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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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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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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铸:松花江上的工业密码》连载

第六章 暗流记(1上)

1、1938年•水下暗舱(春)

松花江的初春不是解冻,是场惨烈的厮杀。江面裂帛般的巨响日夜不休,灰白冰层被底下涌动的暗流拱起,又在自身重量下轰然塌陷。冰排撞击的闷响沿着水道传出十几里,像大地深沉的呜咽。

前几天,船工和苦力们用冰镩和炸药勉强破开一条狭窄的、浑浊的水道。“不屈号”的船头就楔在这条水道里,像一枚生锈的铁钉,死死钉在哈尔滨这座沦陷之城的肋骨上。

江铁柱站在“不屈号”斑驳的甲板上,哈气在狗皮帽檐结了一层白霜。他的皮肤被江风和煤灰浸染成酱褐色,手掌关节粗大如船用螺栓,眼白浑浊泛黄(长期熬夜观察航道所致),但瞳孔在暗处会骤然缩紧,像瞄准猎物的枪口。靛蓝棉袄肘部露出灰败的棉絮,腰缠麻绳(可随时抽下捆货)。最明显的是,他的右肩高于左肩(单侧发力掌舵的代价),还有就是左眉骨一道寸长旧疤,五年前躲避日军流弹时被船钉划伤,将眉毛断成两截。

“不屈号”的船身吃水很深。这是江铁柱从父亲江大川手里接过的船,船壳早已不是当年沉了俄国运煤船后拼凑的木壳,换上了更坚硬的铁肋木壳,但船头那用铆钉歪歪扭扭钉出的“不屈”二字,依旧倔强地昂着。此刻,这艘象征着家族抗争的船,却被迫成了日本人的运输工具。

他望着哈尔滨道外码头——日本丸红商社的汽船喷着浓烟,傲慢地挤开中国驳船,将巨大的铁锚砸向尚未完全解冻的江面,冰屑四溅,如同碎裂的骨头。

“狗日的!”大副赵老蔫啐了口唾沫,唾沫还没落地就成了冰疙瘩。

“咱们的泊位又让“它”挤到犄角旮旯了,装货得多走半里地!”他脸上的冻疮在寒风里红得发亮。

江铁柱没应声,目光落在码头栈桥上。几个穿藏青色制服、肩章上缀着伪满“兰花御纹章”的水上警察,正用生硬的日语指挥苦力搬运印着“满洲特产”字样的麻袋。苦力们佝偻着腰,排成蜿蜒长队,沉重的麻袋压得他们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在冰滑的木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旋即冻成薄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脚下一滑,连人带货摔倒在地,麻袋裂开,金灿灿的大豆瀑布般涌出。一个警察立刻抽出短棍,劈头盖脸打下去,嘴里骂着“八嘎!磨蹭的支那猪!”老者的惨哼和警察的呵斥在冰冷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码头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江冰消融的腥味,劣质煤燃烧的硫磺味,大豆麻袋散发的尘土气和隐隐的霉味,还有一种无处不在的铁锈般的压抑。几个戴着狗皮帽、穿着土黄色军大衣的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像冰冷的柱子一样杵在跳板两侧和货堆旁。他们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苦力的脸,每一个鼓囊的麻包,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警惕。

江铁柱的拳头在厚重的棉手套里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这就是1938年哈尔滨道外码头的日常:屈辱像冰冷的江水,无孔不入,浸透骨髓。他的“不屈号”,父亲江大川用沉船残骸和血泪打造的木头明轮船,如今成了这屈辱链条上的一环——被强征为日伪运送大豆、煤炭这些战略物资,去喂饱侵略者的战争机器。

江铁柱移开目光,望向远处灰蒙蒙的江面。父亲江大川的骨灰就撒在这片水里,带着对俄国人蒸汽轮机的执念和对“不屈号”的无限期许。如今,这艘凝聚着父亲血泪的船,却成了日本人掠夺的帮凶。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痛楚是唯一能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东西。

“铁柱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老张头,船上的老伙夫,也是这条江上跑了大半辈子的活地图。他手里拎着个熏得乌黑的旧铁皮水壶,凑近江铁柱,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

“‘老舵爷’那边捎来‘针线活’了。”

江铁柱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冰锥刺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余光扫了老张头一眼。“老舵爷”——这是抗联在松花江航运线上最高级别交通员的代号。在这片被铁蹄践踏的土地上,他们是地下奔涌的血脉。

