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胖子,咋现在还没来呢?”王晓亮不耐烦的骂道。“他不会是忘了吧?”钱老板冷笑了一声。“难说。没瞅见猪总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啥事儿都不往心里去嘛。”卢老板饥饿难耐,伸手又捏了点凉菜填进了嘴里。“小张,你去告诉后厨只需留下两个人;而餐饮这边你留下;其余的人全都回去好了。”“是,我这就去。”大堂经理小张被王晓亮喊到了包房,随即遵照王晓亮的吩咐又去了楼下。
“哎哟喂,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唐老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钱老板扯着嗓门问道。“来了就好。我们哥儿几个正替你担心呢。”卢老板连忙收回了搭在给唐老板留的椅子上的一只脚。“唐老弟,你瞅瞅这会儿酒店里还有吃饭的客人吗?若不是等你,我们早就吃好、收工打烊了。”王晓亮似乎还未消气。“实在是抱歉,我们家那楼的电梯又坏了,我被困在了电梯里好半天。”“这么久没人去救你?”卢老板问道。“就是。这可是能要了人命的大事,会没人及时发现?”钱老板也跟着帮腔。“嗨,别提了。我们家的那栋楼本来住户就少,电梯用的不太频繁,所以也就难有人发现电梯出了毛病。再加上值班室里的那些人个个都吊儿郎当,整天不是睡大觉就是打扑克,从来没有把我们这些住户当回事儿过。前些天有人家里遭了贼,他们竟全然不知。今天也是如此,我把电梯里的“求救”按钮都快按烂了,也没人接听。好在最后电梯又恢复了运行,停在了三楼,我便赶紧打开门逃了出来。”“你住的这是什么破地方,还不如我住的那大杂院,谁家晚上睡觉打呼噜都听的一清二楚;平时出去也用不着锁门,一个院子的男女老少都替你盯着呢。”钱老板嘲讽道。“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就别再闲扯了。今天把诸位喊来,还有一事想请诸位帮忙。”王晓亮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那三人便都停住,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好吧,咱们边吃边聊。”王晓亮又是一挥手,那三人便开始狼吞虎咽。王晓亮夹了根菜叶,索然无味的嚼了几下,放下筷子,接着说道:“你们老实回答,上次的那家按摩房究竟怎么样?”“好,太好了。”唐老板嘴里塞的满满的,硬是挤出了点空留给气流发声;“那女人是真能折腾,害的我腰疼了好几天。”卢老板扣掉牙缝上的残渣又舔了舔指头;钱老板吃的正香,已顾不上说话。“我觉得也不错。但是周总却好像不太满意。”王晓亮说完故意停顿了片刻,而那三人像是毫未察觉,王晓亮只得继续说下去:“听他那意思,八成是嫌弃不够刺激。就像这道凉拌莴笋叶,清淡有余而香醇不足。”“甭用理他,他就是个假正经。”钱老板回道。“或许他是好吃的吃多了,嘴巴变刁了。哪像是我,吃啥都觉着香。”唐老板傻乎乎的笑了笑。“你没老婆,看到老母鸡都好似一朵花。”卢老板又拿唐老板开起了涮。“我担心他如果真的是不满意,我这酒店可就快要撑不下去了。”王晓亮摇了摇头,“所以今天把诸位再请过来,咱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唐老板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啃他的泡椒鸡爪;钱老板好似没有听见,仍然大口的嚼他的酱汁牛肉;卢老板两只黑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那鱼骨头就如同抖落掉的松针,一根根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从他的嘴中吐出来。“老卢,你的点子多,好好的帮我想想。”王晓亮直盯住卢老板,似乎他就是颗救命稻草。卢老板咂咂嘴,看到王晓亮跟前摆着的白灼大虾还剩下一条,伸手便够了过去,“好办,好办,再请他一次刺激的不就行了。”“哦?怎样才能刺激?”王晓亮赶紧追问。“热菜来了。”大堂经理小张端着托盘走进了包房,包房里又安静下来。小张摆上一道羊肉火锅、一道红烧蹄花、一道蒸乳鸽,又撤掉几样空盘,然后退出了包房。“听说很多大酒店里的女人年轻又漂亮,还会新花样。不信他不喜欢。”卢老板接着说道。“那倒不一定。周总也算是有点实力的人,想必大酒店不是没去过,新花样也不是没见过。”王晓亮仍然紧盯住卢老板不放。“那就带他去清江中间的无人岛上,让他感受一番原始社会的乐趣。”“只怕他不敢。”“嗯……要不就为他搞一次狂欢派对。”“好,好,好,这主意好。”唐老板激动的连连点头;“啥?”钱老板头一遭听说‘狂欢派对’这个新名词,不免疑惑。