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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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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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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格勒的歌与路》连载

第二章 温暖的收留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摇晃了一天一夜,庆格勒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硬座的木板硌得他尾椎生疼,可他连换个姿势都小心翼翼。他是第一次坐火车,那钢铁巨兽发出的轰鸣像草原上的闷雷,整夜在耳边炸响,让他根本合不上眼,只能盯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窗外的风景从科吉枯黄的草原,慢慢变成起伏的丘陵,又铺展成稀疏的农田。起初是零星的羊群变成成片的麦田,麦子里还站着弯腰收割的农民。后来连麦田都渐渐稀疏,远处开始出现泛着银光的森林和河流,像大地扯开的丝带,河边还有孩子在玩耍,身影顺着风飘进车窗。每一种景象都让他感到陌生又新奇,他把脸贴在布满灰尘的车窗上,鼻尖被玻璃硌得发红,眼睛却亮得像藏了星星,手指在玻璃上画着草原的样子,像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忘本。

同座的蒙古族大娘见他一直盯着窗外,忍不住笑着用蒙语说:“孩子是第一次出远门?看你这眼神,跟我家娃第一次进城似的。”大娘穿着花布衫,手里挎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给城里儿子带的土特产,说话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却比火车的轰鸣温柔。

庆格勒腼腆地点头,露出一口白牙。用蒙语回应:“去呼伦贝尔,找放羊的活。”

大娘很亲切:“呼伦贝尔好啊,草茂盛得能没过马蹄,达赉湖的水蓝得像天掉下来一块,湖里的鱼能长到一米多长,冬天还能在冰上凿洞捕鱼。”她从布包里掏出个烤红薯,塞到庆格勒手里。

“拿着,垫垫肚子,火车上的饭贵,别瞎花钱。”

红薯的温热透过粗布传到掌心,庆格勒喉咙发紧,连说三个 “谢谢”,声音有些发颤。他正想把炒米分给大娘一些,那是母亲炒的,加了点盐,很香!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围着一个抱小孩的女人,其中一个瘦高个伸手去抢女人怀里的布袋,指甲缝里还留着黑泥:“借点钱花花,不然这娃可经不起折腾,秋天的风急,吹着娃就不好了。”

女人抱着孩子缩在角落,脸吓得惨白,嘴唇都在发抖。怀里的婴儿 “哇”地哭了起来,哭声尖锐,像被针扎了一样。庆格勒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在草原上见过抢羊的狼,却没见过抢人的,还是抢抱着孩子的女人。他想站起来,可腿肚子直打颤,那两个男人腰里别着刀子,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像狼的牙齿。

同座的大娘突然站了起来,她个子不高,脊背却挺得笔直,像草原上的老树。“住手!光天化日抢东西,不怕遭长生天报应?不怕被警察抓?”

瘦高个回头瞪她,眼睛里满是凶光:“老太婆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收拾!一把年纪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儿子是警察,就在前面的站上车,马上就到了。”“你们要是不想蹲大牢,就赶紧滚!别在这儿吓唬女人孩子!”

大娘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硬气,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红本子晃了晃,虽然看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但那红色的封面很显眼。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犹豫。他们怕真的遇到警察,毕竟火车上到处都是人。瘦高个骂骂咧咧地缩回了手,啐了一口:“算你们运气好!”然后带着另一个男人悻悻地往车厢另一头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了庆格勒一眼,像是在记恨他刚才攥拳头的动作。

女人抱着孩子给大娘磕头,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嘴里不停地说着 “谢谢”,声音哽咽。大娘叹着气扶起她,帮她擦了擦眼泪:“快起来,别吓着孩子,以后出门要小心,贵重东西藏好。”

又回头看庆格勒,见他还攥着拳头,忍不住笑:“孩子胆子挺大,就是没经验。遇到这种人,要么喊人,要么装没看见,别硬碰硬,他们手里有刀,不安全。”

庆格勒红着脸点头,把手里的炒米往大娘面前推:“您尝尝,我妈炒的,加了盐,很香。”

那一夜,大娘跟他讲了很多呼伦贝尔的事。说那里的牧民夏天会把蒙古包扎在离湖畔不远的地方,早上起来就能看见湖里的水鸟。牧民们夏天会用网捕鱼,烤着吃特别香。说冬天的雪能没过马肚子,孩子们会在雪地里打滚,还会堆雪羊。说那里的人都很热情,只要你真心对他们,他们就会把你当家人。庆格勒听得眼睛发亮,仿佛已经闻到了湖边青草的香气,看到了湖里游来游去的大鱼,心里揣着对草原的期待,像揣着一团暖烘烘的火,连火车的轰鸣都不觉得吵了。

大娘下车时,还不忘叮嘱他几句:“千万别被坏人骗了!”