“嗯。”江铁柱喉咙里谨慎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舱底那几块压舱石,有点松动,响得烦人。回头得弄弄。”

老张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领神会的光。他点点头,拧开铁皮水壶盖,灌了一口温吞的劣质烧酒,发出满足又带着苦涩的叹息。

“这天儿,真他娘的冷,骨头缝都冻透了。”他嘟囔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后舱伙房,背影佝偻得如同风干的虾米。

江铁柱哈着白气指挥工人:“麻袋竖着进舱!压舱石位置留出来!”他声音洪亮如父亲当年,只有贴身的老张头看见他后颈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自1937年《满洲国船舶统制令》颁布后,松花江上所有三十吨以上货船都被编入“北满航运株式会社”,江家的“不屈号”就这样成了日军运输军需的骡马。

江铁柱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些正在被扛上船的麻包。粗糙的麻布口袋,用粗硬的麻绳扎着口。在普通人眼里,它们只是装着大豆的容器。但在江铁柱和像老张头这样的人眼里,那麻袋封口处的缝线,却是一串串无声的密码。

三个月前,他在佳木斯码头接应抗联交通员时,对方教过他这套缝线密码:三短一长是“急需弹药”,两长两短是“有叛徒”,针脚交叉则是“安全”。

这是“老舵爷”他们用生命编织的暗语。针脚的长短、疏密、排列组合,对应着摩尔斯电码的点划。三针紧密短促的缝线,代表“急需弹药”;两针长而疏阔,间隔稍远,代表“有叛徒”;一针长接三针极短,代表“路线安全,按计划接应”——这些细微的差异,混杂在成千上万麻袋的缝线里,如同水珠融入大江,只有极少数经过训练的眼睛才能分辨。

江铁柱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被扛上跳板的麻袋。他看到了几个特殊的组合:一个麻袋口上,是两短一长的缝线——“药品已备”;另一个稍远处,则是三针长而均匀的缝线——“数量充足”。

他的心跳在冰凉的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决绝的回响。这些“针线活”意味着,“老舵爷”那边已经把一批救命的盘尼西林准备好了,就等着通过“不屈号”运出去,送到冰天雪地里缺医少药的抗联战士手中。

大豆,这象征沦陷区苦难的粮食,此刻成了绝佳的掩护。它沉重、廉价、数量庞大,是日本人搜刮的重点,也是他们检查的相对“盲区”——谁会在一袋袋臭烘烘的大豆里,去仔细分辨那微不足道的针脚差异?又有谁会想到,那看似坚固的船底,早已被动了手脚?

夜深了。道外码头在宵禁的恐怖下陷入死寂,只有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像鬼魅的手指,在冰面、船体和残破的仓库墙壁上反复划动。远处日军巡逻艇低沉的引擎声时断时续,如同野兽在黑暗中磨牙。

第二天,“不屈号”的底舱深处,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水腥气和压舱石特有的土腥气。这里没有光,只有江水流淌在船壳外传来的、空洞而巨大的回响,像巨兽在黑暗中缓慢的呼吸。江铁柱和两个绝对信得过的老船工——哑巴老陈和瘸腿李三,正像鼹鼠一样匍匐在狭窄、湿冷的船底空间里。

冰冷刺骨的江水仿佛就隔着薄薄一层船板,寒气直透骨髓。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们全靠触觉和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目标是一个位于船底中前部的排水管道。这条管道原本只有手腕粗细,但在江铁柱父亲还在世时,就秘密进行过一次改造。那次改造是为了在俄国人严密的稽查下夹带一些私货。现在,这个秘密成了救命的通道。

江铁柱的手指在冰冷的、布满锈迹和藤壶残骸的船壳上摸索着。他摸到了一圈凸起的、被刻意打磨过的焊疤轮廓。就是这里!他示意了一下。哑巴老陈立刻递过来一个油布包着的沉重工具——一把特制的、加长加粗的管钳。瘸腿李三则用身体死死抵住旁边的龙骨,提供着力点。

