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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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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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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前奔》连载

第五十八章 花谢花飞

王晓亮模仿着周平的笔迹签掉了剩下的几页文书,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搬进了新的办公室。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被他捂了个严严实实,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李若依是孙淑萍再也无力经营下去,只得将公司拍卖。而他只用了极低的价钱将公司拍了下来。或许王晓亮也觉察到自己的平静显得太过不真实。如果想要李若依相信他,他应该绘声绘色的把拍下的过程讲述的跌宕起伏,再顺着回忆追溯从黄土地一路走来的艰辛,其间配以点点泪光;做一番感慨后,当畅想美好的未来时,再壮志昂扬,用如炬般的目光也去点燃李若依胸中的激情。王晓亮没有学过川剧中的变脸,但他变脸的速度比川剧中的还要快。“若依,难道你不感到惊喜?”这时,王晓亮又像绊倒捡了个宝贝似的,两眼冒光,上下嘴唇半天合不上。李若依仍然一声不吭的叠着婴儿的衣服,手上没做半点的迟疑。“是的,当拍下的那一刻,我也愣住了。我不敢相信争来争去,最后出价最高的那家居然放弃、让我这个本去凑热闹的捡了个漏。直到现在,我还犹如做梦一般。这也难怪,在老家劈柴拾粪、种地喂牛的经历仿佛就在昨天,啃着野菜窝窝就白水、被村长家的狗追着到处跑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唉,那时候真的以为这辈子出生在那里,死了也会埋在那里,死后坟头立在哪儿都还要看别人家的脸色。那时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来到省城并在省城有了工作又开上了小店,吃喝用度也跟城里人毫无二致,甚至让城里人还要羡慕三分。对现在我已经非常的满足,不奢求还有更好的未来。可是,更好的未来现在却突然摆在了眼前,我又不忍心让它从我的手指缝中漏走。若依,你想象一下,当咱们的房子比现在再大上好几倍,咱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是高档货,出门豪华小汽车接送,去了远的地方就坐大飞机。无论走到哪儿,咱们自带威风,都受人尊重。如果告诉你,这些很快就会实现,你会怎么做?我相信你会和我一样,张开双臂去拥抱命运的安排。”

就王晓亮说话的这段工夫,李若依又叠好了一件。接下来的一件是李若依最喜欢的款式:偏襟插肩袖“和尚服”。每次看到它,李若依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胖嘟嘟、肉乎乎、不会说话只爱笑,笑起来满嘴没有牙、没事就喜欢啃自己小脚丫的秃头“小和尚”。但这次,“小和尚”却咿咿呀呀的叫起了“妈妈”。李若依的心里那是一个美啊,她禁不住笑出了声。“若依,你怎么了?是不是为了咱们的未来感到高兴?”王晓亮满心期待李若依会点下头,或是轻轻的“嗯”上一声。而此时“小和尚”一下又不见了,李若依止住了笑声。解开衣带,李若依将衣服平摊在床上,然后轻轻的抚去衣服上的每一道折痕。“若依,你不会真是得了……听我说,若依,事情终究是过去了,就没有必要再沉溺于其中而让自己不断的遭受着痛苦的折磨。勇敢的站起来,人生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人生还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东西值得你去追求,还有很多其他的快乐值得你去体验。并且你还要明白,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你并不孤单。我会永远守护在你的身旁,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给予你最大的帮助和支持。若依,我已经想好了,从现在开始,酒店就由你来打理,你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举双手赞同。我相信你比我更有能力、更有眼光,你一定会做的比我更好。”

抚去折痕,李若依折起衣袖,再将衣服上下对折起来,露出领口。衣服被叠的四四方方,李若依捧起衣服,把脸贴在了上面。那是一种如婴儿肌肤般的柔软,闭上眼睛似乎可以闻到婴儿身上的乳香。仿佛那是一段回忆,谁也无法从李若依的脑海中夺走。“若依,你好歹也说句话。就算不同意,我的这心也能踏实了。而你总是像个幽灵一样一句话不说,每天还不停的做着同样的事情,我担心、担心你是不是精神上真是出了毛病。”王晓亮似乎已无法将李若依唤醒,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若依继续这样“似傻如癫”。