天蒙蒙亮时火车进大兴安岭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一切,只有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像无数只虫子在爬。庆格勒却不再害怕,他想起大娘说的话,想起呼伦贝尔大草原,心里充满了勇气。他一定能在那里找到活,一定能挣到钱,一定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火车到站时,满城车站的广播正用他听不懂的汉语播报着什么。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像草原上受惊的百灵鸟,叫得人心里发慌。庆格勒站在人群中像只受惊的羔羊。周围的人穿着和他不一样的衣服,男人穿西装或工装,女人穿花布衫或裙子,没人像他这样裹着蒙古袍,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他读不懂的神情。有的焦虑,有的兴奋,有的面无表情。空气里飘着一股陌生的味道,混杂着煤烟、机油和食物的气息,和草原上清新的草香截然不同,让他有些头晕,胸口发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那是母亲用红布缝的,里面包着他出生时的胎发和一小撮科吉的沙土。冰凉的布料贴着胸口,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仿佛母亲就在身边。出了出站口,他在附近找了个角落蹲下,掏出布袋里的炒米,就着自带的水囊慢慢吃。炒米嚼在嘴里咯吱响,可他没什么胃口,心里像揣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不知道巴特尔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去草原找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放羊的活,更不知道今晚要在哪里住。

路过的人好奇地打量他,像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有人用生硬的蒙语问他要去哪里,他比划着说 “找放羊的活,找一个叫巴特尔的人”,对方摇摇头走开了,显然不知道巴特尔是谁。太阳渐渐升高,晒得他头皮发疼。车站外的人越来越少,庆格勒的心里开始发慌,他从之前听说满城离草原不远,可站在这里望出去,只有密密麻麻的房子和冒着烟的烟囱,连一丝青草的影子都没有。呼伦贝尔那么大,他像一颗被风吹来的沙砾,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看着那些匆匆的行人,每个人都有方向,只有他像被遗忘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往前面卖冰棍大娘身边,挪了挪脚步。

中午时,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走过来,皮夹克上沾着油污,看起来很久没洗了。他用流利的蒙语问庆格勒:“赛音,找活干?我认识个老板,招放羊的,月薪三十块,管吃住,还能预支工资,你干不干?”

庆格勒眼睛一亮,三十块钱!比他想象的多很多,这样很快就能给父亲买药了。他刚要答应,旁边卖冰棍的大娘突然用汉语喊他:“别信!那人是骗子,专骗你们这些外来的牧民!上周还骗了个赤峰来的后生,还打人!”

男人狠狠瞪了大娘一眼,嘴里骂着难听的话,然后悻悻地走了。大娘走过来,递给庆格勒一根冰棍:“这人不是好东西,你别信他。你要找活,去满城西边的牧区,那里有牧民,都是正经人家,不会骗你,别信这些油嘴滑舌的。”

庆格勒虽然听不懂一句话,但是看神情知道大娘是为他好,赶紧给大娘鞠躬:“谢谢您,大娘。”他想起母亲说的 “出门要多听好人的话”,觉得这位大娘就是母亲说的好人。

大娘一看庆格勒不会汉语,就领着他南面走,把他送到路边,指了指西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草原了,不过到最近的嘎查得走三四个小时,你最好找个车搭着,不然天黑都到不了。”

庆格勒只明白了往西走,其它的什么都没听明白。他还是谢过大娘往西边走。他不敢再随便相信陌生人,只能一步一步往前挪。路上的汽车跑得飞快,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呛得他咳嗽。他走得脚底板发疼,路过一片洼地时,他蹲下来喝了口路边沟里的水,水带着股土腥味,还有点涩,却让他精神了些。他已经半天没喝水了。

