艺,我家的电视机或许还要更胜一筹呢。若说这都能算是‘秘密武器’,那我家的电视机不就是‘镇宅之宝’了?”“孙大姐,这台显示屏除了显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图表表之外,我实在是看不出它有何特别之处。”“晓亮,大姐问你个问题。你说人的身体上哪个部位最重要?”“当然是脑袋了。”“对。我们每个人都是脑袋最重要。因为脑袋是我们产生意识和思维的地方。而如果我们要把自己的意识和思维表达出来,我们就需要借助语言和文字。同样的道理,一台电脑想要把它的意识和思维表达出来,它就要借助显示屏。的确,现在你看到的这台显示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那些图图表表却正是电脑想表达的东西。也即你所看到的图图表表其实是电脑程序可视化的一部分。也正是这套程序,才把厂房里大大小小、功能各异的机器设备连接到一块儿,形成了一个系统。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大脑和各个器官构成了我们的身体;大脑控制和协调着每个器官的运作,从而使我们能够健健康康、能够吃喝拉撒。一旦大脑出了问题,我们的身体将无以为继。如果这套程序出了问题,厂房里所有的机器设备也就成了一堆废铁。”“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们的‘秘密武器’就是装在电脑里的程序。”“对。另外你知道这套程序有多么神奇吗?说出来你可能会不信:从原材料的分拣、筛选、去杂开始一直到最后的包装,所有的环节都可以由机器设备自动完成,不需要任何人工的参与。”“真的?”“真的。”“可刚才在上料区和包装车间为什么还有工人呢?”“这是因为……”孙淑萍转头瞧了瞧下面的包装车间,“晓亮,做生意赚钱固然重要,可这人不能忘了本、不能不讲良心。想当初老周跟吴波分家时,带出来一帮人,准备大干一番。那会儿我们这片地方还是座废弃的旧工厂:办公楼破败不堪,里面垃圾遍地;厂房只剩下了屋架,房梁上坐满了鸟窝;厂里连条能走的道儿都没有,到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到了天黑,那才叫一个瘆人——伸手不见五指、走路总觉着有人在后面跟着。但这并没有难倒我们。我们的资金不多,因此我们就靠着自己的双手把草拔掉、把路修好、把办公楼清理干净、把厂房给翻了新。我们的人手不够,因此我们就轮流休息、昼夜不停。我们为的是什么?我们不就是为了有个花园式的厂房,不就是为了能在这儿安心的工作,不就是为了今后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嘛!而被带出来的这帮人能把自己的前程交给老周和我,这难道不就是他们对我们的信任?!所以公司刚开业的时候,老周和我都充满了干劲,我们一定要干出个名堂、一定不能辜负了这帮兄弟姐妹对我们的期望!可是,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行情总是低迷,我们只能惨淡经营、苟且偷生。有些人离开了公司,有些人留了下来。留下来的人可以说与我和老周都是生死之交了。老周曾发誓,宁可自己饿死,也绝不能让这帮留下来的兄弟姐妹没得饭吃。所以我跟老周提换车的事儿,老周总是让我等到厂房改造完、设备全都更新了后再说。我明白,他那是不愿先图自己享受,他要与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现在好了,我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一笔笔订单跟认识门儿似的,自动飞了进来。我们加班加点的生产,却还忙不过来。突然有一天老周跟我说,等这几笔订单赚了钱,咱们一定要把当年分家得来的那批老设备换掉,换成当今效率最高、技术最先进的。并且厂房也要重新改造,由他亲自来设计。我就问他,都捯饬好了,咱们能超过维丽公司不?他说:‘维丽公司算什么,咱们的目标是向国外大公司看齐。’后来,我们便用赚的钱从国外购进了这一整套的程序和设备。可当一切都置办妥当后,我们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整个生产过程全都实现了自动化、智能化,那么与我们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那帮兄弟姐妹就无事可做了,等待他们的只有失业。