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老局长和创作室一起参加采风活动,爬山途中犯了心脏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救护车上山无路,情况万分危急。关键时刻,我用所掌握的急救知识进行施救,使他转危为安,还爬上了大连地区最高峰大黑山。晚上,我到他房间里为他按摩,向他汇报我的情况。他说:“我早看得明明白白,大连文化圈早就是一种特殊存在,‘墙内开花墙外香’。有着光荣传统的歌舞团,已经沦落成普通宣传队的水平,多少年没排练出一台原创音乐剧。我在职时抓过几台音乐剧,还获过文华大奖,”不无担忧“再无戏可拍无奖可获,剧团真的危险了。你很刻苦,写了不少剧本,我现在说不上话也帮不上你。如果你能在短时间内写出一部音乐剧,我以过去的影响,让剧团排练演出不成问题,”越说越激动,“我见到自己呕心沥血扶植的剧团到了现在这种样子,非常痛心。那一次剧团宣布解散,我忍不住哭了。局里某些人和团长照样喝酒打扑克,我当时就犯了心脏病……我和老荣几个老人豁出去,向市里反映情况,总算保住了现在的四个剧团。提拔万寿做主任,是我的力荐,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况。”我怕他再犯心脏病,说:“我回去就动笔,报答局长的知遇之恩。”他说:“这次幸亏了你,否则我就危险了,就算回报你的救命之恩吧。”我常年在报摊上买《生活文摘报》,上面刊登一幅照片,“动物之友”组织、著名动物摄影家奚志农的一副金丝猴母子依偎在一起,触疼了我的灵魂。几年前,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在动物保护圆桌会议上看了这副照片,知道金丝猴是除了人类之外唯一的“红唇族”,说:“哦,它是我的表亲!”
金丝猴以家族为中心,由“主雄”统治,生存在云南中甸地区,也是美国作家希尔顿所著《远方地平线》里描述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我眼前顿时变成一座大森林,我也成了濒危的金丝猴种群中的一员,被一阵阵刺耳的枪声惊醒,周围全是金丝猴同伴们凄厉的惨叫声。不法猎人捕杀金丝猴,黑心老板伐树,和猎人相互勾结做“百猴宴”。我的脖颈被桌子卡住,被食客砸碎生吃后脑……
晚上,中央电视台播出新闻:民政部决定拯救大熊猫、老虎、金丝猴等15种濒临灭绝的珍惜动物。不管人类还是动物,由于经济利益的驱使乱砍滥伐,生存空间日益减少,只剩下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了。我的香格里拉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一直在寻觅世外桃源。我经过缜密构思,创作音乐剧《最后的香格里拉》。
后院的董云华小叔,和弟弟为场院边的地界常年打仗。我劝弟弟:“把那几棵树让给他吧。”弟弟成了“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西汉名将霍去病,绝不出让。那天晚上小叔喝完了酒,带了两个儿子拿了菜刀,来前院弟弟家闹事。
小叔的二儿子小伟一马当先,用菜刀把弟弟的衣服砍透。弟弟在电话里给我播放实况,我不明真相,只能干着急。我只能对着话筒劝他们:“你们千万要冷静,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二爷的孙子、堂弟法子来了,为双方劝和。
