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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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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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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一百六十五章 顽强抗争男人背后好女人 道不尽人间百态五花八门

女儿一出生,就是一个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大连人。我的故乡是小西山,她的故乡是天津街。我眼里的天津街是不堪回首,她眼中的天津街是金色童年。我第一次走进和最后一次走出小西山,都经过董万全家门前的那道“坎子”。女儿和妈妈刘萤一样,人生的第一次出入,都经过胡同里面那道小木门。女儿牙牙学语的第一句话是 “爸爸”,会写的第一个字是“花”。“八〇后”独生子女被称作小皇帝,是因为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四个老人的宠爱。我和刘萤,既是爷爷奶奶也是姥爷姥姥,爸爸妈妈的身份,是终身奴仆。我做贼心虚,仿佛到别人家地里偷掰了青苞米一样偷了个孩子。我做为人父,仿佛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迟早会被揭穿。我对女儿娇生惯养,既是对她负责,也是对自己困苦童年的补偿。

冬天,我在外面窗户上钉一层塑料布,买足蜂窝煤,让小屋里面温暖融融。夏天,我在窗户和屋里门上各起下两块玻璃,钉上纱网,让里面通风凉爽。我成宿半夜地给女儿抓蚊子,扇凉赶蚊子。只要眼前出现一丝异样,我就知道有蚊子飞过,落在什么位置,精准地拍死。被我消灭的蚊子,足有几个军团。

女儿出生之后,我们只有两次托付给别人。女儿六个月大时,为了房子,我和刘萤晚上出去送礼。我用高高的枕头把女儿夹在中间,托付刘绣和齐国邦照看。回来之后,女儿的鼻子擦破。她是如何翻跃枕头掉到地上,不得而知。再一次我和刘萤也是为了房子出去送礼,把女儿托付给送牛奶的老太太照看。

女儿记忆中唯一的一次灾难,是五岁时,住了一次长托哭了两天。有一次我象征性地抱了抱别人的孩子,引起女儿的不满,说:“你只痛苦别人的孩子,不痛苦自己的孩子。”她要月季花,我晚上冒雨潜入劳动公园,给她剪回一抱。

她要蝉,我去山上抓回一袋子。她要一百只蜻蜓,我超额完成任务。

从女儿三岁时开始,我俩送她去市少年宫学舞蹈,一直到十二岁。她的家常便饭是“四云楼”烧鸡、肯德基,饮水是“雪碧”、“芬达”。刘萤自己穿什么都行,把女儿打扮得花团锦簇,全是高级童装。昂贵的童鞋刚穿到女儿脚上,她往墙上狠踢一脚,将装饰在鞋面上的蝴蝶踢飞。女儿喝彩:“爸爸你看,蝴蝶飞了!”我鼓励她:“太好了!再踢下一只。”女儿用力一脚,把另一只鞋上的蝴蝶踢飞。

邻居大娘大婶们劝我俩别太娇惯孩子,我俩不为所动。女儿看电视剧《小龙人》如醉如痴,我模仿剧中人物的造型,用彩纸和塑料条,给她精心制做道具,把她装扮成“小龙人”。我一遍遍地记谱记词修改,教她学会了全部插曲。

我几乎把古今中外著名的童话故事讲完,再即兴为女儿现编现讲。我编的童话故事包罗万象,讲得绘声绘色,记录下来,能编一套新的世界著名童话故事大全。我只在三岁照过一张照片,十六岁留下第二张照片。每年“六一”这一天,我们都为女儿拍一张标准照片留作纪念。我为女儿拍了近千张彩色照片,攒了上百部影集。我还买了放大机、烘干机等全套摄影器材。小屋是一间天然暗室,我随时随地为女儿放大黑白照片。女儿天资聪慧,我俩花七百元钱,让她提前一年上小学。学区“永和小学”校舍破旧,被“九州”大酒店遮挡,上课开灯。

分校到本校上课间操,还要冒着危险,穿越临街一条电车道。班级只要一个同学没完成作业,班主任让全班同学陪作二十遍。女儿除了完成课堂作业,还要陪落后同学做作业,直到三更半夜。我模仿女儿的字迹替她完成,让她睡觉。

