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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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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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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患绝症父亲坦然面对死神 八句家族谶言开始兑现

我到一位编辑家,听他对我的一篇短篇小说稿提出意见。他说:“题材老,语言缺少《梅花结》的那种弹性,发表希望不大。”我仍把小说寄到《解放军文艺》编辑部,很快就被编辑退了回来。我从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把小说扩展成四万字的中篇小说,对语言刻意进行了加工,寄到《昆仑》编辑部。经过海波编辑的修改调整,小说很快发表。我写小说,已经形成了独特的语言风格。

曾经沧海难为水。别人经历过的事情,我必须经历。别人没经历过的事情,我也得经历,一样不能少。刘萤将我带进爱的天堂,使我在大连有了家。谁都不是神仙。我俩吵归吵闹归闹,照样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况且刘萤的美艳仍不曾离去,高傲而自信。丈夫和女儿仍是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别无高求。她不恨穷比富,和我厮守就是幸福和满足,一荣俱荣同甘共苦。她举手投足月季芬芳,极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相互信任,才是双方感情的压舱石。我的希望和未来,照样停泊在她宁静的港湾里。锚桩上牢牢栓着我的心,再大的风浪也难以移情别恋。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能在某一天某一时刻,与梦中的姑娘不期而遇。高处不胜寒,刘小丫的出现,在她们之间架起一道钢丝。我也不是神,手持平衡杆,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钢丝上,生怕一脚踩偏栽下万丈深渊。

那天下午,大雪飘飘,刘小丫一直闷闷不乐。她看我无动于衷,问:“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我说:“当然,那一年大雪飘飘,你送走了你的父亲。”她眼睛湿润,感动地说:“知我者太锋你。”我说:“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她说:“你当兵离开家乡时,也是大雪飘飘,你父亲没去大队送你,到南海底为妈妈清理坟坑。你爱人生小孩时,你在大雪中,千辛万苦将她送到妇产医院。”

我心里一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她倾诉衷肠。我俩深情地对望片刻,刘小丫说:“下午没事,我们出去看雪吧。”我们规避瓜田李下,仍和以往一样,从来不一起离开。我先离开十分钟之后,她再离开,到红星商店门前会合。

我们踏着地上的白雪,走到中山公园。我说:“你该找对象结婚了,别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口袋里放着手套,说:“我没带手套,有点儿冻手。”我半点没犹豫,拿过她的双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直到我把她的双手捂热放开,她仍不拿出皮手套戴上。她故意把手冻孬再让我捂,直到我的手也冻孬作罢。

不幸的消息说来就来,就像不速之客。刘萤匆匆忙忙回来,说:“姐姐来电话,父亲病重,正在瓦房店‘五零’医院抢救,让你赶快回去。”我简单地收拾一下,匆匆去火车站。我下了火车,在漫天大雪中直奔医院。

病房里面,父亲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姐姐、妹妹和弟弟们围在旁边。父亲听见我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喘息:“爹这辈子值啦……”除了我,没人理解父亲的感慨。父亲这辈子,这是第二次住进医院。第一次他在苏联远东军区医院,以一个抗联战士的身份,九死一生继续一体植皮,因此和苏军女护士冬妮娅产生了爱情。这一次,他虽然以一个农民的身份住院,但是儿女们守在身边。

父亲一直吐血,不能到地里干活了。妈妈说:“让孩子们回来吧。”父亲说:“孩子们都有家庭有工作,别打扰他们了。”今天下午,父亲大口吐血,被弟弟和妹妹送到永宁医院。医院处置不了,又转到瓦房店医院,做完“χ光”透视,医生怀疑是“左肺中心型肺癌”。眼下,大连只有三家大医院能做“CT”。

成军和大妹妹从矿上赶来,住在病房里伺候父亲。成军身穿崭新的警服,戴着大沿帽,一身行头一样不少,很是扎眼。他和我要过《条令》《条例》,我问:“你在政法学习班毕业了吗?”他说:“我现在正是实习阶段,实习结束考试合格,才能转正。”成军出去打开水,一个孩子对他说:“你这个警察是假的。”