但改变就在一夜之间。第二天一早,当王晓亮正在对着镜子洗漱,李若依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王晓亮被李若依披头散发、似人似鬼的模样吓了个哆嗦。“若依,你要干嘛?”见李若依不吱声,王晓亮匆匆漱了口便要把洗漱间让给她用。“我好了,你用吧。”但李若依仍然不动也不吱声,王晓亮心头一痛:“唉,八成是犯病了。”“若依,天还早着呢,回去再睡会儿。”王晓亮转身要扶她回屋,李若依却身子一趔,避开了王晓亮的手。“我想好了,我答应你。但是……”“你同意了?真的同意了?太好了!若依,我就知道你没有病。你不但没有病,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李若依冷冷的回道。“什么要求,快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答应你。”王晓亮用炽热的目光将李若依团团裹住,他相信这是一个起点,他和李若依的情感在走出了泥泞的沼泽之后将是一片坦途。“你必须要答应我,把酒店转到我的名下。”“就这?没问题,我答应你。”

还是这片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是它颓败的身姿:脏兮兮的店门、昏暗的厅堂,曾经的小桥流水、舞榭亭台褪去了灵动,只留下一堆毫无生气的砖木。鞋子踩在地面上会被粘住鞋底,墙角旮旯里竟然结起了蜘蛛网。满屋的油烟味道直让人作呕,除了三三两两无精打采的服务员,客人全然不知去了哪儿。桌椅也被撤走了一半。厅堂倒是显得大了,后厨却因满地随意丢弃的果菜和垃圾显得格外拥挤。包房还好,就是每一间都充斥着霉烂的气息。后面的花园也没了江南园林的神韵:一池子臭水,遍地的荒草。到了晚上,那块“女丿彖”的招牌还在卖弄着风骚,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丢人现眼。挂在外墙上的一串串大红灯笼也是忽明忽暗,唯恐怕人家不知道这是一家“做着人肉生意的黑店”。寒风吹乱了李若依的头发,也吹凉了李若依的心。

而太阳依然会升起。尽管天空布满了乌云,但也遮掩不住太阳全部的光辉和它带来的温暖。就在王晓亮原来的办公室,李若依再次看到了希望: 全套的红木家具、漂亮的羊毛地毯,用整面墙打造出的花格橱窗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有玉如意、玉弥勒、翡翠貔貅、镀金蟾蜍,还有珊瑚树、水晶球、宜兴紫砂、琉璃象牙。最值钱的当属一套哥窑茶具。据王晓亮说这套茶具可以抵上半部小汽车。当然,王晓亮最喜欢的是一件紫檀木雕琢的飞马。除去这些,办公室的墙上还挂着几幅王晓亮从市场上淘来的名人字画。姑且相信王晓亮是被骗了,但这几幅字画的确令人赏心悦目,因此也能值上不太差的价钱。另外,办公室里的电器也有那么几件:大电视、小冰箱、录像机、豪华音响。遗憾的是电脑已被王晓亮搬走。幸运的是保险柜的密码王晓亮并没有更换,里面的神仙草和各种面的配方单都还在。可它们的价值却难以估算。

李若依终于可以安心的入睡了。她又在手腕上套上了橡皮筋。渐渐的,现实变的模糊,她随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入了似走马灯般、不断变化的奇异的景象中。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只觉得这就是自己本来生活的世界。因为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这里有欢笑、也有焦虑,有爱情、也有失落。这里还有来自面对死亡的恐惧——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更可怕的是,李若依好像陷入了一种循环,每天她都会梦到类似的情景,最后便都是在惊叫声中满头大汗的醒来。可今天,她挣扎着让自己看了看手腕,而手腕上什么都没有。她瞬间就明白了,这只是一场梦。勇敢的去面对它,醒来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她毫不犹豫选择跳下了悬崖。