漂泊他乡的奶奶已经九十一岁,等我把她接回来。弟弟做生意被人告上法庭,被关进拘留所,衣服被打成条条缕缕。成军穿警服违法被抓,被吊销了来之不易的城镇户口,从拘留所出来之后被妹妹赶出家门。外甥从学校辍学,拣破烂帮助妈妈维持生活。一个好心人肯帮大妹妹一把,接到弟弟的威胁电话,再不敢靠边。人口普查,外甥没有照片。妹妹来信,让我把外甥接走,否则不能活命,然后杳无音信。成军和一个烤羊肉串的女人住在一起,酒后被人用斧子砍死。
姐姐装神弄鬼开天目,预测这个死那个活,给所有亲属写信宣传。我鼓励妹妹东山再起,姐姐极力阻止,把她带下水、迷途难返。我不知道先拯救我自己、破败的家族,还是这十五种珍惜动物。“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我毅然选择了动物。我熬了几天几夜,写出大型音乐剧,《最后的香格里拉》。
故事梗概
大森林被滥砍盗伐,家园被占领,空气污染,沙尘暴肆虐,“主雄”带领可爱的金丝猴种群,在猎人枪口和老板的屠刀下,昼伏夜出逃离家园。正当种群走投无路之时,老树精为它们指出方向:远方的雪山下面,是世外桃源香格里拉:这里人人敬畏蓝天,崇拜自然。天人合一其乐无边,大地万物五彩斑斓。人和动物长生不老,世界文明是他们的生命源泉。猴秀才拣到一张报纸,猴妈妈“红唇”和宝宝的照片刊登在上面。在环境保护圆桌会议上,美国总统称金丝猴是他的“表亲”。美国人的话是否可信,种群激烈争论。种群搬土坯梦想进化成人类,正中了猎人和老板的埋伏。危机时刻,种群靠老树精的老树皮护身符脱离险境。“红唇”带宝宝舍身救群体,母子动情哭诉博得老猎人的同情。老板带随从伐树招来沙尘暴,老猎人为救红唇母子被打昏,和金丝猴一起关进笼子。前来营救的种群被老板一网打尽,准备招待贵客活吃猴脑。“叛变”的金丝猴“板凳”为老猎人做猴奴,舍命偷来钥匙打开锁头,种群逃出了笼子。老板率随从半路追来,被沙尘暴吞没。劫后余生的种群在老树精和草精灵帮助下,终于来到了雪山脚下。
我第一次写大型音乐剧,轻车熟路风生水起,六场戏一共三十多段歌词一气呵成。我送给老局长过目,他感叹地说:“你一个星期写出一部高质量的大型音乐剧剧本,前所未有也不会再有。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走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老猎人和金丝猴母女的对唱,让他唏嘘不已:“这不是写猴子,是写世间所有的人,定位儿童戏和环保戏的人,要不是不懂戏,要不是别有用心。”
红 唇 老爷爷呀您放下枪,
我送仙果您品尝。
红红的果子甜如蜜,
饱满的果汁赛琼浆。
宝 宝 老爷爷呀您放下枪,
我采草药献良方。
奶奶吃了身无恙,
爷爷吃了寿无疆。
老猎人 没想到猴子也懂人情,
没想到猴子心肠善良。
猴子也是天造地化,
猴子也是爹生娘养。
猴子重情重义,
也求平安吉祥。
猴母女 我们共沐天地雨露,
我们共享同一轮太阳。
老猎人 想赚钱就得心硬手狠,
当猎人哪能儿女情长!
红 唇 求您放过我的孩子,(抓住枪管对准胸膛)朝我开枪吧!
宝 宝 (抱住妈妈)不,妈妈,要死咱们死在一起——
老猎人 人吃五谷杂粮,
猴子也有五劳七伤。
人有悲欢离合,
猴子也有嫁娶婚丧。
猴子也和人一样,
托父欢母爱来世上一场!
猴子也和人一样,
一辈子辛辛苦苦匆匆忙忙!
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哪个孩子愿意割舍亲娘?
哪个生命不愿意活在世上,
哪个生灵喜欢到地狱里游荡?
天哪天哪!
我怎硬得起铁石心肠,
让可怜的猴母女绝望?
我怎忍心扣动扳机,
让子弹穿透猴母女胸膛?
