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55年•血与钢(春)
1948年12月松花江在零下42℃的严寒中发出爆裂的嘶吼。十七岁的江雪梅蜷在马拉爬犁上,父亲遗留的船舶日志硌着肋骨,羊皮封面结满冰霜。
赶车人老马广福突然甩鞭指向江心:“识字班到了!”
废弃的日军防疫船“黑水丸号”倾斜在冰面上,船艏“昭和十六年制”的铭文被凿去半边。三十几个孩子挤在船舱里,前伪满翻译官郑先生用刺刀在舱壁刻字:
“船—乃—钢—铁—与—意—志—之—结—晶”
刀锋刮落的冰屑雪片般纷飞,雪梅伸手去接,冰粒在掌心融成蜿蜒的溪流,漫过1943年父亲沉船那天的血迹。
郑先生刀尖直指她眉心。
“江雪梅!船舶龙骨的作用?”
她起身时棉裤粘连冻疮,撕扯皮肉的锐痛激出满眼泪光。
“龙、龙骨承重……如人之脊……”
后排爆出林志远的嗤笑:“娘们儿哪配谈脊梁!”
雪梅突然抓起铁砧上的船钉,将船钉狠狠楔入舱壁裂缝。
“1938年哈尔滨大水,是我爹的船运来救命粮!这船零下四十度不散架,因每颗钉子都吃透了力!”
舱底传来冰层开裂的巨响,船体猛然倾斜。郑先生的刺刀“当啷”坠地,刀柄上“满铁调查课”的菊花徽在冰面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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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船舶厂技术科的铁门在江雪梅身后哐当关闭,隔绝了走廊灌进来的穿堂风。十二平米的狭长空间曾是女厕所,白瓷砖墙面残留着水渍晕染的黄斑,蹲坑位置填了水泥,摆上三张掉漆的绘图桌。
她的桌子紧挨着原本是洗手池的位置,铸铁水管从墙角突兀地伸出,管口锈迹斑斑,像一节僵死的肠子。
1955年的春天来得犹疑,窗外悬铃木的枯枝上,零星嫩芽在寒风中蜷缩。屋内比室外更冷,哈气成霜,墨水瓶沿口结了薄冰。
寒气从地砖缝里渗出来,爬上小腿肚。雪梅裹紧灰蓝色的棉工装,袖口磨出的毛边里,露出半截绛红色的毛衣袖口——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线改织的最后一点温暖。
她展开面前的苏联M-21型柴油机传动轴图纸,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标注上:进油孔直径 Ø12mm。
那个扎眼的 Ø12mm 标注如同毒刺。
她反复计算过应力数据,确认实际应为 Ø8mm。这微小的误差,足以让整艘船的动力系统在运行三个月后崩溃,像一头疲惫的巨兽沉入江底。更可疑的是图纸背面那行铅笔写的俄文小字:исправить нельзя(不可修改)——瓦西里留下的封条。
“咚、咚。”
铁皮门被敲响,声音粗鲁。
车间主任王振邦探进头来,棉帽檐上沾着未化的雪粒。
“小江,修正稿下班前必须交!苏联专家组明天开评审会!”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她桌上摊开的图纸,像在检查岗哨的士兵。
雪梅迅速用厚重的《船舶工程手册》盖住图纸上自己修改的痕迹。
“就快好了,王主任。”
门重新关上,带进一股寒气。她掀开手册,指尖划过硫酸纸图纸上细密的墨线。这图纸是苏联专家组长瓦西里留下的“馈赠”,采用了狡猾的双层硫酸纸拓印技术。表层标注着错误的 Ø12mm 尺寸,底层才是真实的 Ø8mm 数据。她花了整整一周时间,用医用酒精棉签小心擦拭接缝处,才让被掩盖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
就在这时,小腹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绞痛,熟悉的坠胀感汹涌袭来,仿佛有冰锥在体内搅动。她暗叫不好,抓过桌下磨损的帆布挎包翻找卫生纸。手指触到工装裤粗糙的布料内侧,一片湿冷黏腻。经血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渗透了简陋的防护。
她猛地拉开门,顾不上刺骨的寒风,佝偻着腰,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冲向百米外散发着刺鼻氨水味的公共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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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冬,哈尔滨特别市立中学。