“……请你在上面签字吧。”李若依从一坐下就没有给吴波开口说话的机会,这会儿又像是在命令吴波,吴波只好笑了笑,“若依,你还在为了那天酒店的事生气?其实第二天当我醒酒之后,我是想去找你当面给你赔个不是,但我又总觉着没脸再见你。所以赔礼的事儿就这么拖了下来。既然今天你来了,我就郑重的给你赔个不是,那天我所说的那些个胡话我全部收回,那些酒店里被我损坏的东西,我愿十倍偿还。不过,我也要劝你两句,做事情之前一定要先把后果考虑清楚,别太冲动。你想,我若是真在这《转让协议书》上签了字,酒店从此便是我的了,你们一家今后吃啥?我总不能像黄世仁那样为了催债硬是把杨白劳给活活逼死吧?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我这个人那,天天是在忙着挣钱,也天天为了钱而愁破脑袋,但我对钱确实又没有太过强烈的渴求。我爸在公司的那会儿,我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才去努力的赚钱。我爸离开公司后,我努力的去赚钱则是为了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现在我努力的去赚钱那纯粹是为了生存下去。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择人生的话,我更愿意去当一名画家,或是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或是留在国外过着平淡恬静的生活。所以啊,你借的那两百万,如果你有的话,你可以还给我;如果你没有的话,你可以不还,也可以等有了的时候再还。”“吴波,你错了,我把酒店转让给你,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我李若依虽然天资不够聪颖,又爱争强好胜、眼中容不下沙子,但我却不糊涂,我明白做人的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债子偿,夫债妻还。我还明白,这天下谁是好人,谁是坏蛋;谁秉性高洁,谁丧尽天良。这天下,罪恶终究不会逃脱正义的惩罚,正义永远不会栖息于罪恶的脚下。善必将有善报,恶必将有恶报。一旦云开雾散,报应便会不请自到。”“若依,听你这口气,该不会是和晓亮吵架了吧?如果是因为吵架而你在跟晓亮赌气,这字我就更不能签了。”吴波将桌子上的笔放回了笔筒,又拿起协议书走到了李若依的跟前。“收起来吧。回去跟晓亮好好的过日子,尽管晓亮有时候说话是刻薄了些,但能看得出来他还是很爱你的。况且晓亮也很有能力,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今后你们一定会越过越幸福,小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甜美。”“吴波,你以为真的很了解你自己么?你真的清楚自己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的原因么?不,你不了解自己,你也根本不清楚自己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的真正原因。你并非只适合当画家,并非做不好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也并非注定会像今天一样孤单寂寞。相反,你可以在任何行当里做出成绩、取得成就,你也可以和任何你想要得到的人如影相随、相濡以沫。你只是缺少了一点:狠心——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改变自己,而让自己整日沉浸在酒和消极的情绪中才致使梅莉最终离开了你。可当时你又狠不下心用尽一切办法把她追回来;想当初,还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改变自己,而让自己在公司里的形象始终是飞扬跋扈、目无一切,最后致使很多人对你产生了误解,让你渐渐失去了人心;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辞掉王晓亮,而给了他一次回来的机会,才致使你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日后的敌人;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把我也从公司除名,而是包庇我,才给了周平挑起分家的口实;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让孙淑萍从窗户跳下去,而是一把抱住了她,才致使你们的恩怨迟迟无法了结,日后便给了王晓亮投机取巧的机会;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强行占有我,而是选择了在我和梅莉之间来回的摇摆,才致使我误入狼穴成了他人的猎物。最终,你错失了两个女人对你的爱;想当初,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来将你的所有竞争对手挤垮、搞臭,狠不下心来踩着别人的尸骨前进,而是一遇到困难就烧香拜佛寻求庇佑,才致使别人吃肉、你却连汤也喝不上。现在,你已经站在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你应该清楚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即使你对它真的没有太过强烈的渴求。而你若再不狠下心来接受我的要求,你只会朝着没有光和热、没有灵魂和希望、只有冰冷和由无数嗜血僵尸组成的黑暗世界又迈进了一步。”李若依从提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就在吴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李若依的用意时,李若依已将木盒塞到了吴波的怀里。“拿着。这是我全部的首饰。我知道,一个没有地皮而仅仅是个空壳的酒店是难能值两百万的。所以我只能把这些东西也拿来冲抵借款。如果还差得很多,我只能祈求你原谅我。如果还有来生,我不惜给你做牛马也一定要把这笔钱还清。”“若依,请把盒子收起来。签字我可以考虑,但首饰我是一个都不会要。”吴波果断的又把盒子塞给了李若依。“若依,有句话在我心里藏了好久。本来我是想将它烂在肚子里,然而你头上的白发告诉我,我若是再不将它说出来,我会悔恨终生。若依,如果你对自己当前的生活不再感到满意,你是否可以考虑再给我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呵,呵呵。”李若依冷笑了两声,“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痛苦是什么?”“痛苦……你的意思是和我在一起?”“错。要想知道痛苦是什么,就要先弄清楚痛苦来自哪儿。婴儿没有奶吃的时候,会哇哇大哭。因为他感到了饥饿的痛苦。小孩子过年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新衣裳穿而自己没有,会伤心难过。因为她感到了嫉妒的痛苦。成年人自不必多说。老头老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时,会无比的怀念青春。因为他们也感到了老去的痛苦。可见痛苦与年龄、身份、性别无关,而只与人活着的躯体有关。但痛苦又不完全依赖于躯体。傻子就很难体会到痛苦。因为他们没有欲望也或他们的欲望很容易就会被满足。说到这儿你应该会明白了,痛苦的根源是来自于无法得到满足的、躯体的欲望。这种欲望越强烈,痛苦也就越深。比如当你去爱一个人而得不到他时,你会痛苦到死去活来;当你得到了你爱的人却又害怕失去他时,你会痛苦到无法呼吸。当你和他平静的日子被争吵声打破时,你会痛苦到心如刀绞;当他违背当初的诺言而抛弃你时,你会痛苦到肝肠寸断。再比如,当你渴望被真诚对待,但却整天生活在一个充满了谎言的世界里屡屡被欺骗时,你会痛苦到欲哭无泪;当你每天都在梦中与自己的至亲纵情欢笑,但醒来却只能接受早已与他们阴阳相隔时,你会痛苦到天崩地裂。所以,如若不能消灭自己的躯体,只有斩断自己的欲望才能从痛苦中解脱。”“若依,其实我也有和你同样的感悟。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是为了苦修自度?为此我曾特意去了西藏、长城和大海,也专门去了南山拜见了得道高僧。桌子上的那部经书便是高僧所赠。尽管我还没悟透其中全部的精妙,但也明白了一二:人生来什么都没有,又何惧患得患失?清空自己的思绪,让自己回归到无我的状态,任凭日月轮回、潮起潮落,都不必执迷于眼前的幻相。保持一颗平静的心,终究会到达苦海的彼岸;开启智慧的眼睛,终究会修成正果。”“你皈依佛门了?难怪你会去南山烧香。”“没有,也谈不上正真的去信仰。只不过是在苦于自己的境遇时去寻求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寄托。但我发现自己受到佛经潜移默化的影响渐渐的在改变,尽管有时候秉性仍在主导着我的行为和举止。”“吴波,有句宋词你听过没有:‘别时容易见时难’。待会儿我会从容的走出你办公室的房门,而当下次我们两人再见面也许已是海枯石烂的时候了。但不管世间如何沧桑巨变,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住你的秉性,不用刻意去改变它、去雕饰它,更不要让世间的混浊去玷污了它。”