老周当机立断:‘程序只能使用一半!’因此,你就看到了上料区和包装车间还有部分的人工操作。实际上这就叫做半自动化生产。”“孙大姐,既然这一整套的程序和设备从国外买来的,应该花了不少钱吧?”“那可不。本来老周是计划着把厂房改造完、设备全都更后,再留足工人们的工资和奖金,剩下的钱就把前面的办公楼给拾掇拾掇。毕竟那是我们的脸面。人家若是来谈个生意,一瞧见办公楼跟座破庙似的,还不转头就走?可等设备全都更新了之后一算账,剩下的钱也就刚刚够工人们的工资和奖金,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去拾掇办公楼。换车的事儿那就更别想了。”“说不准哪天你们又接了笔大单子,拾掇办公楼和换车的钱就都有了。”“要是再接笔大单子,我就跟老周说,反正工人们今年的工资和奖金都留够了,咱们就把程序全都打开、全部自动化生产。这样刨除人工的成本,利润肯定会增加不少。到时兴许不光能挣够拾掇办公楼和换车的钱,还能把出国旅游的钱也挣出来呢。出国旅游和去国外购买化妆品可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对了,晓亮,若是有全自动化生产的机会,我还请你过来。大姐要亲自给你演示一遍这套程序,让你开开眼界。”“孙大姐,人们常说:‘隔行如隔山’。我就一个开饭店的,只懂得烧菜做饭,对你们这行,不太能搞的懂。况且你们的这些机器设备又是高科技的东西,我又没什么文化,更是难以理解。你给我演示就等于对牛弹琴,枉费了功夫。再说今天我已经开了眼界,内心十分的激动。再开的话,就怕我那小心脏要受不了了。”王晓亮看似在讲玩笑,其实这会子他的心里面确实难受的要命——他本来就没打算要真的去帮孙淑萍,他只是想报复吴波。没想到当他把林老板推荐给了孙淑萍和周平后,却意外的让周平的公司起死回生,且越干越大,现在已经有了模样。再看看他自己,还守着一份靠着“吃”来赚钱的“小本生意”。按理说他这些年来付出的努力也不比孙淑萍、周平他们少,可努力获得的回报实在是差的太大。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孙淑萍和周平已经成为鸿商巨贾了,他还是个开饭店的,不知能否沾上个企业家的边。王晓亮感到这是命运对他的不公,也是对他的羞辱。所以他想赶紧的离开这里,以后也不想再来了。

回到酒店,王晓亮正碰着有三两桌客人在大厅里吃饭。也许那几个穿着仿古粗布大襟褂子的服务员没瞅见王晓亮进来,几个人说说笑笑或嘻哈打闹。又一个服务员端着菜从后厨走了出来,居然也和当年的王晓亮一样,学着店小二抑扬顿挫的喊道:“客官,您的菜上齐了。”王晓亮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以前是如此的丑陋,就像公园里的猴儿。是金钱让他现在有了人样。但人也分三六九等。像那些服务员,若说是最末等,那么他就是倒数第二等,依然没有摆脱低贱的身份。羞愧,使得王晓亮不好发作,他只得装作没看见上了二楼。到了二楼再往下那么一瞥,大厅里的景色一览无余:小桥流水、舞榭亭台;还有桌椅板凳、玄关门窗,也都古色古香。但王晓亮只觉得这些都暮气沉沉,毫无生气。与周平的车间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唉!”王晓亮的心情一下变得更糟了。

小白鼠渐渐的长大,而且和李若依也越来越熟。有时李若依会把它从鼠笼里拿出来放在手上,它也丝毫不会感到害怕,它只把李若依的手当做了玩具,不停的在手里爬来爬去,或闻闻,或舔舔。李若依怕痒。只要小白鼠一舔她,她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有了这样一个好朋友,李若依的心境走过了秋天、度过了寒冬,现在正繁花似锦、春光无限。

王晓亮这几天总是郁郁寡欢。白天,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凭谁敲门找他,他概不搭理。喊他吃饭,他也不出来。李若依有钥匙,因此只得每天把午饭打好给他送进去。李若依起先以为他这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不开心。可到了晚上,他在家里仍然是虎着脸,又好像是李若依惹他生了气。李若依尽管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是耐着性子想去打听个原委。“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什么。