我俩攒钱买了彩电,在屋子里面铺了地毯,处处让她称心如意。

春节回小西山,公共汽车再拥挤,我都为她营造一隅空间,躺在我的怀里。刘萤喂她吃饭到七岁,我抱她上学到二年级,直到被班主任老师看见了批评。

冬天上学一进教室,我替她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学后她不会自己穿衣服,在漫天大雪中抱着衣服跑回家。每天上课间操过电车道、学校进行校外活动,我都在暗中跟踪保护。有个男同学欺负女儿,我差点儿做出伤害未成年人的蠢事。如果谁把恶作剧搞得唯妙唯肖,在我和女儿之间保留一个,我不会活到下一秒。

女儿对痛苦的记忆,仍是在幼儿园里让她住了一夜“长托”。她谴责我欺骗她,说好了只住一宿,却让她住了两夜。我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痛苦生活,她听了哈哈大笑。学校去看电影《背着妈妈去上学》,电影场上,小学生笑成了一片。

如何把女儿转到一所条件好的学校,成了我俩的心病。市内最好的两所小学,一是中心小学,二是实验小学。从“永和小学”转到这两所小学,比当初进“六一幼儿园”更难。即使这两所学校同意接收,还得教育局批示。即使教育局批示,学校不接收也是白费。再说,“永和小学”不开具转学手续,也转不成。

刘萤孤注一掷,找到“永和小学”教导主任,说学生要转学。主任问转到哪所小学,刘萤随口说“中心小学”。主任说:“我可以开证明,你要是转不过去,我们再不接收了。”主任开了证明,刘萤硬着头皮,去中心小学碰钉子。

她的一位男同学在这里做总务,找校长说明情况,办理了接收手续。刘萤又到教育局去碰钉子,没想到她小学班主任老师,最近调到局里任主要领导,立刻作了批示。刘萤办完转学手续回到“永和小学”,学生还没放学呢。教导主任瞠目结舌:“你太厉害了,真是金不换。”我们用艰辛和坎坷与女儿的命运进行交易,只要为她做事,一顺百顺。我们马不停蹄,为女儿勘测一条最佳的上学路线,早晚由我接送。刘萤的那位男同学,对女儿格外照顾。女儿中午带饭,我挖空心思让她吃好。那天放学我去接女儿,她说:“你只给带了米饭,没带菜。”

我把排骨炖海带放在米饭下面,女儿竟没发现。我们越对女儿娇生惯养,她还越能吃苦、越抗折腾、还敢冒险。一天中午,她带几个男同学爬上高高的大墙上面,表演倒立。下乡学农,她一只脚踩在一根高粱茬子上,表演“燕式平衡,又用两只脚踩在两根高粱茬子上,表演下腰……除了基因作祟还能是什么?

正如小西山的一句俗语所说:龙王爷的闺女不会凫水?

除此之外,女儿参加全区小学生作文比赛,获得了一等奖。她唯有数学和我截然相反,在班级名列前茅。她能跑能跳,在学校几项体育比赛中,获得头三名。她练功刻苦持之以恒,顺利地考进市妇联小太阳艺术团。送女儿到巾帼大厦跳舞,也是我的专利,两个小时后下课。我到附近的劳动公园,坐在石台上看报纸。

台海战争一触即发,我枕戈待旦跃跃欲试,若有战召必回,重新入伍。周围的人们悠闲恬静,毫无紧张情绪,不在意造船厂和化工厂能否遭到敌导弹袭击,仿佛报纸只对我一个人造谣。我又来到儿童公园,走了几个来回,怎么也走不回十一年前。我和刘萤当年租住房的位置,座落着一片造型别致的别墅。

喜蛛在挂历上降临,命运是个没到青春期的孩子,长不高也长不快。大概也和人一样,有早长晚长,只要骨垢没闭合,总有“窜高”的一天。今天“九个九”平行,千年一遇,本世纪唯一的一天。久旱下了场阵雨,算是与以往不同。

刘萤同学患了肺癌,病入膏肓,留的电话号码也歪歪斜斜踉踉跄跄。他年龄没有我大却长得人高马大,帮我们买过立柜。这个年龄段,疾病和死亡开始叩门了。什么时候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如同瓮中之鳖网中之鱼。必须要抓紧时间做事了,突破围追堵截,攀登事业高峰,作品要一部比一部精彩、成熟。