“就是一群人在一起,有男有女,想干啥干啥。”唐老板此刻的眼神比刚才看到那道蒸乳鸽还要亮。“好。”王晓亮也连连点头称赞,但转眼又皱起了眉头,“可该上哪儿去找那些个女人呢?”“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钱老板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眼光转向了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别的我不敢吹牛,就是朋友遍布天下。甭说找几个妞儿来狂欢,就是找人来杀人放火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好!”王晓亮捶了下桌子,“够朋友!钱大哥,我敬你一杯。”“干了!”钱老板说干就干。王晓亮把酒端到嘴前,先是一个憋气,再闭上双眼,随着胳膊肘慢慢抬起,就差脖子猛的往后面一仰,而后以空杯子示人。就在酒水刚没过嘴唇的节骨眼上,突然王晓亮停住,接着他把酒杯又放回到桌子上边。“怎么,喝不下去了?”钱老板颇感惊讶;“王老板,这喝酒岂有端起来再放下的规矩?”卢老板跟着瞎起哄;“喝不下去就算了,强喝只会难受。”唐老板倒是厚道。“不是喝不下,只是我又想起了一件事。”王晓亮黯然回道。“什么事?”那三个人竟然异口同声。王晓亮淡淡的笑了笑,“这种事情可比不得喝酒行乐,大庭广众之下也无所顾忌。若想不被外人发现,咱们就得选对地方。我在琢磨,该选哪儿好呢?”“我看那个无人岛就不错。”钱老板的爽直尽显可爱;“你可拉倒吧。两个人在岛上那叫情趣;一群人在岛上那叫发神经。”卢老板不以为然。“原始人不都是这样么。”钱老板据此相争;“原始人也不见得男男女女都光着屁股在一起,人家也知道羞耻,要不怎么会穿着兽皮和树叶呢?”卢老板寸步不让。“那你说去哪儿?”钱老板反问道;“我怎么能知道。”“行了,别争了。要不就去我家得了。”唐老板悠闲的嗦着鸽子骨头,“反正电梯出了故障没人知道,有人家里遭了贼也没人知道;我家又住在顶层,且独门独户,倘若关起门来,不管在屋里干什么也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唐老弟!”王晓亮喜出望外,又要端起酒杯,只听门外“咣当”一声,王晓亮赶紧起身前去查看。门外空空荡荡,无非走廊里的一个铁皮垃圾桶倒在了地上。王晓亮扶起垃圾桶,回到了屋里,关紧了门。“刚才是我老婆养的那只猫窜了出来,碰倒了垃圾桶。没事了,咱们继续吧。”
这个晚上,周平又在心潮澎湃中放下了书本。“昏暗的房间,温暖的躯体,放荡的淫叫”,无一不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反复的回味,无尽的想象,渐渐的又到了夜深。周平习惯的折起页角,打算明天再看。其实他也明白,明天被折起来的仍然还是这一页。因为自从跟王晓亮他们逛过按摩房后这么久,他一直都在此页上不停的折来折去。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和对梦境的憧憬,周平上了床。尽管他的梦大都平淡无奇。而同样的,一觉醒来后,他将又带着亢奋和越来越时髦的装扮去上班;带着亢奋和越来越多的微笑去给女下属开会;同样的,他还会带着亢奋和某种期待频频去参加各种宴请;带着亢奋和迷离的醉眼在饭局上大讲荤笑话。孙淑萍看不下去,便提醒他,年龄摆在这儿了,当该稳重、矜持些,别让人家在背后说闲话。周平却反驳她:人的一辈子不能过的太拘谨、太呆板,“该潇洒的时候就得潇洒。”
终于等到了又能“潇洒”的这一天。一早王晓亮打来电话,说钱老板约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女性朋友,打算周末把她们带到唐老板家里去玩。如果有空就一起过来。周平自然明白王晓亮话里透着的意思。这次没用王晓亮多费口舌,周平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周末的唐老板家里格外热闹。钱老板和几个年轻女人围坐在一起喝酒猜拳,卢老板独自抱着麦克风引吭高歌,唐老板端茶倒水、忙里忙外。门铃响了很久,唐老板才听到,便去开门。周平站正在门外。唐老板一把把他拉进了屋,随即迅速的关上了门。那几个年轻女人很是热情,等周平刚一坐下边纷纷围了上来,又是斟酒又是在其后背上敲敲打打。一个女人点上支香烟,猛抽了几口便递给周平。周平摆手谢绝,女人假装生气,趁周平不备把香烟塞进了周平的口中。此举引得其他的女人哈哈大笑。钱老板甚为得意:“周老板,这可不是一般的香烟。这是从黑市上搞来的缅甸货,纯着呢。”周平心里一惊,慌乱中吐出了香烟。那女人捡起香烟又重新塞回了周平的嘴里。“别怕,这又不是毒药,毒不死你。它只能让你一会儿飘飘似神仙,做起事来更威猛、更疯狂。