我一直都是这样。”“骗谁呢。以前在酒店里,每天就数你闹出来的动静最大,一会儿不是搞检查、就是开大会;一会儿不是把这个叫到办公室汇报工作、就是把那个在电话里臭骂一顿。现在可好,整天跟个大闺女似的,办公室的门都不出,吃个饭还要人家给你送进去。”“最近我在看一部书,是关于企业管理方面的。所以安静了些。”“可到了家你还是显得不高兴。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没有。”“我不信。肯定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你才这个样子。你给我个提示,看我能想起来不。”李若依焦躁的的等待着王晓亮能说出个一二来。可王晓亮就是不张口。“难道是……”李若依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里像是明白了。“晓亮,我对不起你。”李若依忽然变得难过,其声若瑟瑟箫鸣,令王晓亮不寒而栗。“出什么事了?”王晓亮赶紧问道。“咱们结婚那么久,我却始终未能怀上你的孩子。而如今咱们都不小了,只怕以后怀上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弄不好永远都怀不上。我一个女人倒还无所谓,可你作为一个男人若是绝了后,那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若依,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未能怀上孩子而对你耿耿于怀。再说了,你曾经不也怀上过?只是由于那时年轻,没有经验才意外流了产。另外,咱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是挺长,但结婚前,你为了守孝,一直都严密防范。只是婚后,才放开。算起来,这段时间并不长。所以怀不上也没什么可焦虑的。”“可我,我总是担心。”“别担心了。你还记得大夫是怎么告诉咱们的,要放松,要有一个好心情才行。我看这样,明天正好是周末,咱们出去一起散散心。”“去哪儿?”“你想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公园?”“不想去。”“看电影?”“也不想去。”“要不咱就去逛商场?”“嗯……那好吧。”李若依抬起王晓亮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将身子一歪,而后便倚进了王晓亮的怀里。

周末的商场里人流如织。尤其是在化妆品柜台前,环肥燕瘦、浓妆淡抹,不胜其数。李若依拉着王晓亮也围了过来。王晓亮并不怎么喜欢逛商场,更不用说逛这种专卖女人东西的地方。他撒开了李若依的手让李若依一个人钻进了人堆,自己站到了一旁。过了许久,不见李若依出来,王晓亮开始变的烦躁;又过了半天,王晓亮终究忍无可忍,便也钻了进去。“若依,挑好了没有?”“晓亮,你看这款怎样?我觉得应该还挺适合我的。”李若依正在兴头上,全然不觉王晓亮已经等急了。“就是它了。售货员,麻烦把它包起来。”“诶,看你躁的。我只是问问,又没说一定要买。”李若依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拿起了另一样。“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不好意思,这是样品,货已经卖完了。”售货员回道。“不会吧,这么快就卖完了?”李若依皱起了眉头,欲放下而又有些舍不得。“算了,咱们再到别处逛逛。”王晓亮趁机将李若依给拽了出来。李若依似乎意犹未尽,随即又被不远处的柜台所吸引。“晓亮,那里人少些,咱们再去那儿看看。”王晓亮一抬头,看到前面又是一张巨大的、涂了鲜红唇彩的、金发碧眼“外国女人的脸”。难能有像今天这样陪李若依逛街的时刻,也难能见李若依会有如此高昂的兴致。王晓亮不得不收起狂躁,跟在李若依的后面朝着那张“外国女人的脸”走去。这次李若依直接走向柜台的一角,找到一个小瓶赶紧奔向收款台。王晓亮也跟了过去。正要结账时,李若依却犹豫了,她把已经掏出来的钱又塞回了口袋里。“怎么又不买了?”王晓亮小声问道。“这一小瓶肌底精华液就要好几百块,太贵。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给你添两件新衣裳。”“我有衣服穿。”“那也不买。走,咱们去二楼。”