我怎能再杀生害命,
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
在张局长和老局长、宋所长的不懈努力下,歌舞团正式排练大型音乐剧《最后的香格里拉》。著名导演韩振毕业于白山艺术学校,他的代表作是脍炙人口的东北民歌《小拜年》。他是成长于战争年代的老艺术家,和前文化部部长、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洪常青的扮演者刘庆棠、电影《开国大典》导演李前安、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中的葛茂源老汉扮演者田成仁等著名艺术家,是同一批学员。一位红成了火烧云的笑星,曾经是他的徒弟。我参加军区新闻培训班时,住在沈阳市塔湾炮兵学院招待所。国民党占领沈阳时,将宝光猞猁塔上的金镜用枪打下来。辽阳白塔塔檐上的一只风铃,被韩振用三八大盖打落。那一年他十五岁,是东北野战军的一名士兵。他只读过两年私塾,成为导、演、唱、作词作曲于一身的资深艺术家。他说“香格里拉”这个剧名不好,自以为是地改为《我爱春天》》。且不说剧名与剧情是否离题万里,在地理上已相距几千里。黄、渤交界处,“春天”正在花红柳绿,剧情发生在云南中甸地区。他导演的轻歌剧获得戏剧梅花奖,能导演我的剧本是我的荣幸,改为《我爱冬天》我也得“爱”、违心说好。
和我在天津街溜房檐没有资格选房子一样,同样没有资格选择剧名。也和习惯性流产的孕妇,管他良种孬种是骡子是马,先保住胎再说。为了远离不良因素干扰,歌舞团团长将编剧、导演、作曲等主创人员,送到几百里地之外的庄河市改稿。在一家酒店里,我和导演、作曲同居一室,每天除了熬剧本到深夜,还倍受两个烟鬼被动吸烟的熏陶,照样起大早锻炼身体。我只知道在文艺界要敬着角儿,避免发“角儿脾气”撂挑子不干。在这个行业内,任何人都可以拿乔。
某主创看不惯我的军人作风,只因为喊我我答应“到”,不告而辞。恰巧那天早上,我出去锻炼时没将门反锁。导演放在口袋里的两千九百元钱工资,不翼而飞。警察把我带到派出所控制住,和导演回宾馆搜查,一个小时后把我放回。
导演正在收拾东西,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弄吧,我不干了。”我苦苦劝他别走,更不应该说:“等回去之后,我补偿你的损失。”我弄巧成拙,更像个十足的小偷,导致导演去意已决。我说:“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坚持到最后。”
导演不屑地说:“我们都走了,你能谱曲吗?”我说:“当然能。”他说:“你懂音乐吗?”我说:“我当民办教师时谱过曲,能做到什么程度是什么程度。”
他把包放在床上,说:“你随意哼一遍老猎人忏悔的那段歌词。”
看看眼前想过去,
无地自容我悔恨交集。
千声枪响断魂去,
千只猴儿命归西。
千双父母悲痛欲绝,
千个冤魂梦中啜泣。
我顿顿吃的是猴儿肉,
我夜夜铺的是猴儿皮。
我餐餐喝的是猴骨酒,
我天天用的是猴奴隶……
我有罪我有罪!
纵然扒我千回皮罪也难抵……
导演被我的音乐天赋折服,也被我的执着所感动。他说:“有你这种精神,没有做不成的事。”记下我随意哼的旋律。我说:“你的‘金丝猴回家’那段旋律,受了歌剧《红霞》的影响。”他不服气,我哼了“凤凰岭上祝红军”的旋律,将两段曲子进行对照。他向我交底,说:“导演拿几次乔讨价还价,是正常现象,最后还得回来,你别当真。”他还对我传授秘笈:“要是编剧拿乔,他们更傻眼了,编剧走了谁都玩不转。”我说:“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拿乔。”他说:“冲你的才华和人品,我不走了,那两个钱丢就丢了吧。”第二天,我给那位主创人员一个台阶下,请他回来。我在酒桌上违心“认错”,他仍出言不逊。
我板下脸:“别给脸不要脸,有一次两次没有再三再四。”他走的时候把剧本丢在饭店,后失而复得。我缺少与艺人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谁才是另类。
一个月之后,剧本调整完,配曲完成。局领导和团长驱车几百里听取汇报,非常满意。又一个月之后,音乐剧彩排,领导和专家们观摩后,给予极高评价。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决定,剧团一边完善一边演出,隆重参加今年的省艺术节。
