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学艺。我半路出家写剧本,形同半路夫妻,年近不惑又如同中年改嫁,必须获国家级大奖“奉子成婚”,只有被“公婆”认可才算“明媒正娶”。我从来没写过大型话剧,一时间不知道写什么,怎么写。剧本格式的大括号和中括号里面的提示,好像聋哑人的手势。这是一扇极难打开的门,我必须做阿里巴巴。
我只在军区看过话剧《天边有一簇圣火》,找来杂志来做范本,照葫芦画瓢。窗外是面临拆迁改造的马路市场,也是一座生活和人生大舞台,各种底层人物在这里聚集,每天发生着各种各样的精彩而又平凡的故事,戏谑的语言和矛盾冲突。他们既尔虞我诈又相互帮扶,以邻为壑又疾恶如仇,正义与邪恶也在缠斗。
老太太和卖衣女,胖男人和瘦女人,委琐崇高卑贱神圣,就是叫做人民的那种群体。他们的希望,是这个社会的前程;所作所为,是这个社会的脉动。
我国正处在申请加入世界“WTO”的艰难过程中,这让我联想到新旧交替、从小市场进入国际大市场的大趋势,抓住剧本的灵魂和主脉:在进入新市场的前夜,小商贩们的人格和生命价值不断得到升华,才能适应新的市场环境。
生活中总是掩藏着贵重的东西,我取剧名《满地黄金》。我三天写完了剧本,小西山得“疙瘩话”风格,语言幽默意味深长,正符合当下观众的审美需求。
荣主任看过后大加赞赏:“你出手不凡,我马上组织召开研讨会。专家们说什么的都有,你千万沉住气不能当场反驳。他们要是不认可,谁说都没用。”
研讨会上,几十位领导、专家坐满了会议室。有的专家吹毛求疵,有的张冠李戴,有的离题万里,有的胡搅蛮缠。毛驴没长犄角公鸡不下蛋,仿佛都由这个剧本造成。小孩子闹夜姑娘找不着对象老婆跑疯,也赖这个剧本和编剧。
有个专家发表评论之前,先让我说几句家常话。我说:“感谢各位专家的批评指正……”他让我坐下,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人话呢。”他说我的剧本里没有一句人话。一位以酒当茶的评论家,建议我把剧本改名《群丑图》。他见我脸色不好看,走出座位。我以为他要揍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动手。我狗眼看人低,他来到我面前,深鞠一躬,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有的专家随波逐流,轻描淡写说了几条优点,再指出一大堆不足。我的全盘否定慷慨激昂,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概念术语。我如同大草原上的一只小角羊,被一群鬣狗追逐,按倒在地撕开胸腹。只有外地调来的导演吕明,对我的剧本给予充分肯定,受到群起而攻之。
汉灵帝倚信张让等十常侍,任其专恣蠹政,导致朝政日非,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创作室因何差点解散、编剧们作了鸟兽散,研讨会可略见一斑。
只有宣传部长盛赞并肯定:“老董你真会写,简直是太好了!”也没能力挽狂澜。按照专家们的意见修改,看厕所老太太舌战“卡耐基”、布莱希特遭胖男人狂殴、卖衣女委身与斯坦尼,“大管理”是李玉和,“二管理”是足球明星。宣传部长有事刚离开,乡镇干部出身的局长信口开河:“我们的编剧都是白吃饱,写不出好剧本我可以花钱买。”荣主任不住地给我使眼色,我才没跳起来。
有个专家看好了剧本,不敢在研讨会上说,事后给我打电话进行了充分肯定和鼓励,争取在杂志上发表。眼下黄色笑话盛行,不管是什么学历来自哪里文质彬彬还是正人君子在什么场合,不随帮唱影地说几个黄段子,不但显得孤陋寡闻,也别想融入圈子。哪怕道貌岸然的领导,也得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敷衍几句表示亲民。让我无法忍受和理解的是,一次参加文化工作会议,在酒桌上,一位所谓专家不顾辈分尊严,竟对年轻的女服务露骨挑逗,女服务员敢怒不敢言。
万寿是市语言学会副会长,资深语言老师。我在偶然机会听过他讲课,有过接触。那天召集,我在楼梯上遇到他。他很客气,说:“我已经调到艺术咨询中心,咱们是同行了,到我屋里坐一坐。”他问过我的情况,对我的处境非常同情,说:“走,我带你去找老局长要房子。”我感谢他的热情,说:“这恐怕没有可能。”他说:“老局长非常重视创作人才的培养,引进的四位人才都买了房子。”能主动给我稿纸的人,除了知己就是知音,起码往要饭筐里扔了块饼子。万寿给了我两本稿纸,还带我去找老局要房子,让我感激涕零。谁说洪洞县里没好人?