“哟,这不是晓亮嘛,还有若依。”说来也巧,李若依和王晓亮刚要转身去二楼,孙淑萍便跟他俩撞了个正着。“孙大姐,你也逛商场来了?”王晓亮惊奇万分。“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不来逛商场我去干嘛?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就是因为前一阵子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对了,我可好久都没见到若依了。来,让大姐瞧瞧,新娘子有什么变化没有。”孙淑萍对着李若依的肚子就是一阵打量。这叫李若依颇有些难为情,但又不好拒绝。王晓亮赶忙来替她解围。“孙大姐,我和若依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呢,所以就没有急着当爹妈。以后要是当上了,第一个就得先告诉你。”“好,好,好,我就等着你们来给我报喜。”孙淑萍说完,这次照面本就可以结束了,然后各自去溜达。可王晓亮却又多说了一句,李若依很快便没了逛街的心情。“孙大姐,你的气色可要比前一阵子好多了。看上去又年轻了好几岁。”“别恭维我了,我自己是个啥样儿,我自己心里还不清楚?每天早上一照镜子,我都会被自己吓个半死——满脸都是皱纹,皮肤又黑又黄,轻轻的按下去一点弹性都没有,就像个木乃伊。我只好借着化妆品来补救。可我的那些个化妆品全都不好使,用了比不用也强不到哪儿去。后来听别人说有一款化妆品效果不错,可以买些来先试试。这不,今天我就趁着休息来商场瞅瞅看有没有卖的。你还甭说,一进了商场,我就看到了这个牌子。谢天谢地,我的这张脸终于有救了。”“孙大姐,这个牌子的化妆品可不便宜。刚才若依选了一件,就那么一个小瓶子,要好几百块呢。”“价钱不是问题。只要效果好,多少钱我都舍得花。”孙淑萍看了看李若依,又问道:“若依,你买的是基础型的还是功能型的?”“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有买。”李若依尴尬的低下了头。“你也可以买一些试试。不过我推荐你买基础型的。你年纪轻,皮肤又好,只要进行简单的保养便可。但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年纪,皮肤会因失去水分变得干涩,并失去弹性和光泽,自愈功能也越来越差。因此我就需要那种补水和祛斑、美白、抗衰老为一体的功能型化妆品。现在我算是知道了,那些功能型化妆品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就比如说之前我用的,尽管大都是些国产的名牌,价格也不算便宜,但就是没什么效果。反倒是曾经用过的一些国产小品牌还不错,差强人意。可若是让别人知道我用的是国产的小品牌,那就太丢人了。所以,既想效果好,又能壮面子,就只能用这些国外的大品牌。”孙淑萍神气活现的样子,令李若依十分的反感。“好了,我们还要去二楼逛逛衣服。等哪天有空了咱们再探讨这些有意思的话题吧。”李若依挽起了王晓亮的胳膊。王晓亮也挺知趣:“孙大姐,改天再聊,改天再聊。”“神经病。”李若依边走边骂道。上了二楼,李若依害怕待会儿会再次碰见孙淑萍,逛了没多久就嚷着想回家。王晓亮正巴不求得,于是两个人下了楼,挽手走向了门口。到了商场门口,李若依突然想去趟洗手间。“晓亮,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说完,李若依又返回了商场。世上的事儿就是那么邪乎:你越是不想看见谁,偏偏就越能见到他。李若依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对着洗手间外的镜子补个妆,孙淑萍恰好也来到了镜子前。“今天这是怎么了,走到哪儿咱们都能碰着面。”孙淑萍笑道。李若依装没看到她,继续补妆。“若依,刚才大姐就想劝你两句,只是晓亮在,大姐才没好意思开口。这女人那,跟男人不一样。男人总跟个长不大的孩子,玩心大,做事没有责任感。可女人就得要时时刻刻为了家庭着想。二人世界是浪漫,不过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过二人世界,你总得给父母、给自己一个交待,总得把男人的心给拴住。常言道“生孩子要趁早”。不是大姐吓唬你,女人年岁越大,生孩子的能力就越弱。到了一定岁数,就只有干瞪眼看着男人把货一车车的往自己肚子里卸,而自己的肚子就是装不满。”“低俗。”李若依小声的回道。一个分心,李若依将口红掉在了水盆里,她连忙去捡。“别捡了,用我的。”孙淑萍掏出自己的口红递了过去。