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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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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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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挚传》连载

第二十章 乡绅冷暖

酒楼的堂倌把最后一道“开水白菜”端上来的时候,王员外正好把杯里头的酒喝干。

汤是好汤,清澈见底,几根菜心浮在上面,像江里头的几片绿萍。

王员外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砰。”

汤里的菜心跟着晃了晃。

梅挚面前的茶,也跟着晃了晃。茶是凉的。

“挚侄啊。”

王员外开了腔,声音拖得又长又油,像在唱川戏。他那张胖脸喝得通红,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人先看人头顶。

“令尊在时,你也是我辈中人。如今嘛……”

他拖长了音,拿筷子头在桌上那盘烧白上点了点。肥肉颤巍巍的,泛着油光。

“唉,可惜了。”

满桌的人都不作声。筷子停在半空。眼睛,都瞟着梅挚。

梅挚坐得笔直。他身上那件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在这满堂的锦袍绸缎里头,像一棵瘦竹子,杵在一片花团锦簇的牡丹地里。

扎眼。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用指甲,下意识地抠着身下竹椅扶手上那道裂纹。

“这杯酒,”王员外把空杯子举起来,对着梅挚,“叔敬你,就当是……给你饯行吧。”

另一个乡绅,姓李,嘴上两撇鼠须,跟着笑起来。

“是啊,王兄说得是。挚侄文采斐然,留在这穷乡僻壤,岂不是明珠蒙尘?不如早些出去闯荡,也免得……给我们这些俗人添麻烦。”

话音一落,满桌子的人都发出一阵压抑的、心照不宣的哄笑。

笑声像苍蝇。嗡嗡的。

梅挚终于抬起了头。

他脸上没有怒气。

反而有一丝笑意。

他缓缓站起身,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茶水很淡,映不出人影。他对着王员外,也对着满桌的人,举了举。

“多谢诸位叔伯厚爱。”

他的声音不高,很平。像院子里那口老井里的水,听不出波澜。

“晚生不才,也作诗一首,为今日文会助兴。”

王员外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

李乡绅的鼠须也停住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出丑。等着他哭。

梅挚清了清嗓子。

一字。一顿。

“锦袍玉带满堂客,”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砸进死水里。满堂的哄笑,瞬间没了。

“只识肥甘不识书。”

王员外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若问民间何所苦,”

李乡绅下意识地低头,假装去看盘子里的菜。菜早凉了。

“笑指篱外冻死骨。”

最后一个“骨”字落下。

满堂死寂。

一根针掉在地上,怕是都能听见。

王员外那张胖脸,先是红,红得像猪肝。然后是紫,紫得像茄子。最后,变成了酱色。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酒洒了一地。

没人敢去扶。

梅挚把那杯凉茶喝尽。

放下茶杯。

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转身。

出门。

他身后,雅间里的空气,仿佛都结了冰。

街上起了风。

冷。

梅挚把衣领紧了紧。他走得不快,一步一步,像在丈量脚下的青石板。

他不知道等他的是什么。

是王员外的报复?还是全村人的孤立?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巷子很深。

一个影子从角落里闪出来,追上他。

“梅公子。”

声音压得很低。是个家丁打扮的人。

梅挚停住脚。

那人飞快地塞过来一个布袋,入手很沉。

“我家主人是张员外。他让我转告梅公子,诗是好诗,但新繁县这池子太小,养不住真龙。这是些盘缠,公子早作打算吧。”

家丁说完,一溜烟跑了。

梅挚捏了捏布袋。里头是硬邦邦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子的棱角。

他站在巷口,风吹得更大了。

天阴下来。

要下雨了。

他回到家,屋里很暗。母亲坐在油灯下,在缝补他的旧衣衫。针脚很密。

他把钱袋放在桌上。

母亲抬起头,看了看钱袋,又看了看他。

她什么也没问。

只是站起身,从箱子里拿出几件干净的衣服,开始为他收拾行囊。

灯火跳动。

母子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第二天一早。

雨没下下来。

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

梅挚拜别了母亲。

他背着那个简陋的行囊,走出了家门。村里的人,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很复杂。

他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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