那个星期天,我俩一起送女儿跳舞,也到了中午。我俩在一家露天冷面馆,伴着翻飞的苍蝇吃冷面。几年来,我俩第一次在外面吃饭,感到非常优越。

我小心翼翼试探,女儿以为天下只有她自己幸福无比,我放心了。

在部队服役时,每年交旧换新,绝不为穿衣戴帽而发愁。军装没有新旧之分,只有军官服和士兵服之分,衬衣必须干净。转业到地方,穿衣戴帽必须讲究,况且居住在有着“苞米肚子料子裤子”传统的城市。刘萤给我买了件体面的黑夹克衫,只洗了两次就褪了颜色。我穿一件单、棉两用羽绒服,春天取下里子穿单,冬天套上里子穿棉。别人这样穿再正常不过。我这样穿着,却招来了非议。有人说:“看他穷的,五冬六夏只穿一件衣服,也不嫌丢人。”刘萤给我买了一双带网眼的皮鞋,许多男人都穿。彭成万戏说:“今天我看见街上一个讨饭的,穿的就是你这样的鞋,长的和你差不多。”我自我解嘲:“那个讨饭的就是我。”

刘莹为病人私开药方,治愈了多年的顽症,得到一笔丰厚回报。她结婚后再没买新衣服,给我买了名牌皮夹克、皮鞋等。创作室只有我没安家庭电话,单位有活动,都给刘萤打电话。办公室主任在单位门上贴了张字条“单位看电影”,一个星期之后我才看见。刘萤为一位外籍商人开了几副药,家里安上了电话。

李春波的知青歌曲《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正在流行。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我听了心里充满感激,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是挑着家庭重担的泰山挑夫,刘萤的辅助,是肩上的那根“挑杠”。《幽默小品》杂志上,刊登一幅题目为《压力》的漫画。一个男人坐在河边钓鱼,身后釜中滚水沸腾,妻子扎好围裙,准备烹鱼。坐在桌子后面的两个孩子,垂涎欲滴望眼欲穿。坐在河边的钓者,压力如山心急如火。那位钓者舍我其谁?

只要剧目获得戏剧梅花奖,就能住上专家楼。有“两万”的围堵拆台,连排练都不可能。靠获戏剧梅花奖住进专家楼,还不如让我自己盖一座自家楼。

唯一的可能是写电视剧剧本,三万元钱就能买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我根据中篇小说《牛黄》,写成四十五集电视连续剧剧本。我又写了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剧本《黄金屋》,将创作室积压的稿纸写光。我将故事梗概寄给几家电视台和影视公司,都先后给我打来了电话。某制片人约我在“天富大酒店”门前见面,带走了《黄金屋》。外地两家制片人先后来到大连,一个和我谈剧本修改,一个谈合作条件。一个带走了剧本杳无音信,一个支支吾吾不见了下文。

我对其中一位刘姓导演的想念,比当年在岛上思念刘萤还抠心挖肝。除了文化产品,任何产品都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已经有编剧为了版权、剽窃等,和制片方对簿公堂。我的剧本流失在外,没签合同,多次索要无果,如同送进狼口中的小羊。第一个吃螃蟹敢为天下先,我产生了登报售卖剧本的念头,给一家著名文艺报广告部去信咨询。对方很快来信,同意刊登电视剧《牛黄》广告。

昂贵的广告费,让我望而却步。就在我犹豫不决之时,北京一家晚报捷足先登,刊登一位作者售卖电视剧剧本的广告,在全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广告刊出第二天,编剧的二十三集剧本,被一家影视公司以二十三万元钱的天价买走。

刘萤借了两千元钱,我填好合同和故事梗概,用特快专递寄到报社。半个月之后,“董泰峰售卖45集电视剧本《牛黄》”的广告登报。一个月过去,我连一个购买剧本的电话和信件都没收到。一部与《牛黄》孪生的电视连续剧《狗宝》,在某电视台隆重播出。玩失踪的那位导演名字,赫然出现在电视剧篇花上。