“不,若依,我和你不仅还要再见面,我还要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旁!”吴波站在窗前,当李若依走出办公楼、身影出现在公司大道上,吴波不禁喊了出来。声音传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的一溜感应灯随之亮起。但此时吴波与李若依却似乎已分属两个世界,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李若依微小的身姿依然沿着宽阔的大道前行,她走过了检验室,走过了厂房的废墟,又走过了门卫室……。

清晨的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放佛是斩不断的情丝。墓地空空荡荡,放佛在诉说着人生的结局。李若依准备了一束白菊,放在了父亲的坟前。

曾经,死亡是如此的令人恐惧:

他总是穿着黑色的外袍隐藏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无声无息。

而他又总是不经意的突然出现,给人以最沉重的打击。

他的手中总是握着一把屠刀,屠刀从来都是血迹淋淋。

他从不在乎眼前的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孩童,他只在乎剥夺他们生命那一刻的快感,并以痛饮人间的泪水为乐趣。

他也从不接受卑微的祈求和凌厉的痛斥,似乎它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他有权力把整个世界埋葬。

在他的淫威下,光明和温暖被驱逐,勇气和正义沦为奴隶。

从此世间充斥着黑暗和寒冷,阴森与恐怖。

然而,相较于他的冷血暴虐、残酷无情,他神秘的真容才是他恐怖的源头。

而看不到他的真容,那是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副叫做“欲望”的面具。

原来,死亡又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摘下面具,眼前竟伫立着一位翩翩君子。

黑色本来就是宇宙的真谛,他也并非总是在隐匿自己。

他只想将生命衬托的更加绚烂,生命却梦想着万古不息。

生命的贪婪是原罪,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仁慈,四处寻找着复仇的契机。

他不在乎任何人高高在上,也不在乎任何人年少轻狂。

人间的富贵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任何想跟他做交易的念头都被他视为卑鄙的勾当。

他要送邪恶入地狱,要送善良上天堂。

他的存在,犹如一道光,迷途的航船可以找到方向,失落的勇气得以插上希望的翅膀。

然而,真正让人心动的是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那是雪山下的湖水,那是夜空中的繁星。

他的黑眸不是宇宙的尽头,眼中闪烁的光辉才是万物重生的源泉。

死亡,就是一首对永恒的赞歌!