你看,人家卢老板刚才吸了好几支,这会儿都已经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周平抬眼望去,果然,卢老板唱的异常投入,时而双目紧闭,时而声泪俱下。突然又像触电了似的,浑身颤抖,又情不自禁的又蹦又跳。“晓亮呢?他怎么没来?”周平转头问道。“刚才王老板打电话,说他老婆晕倒了,他送老婆去了医院。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稍后他就过来,若是病情严重就不过来了。”唐老板答道。“哦。”周平轻轻吮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似乎这烟也没什么令人不悦的味道,倒是在咽下的过程中有股淡淡的甜味,像是薄荷,又像是冰糖。“放心的抽好了,这玩意儿只是用来助兴,偶尔一次两次,不会上瘾的。”钱老板边说边又给唐老板递去一支。唐老板半躺在沙发上,深深的吸下一口便把烟气在嘴里含住片刻,然后再一点点的吐出来,样子很安详。周平壮起胆子,又尝了几口,没有感觉;再尝几口,不过觉着呼吸更顺畅些罢了。就在这时,周平的耳旁响起了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周平再一抬头,卢老板已脱掉衣裤、正光着身子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放声狂嚎。几个女人也跟着疯狂起来,一个个扑了过去;钱老板不甘落后,撕开上衣也扑了过去;唐老板赶紧掐灭烟头去解扣子;只有周平还在发呆。“还愣着干嘛,快脱衣服。”唐老板提醒道。周平慢吞吞的脱下外衣、褪掉裤子,身上只留下贴身的内衣和裤衩。“别假正经了,现在不是假正经的时候。快,都脱掉。”唐老板说罢已脱得一件不剩。此时的他看上去活脱脱的就是一头的白条猪。周平脱下了内衣,就剩下裤衩。而如果再褪掉这条裤衩,他就跟大街上随便撒尿的狗、跟众人面前肆意发情的驴毫无区别;而他几十年来精心构建起来的人中楷模、精英的形象也都荡然无存。从此往后,他就只能极尽所能的伪装,并不得不面对这种因人性分裂所带来的痛苦。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女人们和钱老板、唐老板掉过头来又扑向了周平。周平还想挣扎,却淹没在了一堆人肉中。那边卢老板站在桌子上拿着麦克风歇斯底里的叫唱着:“我们就是野兽,今天我们就是野兽……”。
屋里闹的正欢,外面又有人敲门。周平慌忙推开身上的女人,一溜烟爬到了沙发后;钱老板和卢老板毫不介意,继续玩乐;唐老板无奈停下来去捡衣服。“来了,来了。这个王老板,来的真不是时候,人家正在兴头上呢。”提上裤衩,唐老板走到门后,拉开了锁闩。“全都不许动!”门刚被打开一条缝,几个黑影便冲了进来。唐老板还没看清楚这几个黑影是谁就被按倒在地上,头被人家用膝盖顶住,双臂被掰向身后,双腕只觉得一凉,双手就再也动弹不得;钱老板反应倒是快,闷头就往屋里跑。可惜他腿脚不利索,刚跑了几步就被追上。仗着自己有两下子,钱老板继续顽抗。哪知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人家一个擒拿便将他制伏;卢老板仍然陶醉在幻觉的世界里。在那里他是国王,后宫佳丽无数。每日除了饮酒,便是与她们寻欢作乐。可就是有那么一帮子大臣不识抬举,老是吵吵嚷嚷着请他去上朝。他就当他们在放屁,照样我行我素。大臣们一着急,居然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强行把他从龙床上架起来去了金銮殿;周平躲在沙发后面吓得浑身直哆嗦。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好像没了动静,周平稍稍松了口气。看到自己的裤衩就丢在一旁,周平小心的俯下身子,匍匐着伸手去够。孰不知此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大脚。还没等周平够到裤衩,周平就被一只大手给薅了起来。“那个胖子说的没错,屋里果然还漏了一个。”
周平被抓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公司里,这下可急坏了孙淑萍。“晓亮,你说大姐该咋办?老周被抓进了公安局,公司上上下下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大姐知道你开饭店朋友多,肯定有人跟公安局关系熟络。你就多费费心,帮着大姐打听一下。打听到了,不管人家提什么条件大姐都答应,不管要多少钱大姐都舍得花。只要能把老周放出来。”“孙大姐,这个忙不是我不帮,你也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只要犯了法,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求谁都白搭。