黑暗中,只有沉重的喘息和金属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汗水混合着铁锈的污迹从江铁柱额角滑落,滴进冰冷的江水里。他咬紧牙关,双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锈死的法兰盘螺栓。这不仅仅是体力活,更是意志的较量。每一次金属的呻吟都像在敲打他的心脏,唯恐声音穿透船板,引来灭顶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咔哒”声,法兰盘终于被卸开了一个足以容纳手臂通过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水腥气扑面而来。江铁柱立刻将管钳交给老陈,自己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他摸到了管道的内壁,冰冷、滑腻。他取出准备好的、裹着厚厚棉絮的玻璃小瓶。那里面是比黄金还珍贵的盘尼西林粉末。他屏住呼吸,像对待初生的婴儿般,极其缓慢、轻柔地将瓶子顺着管道内壁滑入深处一个事先焊好的、极其隐蔽的凹陷暗格内。那暗格的位置经过精确计算,既不会被水流冲刷移位,也避开了常规检查时探杆能触及的深度。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二十个裹着棉絮的小瓶,被依次送入冰冷的钢铁腹腔。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每一次瓶壁轻微的碰撞都让江铁柱的心提到嗓子眼。直到确认最后一个瓶子也安稳地“沉睡”在暗格中,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叶生疼。

接下来的工作更加艰难——将法兰盘严丝合缝地复位。黑暗中,只能依靠手指的触感来校准位置。汗水浸透了江铁柱单薄的衣衫,又被底舱的寒气冻得冰凉,贴在身上如同裹了一层冰壳。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全凭一股意志在驱动。哑巴老陈递上特制的密封油泥,江铁柱摸索着将它仔细地涂抹在法兰盘接缝处。然后,又是那令人心悸的管钳拧紧声。每一圈螺纹的咬合,都像是给悬在头顶的绞索又收紧了一环。

当最后一个螺栓被拧到预定的扭矩,江铁柱几乎虚脱。他瘫倒在冰冷潮湿的船底板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咽着带着铁锈味的空气。黑暗中,只有三个男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劫后余生的祈祷。船壳外,江水的流淌声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像是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黄昏卸货间隙,码头苦力们缩在背风处啃窝头。驼背的老张头突然哼起小调:“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沙哑的调子裹着江风散开,工人们眼里泛起血丝。这是被禁唱多年的《松花江上》。

“八嘎!“唱日满亲善歌!”监工的鞭子抽在李老三脊梁上。

老人蜷缩着改口:“旭日东升满洲国……”跑调的日文词混着血沫从缺牙的嘴里漏出来。

江铁柱攥紧的拳头里。他想起父亲的话:江上讨生活的人,要像水一样能屈能伸。

夜幕降临后,江铁柱正在在船长室看航线图。忽然听见舱外有冰层开裂似的脚步声。

来人是弟弟江铁林。他裹着俄式獭皮帽,呢子大衣纤尘不染,与油腻的船舱格格不入。

“哥,佐藤已经怀疑你了。”他递过满洲国《水上警务周报》,头条是悬赏抗联交通员的告示。画像与交通员老陈有六分相似。

江铁柱盯着弟弟领口的金色船锚徽章——那是“满洲航运协会”顾问的标识。

“你来当说客?”他声音像冻硬的江面。

江铁林却突然掀开大衣,腰间赫然别着南部式手枪:“明天清淤队要拆船底检查,你们运的东西......”

话音未落,货舱突然传来闷响。兄弟俩冲下去时,见老陈倒在血泊中,半截手臂卡在排水管里。原来他冒险取药时触发暗锁,改装弹簧片切断了腕骨。

“水道... ...清淤队......”老人抽搐着吐出带血沫的字。江铁林猛然一惊,这是抗联的预警暗号!

三天后,“不屈号”满载着如山的大豆,在一条日本海军小炮艇的“护送”下,缓缓驶离了道外码头。浑浊的江水被船头劈开,翻涌着白色的泡沫,又被螺旋桨搅成翻滚的泥浆。

江铁柱站在驾驶室旁,目光沉凝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哈尔滨。城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轮廓模糊,像一个巨大的伤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贴身衣袋里的硬物——那是一小截从父亲当年留下的俄国蒸汽机图纸上撕下的残片,上面绘着复杂的齿轮啮合图。冰冷的纸片贴着他的胸膛,似乎能汲取一点微弱的勇气。

航程是漫长而压抑的。松花江尚未完全解冻,巨大的冰排像幽灵般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船体不时与它们发生沉闷的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嘭嘭”声。日本小炮艇“雪风丸”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始终在“不屈号”侧后方百十米的地方游弋,黑洞洞的炮口有意无意地指向这边。船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船员们都低着头干活,连老张头在甲板上煮饭时,也收起了往日的唠叨,沉默得像块石头。

这天下午,船行至三江口附近一处狭窄的江段。两岸是荒芜的滩涂和低矮的丘陵,视野相对开阔。突然,“雪风丸”拉响了刺耳的汽笛,同时打旗语命令“不屈号”立刻停船接受临时检查!