“爸,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活着,就像这束花一样,无惧风雨,以寂寞为伴。能摧残掉它的,只有时间。而即使有一天它枯了、谢了,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漫山遍野里又将会有无数的鲜花悄然绽放。所以生命永远不会消失,生命只是在毁灭和诞生的往复循环中走向不朽。而我们的这一生,它的意义便是为我们这一世的春天献上自己的色彩。爸,还有妈,我走了。如果来年的清明你们没有收到我的鲜花,那不代表我不爱你们,也不代表我忘记了你们。那时我会在心里默默的为你们送上祝福。”李若依朝着坟头鞠了三个躬。

细雨纷飞,大地消沉。新办公室一时也提不起了王晓亮的兴趣,王晓亮双脚翘在办公桌上,半眯着双眼,一会儿昏昏欲睡,一会儿想起了他落在酒店办公桌抽屉里的那几样文玩。其一,是一件沉香木的佛珠手串。王晓亮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信不信佛。反正在有需求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寻求佛祖的保佑;在没有需求的时候,他连给佛祖上支香的想法也没有。他看到别人将长长的手串一圈圈的缠绕在手腕上,时髦又有风度,于是花重金也给自己买了一串。而这手串还有一大好处:可以消磨时间。一百零八颗珠子拨动一圈下来,小半天则就过去了。不过王晓亮是真的喜欢那两个“蛤蟆头”——一对外形犹如蛤蟆、可以在手中把玩的大核桃。王晓亮的老家有句谚语:家有金蟾,财运绵绵。这对大核桃又恰巧外皮金黄、闪亮发光,金蟾的形象便呼之欲出。最为重要的是要通过不断的把玩,才能保持其外皮的光亮。因此王晓亮一旦闲暇无事时就把两个核桃握在手里来回的搓动。最后一件是块玉观音。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观音即“官印”的谐音。王晓亮没有当过官,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人生任何一种可能的追求。再说,即使有时幻想一下也可以促进体内多巴胺的分泌。但金软玉脆。大多数的时间里王晓亮都把他放在抽屉中,谨防摔碰。

雨下个没完没了,王晓亮也是越来越觉着无聊。与其再这么干坐下去,还不如将文玩取来养养身性。王晓亮冒雨回了酒店。

吴波考虑了一宿还是狠不下心来在协议书上签字。因为他知道李若依也是为现实所迫。而李若依要强的性格也难以让她在陷入了失去生存依靠的极度困顿中去认真的思考能否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至于她那些对痛苦的体会,大概只能归谬于暂时的迷茫。只有给她一个更加宽容的空间,才能让她重拾对未来的信念;只有给她以无尽的关爱,才能让她走出迷茫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