越走越远,远处开始出现五颜六色的草坡,像一块一块的花补丁。庆格勒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连脚疼都忘了。又走了一阵,草原像一块巨大的花毯子在眼前铺展开,远处的羊群像散落的珍珠。几个白色的蒙古包星星点点地嵌在草原上,像撒在毯子上的白蘑菇。风里终于有了秋草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连骨头缝里都舒坦了,胸口的闷意也散了。

可草原太大了,一眼望不到边,他不知道该往哪个蒙古包走。太阳慢慢往西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黑色的带子。秋风顺着蒙古袍的缝隙往里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秋天的草原夜风已经很冷了,像冷沙子打在身上。布袋里的炒米已经所剩无几,肚子饿得咕咕叫,发出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草原上格外明显。他蹲在路边,把平安符紧紧贴在胸口,母亲的歌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哼唱起来:“草原的风啊吹过帐篷,我的孩子啊要像雄鹰一样飞翔……”歌声带着草香和奶香,给了他一丝微弱的温暖和力量。

远处的炊烟渐渐升起,一缕一缕的,在风里飘得很远。牛羊的叫声顺着风飘过来,“咩咩”“哞哞”的,很亲切。庆格勒站起来,朝着最近的蒙古包走去。那是个挺大的蒙古包,门口拴着两匹枣红马,马鬃打理得很整齐。一个穿着整洁蒙古袍的男人正在给马喂料,手里拿着料勺,动作熟练。庆格勒走上前,用蒙语问:“大叔,请问您这里需要放羊的吗?我啥苦都能吃,管吃住就行,要是有工钱更好,没有也没关系。”

男人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里带着警惕,像在看一只陌生的动物:“你从哪来?有介绍信吗?现在草原上查得严,外来人都要登记,没有介绍信不能随便留。”

“我从科吉来,没有介绍信,可我真的会放羊。”庆格勒急忙说,声音有些急切。又说:“我放了六年羊,知道怎么看天气,怎么找水草,羊病了我也会治。我会认草药,能治羊的咳嗽和拉肚子,去年我家的羊闹疫病,就是我用草药治好的。”

男人摆摆手,语气很坚决地说:“没有介绍信可不行。前阵子我们嘎查丢了五只羊,到现在都没找到,苏木里说可能是外来人干的,让我们多留意。你还是去别的地方问问吧,快走快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干活。”

庆格勒还想再解释,男人已经转身进了蒙古包,“砰”地一声关上门,声音很重,像是在拒绝。他愣在原地,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涩,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又走了几个蒙古包,要么没人,要么开门的牧民听说他没介绍信,都摇着头拒绝了。有个大婶心肠好,给了他一块奶豆腐,还倒了碗奶茶,却也叹着气说:“不是我们不留你,实在是没办法,丢羊的事太吓人了,我们赔不起。你去前面的查干嘎查问问,那里人多,可能会有需要的。”

他走了这么远,说了这么多,都被拒之门外。

天黑时,庆格勒坐在一条小河边,河水冷冷地流淌着。天上的星星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白玛瑙,倒映在水里,一晃一晃的。冷风越来越冷,他把羊羔皮衣穿上,却还是觉得冷,牙齿开始打颤。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要在哪里过夜,难道要在草原上冻一夜吗?他想起临行前母亲往他包里塞衣服时红着的眼眶,想起母亲缝的平安符,心里一阵发酸,忍不住大声唱起歌来:“草原的风啊吹过帐篷,我的孩子啊要像雄鹰一样飞翔……”

“小伙子,你咋不回家?这么冷的天,在这儿待着会冻坏的。”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却能听懂。

庆格勒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脸上沾着灰尘,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正好奇地看着他。男人的蒙语夹带着汉语,但庆格勒勉强能听懂。他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比划着说自己从科吉来,想找个放羊的活计,管吃住就行,能挣钱更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饥饿和寒冷带来的虚弱,连说话都没力气。