刘萤的一位男同学从国外回来,同学聚会,只有她没到位。她没有衣服穿,总不能穿着白大褂去见老同学。那位同学来了几次电话,说开车来接她。经理让她提前下班参加同学聚会。她不敢面对老同学,从小门出去回家里躲着。

上级召集全体员工开会,会场设在某大酒店,缺席扣全年奖金。刘萤实在没有衣服可穿,无奈之下,穿了女儿一件红色外套。衣服太小拉不上拉链,她只好当成马甲,套在一件过时的毛衣外面。她尴尬的搭配产生了意外效果,更加凸显靓丽和曲线,惊艳撩人。那位领导在台上,一直在关注她。第二天,机关人事部门了解情况,要调她到机关办公室当秘书。刘萤说让她想一下,回家和我商量。我喜出望外,百分之百支持。刘萤说:“在什么位置上的男人都是男人,我彻底理解了男人。”我说:“包括我吗?”她说:“你还有脸说呢。”我得意地笑了。

那位领导在基层任职时,就对她有好感,她一直敬而远之。她说:“我不图嫁得好,只想辅助喜欢的男人共同改变命运。”我说:“常言道,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她说:“因为我是个失败的女人,因此你才一直没成功。”

我说:“拥有了你和女儿,才是我最大的成功。”最终,她仍没去机关。

岳父的一口假牙,“咯噔咯噔”有滋有味地咀嚼猪头肉。从他嘴里,从来没说出“人心也是肉长的”。他常说“我不能把你一碗凉水看到底”,我的心也和水一样凉透。铁石心肠的人,吃多少肉都不往心上长。以前下雨,有人喊,“下雨了!收衣服了!”现在,窗外晾的被子掉下来,没人吱声,大妈把人得罪光了。

在家具商场,我觉得每一件贵重家具都应该买、立刻就买。我尤其看好了一张折叠床,真想躺在上面睡一觉。老战友穿风衣,三天两头来这里,拿了卷尺,专门测量贵重家具。售货员以为来了位大客户,殷勤地跑前跑后,滔滔不绝地推销介绍。他的钱大部分用来抽烟喝酒,养成“量癖”只量不买,净添麻烦。他换了高级卷尺又前来测量,服务员忍无可忍,对他下了逐客令。那天我在一家宾馆门前,看见他用卷尺测量一辆高级奔驰牌轿车,司机赶紧下来帮忙。

天热的要命,靠汗毛孔散热哪够用,必须像狗那样伸出舌头。我俩给女儿买回一个落地书架,成了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情。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不是书架而是鞋架,必须要用板条加固才能使用。小仓库里有把用塑料布包裹的锯,被岳父视为鲁班真传。看我非用不可,他千叮咛万嘱咐,用过之后用塑料布包好,他好用。他已经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天知道到哪儿去用。掌灯时分,我终于把鞋架改造成书架,用书摆满,只为博得女儿“千金一笑”。女儿见了,不屑一顾。

一位大西山知青工农兵大学毕业后,来天津街和我喝酒。他喝了半杯啤酒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哭诉形式谴责老婆实则炫耀。他将方言土语英文家常话进行组合,像用几缕线麻、长短不一的纸绳和铺衬筋子,拧成一根一拽就断的绳子:

昵(人家)念大书啊(university)太锋哥呀杂(咱)惹不起呀(nobody dares to provoke you)好像比别人会点什么!

十年前北楼起火,在九户居民的强烈要求下,十年后终于修复入住。搬回来的居民,一定进入了时空隧道。当年的老人还健在的成了老寿星、年轻夫妇成了大叔大婶。当年的少女领回了孩子,当年的孩子变成了少男少女。当年一个跳橡皮筋的小女孩,搬回来第二天举行了婚礼。当年一位窈窕大嫂,变成了马面猪婆,见了我一惊一乍:“你还没搬走?住了一百多年吧?哎呀妈呀都老成这样了,头发都白了,牙没掉吧?”我说:“床上拉床上尿。”她瞪了我一眼,扭头走了。

今天下雨,刮北风,终于盼来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只是姗姗来迟,被酷热扼死了太多的惬意。也把人从蒸笼里面赤条条地拎出来,直接扔进了冰窟窿。