细雨朦胧,景色如画。暂别了晴日的直白与乏味,心绪越加的细腻;听懂了醉人的天籁之音,情思外溢直至奔放。吴波也去了酒店。

就这样,一对冤家再次在酒店狭路相逢。

“怎么,上次在我这儿没捞到便宜不死心,这次还要借机撒泼来跟我要钱?”“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若依的。”“呵,找若依?你跟若依是啥关系?你是她的领导?朋友?还是?”“都不是。”“既然都不是,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见她了。她是我的老婆,我还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呢。不好意思,请你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开这儿。”“好吧,我来吃饭。”“吃饭?你当酒店是你家开的,你不早不晚、不前不后,说来就来,说吃就吃?就算是你家开的,你还得等后厨把火生好呢。告诉你,现在菜还没买来呢。哦,不,菜还在地里没有收割呢。”“没事,我等着。”“哟,你是越说越来劲了。好,既然你非要赖着不走,我也不拦你。但你要明白,现在酒店还没到开门的时间,不招待客人。你的行为算是非法闯入。你掂量掂量,你口袋里的那几个子儿交起交不起律师费。”“那我就在门外等。”“门外也是我的地儿。除非你去大街上。”“晓亮,不要欺人太甚。你我之间本来并无深仇大恨,有些误会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没必要耿耿于怀。心胸放宽些,于人于己都留条退路。”“我欺人太甚?我耿耿于怀?我心胸不够宽广?吴波啊吴波,以前我只知道你的脸皮厚,可没想到会这么厚,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承认,反倒是把脏水泼到了别人的身上。来来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王晓亮正在嚷嚷,李若依推门进来。“若依!”吴波上前迎去。李若依尤显疲惫,被雨水打湿的面颊更显冷峻。放下雨伞,李若依带着一阵凉气与吴波擦肩而过。“亲爱的,你去哪儿了,怎么会淋成这样。快把外套脱了,免得着凉。办公室里暖和,你赶快去歇着,我去后厨安排给你炖碗姜汤。”王晓亮帮李若依脱下外套,又轻揽着李若依的腰护送她走上楼梯。“若依,我要跟你谈一谈。”吴波喊道。“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无赖。”王晓亮轻蔑的笑了笑。李若依加快了上楼的脚步,然而吴波却不能理解李若依的刻意回避。“若依,如果你不能坐下来跟我好好的谈一谈,那就证明你在演戏,你们两口子都在演戏!你们俩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吴波!你到底想怎样?!”李若依突然一个转身,便冲着吴波怒吼了起来,“我与你无仇无怨,也无交情。只不过欠了你些钱,你却整天疯疯癫癫,不是来吵架,就是来骚扰。我对你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赶紧离开这儿。你若还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下逐客令了!”“还不快滚!”王晓亮也跟着帮腔道。诚然,这就是被戏弄的感觉:带着伞出门,外面是晴天;怒将伞丢弃,外面却总阴雨绵绵。诚然,这就是毫无底线的羞辱:外衣被人扒了个精光,却被人指责在耍流氓。吴波伤透了心。“若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像春天那样给我温暖或一直像寒冬那样对我冷酷无情?我究竟还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让你抹平心中的旧恨?如果说一切的一切的背后都是钱在起作用的话,那么现在我便可以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做出一个明确的了结:那笔钱你们不用还了,一分都不用还!”吴波愤而转身走向门外,边走边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那几张协议书,然后抛向身后。李若依急了,“快捡起来!”王晓亮看了看李若依,她对吴波已近乎于祈求。王晓亮倒是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将协议书从地上捡了起来。“呵,酒店要转让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而且还是无偿转让,一分钱都不收。啧啧啧,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我王晓亮也是开了眼了。”王晓亮又回到了李若依的身旁,“亲爱的,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李若依拭了下眼角,挺直胸膛,微微昂起了头。“唉,我王晓亮真是瞎啊,上面不写着转让人李若依么,我居然没看到。怪我,怪我。亲爱的,你别生气,所有的事情都怪我。我本就不该鬼迷了心窍往省城里钻,不该回家奔丧后再回来;也不该当了面馆的学徒又接手了面馆;最不该的是把面馆做大,成了酒店,以让那么多人惦记着。其实这酒店也算不得什么,地儿是别人的,人是花钱觅来的,只有桌子椅子和一堆锅碗瓢盆是自己的。谁若是惦记,我直接送给他就是,我王晓亮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可偏偏有人胃口比大象还要大,不仅惦记着酒店,还惦记着酒店的老板娘。不,现在是老板了。这叫我如何是好?老板是自己的老婆,按理说送不得。可若是不送,人家就悄悄的在私下里扔来一堆绿帽子,你不戴也得戴。难办,难办那。”“王晓亮,请你不要血口喷人。谁若是给你戴绿帽子谁不得好死。”李若依回道。“戴没戴的又能怎样?心不在我这儿。心早就跟着别人去共度良宵了。”“随你怎样去说好了。我李若依只知道做人要守本分,不能抢、不能盗、不能欺、不能淫;不能贪、不能邪、不能狂、不能诡;不能妄、不能逆、不能杀、不能嗔;不能……”“啪!”王晓亮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了李若依的脸上,“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究竟还偷走了我多少的东西。”“住手!你竟然对自己的女人动手,你还是不是男人?有种冲着我来!”吴波站在酒店门口对着王晓亮大声的呵斥道。“呵,两人的感情还真是深呢。以前还只敢偷偷摸摸的,现在脸都不要了,竟敢光明正大的示恩爱,让我这个当丈夫的都看了眼红。咋样,心疼了吧?难受了吧?是不是想替你的小心肝儿报仇?好啊,来啊,来打我,快来打我。”王晓亮摆出一副讨打的架势。吴波也受够了王晓亮的百般嘲讽,便折了回来,一双拳头越攥越紧。“我求你们了,不要再打架了。”李若依哭诉道。吴波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王晓亮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狠狠的盯住了他。“既然没有这个胆量,就老实的一边呆着去。我打自己的老婆是我们家的事儿,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吴波气不过又往前顶了一小步。“晓亮说的对,这是我们的家事儿,别人少管。你走吧,以后永远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想走?没那么容易!我王晓亮也不是傻子。你们可以表面上断了来往,但谁又能保证背地里你们不会再继续勾勾搭搭?”“那你想怎样?”吴波反问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拿出维丽公司一半的股权作为质押。若今后你们果真不再来往,每年公司的分红我可以不要。但如若你们俩食言……”“休想!你整天挖空了心思去捞钱,什么公平、正义、良心、道德全都不讲,就连亲情也成了你的工具。你跟畜生还有什么区别?你还有什么资格再披着这张人皮?你可以无视现实世界的规则,但你不能不敬畏天地间的神灵。难道你不怕死后会被投进地狱?”“哼,到底谁下地狱还不好说呢。”王晓亮忽然从腰间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顶在了吴波的脑门上,吴波只觉得脑门冰凉。这时,李若依却看的清清楚楚,王晓亮拿的是把枪。“晓亮,你怎么会有枪?”吴波也被吓了一怔:“王晓亮,你可不要乱来。”“知道害怕了吧?知道害怕就乖乖的照我说的做。要不然我就送你去见阎王。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我会一点点的折磨你:先打断你的腿,让你没法动弹;再打断你的胳膊和手,让你连爬也爬不动;接着再打烂你的肚子,让你的肠子全都流出来;等你在极度痛苦中咽了气,我再往你的脑袋上补上最后一枪。”“不要!晓亮,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能那么做!”李若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才主动要把酒店转让给他以冲抵借款,这跟他毫无关系。如果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我绝对不会恨你,也绝对不会让你背上杀人犯的罪名。”“王晓亮,你若还是条汉子,就开枪吧。我宁可被你打的尸首不全也不会把公司的股权分给你。”“晓亮,你可千万不能开枪。”李若依痛哭中抱住了王晓亮的双腿。王晓亮渐渐的将枪口从吴波的脑袋滑向了吴波的大腿,同时在慢慢的扣动扳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李若依瞅准了王晓亮的手腕便如猛虎扑食一般,一口咬了上去。顿时,酒店里响起了凄惨的哀嚎声。吴波趁机摆脱了枪口并急忙去夺枪,因此三个人便撕扯扭打在了一起。