离省艺术节还有一个月时间,音乐剧已经打磨得炉火纯青。省考核组看过演出,感到震撼,说:“没想到大连准备得如此充分。”剧本创作音乐舞美服装道具布景表演等等,无不在全省名列前茅。四十多人的大型乐队,五十多人的大型合唱团,再加上杂技团“小猴子”们的精彩助演,气势恢弘美轮美奂,理所当然地获得参加省艺术节演出资格。市委宣传部、文化局专门召开会议落实到位,倾全部之力提供一切方便,确保音乐剧在省艺术节拿金奖。那是一段让人难忘的好日子,连万寿也说“今年是董太锋年”。这让我我坚信他良心未泯,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以前我去单位,被人打压见人抬不起头,现在昂首挺胸扬眉吐气。
某些人利用特权,把自己的三流剧本塞给下面剧团排练参加艺术节,自己做评委拿大奖。有的发现好剧目和内鬼勾结,成为主创人员另起炉灶,改弦更张名利双收。我决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谨小慎微,防止节外生枝夜长梦多。
那天,美国时代广场双子座大楼和五角大楼遭恐怖袭击。也是那天,团长突然宣布剧组解散,由羊角主笔另起炉灶。我急了,找到团长:“你为什么突然换编剧重写?”他讳莫如深,说:“情况非常复杂,我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
羊角浮出水面找我。我这才明白,暗中被检查了“妇科”。他说:“导演全是
二人转那一套把戏,省里点名让我帮你修改剧本。”我强抑怒火,说:“我和导演商量一下。”导演沮丧地说:“戏被抢了,咱们白忙乎一场,我决定退出。”我说:“我们辛辛苦苦做成的一台戏,没有办法挽救吗?”他所问非所答:“这要是妥协,大连的文艺彻底完了!”原剧组人员强烈愤慨,对羊角的行为表示了极大厌恶。大家纷纷表示:“宁肯不参加省艺术节,也要坚决抵制。”有人要公布他的某桩丑闻,被我坚决制止。不可思议的是,人们一夜之间哗变,全倒向羊角一边!羊角找我摊牌:“资深编剧是我的大学同学,要与我们强强联合。”
那“资深”著名得“臭名昭著”,鸠占鹊巢是他的拿手好戏,被我断然拒绝。
团长来电话,让我明天到省里听取专家对该剧的修改意见。我赶紧打电话给导演,他哀叹一声:“完了,我们的力白出钱白花事白费,能给你挂个策划就不错了。他们已经换了导演,我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人们轮番做我的工作,说:“新剧排练之后,你是第一编剧编。”我说:“那是别人的剧本,我不接受徒有虚名。”
我宁肯上贼船,和羊角一行登上去省城的面包车。到了目的地,我接到一个转业干部弟兄的电话,“你已经成了局外人,和这个戏没有任何关系。羊角和‘资深’才是编剧。”他们花说柳说,让我接受所谓意见另起炉灶,不用我写一个字,你仍是第一编剧。该剧肯定获金奖,你可破格评为一级编剧云云。
趁我没表态,羊角迫不及待地宣读昨夜写好的故事梗概:在老猎人的思想工作下,老板暂停乱砍盗伐,承诺保护生态平衡。一群少先队和小动物们一起植树造林,载歌载舞(剧终)。他还尖起嗓子模仿童声,演唱主题歌:
美丽的香格里拉呀
你是我温暖的家呀
家里有我的爷爷和奶奶呀
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呀……
我以为与会者会一阵轰笑,没想到热烈鼓掌叫好。羊角讲到羊小姐和大象哥哥为了爱情毅然脱离群体私奔,激动地哽住。“资深”激动地说:“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他拿出自己的故事梗概,相同的情节和设置,果真私奔成功。
我不客气地打断羊角和“资深”:“这种跨物种恋爱的奇迹,除了发生在你俩身上,在生物界绝无仅有,用我们司机的话就是,‘换了缸套是新娘’。”
放在平日我绝对讲不出口,他们也绝对不可接受,再说我也无缘在这种场合进行戏谑。他们以为我已妥协,笑得充满了柔情蜜意,仿佛已“跨越成功”。
原剧组成员成了南海底退潮的胖头鱼,纷纷倒戈表态,坚决拥护上面决定。曾表示要拿道具猎枪誓死护戏的“老猎人”,此时更加慷慨激昂。他说:“羊角和‘资深’的创意,比原作者在主体立意和编剧技巧上,有着云泥之别!”