我想,现在与其费尽心思的去托关系、找熟人,还不如接受这个现实,后面把精力都放在公司的发展上。相信周总他一定会痛改前非,积极改造。等他出来后,公司兴许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会以崭新的面貌继续掌舵公司。”“晓亮,不是大姐看不起自己,大姐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一个人挑起这副担子。虽说大姐是公司里的二把手,但那更多只是个头衔,真正拿主意、做决定的还都是老周。没了老周,我便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做不来。”“唉,好吧,我只能试试看。不过,我劝你做好思想准备,万一打听不到,你也别太难过。另外,周总那边一旦有什么消息,你务必要及时的通知我。”“晓亮,大姐的确没看走眼,你果真比亲兄弟还要亲。上次你跟大姐借钱的事儿,后来大姐觉着也挺过意不去的。这次你放心,要是老周能被放出来,大姐亲自帮你去借。他若是不借,大姐就把他的丑事公布于众。”“孙大姐,周总这事儿咱们知道就好,可别再让若依也知道了。”“为什么?”“我担心她会告诉吴波那小子,让那小子看了笑话。”“你想的可真周全。好,大姐保证不会跟若依提起半个字。”
孙淑萍走后,王晓亮几天来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他的复仇计划即将要大功告成。现在他只需坐等周平被投入班房的最后那一刻的到来。然而王晓亮的头脑又是何其的敏锐——缺了周平,孙淑萍便没了主心骨,这也就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到时,凭着孙淑萍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她可以被自己随意的摆布。那么,周平的公司也就跟自己的公司没什么两样了。王晓亮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计划远没有结束,反而是才刚刚开始。
不久,周平被送进了劳教所。在那里,他将度过两年失去人身自由的时光。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卢老板。而卢老板也并不是什么省城某煤矿的大股东,他大名叫卢一彪,外号叫“煤球炉”,不过是个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街溜子。当年王晓亮开面馆的时候,他三天两头的去吃面,因此与王晓亮相熟识。卢一彪这人眼头活,会说话,又时常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挺能讨人喜欢。即使他经常掏不起一碗阳春面的饭钱,但王晓亮也不去为难他。直到王晓亮关了面馆、开了酒店的时候,他还欠着王晓亮一屁股的债;唐老板因为给这次“狂欢”提供了地方,便有聚众之嫌。因此罪加一等,被发往劳动农场改造。唐老板本名唐超,家中独子。但年纪轻轻却父母双亡。父母给他留下了两处房产,一处用来收租,一处用来居住。唐超也是好吃懒做之人。靠着些租金,整天闷在家里,不是打打游戏就是睡觉。只有饿了才会到附近的街面上转转,找些东西吃。因为王晓亮的面馆量足、味好、价格便宜,所以唐超也是老顾客。从街坊邻居的口中王晓亮也知道这位老顾客的家境,有时便故意戏弄他:“喂,胖子,你咋还不讨老婆呢?”唐超每次都笑呵呵的回答:“讨老婆干嘛?还得多张嘴吃饭。自已一个人就挺好。”每次他这样回答,王晓亮就故意接着问:“没老婆你不急得慌?”这时,唐超便会朝自己的手上啐两口唾沫,又将手做出握住东西的形状,再上下滑动几下。他那副滑稽、猥琐的样子,一屋子吃面的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不管怎样,上面这几个人还都是初犯。钱老板,那可就大有来头了。钱三,真实名字不详,只是所有人都这么叫,所以王晓亮也只管跟着叫他“钱三”了。钱三曾经因扒窃坐过牢,出来后又因打架斗殴二进宫。别看钱三恶贯满盈,但此人却行侠仗义。好几次有人喝醉了酒在面馆里闹事,就是他帮着王晓亮硬是给按了下来。王晓亮多有感激,因此每当钱三来吃饭,王晓亮总是往碗里多给他添些肉,要么就是少问他收些钱。一来二往,钱三跟王晓亮越走越近。若不是后来王晓亮开了酒店,两人渐渐少了往来,王晓亮险些跟他成了结拜兄弟。这回,钱三既是“狂欢”的组织者,又非法持有毒品,数罪并罚,他第三回进了牢房。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地球围着太阳又已转了好几圈。当然,在他们看来,王晓亮能够完美的避开了法律的惩罚全是因为王晓亮的运气好。