“好吧,你们赢了。”王小亮瘫坐在地上,鼻血淌了一大片,一只眼睛肿的像灯泡。吴波也受了伤,脸上满是抓痕。李若依双手握住枪对着王晓亮,准星的后面,一双曾经的美眸被泪水浸泡的只剩下了愤恨与幽怨。“亲爱的,我敢与你打赌,你是绝对不会开枪的。因为你和吴波一样,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你们的知识拓展了你们的眼界,但又如同一道篱笆在你们的脑子里筑起了一条无形的边界。对于边界外面的世界,你们的内心则充满了恐惧,并认为那是一个肮脏到不堪入目的邪恶之地。其实,那里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你们不过是一群被欺骗并被阉割了本性的知识囚徒。你们永远只配当这个世界的配角,也注定永远都会被像我这样的主角所奴役。所以你们的人生是悲哀的,你们必须要接受我的怜悯和施舍。你们应心怀感恩,应跪在我的脚下将我的鲜血舔舐干净。哈哈哈……”“你错了。虽然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配角,但我们不会让任何人来奴役。在追求自由和光明的道路上,我们会不懈努力。而我们的力量正是来自于我们的知识。对于边界外面的那个世界,恐惧已被我们打破。任它再邪恶,我们相信它终究会被埋葬掉。所以,地上的鲜血还是由你自己去添干净吧!”李若依果断扣下了扳机。“啪”,手枪的击锤跳动了一下,李若依赶紧闭上了眼睛。“你开枪了?你真的开枪了?亲爱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王晓亮愕然失色。李若依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却见王晓亮依旧安然无恙。李若依再次扣动了扳机。“若依,不用再打了。把枪给我吧。”吴波上前从李若依的手里拿过了枪。吴波毕竟在部队大院长大,真刀真枪的没少见。尤其是父亲的那把手枪,父亲取出子弹后,曾让他玩了个够。因此吴波对枪并不算陌生。吴波拿着王晓亮的这把枪仔细的看了看,又摆弄了几下,而后便笑了:“果不出我所料,就是把道具。”“什么?!”李若依惊叫了出来。“哈哈哈……”王晓亮又是一阵大笑,“没想到我用一把道具手枪就把你们俩耍的团团转。看来我王晓亮真不愧是人中奇才。”