我非常理解,保戏才能上业绩评职称,他们已经耗费了大量心血和精力,不顺从也得顺从不同意也得同意。最后,“资深”让我表态。我决绝地说:“我宁肯这个剧本白写,也不同意另起炉灶修改一个字,否则我们法庭上见。”
他们“仁至义尽”,给我三天时间权衡:一是同意由羊角和“著名”另起炉灶,给我属编剧名,可以评高级职称,皆大欢喜;二是一条道走到黑。
我要想达到所谓的“失败者的胜利”,大概得益于思想格局的提升。但是在这个时期这种情况下,比提升海平面都难。回去之后,导演对我说:“你不听人家的,就上不了省艺术节。”我说:“我被羊角偷偷检查了妇科,不想被强奸。”导演说:“你获得了尊严,但是失去了参评高职称的机会,要好好权衡。”我说:“我已经决定了。”导演眼睛湿润:“你这样的编剧我只遇到一个。你把剧名改过来吧:最后的香格里拉。”一台好戏被羊角搅黄,上省艺术节成为泡影。《最后的香格里拉》在本市演出几十场,只做为个人成就。团长付给我六千元钱稿费,也是迄今为止,歌舞团给过编剧的最高劳务费。我选择尊严和正义,竹篮打水一场空,搞得民怨沸腾。人们嗤之以鼻:从没遇见这样的大傻瓜,不要金子要砖头,永世不得翻身,把我比作汪精卫秦桧袁世凯刘雨田张本正等大汉奸大卖国贼。
他们极尽贬损羞辱之能事,甚至,我已经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也有人钦佩得五体投地:“这样有骨气的编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咽不下这口气,把剧本寄给另一位“更资深”。还是肉包子打狗,被改头换面获得了“文华”大奖。“更”写过家喻户晓的剧目,童话剧陪伴了几代人成长。他搞得把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将剧本发表在某杂志上,外加采访花絮和见闻等。
彭成万打电话:“你的事还没完,省里说你们的编剧太厉害,想把我们告上法庭。你的处境很危险,我帮你调个单位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我一声冷笑。
要想不做狮子口中的角马,鲸鱼嘴边的磷虾,石板下面的小草,我必须改变偏执的理念:剧本是用来演出而不是发表的。即使发表,也得演出获奖云云。我还认为,我拿工资只为自己剧团创作剧本,对外输出就是无耻背叛等等。与其将一部部剧本放在墙内被屠戮蹂躏出卖,何不放一条生路,也是“逼良为娼”。
继音乐剧之后,我又给一家著名大剧院的著名导演,寄去一部大型话剧剧本《日食》,仍未逃脱被改头换面、演出后获“文华”大奖的“殊荣”。马明捷老师毕业于戏曲学院,培养了许多著名的角儿,搞了半辈子评论,在去世之前,连一本评论集都没出版。他仙逝之后,张局长和弟子们出资,替他完成了夙愿,灵魂得以告慰。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导演吕明,放弃文化局长职位和优厚待遇,为了热爱的事业实现人生价值,调到本市剧团当了一位普通导演,更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被气死,临终前作何感想。在这个圈子里,孙悟空得变成憨猴,千里马得变成蠢驴,猛张飞还得卖酒和猪肉,诸葛亮拜臭皮匠为师,武松大战小花猫,哪吒被泥鳅打败。正如梁希全当年说父亲,“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好也是不好不好更别想好。行也是不行不行更是不行。
他们打心底里见不得你好,谁成功了就是动了他们的奶酪,就是大逆不道,必搞垮搞残而后快。那怕你一直躲避厄运,厄运总与你不期而遇狭路相逢。哪怕你选择逆来顺受,同样冲不出这个怪圈恶圈,早晚得被活活气死。我笃信马明捷老师和吕明导演,是因为长期郁闷而罹患癌症。这些年我一直在愤懑和郁闷中度过,肯定留下了健康隐患。每当郁闷,不管半夜三更还是正晌午时,爬起来就往泡崖子长跑。大概因为如此,我才一直健康无恙,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每当这时,李绒花在身后一路伴随,在耳边小声背诵古希腊人的那段格言:如果你想聪明,跑步吧!如果你想强壮,跑步吧!如果你想健康,跑步吧!