但他们不知,从王晓亮第一次把他们三个聚到一块吃饭的那天,他们就上了王晓亮的钩——“实不相瞒,今天把诸位请来,是有件事想请诸位帮个忙。”“晓亮兄弟,有事尽管说好了。就凭咱们之间的关系,只要能帮的上忙,老哥我肯定在所不惜。”钱三还跟以往那样豪爽;“不就是帮个忙吗?何必把酒菜搞得那么丰盛,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唐超还跟以往那样单纯。卢一彪瞅了瞅他俩,冷冷的回道:“王老弟,你这忙我怕是帮不了。”“为何?”王晓亮一愣。“当年隔三差五去面馆吃面,只觉得王老弟手艺好,为人又实在,这面馆一定能长久的干下去。不想没用几年的工夫,王老弟就把面馆干成了堂堂大酒店。这说明个啥?这说明王老弟不仅手艺好、人实在,王老弟还有头脑、有魄力,是块能干大事业的材料。而我区区一个混迹于街头的草包窝囊废,手指头粗的连给王老弟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因此王老弟请我帮忙,我哪敢接这个招?”“哈哈……”王晓亮听后开怀大笑,“老卢,你可真会说话。我哪里是块干大事业的材料,我也只是换个地方混口饭吃罢了。不过,就因为这个……唉!”王晓亮止住了笑声,继而显得惆怅起来。那三人被吊起了胃口,便都支着耳朵准备聆听其中的缘由。“为了租下这个酒店,我四处借了不少的债。本以为开张以后会生意兴隆,除了能尽早的还掉借款外,还能略有盈余。可人算不如天算。自打开业的那天起,生意一直就是不温不火、不好不坏。现如今不仅没有盈余,欠的债也无法如期还清。人家是整天找上门来催讨。不巧的是,我老婆又怀了孕。这时候酒店若是撑不下去倒下了,我们两口子连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饭吃。这岂不是要了我一家人的命了?”“他奶奶的,谁来上门讨债我们哥几个就替你做了谁!你看咋样?”钱三撸起袖子,摆出一副准备干仗的架势。“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琢磨着,如果能找到一位有钱的主愿意跟我合伙,那么就可以利用他的资金帮我摆脱困境。等以后赚到钱了,大家再利益共享。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姓周的老板。听说这个周老板开了家工厂,手头上挺是宽敞,而且也有把资金投向其他行当的打算。只是见了几次面后,他给我留下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我猜,他十有八九是瞧不起我,也有可能是故意,以便在今后的合伙中好压我一头。但不论是哪种可能,我都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我想了个招儿,就是让他见识一下我也不是只会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的瓤茬儿。过几天我请他来吃饭,你们也都过来作陪。不过,你们可都得换个身份。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唐老弟肥头大耳,高鼻阔口,天生就是一副富贵相。所以就扮做省城一地产商人,其家业富可敌国;老卢能说会道,擅长交际,就扮做省城某煤矿的大股东。那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钱三大哥乃江湖中人,性格粗犷豪放,为人仗义,干脆扮做省城最大的运输车队的大老板,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如此也能给那姓周的提个醒,做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没问题!吃饭的时候姓周的那小子若胆敢有半点让咱们不爽,我就让他躺着从这门出去。”“王老弟真会拿我寻开心。就因为我天生一副黑脸,便给我按了个挖煤卖炭的角色。也罢,这角色也算是对得起我‘煤球炉’的称号了。”“这点小忙简单,简单。我保准能把富可敌国的地产商人给你演的惟妙惟肖。”“好!有你们几位好兄弟的帮忙,我这事儿就不怕办不成了。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诸位,那个姓周的是个老狐狸,狡猾的很。到时候咱们一定要小心,绝不能让他看出破绽。因此我还在琢磨着你们每个人的详细身份介绍和应对他的说辞,等想好了再告诉你们。除此之外,听说姓周的还是个死要面子的老色鬼,经常出入一些风月场所,却总把自己伪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这回,咱们就投其所好,既给足他面子,还得带他去走一遭,把他给伺候高兴。兴许他这一高兴啊,第二天就能把我们的《合伙协议》给签了。”看着那三个“人生失败者”一个个吃的津津有味,王晓亮这时的心里头其实是一点谱都没有。他甚至怀疑他们真的能胜任那三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但是除了他们,王晓亮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王晓莲只得默默的祈祷:“老天爷保佑,可别叫这群熊包演砸了。”