原来,王晓亮在逛旧货市场的时候,不仅喜欢淘些“珍奇古玩”、”名人字画“、“老式家具”和“怀旧物件”回来,对道具手枪这样承载了他儿时梦想的东西也是爱不释手。淘来道具手枪后,他常常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练习百步穿杨的“枪法”。不玩时,王晓亮就把枪装进牛皮纸袋,然后再锁进抽屉。这次王晓亮回来取他的文玩,便又把手枪拿了出来。不料吴波突然来了,他就顺手把枪别在了腰后。而当李若依让吴波走、并说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吴波时,王晓亮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再敲吴波一笔竹杠?”于是也便有了后来的一幕。

吴波扔掉道具手枪,转而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协议书。“王老板,我本没打算在这上面签字,是你身体力行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承蒙你的厚爱,这个酒店我要定了。”“吴波,不是我小瞧了你,就是酒店这样坐等收钱的生意你也做不来。因为你永远都克服不了自己软弱无能的缺点。”“哦?是么?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酒店究竟是会兴在我的手上,还是会败在我的手上。”“好。我敢跟你打赌。”王晓亮和吴波只顾着说话,却都没在意李若依已经走向了酒店门口。而在李若依看来,她与身后这两个男人的故事全都结束了。

“咱们离婚吧。”李若依这不是在跟王晓亮商量,这是她对他们的婚姻正式下达的死亡通知书。“你也应该早有察觉,离婚对我们俩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不再去伤害对方、干扰对方,我们可以留给彼此以空间、自由,从而让我们去实现不同的人生目标和追求。晓亮,曾经我真的很想与你过完这一辈子,尽管我们之间存在着很多的不同。我曾天真的认为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们之间就会消除隔阂。就算没有消除隔阂,我们也会相互妥协、相互迁就,继而找到一条折中的路子走下去。可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了,妥协和迁就也变的无济于事,除非我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彻底的改变自己,才能挽回我们渐行渐远的感情。而这就意味着这个人将要彻底放弃自己的原则,甚至要违背良心、信仰,站到自己的对立面。这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做不到。对你来说,你同样也做不到。婚姻是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任何一个人的懈怠都会让婚姻这条远航的轮船抛锚。虽然我无法改变自己,可我还是极力的维护着我们的婚姻和感情,极力的延长着它们的生命。但现在看来,我错了,我不该把自己对待婚姻和感情的看法和标准强加给你,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王晓亮仍然用沉默来回应李若依最后的告白。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言语,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恍惚中,他好似又来到了检验室的门口,那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咖色毛料短裙,脚登黑色长筒皮靴,皮肤白皙,长发微卷的女孩又映入了眼帘。女孩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饴、如酥、如花、如酒、如月、如歌,直叫王晓亮看的是如痴如醉;女孩的身上的那股清香,自然、纯净、淡雅,一点都不做作、不妖艳、不油腻。王晓亮走过去,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这手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柔软,王晓亮不顾一切的将她拥入了怀中,而且越搂越紧。忽然,她哭了,眼泪像倾盆大雨一样。王晓亮揉了揉眼睛,女孩消失了,眼前出现的却是李若依。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李若依正在朗诵着自己曾经写的那首诗:‘……或许今生的情缘已尽,我唯有祈求来世再与你相拥,来世再和你相随。此生的这份爱,就让它化作一颗流星,在最耀眼的时刻烧成灰烬,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当你再记起它时,请回首仰望,这浩瀚的星空。’“若依!”王晓亮大声喊了出来。眼前的景象被震碎了一地,李若依又出现在了面馆。还是那碗阳春面,李若依撇开葱花,捞出细细的一绺吹凉,送入口中。惊讶只是个开头,后面便是无穷的享受。最后再喝光碗里的汤汁、尽情的打着饱嗝。李若依绝非是天上的仙女,她只是红尘中的一朵玫瑰。而当玫瑰披上了婚纱,她却真成了天上的仙女……

“若依,请不要离开我。”

“晓亮,祝你幸福。”

李若依走了,她真的走了。她永远的离开了王晓亮,也永远离开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家。

省城很大,又很小,小的似乎容不下李若依;

省城很熟悉,又很陌生,陌生的让李若依独走在街头,心却迷失了方向;

省城很近,又很远,远的让李若依已经看不到了它。只有在回忆中,李若依才可以碰触它、抚摸它。然而,李若依并不打算这么做,李若依悄悄的关上了回忆的大门,任由回忆落满灰尘。

没有人知道李若依去了哪儿,只有来自天堂里的祝福继续陪伴着她。“若依,爸爸爱你,妈妈也爱你。不管你走到哪儿,我们永远都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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