江铁柱的心猛地一沉。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大声下令:“停车!落锚!”命令通过传声筒传到轮机舱,“不屈号”庞大的身躯在水流中缓缓减速。船锚沉重的铁链哗啦啦地坠入江中,激起大片水花。

“雪风丸”灵活地靠了过来,几个日本水兵动作麻利地搭上了跳板。为首的是一个矮壮精悍的日本海军军曹,名叫佐藤,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伤疤,据说是在上海战役留下的。他挎着军刀,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靴,在一名点头哈腰的汉奸翻译陪同下,大踏步地走上“不屈号”的甲板。他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汉奸翻译扯着嗓子喊道,“江船长,太君例行检查!请配合!”

江铁柱走下驾驶室,迎了上去,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太君辛苦了,请,请检查。船上都是大豆,皇军的军需品,保证没有问题。”

他微微躬着身,双手垂在身侧。

佐藤军曹鼻子哼了一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堆满麻包的甲板和中舱入口。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日语,旁边的翻译立刻喊道:“太君说了,要检查底舱!看看有没有夹带违禁品!特别是药品!最近有情报说,有刁民利用船只偷运违禁药品给山里的土匪!”

“底舱?”江铁柱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笑容不变。

“太君,底舱都是压舱石和些破旧工具,又脏又乱,气味难闻得很,怕是会污了太君您的靴子……”

“八嘎!”佐藤军曹不耐烦地吼了一声,猛地拔出军刀,雪亮的刀锋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着寒光,刀尖几乎戳到江铁柱的鼻子。

“带路!立刻!不然,死啦死啦地!”他身后的日本兵也哗啦啦地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江铁柱和附近的几个船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江铁柱的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感到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犹豫一秒钟,那冰冷的刺刀就会捅穿自己的身体。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和反抗的冲动,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抽搐,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嗨!嗨!太君息怒!这就带路,这就带路!”他连连鞠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些冰冷的枪口和佐藤那如同毒蛇般的眼神,走向通往底舱的狭窄铁梯。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穿透他的脊背,看到那个隐藏在冰冷钢铁深处的秘密。

通往底舱的铁梯陡峭而狭窄,锈迹斑斑,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来自压舱石缝隙的泥土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污浊气息。佐藤军曹皱了皱他那道狰狞的伤疤,用手帕捂住了口鼻,骂了一句“臭死了”。他示意两个端着步枪的日本兵先下去探路。

昏暗的油灯被点起,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布满水珠和锈迹的舱壁上,显得更加鬼魅。底舱空间低矮压抑,堆满了巨大的、冰冷的花岗岩压舱石,只留下狭窄的通道。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屑般的颗粒感。

佐藤军曹用手帕紧紧捂着口鼻,目光像探针一样在每一个角落扫视。他踢了踢脚边散落的几根锈蚀的铁链和破旧的缆绳,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汉奸翻译跟在后面,用手电筒的光柱在压舱石的缝隙和船壳壁上反复照射。

“太君,您看,都是些没用的石头和破烂,”江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

他指着那些压舱石,“这船有些年头了,底舱渗水,又潮又冷,实在不是藏东西的地方。”他故意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佐藤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被底舱深处靠近船底龙骨的一堆杂物吸引了。那堆杂物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工具和油布。他示意一个日本兵过去翻找。日本兵粗暴地用刺刀挑开破油布,下面露出几个生锈的铁桶和一堆缠绕的废钢丝绳。佐藤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但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扭曲可怖。他并不完全相信江铁柱的话。

“这里!”佐藤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吼道,指向靠近船底一侧,一块明显比其他压舱石颜色略深、边缘似乎有撬动痕迹的石板。

江铁柱的心立刻悬了起来!那块石板下面,正是改装过的排水管道入口!虽然伪装得很好,但在佐藤这种经验老道的稽查者眼中,细微的痕迹也难以完全掩盖。

“打开它!”佐藤的军刀指向那块石板,语气不容置疑。

冷汗瞬间浸透了江铁柱的后背,冰冷粘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哑巴老陈和瘸腿李三,两人的脸色在昏黄的油灯下也惨白如纸。

“太……太君。”江铁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挣扎。

“这块石头……是主压舱石,位置关键,动了……怕影响船的平衡……”

“八嘎呀路!”佐藤彻底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举起军刀,作势欲劈!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直指江铁柱的头顶!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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