卖螃蟹的瘦女人,把一条麻袋披在身上,还冷的浑身发抖。卖草莓柿子的胖男人,钻进了大卡车上面的帆布里。过往行人都把脑袋缩进脖子里,似面临屠城。

我衡量热好还是冷好,一想起热汗腾腾的蒸笼岁月,毅然选择冷。冷不死人,今年夏天却热死了人。冷到感冒也不怕,喝一个星期的开水就能痊愈。

在山水楼门前,我见到写“李狗砣子耍大刀”成名的朴再舀。我刚要躲开被叫住,他不怀好意地说:“我已经等了你半天了。”他多次和我“搞本子”,就像搞破鞋,都被他搞成了习惯性流产,刚有点希望就被他一脚蹬了。一次终于保住了胎快要足月,又被他狠心地一脚踹掉。他说:“我想看看你的剧本《你是一棵树》,这回一定和你认真搞。”我实在被他搞怕了:“你自己搞吧,我有点事。”

我借故离开,绕了一大圈刚回来,朴正舀的电话也来了。他在电话里面得意地说:“你的那棵树,已经在我的手里了。”昨天,我把剧本送给一个有口皆碑的“好人”,哪知道好人如同鲅鱼食“晴天烂”,已经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变坏。

他故意“暴尸荒野”,把剧本放在剧团会议室桌子上,结果被野狗叼走。

一伙住在城乡结合部的饲养者在某酒店里谈生意,喝得东倒西歪。他们在吹牛中,说起有个叫“彪董”的人为了剧本走火入魔,感到不可思议。养鸡的“鸡人”和“养狗”的“狗人”打赌,“鸡人”对“狗人”说:“你能把‘彪董’弄来,我一口气吹五十瓶啤酒。催款鸡人”哪知道,“狗人”是朴再舀的发小,说能投资拍电视剧,我请了他两次客。他立刻给我打电话,拿腔拿调:“北京来了一位制片人,等你看剧本,再不来他就要休息了,乘明天早班飞机回京,过了这个村可没了那个店了。”我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带了刚开的一个月工资,扛了剧本打车,第一时间来到酒店。“狗人”躲进厕所,“鸡人”喝的烂醉如泥。我为他们结完账,打车把“鸡人”送回鸡场。我舍不得打车,跑四十里路回来吃午饭。

有个搞心理咨询的女人,患了妄想症要搞电视剧。没人和她搞只有和我搞,把我约到酒店,掏出铅笔和一张白纸,煞有介事地在上面画来画去。我按照她的创意,写了二十集心理健康题材的电视系列剧。剧本很快写完,她在看剧本的过程中治愈了心理疾病,找了几个患者喝了顿酒,说是开研讨会,再无下文。

我被写剧本的经历,足可以写出一部精彩的电视连续剧。在这些人的培养下,我的剧本一次次被剽窃白忙一场场,只有编剧水平,被锤炼得炉火纯青。

一位德高望重的兄长,听说我的电视剧本《昨天》被剽窃,怒发冲天拍案而起,频频来天津街造访,了解事情来龙去脉,誓言帮我揪出剽窃者对簿公堂。不久,他的电视剧《今日》热播,穷泊潦倒的“我”站在废墟中茫然四顾,面对苍天无可奈何声嘶力竭:“我的家在哪里?谁来告诉我?谁来告诉……”

我只知道他剽窃成瘾,哪知道连窝边草都不放过,还打着为兄弟伸张正义的旗号。“今日”获奖他又来找我:“你火速写一篇《除了今日还有明天》,附一张近期照片,我给你写篇文章登报,把你推出去。”他如同冯台东又让我为他推销姊妹篇,我断然拒绝。我漫山遍野捕捉狐狸不见狐狸踪影,原来是我的猎人大哥。他开导我不如说挖苦:“你在八十岁之前出不了名享受不到一切,算是白忙一场。”他帮我往出版社推小说,见我喜出望外的样子,不忘在烧红的钢条上浇些冷水淬火:“你别高兴太早,完全可能是另一种结局。”我说:“你背走了就算出版了。”他开心大笑,背着稿子出了小木门的背影,似一条老狼背走了一只大肥鹅。