教室窗户糊着厚厚的报纸,边缘结满冰凌。十七岁的江雪梅缩在最后一排,膝盖上摊着《实用代数》,书页边角被冻僵的手指摩挲得发毛。讲台上,数学教师王季复穿着半旧的灰色呢子大衣,正用粉笔书写函数公式,石膏粉簌簌落在大衣前襟。
王先生转身,镜片后的眼睛扫过瑟缩的学生,目光在雪梅脸上停顿片刻。
“函数图像是桥梁,连接已知与未知的钢铁之桥。”
雪梅呵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一小团雾。她偷偷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手伸进棉袄里,贴在胸前焐着。那里,紧贴着心口,藏着一本从道外旧书摊淘来的《船舶动力基础》,书脊开裂处露出泛黄的纸页。
王季复踱步到她身边,枯瘦的手指突然伸进她棉袄里侧,抽出了那本书。
“江雪梅!”
这声厉喝惊飞了窗外枯枝上的寒鸦。
全班视线如冰锥刺来。王季复哗啦啦翻到柴油机剖面图那页,冷笑声像碎冰碴刮过铁皮。
“女生看这个?不知廉耻!不如多背几条《女诫》妇德训诫!”
书被掷向墙角。“哐当”一声,精准地砸进值日生未倒的铁皮煤灰桶里。黑色的粉尘雪花般腾起,覆盖了书页上精密的气缸活塞结构图。
放学铃在死寂中响起。雪梅蹲在冰冷的煤灰桶前,不顾污黑,手指深深探入冰凉的灰烬。指尖触到残存的书页边缘,她小心地撕下未被污染的“曲轴传动原理”章节,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袜筒。
起身时,王季复站在教室门口的光影分割处,大衣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像一面溃败的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言般的冰冷。
“松花江的冰排能撞碎木船,撞不碎命定的桎梏。”
寒风卷起地上的煤灰,迷了雪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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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蜷缩在公厕冰冷污秽的隔间里,牙齿打颤。月经带里填充的草木灰吸饱了血,变得又冷又沉,像一块冰坨坠在小腹。处理完狼藉,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佝偻着腰,一步一挪地返回技术科。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皮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瞬间窒息。
桌面上,那张被她视若珍宝、千辛万苦才显露出真相的底层硫酸纸图纸中央,赫然晕开一团拳头大小的暗红色血迹!边缘的墨线被粘稠的血液濡湿,微微洇开,像绝望绽放的墨色花朵。
她扑到桌前,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团温热的、半凝固的污渍。血已经呈现出不祥的褐红色,而她用红铅笔重重圈出的那个致命的“Ø12mm”标注,正浸泡在这片血泊的中央!
完了。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脑海。篡改苏联专家图纸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污损重要的技术文件更是罪加一等。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王振邦铁青的脸,保卫科里刺眼的灯光,甚至监狱冰冷的铁窗,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绝望中,她抓起桌上仅剩的几片酒精棉球,想擦拭血污,却在棉球即将触碰到血渍的瞬间猛地停住。
这时,奇异的景象出现了。血污覆盖下的“Ø12mm”字迹,在血液的浸润和氧化下,竟然变得模糊难辨,墨迹晕染开来。而旁边,她自己偷偷标注的、代表真相的“Ø8mm”,却因为墨迹更浓、更坚定,在暗红色背景的衬托下,反而像黑暗中点燃的灯塔,清晰得刺眼!