李若依捡起口红,打开水龙头冲了冲,然后盖好盖子装进了包里,又拿出纸巾将嘴唇上已涂好的颜色全部擦掉,但就不见她伸手将孙淑萍的口红接过来。“不喜欢这个牌子?”孙淑萍有些诧异。“你那是国际名牌,我怕消受不起。”李若依一脸的轻蔑。“有什么消受不起的。你若是喜欢,我送给你就是。你若是嫌弃是我用过的,那么等下次再去广州的话,我给你捎上几支来。”“谢了。我对口红不感兴趣。”李若依说罢便要走。孙淑萍却好似还没有聊够。“女人哪有对口红不感兴趣的?何况是这种国际名牌。上次我去广州一次就买了好几支,老周也给他老婆和女儿各买了两支。当时我们都劝晓亮,这东西在广州可要比省城便宜好多,不妨买些回来送给若依,若依肯定高兴。晓亮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买。要不这样,下次我给你捎上几支来,只收你个半价,你看行不?”“什么?”李若依抬眼看了看孙淑萍。“半价,只收你半价。你要是还觉着贵,就再给你打个八折。”“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收你半价’前面的那句。”“前面的那句?前面的那句不就是……是‘晓亮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买’吗?”“不对,再前面的一句。”“再前面的一句?”孙淑萍想了想,“难道你是想问我这东西在广州到底能比省城便宜多少钱?”“对、对、对,我就是想问你,晓亮什么时候去的广州?”“呵,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在坑你呢。我们上次去广州应该是在七八个月之前吧,就在你们结婚后没几天。怎么,你不记得了?”“去了多久?”“三天。这个我记得清楚:去的时候坐了一天的火车,在广州待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又坐了一天的火车。等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你问这个干嘛?”“没事。”“若依,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准是想透过我的话看看晓亮跟你撒谎了没有。我敢拍着胸脯告诉你,晓亮不是那种肯撒谎的人,他实在着呢。”孙淑萍此时信誓旦旦,却早已把王晓亮曾经交代她的那句“去广州的事儿你和周总就别当着若依的面提起。我也没告诉她”的话抛在了脑后。

商场的门口,王晓亮正无聊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一对夫妇推着童车从他身边走过,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童车里。那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婴儿,口里含着奶嘴。婴儿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朝着四周张望,当看到王晓亮,居然开心的笑了。王晓亮仿佛遇上了天使,眼前的世界灰暗褪去,开始闪烁起五彩的光芒;又见彩虹升上了天空,星星们把它当做滑梯从上面滑下。太阳公公捋着胡子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玩耍,月亮婆婆却劝他们早些回家;地上的小狗正在奔跑,小猫正在跳高。枝头上的小鸟正在愉快的歌唱,没错,那就是王晓亮儿时的童谣。多日来积聚在心中的烦闷悄然飘散,王晓亮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王晓亮冲婴儿做了个鬼脸。

一个身影疾速的冲出了商场的大门,以至王晓亮感觉到了她带起的旋风。“若依,我在这儿呢。”王晓亮撇下那对夫妇的背影,急忙追了上去。 可是看李若依的样子并不想和王晓亮同道而归。李若依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李若依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等王晓亮赶到跟前,出租车已经驶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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