男人叫李建国,是附近沙场的司机,跑运输路过这里,正好听见庆格勒一个人坐在河边唱蒙语歌,像只迷路的小羊。他上下打量了庆格勒一番,见他虽然瘦但眼神真诚,身上的蒙古袍虽然旧却干净,补丁摞补丁,心里便有了几分同情:“我认识达赉湖边嘎查的牧民,看看他们缺不缺放羊的。不过路远,得坐我的卡车去,卡车就在那边,你要是不介意就跟我走。”李建国的眼角有一道疤痕,笑起来时格外明显,那是早年在沙场被碎石划伤的,缝了五针,留下了永久的印记。

庆格勒也顾不得辨别是不是坏人了,像看到了救星,连连点头:“谢谢大哥,我能干活,啥苦都能吃,脏活累活都不怕!”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注意到李建国的卡车停在不远处,是辆绿色的解放牌卡车,轮胎上还沾着新鲜的泥渍,显然是刚从草原深处回来,车斗里还放着几袋沙子。

李建国拿起驾驶室里的窝头递给庆格勒:“先垫垫肚子,到了嘎查再吃饭,我车上还有水,你要是渴了就跟我说。”

窝头是玉米面做的,带着淡淡的甜味,还有点粗糙。庆格勒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噎得直打嗝,眼泪都快出来了。李建国笑着给他递水,是用军用水壶装的,水有点凉,却很解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车上还有两个窝头,不够再给你拿。”李建国发动卡车,轰鸣声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响亮,像打雷一样。

卡车在黑夜里颠簸前行,庆格勒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零星灯火和山影。呼伦贝尔草原的夜比他想象的更黑,星星却亮得惊人,仿佛伸手就能摘到。李建国说,他们要去的嘎查在达赉湖边,那里的草原比科吉丰美,水草能有一人多高,就是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出门必须戴帽子,不然耳朵会冻得发紫,甚至会掉。

“冻掉耳朵?”庆格勒好奇地问,他在科吉也冷,但从没听说过冻掉耳朵的事。

李建国哈哈笑,声音很爽朗:“可不是嘛,去年冬天有个放羊的没戴帽子,在湖边站了半个时辰,耳朵冻得发紫,差点就废了,后来用雪搓了半天才缓过来,现在耳朵上还有疤呢。不过夏天好,湖里的鱼多,牧民们白天放羊,晚上就去湖边撒网,第二天一早就有鲜鱼吃,烤着吃、煮着吃都香。”

庆格勒听不懂 “冻掉耳朵”是啥意思,只知道 “丰美”的草原一定有吃不完的青草,湖里有吃不完的鱼。他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连卡车的颠簸都觉得不那么难受了。李建国打开车窗,草原的风灌了进来,带着草籽和湖水的气息,湿润润的,和科吉干燥的风沙味完全不同,让他觉得很舒服。

车窗外的星星越来越密。庆格勒想,等到了达赉湖,一定要好好干活,攒够了钱就接父母来。让他们也看看这水草丰茂的好地方,让父亲的病好起来,让母亲再也不用哭。李建国偶尔会给他讲达赉湖的故事,说湖里的鱼能长到四五十斤,说湖边的牧民夏天用网捕鱼,然后晒成鱼坯子。庆格勒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着向往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湖里的大鱼,看到一堆大鱼坯子。

卡车驶离公路,开进草原路时,天边已经泛起微光,东方的天空染成了淡粉色,像撒了层胭脂。车轮碾过土路的声音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声,很亲切。李建国指着前方说:“快到了,那就是嘎查的房子,看到没,前面那个最大的砖房就是巴图家,他是嘎查长,说了算。”

庆格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晨曦中,一座座土房、砖房、石头房像散落的积木,在草原上安静地坐着。烟囱里升起淡淡的炊烟,和晨雾缠绕在一起,像一条轻柔的白纱。近处的草地上,牛羊已经开始吃草,牧民的吆喝声、马蹄声、狗叫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生气,像一首草原的晨曲。他知道,自己的新生活就要从这里开始了,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卡车停在一个较大的砖房前,李建国喊来一个穿着厚衣服的中年男人,正是嘎查长巴图。巴图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很锐利,像草原上的雄鹰。他打量着庆格勒,眉头皱了起来:“建国,你知道规矩,外来人要登记,还要有介绍信,不能随便留。”