她猛地抽回手,酒精棉球掉落在地。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极致的绝望中淬炼成形。这血,这令人羞耻的泄露,或许能成为她的护身符。
雪梅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珍藏着三张淡蓝色的复写纸。这是极其珍贵的苏联货,“Мир”(和平)牌商标印在角落。王振邦只批给她两张用于工作,第三张是她用省下来的半个月粮票,偷偷从仓库保管员老孙头那里换来的。
她将复写纸对着从高窗铁栏杆透进来的稀薄天光,仔细分辨着透光度。最上层是那张崭新的,色泽鲜亮如初春的冰面;中层那张已经用过两次,稍显暗淡;最底层那张边缘已经卷曲起毛,透光性最差,濒临失效。三张纸被她按透光度依次叠放,覆盖在那张染血的硫酸纸底图上,最上方再铺上一张空白的标准绘图纸。
她提起绘图专用的鸭嘴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迟迟无法落下。笔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这不是简单的技术修正,而是一场精密的、孤注一掷的欺诈。她要在三层复写纸上,复刻出三个截然不同的真相版本:最上层交给厂部和苏联专家组,保留那个错误的“Ø12mm”标注,但制造合理的“意外”掩盖;中层交给实际施工的车间,传递正确的“Ø8mm”参数;而最底层那张,将成为她唯一的秘密日记,记录所有被审查系统过滤掉的真实数据和无法言说的屈辱。
笔尖终于落下,划过光滑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进油孔直径 Ø12mm”。
她在上层图纸上工整书写,一丝不苟。复写纸忠实地将字迹清晰地拓印到中层和底层图纸上。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中层图纸,用绘图橡皮一点点、极其谨慎地擦去“12mm”的复写痕迹,然后换上鸭嘴笔,重新写上“Ø8mm”。而在底层图纸的空白处,她则飞快地添上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应力分析数据和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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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深秋,哈尔滨工业学校(船舶制造科)动力实验室里,一排玻璃器皿擦得晶亮,反射着惨白的灯光。新政权接管后的校园仍残留着硝烟的气息,但知识的火种顽强地复燃了。十八岁的江雪梅作为动力工程系唯一被录取的女生,正协助苏联教授伊万诺夫调试一台小型柴油机模型。
“压力阀数据!快!”
伊万诺夫高喊着,白色工作手套已被机油染成斑驳的黑色。
雪梅紧盯着仪表盘,快速报出读数,俄语术语夹杂着中文,流畅而准确。突然,模型机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震!一根细长的油管接头崩开,滚烫的黑色机油像一条愤怒的毒蛇,喷射而出,直冲关键的仪表盘!
雪梅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扑过去,用身体挡在了仪表盘前!滚烫的机油浇在她单薄的列宁装前襟,瞬间浸透布料,灼热的刺痛感烙上皮肤。
伊万诺夫一把将她拽开,力道大得她踉跄几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铁质工具柜上。
“蠢姑娘!这些仪表比你的命值钱!懂吗?”
雪梅咬着下唇,前胸一片黏腻灼痛。更衣室里,她用刺鼻的汽油费力地擦拭着油污,皮肤被搓得通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同班的林志远站在门口,递过来一件洗得发白的男式工装外套。
“穿我的吧。”
他的目光扫过她锁骨下方被烫红的皮肤,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移开。
“女生……不该碰这些。”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雪梅系纽扣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王季复老师也这么说。”
“他是反动派,思想腐朽!已经被学校革职审查了!”
林志远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镜片后的眼睛睁大了。
“但有些道理……有些道理是不分立场的!就像柴油机需要冷却系统,女人……女人也需要保护!这是自然规律!”