老天爷肯定在考验我能不能成气候,能的话,就让我多遭点罪,不能的话,早点把我打发了。四方来干扰,八方来捣乱,一刻不得消停。光顾最多的,是编辑部的用稿通知和退稿,退的多用的少。每天从早到晚,外面的人们来来往往,进来找我的人,出出进进。真正有事的人少,闲极无聊别有用心的人不少。

和女儿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爸爸,满头大汗骑自行车载着一卷红地毯,送给刘萤,倒霉的是逢我在家。我给他倒了杯滚烫热茶,他坐立不安好不尴尬。

有位盲人艰难地探索来找刘萤,说某年某月某日找她买药,提了一袋在海边随意能抓一大把的海红,坐下不走。刘萤下班进来,他眼睛顿时复明,说你穿这套衣服真好看。我留他吃饭喝酒,他吹嘘自己广交朋友,女朋友比男朋友都多。他深情地回忆第一次见到刘萤时的情景,穿什么衣服等,哪是什么眼病?

贺洪亮凭一口流利的外语,转业后在市政府某外事部门任要职。牟前途得知我和贺的关系不错,非让我打电话为他调整工作。贺洪亮婉拒,牟前途仍督促我,让我早、午、晚三个时间点打电话。我不好驳他面子,和被定了时的机器人一样,每天打电话骚扰贺洪亮。牟前途既自私又不自量力,每天跟我到电话亭,现场监督我打电话。贺洪亮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我晚上请你俩吃点饭吧。”我向牟前途表明贺红光的态度,他毫无自知之明,晚上按时赴宴。贺红光来电话,说:“我晚上有个应酬,有时间再聚。”牟前途埋怨:“都是你电话打的不够连贯,把该办成的事情搞砸。”第二天,他仍让我给贺打电话,放大音频现场监听。贺在电话里说:“你问他到车场看车干不干?”牟这才作罢。我中午留他吃饭,他趁我酒后睡过去,对刘动手动脚。刘萤怕影响我俩的关系,多年之后才告诉我。

朴再舀再次把我堵在子里,谈“树”的运作,和千里之外的导演商榷。我在厨房做菜,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打电话。他不知道门玻璃被我换上了纱窗,我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他和一个女人肉麻地调情,足足一个多小时,哪是什么导演?

在酒桌上,他信誓旦旦地对刘萤说:“喝酒和电话的费用,都由‘剧组’报销。”他以为我喝多了,不断地给刘萤使暧昧眼色,一语双关地进行挑逗撩拨。

那天下午难得清静,我刚想写点东西,吴宗南兴冲冲地敲门进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换换脑子,占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去了就知道了。”他把我带到一家旅馆,房间里有个女工程师,还有个女技术员,我以为她们因为图纸或者设计文字上的事求我。女工程师迫不及待地贴上来,抱怨:“我在感情上受挫,性生活不满足……”紧紧黏住不放。另一张床上,吴宗南已经和女技术员动作了。

我说:“我还有事。”使劲推开已将手伸进要害部位的工程师。女工程师气急败坏,狠狠地掐了一把。我“嗷”地一声凄厉惨叫,捂裆夺门而去。

那次回家,我顺便采访一位模范人物,动笔写剧本。“小秘密”马上来电话,说:“上面已经和我打了招呼。”小西山的董千溪,一辈子在山上挖锨占地,自己不开也不让别人开。“小秘密”打着上面的旗号不让别人写,自己先把好题材都占上。我照样写完了剧本,存进剧本库。数量就是质量,不演也没关系。

不该来的人推不出门,盼望的人连影儿都不见。“小能人”吴超凡东山再起,人来了嘴没来,一句话没说走了。葛小兰说:“谁愿意搭理没有钱的人,自己请客还的别人掏钱。”电视中一个男人说:“一个穷泊潦倒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感情……”兄弟姐妹都和我疏远了,我想他们想得寝食难安。

姐姐每星期都来大连拿资料,离我住的哪家单位,我投弹都能超越。我从外面回来,她在“山水楼”外卖窗口吃包子,我叫进屋坐一坐,她说赶紧赶火车。弟弟的影子在窗外昙花一现,我急忙跑出去,找遍了天津街没有踪影。俗话说:穷在都市没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与人之间似乎没有好与坏、远与近之分,只剩下了贫与富两种。我既盼望有钱又害怕有钱,一旦富足了也该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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