李建国语气诚恳地说:“他一个孩子,能有啥坏心眼?” “我看他老实,眼神干净,不像是坏人。你先让他试试,要是不行再送他去苏木登记,要是行,正好帮你家放羊,你家不是缺个放羊的吗?”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牧民窃窃私语,有人说:“现在丢羊的多,可不能随便留外人,万一再丢羊咋办?”还有人说:“看他穿得破旧,怕是熬不过冬天,到时候还得咱们照顾。” 庆格勒站在原地,手紧紧攥着布包的带子,手心全是汗,心里像在打鼓,不知道巴图会不会同意。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让他留下吧!”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苏兰拄着拐杖走过来。她穿着深黄色的蒙古袍,领口和袖口都缝着补丁。脸上布满皱纹,像草原上的老树皮。眼神却很清亮,像达赉湖的水。“我家宝音走了,羊群没人放,让他帮我放吧,我给他管吃住。”

巴图愣了一下:“苏兰阿姨,这…… 您忘了去年冬天的事了?宝音就是在湖边放羊时遇到暴风雪走的,您现在又要找放羊的,万一……”

“咋?我老婆子的话不管用了?”苏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威严:“我相信这后生,他眼神干净,不是坏人。宝音在天上看着,也会同意的。”又转向庆格勒,“孩子,你叫啥名字?会放羊?”

“阿奶,我叫庆格勒,会放羊,放了六年了,啥都懂。”庆格勒连忙回答,声音有些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终于找到地方了,终于有人愿意要他了。

苏兰点点头:“那就跟我来吧。”她转身往自己家走,步伐有些蹒跚,却很稳健,拐杖敲在地上,发出 “笃笃”的声音,像是在给庆格勒引路。

巴图叹了口气,对庆格勒说:“你跟着她去吧,好好干活,别让人说闲话,要是敢做坏事,我饶不了你。”其他牧民见苏兰发了话,也不再说什么,各自散开了,有的还回头看了庆格勒一眼,像是在记住他的样子。

李建国拍了拍庆格勒的肩膀:“好好干,苏兰阿姨是好人,你要好好照顾她。”他跳上卡车,又回头叮嘱:“有啥困难找巴图,他是嘎查长,能帮你解决。”

庆格勒跟着苏兰走进屋里,里面陈设简单却干净。灶坑里燃着牛粪,暖意融融,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苏兰让他坐下,给他倒了碗奶茶,奶茶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喝吧,暖暖身子,路上累了吧?”

奶茶带着淡淡的咸味和奶香,庆格勒喝了一口,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从里到外都舒坦。苏兰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你跟我孙子宝音差不多大,他要是还在,也该像你一样,帮我放羊。”

庆格勒这才知道,苏兰老人的孙子宝音,去年冬天在湖边放羊时遇到暴风雪,走了整整一天都没回来。牧民们找了三天,最后在湖边的沙棘丛里找到了他,人已经冻僵了,手里还攥着放羊的鞭子。苏兰说到这里,眼泪掉了下来,滴在奶茶碗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庆格勒心里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喝着奶茶,听着她的哭诉,心里对这个老人充满了同情。

傍晚时,苏兰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半旧的皮袍和棉衣裤等,拿起皮袍交给庆格勒说:“这是宝音的衣服,你穿吧。草原上冷,别冻着,这皮袍厚实,能挡风。”

皮袍是用羊皮做的,里面的毛又软又密,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是常年烤火留下的味道。庆格勒接过皮袍,触手温热,他知道这是苏兰对孙子的念想,现在却送给了他。他想拒绝,可老人已经把皮袍塞到他手里:“穿上吧,宝音在天上看着,会保佑你好好放羊的,也会保佑咱们的羊群平安。”

庆格勒穿上皮袍,比母亲拿的羊羔皮衣厚实许多,大小正合适,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看着苏兰眼里的泪光,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放羊,替宝音照顾好老人,绝不能让她失望,绝不能让羊群出事。

窗外,风轻轻吹过,带着深邃悠远的气息,很温柔。庆格勒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又看了看皮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的新生活真的开始了,而达赉湖的风,将吹开他人生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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