老局长也是农民进城,在市内各大电影院传递影片,逐步走上了领导岗位。他在不同时期扶植了许多作者,见证了大连文艺发展的历史,有很高的威望。
老局长说:“局里每年近两千万元经费,没看做什么事钱也没了。”
老局长退居二线,已经位卑言轻,仍让我感动。那天万寿打电话,让我立刻到他那里去一趟。他说:“我将调到创作室当副主任,荣主任退休后接任主任。我首先推出你的大型剧本《满地黄金》,获得戏剧梅花大奖,住上博士楼。”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甚至,我对荣主任和老铁的话产生了怀疑。他们虽然不是危言耸听,也是宽大事实。万寿正式到创作室走马上任那天,并不是编剧召集的日子。为了对他表示祝贺和捧场,我也在上班时间去创作室。
在马路边,万寿提着半篓垃圾从大门出来。我快步迎上去:“主任,我来。”他勃然大怒:“你不去话剧团跟戏,到单位干什么?”导演吕明执导的那台戏排练结束,开始演出。我以为他开玩笑:“祝贺你走马上任……”
他将竹篓往地上一摔,垃圾四散开来,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去。我大惑不解,回去拿来笤帚,把垃圾打扫干净。进了办公室,万寿仍对我待搭不理。
荣主任问我跟戏的体会,为我解围,说:“万寿人不坏,别往心里去。”和万寿同时调进创作室任编剧的,还有他的朋友彭成万,彭成万的父亲是归国华侨,他们两家是邻居,两人还是发小,人称“两万”。彭成万当编剧,是万寿带进来的。这也不是变脸的理由。台湾作家柏杨的著作《丑陋的中国人》,正在大陆流行。一个日本人是条虫,十个日本人是条龙,指的是团队精神。一个大连人是只老鼠,两个大连人是一双筷子,三个大连人形成三角形支架,继续增加就形成了圈子。外面的人想进入圈子,只有做奴才的份儿。谁要想存在,就得忍气吞声地被边缘化。谁要想占有一席之地,就得被排挤打击,直至清扫出局。有一首抗战歌曲,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某些大连人的心态: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谁要把他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十年之后营口港十年庆,我曾经写过一首歌《金圈银圈不如鲅鱼圈》。大连文艺圈的核心,也是大连帮。“圈”也是“墙”,某些人一直在呕心沥血地搞“高筑墙”。“两万”再加上司机鸿双喜等,“圈子”的形成“顺理成帮”。万寿信誓旦旦承诺,上任后第一件事推出我的“满地黄金”,已被他摔成了满地垃圾。
彭成万和我有着共同之处,有人来访我都是“饭当家”。和他在一起,都到饭店里面“酒当家”。“跟着大哥有酒喝”,似乎我的好日子到了。
为了安抚我,鸿双喜开车,彭成万请我到一家饭店喝酒。
鸿双喜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身穿印有“大连某剧团”五个字的文化衫。他动辄打听谁谁又写了什么“本子”,开没开研讨会给没给剧团。他开一辆喷涂着“大连戏剧创作室”名牌的面包车,每天招摇过市。他器宇轩昂目空一切,让人不知道什么来头,起码是个演员。酒桌上,我和彭成万谈得异常投机。他非常欣赏我的谈吐和远大抱负。我去卫生间,他和鸿双喜悄悄说:“此人非常可怕。”不知道是褒是贬。鸿双喜先送彭成万回家,把我扔在大街上,也为我在圈子里定位。