我偷偷问大妹妹:“他当警察了?”大妹妹没说话,点了点头。我心生疑窦,越看他的一身警服,越不像是真的。姐姐没说几句话就回家了,再没朝面。

明天是元旦。护士告知,押金只能用到明天,不交医疗费按规定停药。

病房里还有一位退休乡村老教师,患胃癌,已被停药,等儿子送钱。我和护士说:“我马上回去拿钱。”成军说:“我有车,坐我的车。”我问:“你的车在哪儿?”他说:“你跟我走就行了。”我们出了医院,踏着雪,走到马路边上。

成军站在马路中间,拦住一辆客货两用车,司机停车。他对司机说:“我是交通大队的李副大队长。大哥,上车。”车到姐姐家后面马路边,成军对司机说:“到了。”司机停车,我和成军下车。他不去姐姐家,站在马路边等我。

我踏着雪走到姐姐家,街上的大铁门从里面反锁。我敲了半天门,姐姐出来开门。进屋后,我对姐姐说:“你先拿钱垫上医疗费,我明天回大连拿钱。”她决绝地说:“现在的钱都是我拿的,没有钱。”发了一通牢骚。我说:“我一天没吃饭了。”她冷冷地说:“锅里有剩饭,你自己盛。”我无法忍受她冰箱般的冷酷,转身出去。我刚出去,大铁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上,“哗啦”一声反锁。

顿时,整座天地变成了一座冰箱,把我的心冻成了冰疙瘩。

我回到马路边,成军说:“是不是没有钱?”我叹了口气,说:“我晚上回大连。”成军故伎重演,拦住一辆“拉达”轿车。我本不想上车,一想晚上还得回大连,只得坐上去。司机看了成军一眼,眼睛里充满疑问:“你是哪个部门的?”成军说:“我是交通大队的李副大队长。”司机说:“交通大队我熟,好像没有姓李的副大队长。”成军说:“我刚调来,处理一起交通事故。雪天开车,你要注意安全。”司机说:“什么事故还得副大队长亲自处理?还得步行?”成军厉声说:“你少给我罗嗦!”司机把我们送到马路边。我俩下车后,司机开车走了。

我对成军说:“你怎么变成李大队长了?”他说:“这里下雪没有公共汽车,你在咱姐家拿不出钱,还得坐火车回大连。我告诉司机说我是外地警察,他能拉我吗?你别和咱爹一样,把我想的太坏。”我买了烧鸡、烙饼、稀饭和小菜等,让成军带回病房。我又给他十元钱,安排好明天的早饭,坐火车回大连。

元旦的早晨,雪住天晴,空气清新阳光灿烂。我又想起人生中的三次大雪,记忆犹新终生难忘。刘萤和爸爸借了五百元钱,岳父刚找的老伴“大妈”,善解人意,买了烧鸡等,给了五十元钱。我和刘萤带着女儿,坐火车回瓦房店。

我们刚到医院,护士正准备停药,我及时把钱交上去。邻床老教师的儿子也来了,交了钱,重新挂上吊瓶,陪伴在父亲身边。老教师悄悄对我说:“你们家的情况我都看见了。”对我伸出大拇指。我羞愧的无地自容,说:“我常年不在家,都是姐姐姐夫弟弟妹妹照顾老人。”姐姐家距离医院只有三站路,她和外甥女都没来。那人骑自行车来了,带了一饭盒饺子碎片,没有一个是囫囵的。

那人坐了一会儿,说了声“瞌睡”,打着呵欠走了。我怕父亲看见,把碎饺子偷偷倒了,到饭店买了一饭盒饺子,说是姐姐抱的,让姐夫送来的。妈妈以为姐姐把父亲接到家里过元旦,杀了一只大公鸡,包了酸菜馅饺子煮好,特地让弟弟送来。成军找家饭店把鸡炖好,我们在病床上,围着父亲过元旦。

我告诉妹妹:“恢复几天后,你和姐姐带咱爹到大连做‘CT’。”我回大连等了半个多月,没有半点音信,感到事情不妙,赶紧回瓦房店。我在病房外面,看见父亲一边满地溜达,一边和老教师有说有笑。姐姐来了,我问:“你怎么不带父亲去大连做‘CT’,我一直等到现在”。她目光蒙胧:“你是长子,你不发话谁敢?”我说:“我要是一直不来呢?”她说:“一直住着呗。”我无可奈何地问:“为什么董家的闺女一到你这种年龄,都得变傻?”我的天哪!她竟笑了。