再说王晓亮第二次请他们三个人吃饭。王晓亮曾与唐超是街坊邻居,清楚他孤身一人住在一套僻静的大房子里,且性格单纯、憨厚,再加上年轻,抵制不住诱惑,只要能找到那些女人,无需极力相求他定会主动把自己的房子提供出来。而当下最难办的就是如何才能找来那些女人。不得不说王晓亮需走一步险棋,也即把宝压在钱三的身上。钱三出身绿林,身边狐朋狗友众多。打打杀杀难不倒他,当皮条客就不知他在不在行了。至于“狂欢派对”这种看似非常刺激的想法,哪个男人会想不出来呢?但王晓亮就是要逼着卢一彪把这话说出口,这样,卢一彪便是“狂欢派对”的始作俑者了。有了始作俑者,又有了场地提供者,就等“组织者”的这顶帽子被领走,王晓亮便可以完美的避开一切法律的惩罚。这样的方案计划堪称完美。果然没有令王晓亮失望,钱三爽快的领走了“组织者”的帽子。王晓亮半悬着的心落了地,因此多喝了几杯,至醉方休。
全都安排妥当,王晓亮便准备收网。他先是给周平打了个电话,不出意料,周平没有拒绝;接着到了周末,他又给唐超去了电话,说自己老婆晕倒,他带着去了医院,一时过不来。所有人都信以为真;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狂欢”已经开始,王晓亮再次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喂,警察同志,有人在聚众淫乱……”。
当然,以周平的智商,他渐渐的也起了怀疑:会不会是王晓亮出卖了他们?可这是后话。这会儿,周平正仰望着劳教所高墙上的铁丝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好球!”劳教所的操场上,一群穿着红马甲的人正饶有兴致的打着篮球。房顶上的大喇叭“滋滋啦啦”了几下,随即又响起了那威严、凌厉的命令声:“23号,23号立即到会见室,有人来看你了。”人群中无人理会;又过了一会儿,大喇叭再次响起,人群中开始有人停下来四下张望,也有人开始交头接耳:“23号不就是那个小老头儿吗?他怎么又不见了?”“保不准儿又去面壁思过了。”“听说上次咱们唱歌,教导员是在厕所里找到的他。当时,他冲着厕所的墙壁一声不吭的傻站着,教导员还以为他想不开要自杀,可把教导员下了一大跳。”“人家那是觉着厕所的味道像老海,在过瘾呢。”“嗨,嗨,嗨,都别吱声了。你们看,那儿是不是他?”有人朝着操场边的大杨树走去。杨树下,一件红马甲的背面赫然印着“23”的字样。即至跟前,一个消瘦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头部仰起,面无表情,如尊石猴,亦如枯木。“23号,23号……”连呼他数声,不见答应;轻推他几下,却听他苦笑起来:“周平啊周平,你父母给你取单名一个‘平’字,就是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四平八稳的,做一个平常之人。但你却不甘平凡,从小便做着‘修齐治平’的美梦。平心而论,你资质平平,只是有些刚愎自用。但不管怎么着,你在一个平凡的时代,终究也做出了些不平凡的事情——人家中学毕业去了工厂,你中学毕业考上了大学;人家一做就是一辈子的工人,你年纪轻轻便走上了领导岗位;人家五十而知天命,你年过半百却开天辟地。倘若你不是鬼迷了心窍,你死后的生平事迹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是,你放着平路不走非要走烂道,一把年纪却被剃成了小平头。更可笑的是现在连名儿都没了,整天只能被喊代号。你说,老天爷他难道不公平么?”“23号,你家里有人来看你了,快去会见室。”“我还有脸去见家人么?”“教导员不是说过嘛,会见家人也是感化教育的一部分。我们要接受感化教育,接受思想改造,接受社会挽救,争取早日重新做人。如果拒绝教育、拒绝改造、拒绝挽救,那就是顽固分子,就是跟政府搞对抗,其罪不可赦。”“哼哼……”又是一声苦笑,周平慢慢的搀扶着树干站起,挪开双脚,然后步履蹒跚的朝着会见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远远的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红马甲,脚上蹬着黑布鞋,没了往日的矫捷和英武,倒是像背负着千斤重担,一步一踉跄;来到我面前,我看清楚了,他圆滚滚的脑袋上全长满了白发,两只眼睛没了神采,空空荡荡宛如一潭死水;胡茬子从嘴巴伸到了鬓角,皱纹贯穿了额头;干瘪的嘴唇更显的纤薄,消瘦的面庞苍白似蜡。