我内急找不到厕所,对着墙当众出丑,尿流横淌穿越到马路对面。
任何一个创作单位,都不会拒绝编剧创作的剧本,就和爹不会拒绝儿子为家里拾草拣粪挣工分。继《满地黄金》之后,我又创作了大型话剧剧本《天籁》。
拣破烂的老奶奶大病不起,女记者带她收养弃儿寻找生身之父。少女为了剧中女主角被导演潜规则之后绝望,被退休海员救起,成为情人。儿子大学毕业,和少女热恋结婚。丈夫事业上屡屡碰壁,妻子成为爆发户姘头。丈夫和妻子离婚,将非亲生的儿子赶出家门。暴发户破产致残,妻子向记者提供证据:儿子的生身之父是导演。女记者没想到,丈夫也被卷了进来。就在女记者失去所有线索时,弃儿的生身之父出现……该剧引发的一系列有关社会和家庭伦理、文化根性、道德信仰等思考,发人深省。“一个丧失文化根性的民族,长不高也走不远。”
荣主任即将退居二线,万寿把他架空,业务上的事从来不让他插手。万寿已经在履行主任职责了,董太锋的剧本《天籁》只在内部研讨。柳叶眉谈房子和不谈房子不一样,彭成万在酒桌上和谈剧本时不一样,第一个发言否认:“讽刺喜剧是撕开胸膛给人看,我们看见什么了?”万寿为小学生着想:“让一个小学生去演戏,耽误了课程怎么办?”他伸出手掌做了个砍头动作,作品被枪毙。
我似明白了什么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外的人别想到墙内开花,墙内的人也别想把花开到墙外。我开不成你也休想。圈子是“坎子”、“鬼打墙”。
轮到“两万”和鸿双喜义务献血,他们都装聋作哑不报名。弱不禁风的荣主任把自己报上去,仍没有人报名。三年后才轮到我,我坚决要求献血。荣主任很感动,为我举行了一场“出征”宴会。我感慨地说:“我在和平年代当兵,在战场上只算受了点轻伤。”血还没献,万寿提前为我放了血,称:“要消灭非科班出身的编剧。”他把毕业于某艺术学院的黎立,从某大学电教室调进创作室做编剧。
万寿的乖戾和变化多端,既让我扑朔迷离,也措手不及。荣主任已经退居二线,即将退休。最让他感到欣慰的,已经把我调进了创作室。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把我的剧本《满地黄金》立起来。他让我把剧本送到话剧团,注意保密,别让任何人知道。等剧团把本子立起来了,万寿他们就干预不了了。
新任团长和艺术指导看完剧本很兴奋,许多年了,就缺反映市民生活的剧本。他们表示,一定将《满地黄金》搬上舞台,参加省艺术节汇演,获奖之后参加中国艺术节,参评文华大奖。他们也反复嘱咐我,在排练之前千万保密。
我精神很紧张,如同做一件偷鸡摸狗的事,感到玄之又玄。鸿双喜问我:“老董往剧团送本子了?”我搪塞过去。万寿和彭成万找我,问:“你是不是把剧本送给了剧团。”我说:“我没送。”万寿说:“你不用隐瞒,话剧团成立了剧组,开始排练了。”彭成万拿出一份打印剧本《满地黄金》:“我正在帮你修改。”
话剧团办公室主任来电话,说:“团里不排你的戏了,你来一下。”我去话剧团,团长脸色很难看,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毫不掩饰脖子上环绕的几道挠痕,我还以为是他老婆所为呢。办公室主任悄悄告诉我:“这是万寿干的。”
万寿会“九精白骨爪”,以前还挠过别人。团长以为我走漏了消息,非常生气。荣主任一天都不呆了,收拾东西回家。万寿连个欢送会都没开,让荣主任寒心,也让大家寒心。大家为他开了个隆重的欢送会,连鸿双喜都参加了。
荣主任退休前,不无担忧地说:“我退休了,小兄弟你怎么办?”