小妹妹的诗歌几次刊登在《诗刊》上,名声大噪。省文联主席、著名诗人方冰,专程来瓦房店看望她鼓励她。在各级文联组织的关怀下,瓦房店财政局出钱,送她进省文学院学习。她在《青年文学》发表短篇小说头题,成为她那茬学员中的翘楚。文学院专门给她调了单间安了单人床,在创作上提供方便。莫言等著名作家前来讲学,她作为学生代表与作家对话。上半年我到军区开会,胡主任还专门为她举办了专场舞会。我经常给她写信鞭策提醒:百折不挠坚持到底,为父亲争气为家族增改变命运。我尤其强调:彻底击碎附在我们家族命运上的百年魔咒。我一连去了几封信,她一直没回。甚至几个月不和我联系,肯定又有事了。

父亲经常说:“千万别像没装药的二踢脚,崩到半空就没响了。”

没响还算好的,掉到地上炸得沸沸扬扬,就该满城风雨一败涂地了。父亲告诫弟弟妹妹,有事和你大哥商量。妈妈截然相反,家里有事从来都说:“别让你大哥知道。”我写信问姐姐小妹妹近况,她不耐烦地,把你自己管好得了。

藏一半来丢一半,

得一半来舍一半。

黄金到手变成铜,

半世得来半世空

……

我想起瞎子“神算”预测我们家族的八句谶言,是不是在我们这代人身上开始兑现。后面的四句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实际上已经重履父亲那代人的覆辙了。

办理完出院手续,我和父亲一起来到姐姐家。父亲要吃“小乱鱼”,姐姐当着父亲的面,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我一个人喝了一瓶“老龙口”白酒,然后和父亲去火车站。最晚一趟列车几乎没有乘客,一节车厢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一路上我安慰父亲,和他开玩笑:“您要是不在了,我说你回北方公安局破案去了。”父亲马上来了精神,问:“破什么案?”我说:“抓捕董云程。”父亲说:“我都没有了,上哪儿抓捕?”我说:“我长得像你,穿你的衣服冒充。”

父亲开心地笑了,说:“我最不怕的东西就是死,所以才活到现在。我第二次入党,得到了党的认可,是我一辈子最大的荣幸。你姐姐妹妹弟弟能有个家庭吃口饭,我就放心了。遗憾的是,我和你老叔没能为你爷爷奶奶养老送终。我要求你这辈子要听党话跟党走,永不回头。我们中华民族有三大敌人,一是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二是小日本不会改变侵略本性,还得祸害中国。第三个敌人,是国内的汉奸卖国贼。现在许多人忘记了毛主席,是个很不好的苗头。每年九月九日毛主席逝世纪念日,你替我面朝北京方向,给老人家磕三个头。”

我向父亲保证:“我要永远跟党走,不忘兄弟姐妹手足亲情。我像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完成为爷爷奶奶养老送终的使命,一息尚存奋斗终生。”

父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感动地说:“我相信你,你既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亲密战友,我死而无憾。”我和父亲都流泪了,父子俩的手握了很久。

我和父亲说:“我看成军的警察不像真的。”父亲嗤之以鼻:“本来就是假的,没有什么人比犯罪分子最想当警察。”我说:“您知道是假的,应该揭穿教育……”

父亲打断:“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能做多好就做多好,往前走别回头。”

三天后,姐姐和大妹妹带父亲的“χ光”底片来了。我们一起去铁路医院,陪父亲做完“CT”,一个星期之后出结果。父亲决不给我和刘萤添麻烦,连午饭都没吃,和姐姐、大妹妹回去了。一个星期之后,我到医院拿结果。

我祈祷了千遍万遍,仍是瓦房店医院诊断的结果:左肺中心型肺癌。我仍报有一线希望,问医生:“做肺切除手术行不行?”医生说:“病灶紧贴心脏,心脏被挤压易位,不能做手术。”我说:“切我的一叶肺,为父亲做肺移植。”医生说:“你父亲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再年龄大了,没有任何可能性。”我又去几家医院咨询,医生的答复相同。这一次,父亲真的要去见军长贾振天了。

父亲回家后,病情稳定。视死如归的人不在少数,父亲绝对算一个。甚至,他像迎接一位老朋友,盼望它早日到来。他的心爱之物只剩下那面“四十三军”军旗,经常铺在炕上瞻仰。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军长,咱们快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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