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心头一酸,泪水便夺眶而出。他冷冰冰的问道:‘怎么是你?’我回答不上来,只好把给他带来的东西——一套崭新的棉袄、一双黑皮鞋、几样他平时爱吃的点心,还有他落在办公桌上的那部没看完的《战争与和平》一样样拿给了他。他收下了棉袄和点心,皮鞋和书他叫我拿了回来。他说,现在这些都用不到了,因为他已经没了对‘美’和‘真理’的追求。最后他又补充道:‘其实他和禽兽没什么两样’。听到这儿,忽然我心里起了怒火。若不是他身后还站着警察,我真想上去扇他几耳光。临走时,我问他,以后我该怎么办。他放声大笑:‘如果不经受一番痛苦,人就不知道自己的限度,就不了解自己。去经受痛苦吧。’看来,他着实对我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晓亮,你说我该怎么办?今后我到底该怎么办?”“孙大姐,上回你托我打听公安局关系的事儿尽管后来我没能帮上忙,但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在做生意上我王晓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要不,我也不会有今天。但如果说酒店的生意让我使出了十分的力气,那么今后协助你打理好生意我将使出十二分的力气,乃至把自己的全部都搭进去,死而后已。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有我在,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度过这段困顿艰难的时期,公司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好,好,大姐相信你。有你这几句话大姐这心里踏实多了。不过,另外有件事大姐怎么都不想不明白:听老周说那天参加派对的人本来还有你,只是若依身体不适、你送她去了医院才侥幸躲过一劫。晓亮,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会如此糊涂?”“大姐,你可了解我的难处?”“你有什么难处?”“不知为什么,现在若依总是对我不热不冷。白天她经常一个人躲在杂物间里也就罢了,可晚上她还是有意躲着我,睡觉也不跟我一个被窝。我厚着脸皮去跟她亲近,她却抱起被子去了别的房间。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她不高兴,于是便想着法儿的去哄她开心;但能想到的法儿都想遍了,也没换来她半点的温情脉脉。干脆,我也拿起了架子,你不睬我,我也不睬你。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一晃便是几个月。我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她有没有某种冲动,反正讲真的,我是有。凑巧前一阵子我给周总介绍了几个朋友,大家在一起聊的十分投机。后来有个朋友提议搞一场狂欢派对,另一个朋友说他能找来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我一听便动了心。因此也就记不得那些关于‘家庭’、‘婚姻’、和‘忠于伴侣’之类的警世箴言了。”“原来是这么着。我猜大概是若依她玩疯了,不想要孩子。好吧,等我见了她一定要好好的说说她。”“孙大姐,你可千万别去说。当紧若依气性小,逆反心理重。你说了反而会引起她的反感,她会变本加厉。不仅如此,连我要参加派对的事儿也一个字不能跟她提起。否则,就她那尿性,她不把我一脚踹出门外才怪。要孩子更是白扯。”“好,好,我不提,我保证一个字都不提。”“孙大姐,昨天酒店里进了一批海货。其他的倒不是些什么稀罕之物,只是那几盒辽参还算是值些钱。我挑了几条个大的给你留了下来。待会儿你拿走,回家或烧、或炖、或煲粥,味道不但好,而且还能美容养颜,延缓衰老。给齐大哥吃了,更是能滋阴补肾,容光焕发。”“这,这不太好吧?那么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轻易收下。多少钱,我买了。”“嗨,嗨,你跟我还客气个啥。你又忘了,咱们是什么来着?”“什么?”“咱们不是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这小子,就是讨人喜欢。冲你这句话,大姐那就不跟你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