我热泪盈眶,说:“你放心吧主任,我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
他仍告诫我:“任何时候都要坚守阵地,把你调进来不容易,不要上当。‘四清’时我下农村搞‘社教’,有句俗话说‘有麝自来香,不用大风扬’。搞一树不是炒菜,靠炒作出名早晚得露馅。炒菜也得有主料配料,戏靠磨人也靠磨,久久为功才能成功。每当觉得别人和你过不去,也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设身处地去想,别人还在读小学,你拾草拣粪干活出苦力在海岛站岗打坑道。别人走了二十年的路,你用半年时间进行超越。你刚攀登就直奔宝塔尖,不让人往下蹬你才怪。多少年来,大连文艺界排外现象人所共知,枪打出头鸟。老局长都说,这是难以解释的大连现象。把不正常当成习以为常,才能站稳脚根。不是让你当三孙子任人欺负,无法忍受时就不忍受,你是军人出身,保护自己不成问题。”
荣主任退休之后,我的境遇每况愈下,连鸿双喜都可以支配我。单位分苹果,他安排我一个人装车卸车,到十几户家庭送苹果。最低二层楼,最高十二层楼,我整整扛了一上午。中午,鸿双喜代表单位,犒劳我一碗羊肉泡馍。
创作室召集,万寿信口雌黄,说:“只有你不会写剧本。”我以为他开玩笑,说:“我以后一天写一个剧本。”他勃然大怒,把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再退就掉下去了。摊牌吧,否则永无宁日。我针锋相对地说:“我的《满地黄金》被你们搅黄,再写就不搅了吗?我的《天籁》被你们枪毙,再写就能免于一死吗?难道作者写剧本,就是为了让你们滥杀无辜,天下还有这种荒唐的事情吗?作者写一个几万字的剧本,是小学生写一篇作文吗?局里要求作者在两年之内完成、修改一个剧本,我半年之内内完成两个大型剧本,你是不会做一位数算术题还是良知迷失?作者的尊严在你这里被践踏,血汗被随意抛洒,真情被戏谑耍弄,该批评和谴责是我还是你?”
没等万寿亮出“九经白骨掌”,彭成万适时将我劝离。每当万寿发飙,都由彭成万调解善后,一个封堵一个拆台,将其他人的成果掩埋,再用脚踩实。
在酒桌上,彭成万劝我:“你别干这一行了,干点什么不好。”我说:“我的剧本为什么屡被打压?”他所问非所答:“我介绍到局里干收发吧。”我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下请教:人体哪个器官是衡量良心、道德、爱情的砝码?大脑?心脏?生殖器?脚后跟?只有保持愚蠢才安全,让你们觉得我没有威胁?”
做奴才我又不配,即使变成《一仆二主》中的特鲁法蒂诺,也无法应对万寿和彭成万两个主子。放弃编剧工作去干收发,管理报纸信件?正中他们下怀。
唉,就可怜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帮家里秋收回来,在火车上遇见某杂志编辑王传珍,还有一位戴眼镜文雅的中年女性。编辑向我介绍:“她是著名诗人郭小川的女儿,来连参加某项活动。”一次新华书店卖折价书,我挑了一大摞好书,其中有《郭小川诗歌选》。我送给她一袋小锥螺,介绍食用方法,她非要送给我一包“南国梨”。我望着窗外晚秋的景色,朗诵《团泊洼的秋天》里的诗句,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秋风像一把柔韧的梳子,梳理着静静的团泊洼
秋光如同发亮的汗珠,飘飘扬扬地在平滩上挥洒
高粱好似一队队的“红领巾”,悄悄地把周围的道路观察
向日葵低头微笑着,望不尽太阳起处的红色天涯
圈里圈外墙内墙外,重重鹿砦和陷阱,把剧本搬上舞台堪比登天。不写剧本也能养家糊口,但是不能愧对编剧的神圣职称,更不想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同样,剧团也得靠演出存在。我忍辱负重,又创作了《王八背上男人》
集团准备排练我的剧本《王八背上的男人》。导演吕明说:“太锋人年轻,思想成熟,这样的作者越来越少。”我修改完剧本没等排练,仍被“两万催款千刀万剐”。《满地黄金》变成沙中之金,老太太卖衣女大管理二管理老板胖男人瘦女人等,被深深地埋进沙坑下。我后背上生了龟甲,成了“王八背上的王八”。
巴尔扎克说:苦难是天才的砥砺之石,强者的进身之阶,信徒的洗礼之水,弱者的无底之渊。外交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平等。还有嗓子发炎。