我毕竟经历了很多,绝不缺少志气骨气和底气,任何困难都不怕。让围堵和压力来得更猛烈些吧,给人和艺术闯出一条生路!国家民族历史个人时代无不如此。封锁吧!再封锁它十年、八年,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前文化部长出狱后无处落脚,韩振收留落沛的老同学,结果出现龌龊。那天晚上我坐火车去北京,他送老同学“洪常青”回北京。前部长戴着口罩和墨镜,和我点了点头,握了下手。冬季里的一天,导演给我打电话:外省来了两个公安人员找他,破获一个流窜盗窃团伙,那起案件终于尘埃落定。我松了口气,否则得背一辈子黑锅。
天道酬勤,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在金融行业当老总的老首长知道我的境遇,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我想搞一次感恩演出活动,你出剧本,体现个‘金’字就行。”我说:“我有现成的剧本《满地黄金》,已经放置了十三年。”老首长听了事情经过,不住地骂娘,最后说:“我投资二百万元,你尽管往好里做。”
某文化公司老总凭借非凡能力,把演艺活动经营得风生水起。我有获全国大奖的剧本,又带来了巨额资金,我们一拍即合。她看过我的若干剧本和奖状,非常感慨:“我千辛万苦国内外找戏来连演出,没想到身边有戏有大戏。这样的本土剧本不搬上舞台,天理难容!”她要在《满》剧首演之前,在各新闻媒体广泛宣传,将我若干奖状和手稿布满大厅,演出前和观众互动,再把我的所有剧作搬上舞台,搞一个“董太锋演出年”。我不敢高兴太早,长了脑子,要找一位和我有过相同命运的导演。她为我推荐老局长引进的人才之一蔡祥,曾任某省剧院副团长。当年他也准备干一番事业,也被挤出了圈子,到一家企业隐匿下来。
他一直幻想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仍健康地活在当下。听说有人找他排戏,晒成鱼干的食人鲳顿时满血复活,一跃跳进了金鱼缸。下午我和蔡导一见面,他立马来了角儿脾气。他给我一个下马威,劈头盖脸地一顿痛斥,一口将剧本否定。
我拿出两份获奖证书,说:“《满地黄金》先后两次获得全国剧本大奖赛一等奖。”他说:“我多次当评委,没有关系不送礼你连黄铜奖奖都别想评上!”
此人偏执顽固刚愎自用,被打出圈子半点不值得同情,活该倒霉解恨。在此人身上,验证了西方那位哲人的话:与魔鬼搏斗的人,留心自己不变成魔鬼。
我划出底线:能把此剧弄成,怎么折腾都行;弄不成,怎么折腾都不行。谁知他变本加厉,提出由他任编剧,只在括号里加上“董太锋原著。”我仍降低底线:“题目别改就行,留个‘金’字就行……”他像被“金”深深地捅了一刀,“嗷”一声跳起来。我机灵地往后一闪,他的拳头才没抡到我鼻子上。
他面目狰狞地说:“你再提一个金字,看我不揍扁了你!”原来他被一个姓金的人整惨了,早已将“金”字从《汉语词典》和记忆中驱除。非写“金”字不可,再用别字代替。他曾经发誓,哪怕拣到金条也要扔进海里。在我的再三说服下,他终于同意不改剧名。但是,剧中的反面角色“大管理”,必须用姓金的原名以及原型特征生活作风包括口头禅等等,必须将他的结局改为车祸,再变成鬼魂向他谢罪。我和老总提出换导演。她顿时花容失色:“蔡导就是因为换导演的事,才和姓金的不共戴天。”我如实向老首长汇报情况,他当即决定撤回投资。
“导”得知投资方撤资,声泪俱下向我忏悔,说剧本一个字不动。晚了。
老首长说:“你到我公司担任办公室副主任,再逐步提拔。”我说:“谢谢首长,我一定坚守阵地。”老首长说:“你是我带过的兵,我知道你的奋斗目标、坚韧、毅力和顽强,能有今天的成就已非凡人。如有需要,我提供任何帮助支持。”
羊角趁机钻了空子,把据说写了三十年的“石女春秋”塞进来,花近百万元经费,到北京请来一位著名导演。导演没来,派学生前来顶替“著名”。戏拍完钱花罄只演出两场,还拉来附近的幼儿园小朋友填场。各大媒体聒噪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