窗外的人群熙熙攘攘,前来找我的人进进出出。李世有来,朱军走。黎立来,金包仁走。国企改革到了瓶颈阶段,省长闻世震让文艺界帮着出主意想办法。
市里拿出专项资金,扶植一部国有企业改革题材的剧目。这种好事非彭成万莫属,连黎立都蒙在鼓里,我更是瞎子聋子。为了掩人耳目,万寿让副主任联系,单位到造船厂参观大船下水,实际上集体陪同彭成万采访。我搀着荣主任胳膊,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住地叹气、重复:“唉,你好自为之。唉……”
两个警察找我了解情况,当天夜里去过哪里,弄得我一头雾水。那天晚上我哪儿都没去,警察了解清楚之后,说声“打扰了”离开。那天参观结束,万寿和彭成万住进宾馆,讨论剧本整理素材。天亮前窃贼进入房间,偷走了采访本和事先拟好的大纲。“两万”把我当成窃贼报警,亏他们想得出来,我哑然失笑。
了殿堂之上,命运如同大海难,北纬三十度,“波尔带热斯”现象频发。我的处境每况日下,和我有关的事情再荒唐,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在班子会议上,有人说:“他写了四十万字,为什么没引起铅中毒?”局里召开全市县、区以上专业、业余作者创作会议,万寿唯独不通知我。等我知道了消息,给黎立打传呼,他第二天成给我回电话,也含糊其词。某著名电影导演带剧组到大连拍摄《绿飘带》,我们到现场观摩学习。导演知道我曾在海岛服役,让我介绍海岛自然景观风土人情人文逸事军民关系等。他耳目一新很感兴趣,决定拍一部守岛官兵生活的电影。我很快写出电影剧本《海防连》,他到大连看剧本提出修改意见,准备采景。事情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两万”也在紧锣密鼓拆台,直到将“连”沉进深海。“二万”双双打电话热烈“祝贺”:“听说电影开机,我们真高兴……”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挨了妈妈的烧火棍,董华们齐喊“一二,我乐……”
我到机场送战友徐晓鹏,“我局”去北京参加全国文化工作会议。我送客回来,搭乘司机老范的顺风车。他从部队复员十年,一直在局里车队当小车司机。路上他和我谈起剧本《满地黄金》,点评得头头是道。他说:“我从头至尾旁听了研讨会,《满地黄金》是近几年来最好的剧本,如能立起来排练演出,参加什么级别的演出,就能获得什么级别的大奖。”我感动地说:“你才是真正的专家、正直而有良心的评论家。”他说:“我每次送局领导参加研讨会,都坐在后面旁听,有一定的鉴赏力。你既要谦虚也要自信,对剧本要有主见绝不能放弃。你有生活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出手不凡本该一炮打响。和‘苞米肚子料子裤子’一样,大连的文艺圈‘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就是围堵,我不好也不让你好。”
怕我不明白,他又说:“等到你也能鉴别出来:在墙内开花的人是什么人、写出了什么作品,也许就能把花开到墙外了,成为国色天香的大家。”
老范对大连地区的文化渊源辽南影调戏复州皮影金州锣鼓等如数家珍,让我视野开阔受益匪浅。老范既是旁观者更是思想者,圈里圈外都不乏他和老铁这样的睿智之人。他说:“一茬茬人忙忙碌碌地搞了一辈子艺术,功不在戏内而在戏外,搞出名堂的很少。墙内墙外都是一场场大戏,无情怀只图个人小利,到头来都是鸡飞蛋打遍体鳞伤水中捞月。你已经是墙内之人了,祝你开出墙外。”
老范执意把我送到天津街窗下,才开车回去。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圈破圈是墙拆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人家的一句话虽然被篡改,却无法改变铮铮铁骨和凛然霸气:军民团结紧紧的,试看天下能怎的!
我宁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把花开到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