窗外,工人们正喊着号子,将一块写着“王季复”名字的铜质铭牌从教学楼门楣上用力撬下,哐当一声扔进装废料的板车里。雪梅摸着身上粗糙的工装布料,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林志远镜片后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映着窗外动荡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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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图室没有生火,零下十几度的寒气像无数细针扎进她的关节,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她的后背也因为高度紧张而渗出一层薄汗。每一笔落下,都像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更糟糕的是,苏联产的“和平牌”复写纸在低温下显色性能极差,字迹淡得像烟痕,她不得不反复描画,冻僵的指尖几乎握不住笔杆。
小腹的绞痛从未停止,一阵紧似一阵。经血不断渗出,浸透了草木灰,粘稠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浸湿了工装裤粗糙的布料。每一次移动,布料摩擦着大腿内侧敏感而脆弱的皮肤,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雪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丈夫林志远裹着一身寒气进来。他穿着挺括的深蓝色干部服,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镜片蒙着一层进屋后遇热凝结的白雾。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给你冲了红糖水,趁热喝点。”
他把缸子放在桌角,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她手下复杂的纸层结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还没弄完?王主任催得紧。”
“快了。”
雪梅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红糖水那股甜腻的香气飘来,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感到一阵恶心。志远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她触电般猛地一缩。
“怎么了?”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没事,肚子疼得厉害。”
她敷衍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张被血染污的底层图纸往《船舶工程手册》底下塞了塞。
林志远的手指没有收回,反而顺着她的脊背下滑,停在腰窝处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他的掌心很热,隔着厚厚的棉工装也能感觉到那份热度。
“王主任说了,瓦西里同志对这份图纸非常重视,明天的评审会规格很高。”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内部消息的隐秘兴奋。
“你这次要是表现好,立了功,调离这个‘厕所办公室’就大有希望了。宣传科那边正好缺个笔杆子……”
雪梅胃里翻搅得更厉害了。瓦西里,那个留着斯大林式浓密胡须、浑身伏特加味的苏联专家,上周在庆功宴的酒桌上,当众拍着她的屁股,喷着酒气说:
“女人细嫩的手不该碰柴油机这种粗笨东西”。
她强忍着不适和屈辱感。
“嗯,知道了。”
林志远仿佛刚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稿纸,拍在雪梅的空白绘图纸上,正好压住了她正在修改的中层复写件。
“对了,晚上全厂学习会的发言稿,帮我誊抄两份?就用复写纸,省事。”
雪梅瞥了一眼稿子最上方的标题,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排子弹射入眼帘:《肃清潜伏的苏修思想,捍卫技术纯洁性》。
她喉咙瞬间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我的图纸还没……”
林志远不由分说地将稿纸又往她面前推了推,指尖敲了敲稿纸。
“就两页纸!很快的!用你那张新复写纸,要存档的。”
他指的是雪梅仅存的那张崭新、透光度最好的“和平牌”复写纸。
雪梅盯着他按在纸上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永远不用接触冰冷的机油、刺骨的冰水或这令人羞耻的血污。她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间由厕所改造的昏暗屋子里,他第一次笨拙地吻她时,她手上还沾着浓重的柴油味。
那时他笑着说:“雪梅,你这双手,天生就是用来造大船的。”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林志远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离开。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点声响。雪梅猛地抓起那叠复写纸,最上层那张崭新的、透亮的蓝色薄纸,已被他带来的发言稿压出一道深深的折痕。她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抽出它铺在桌面上,将丈夫那份《肃清潜伏的苏修思想,捍卫技术纯洁性》的发言稿放在最上面。
落笔抄写第一个字时,她用了狠劲。坚硬的笔尖刮擦着光滑的纸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墨汁在“苏修思想”几个字上晕开浓重的黑斑。她将胸中翻涌的愤怒、屈辱和绝望,全部灌注到笔尖,力透纸背!三层复写纸忠实地传递着这沉重的力道。最底层那张染血的图纸上,她狂乱的笔迹像失控的藤蔓,覆盖了原本工整的计算公式和应力分析,留下纵横交错的黑色荆棘,爬满了纸面。
抄写到第二页中间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小腹深处猛然炸开!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笔脱手飞出,整个人蜷缩下去,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棉裤。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棉毛衫。她挣扎着,摸索着去抓桌角那缸已经变温的红糖水,指尖却颤抖着碰翻了搪瓷缸。
“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缸子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棕红色的糖水泼溅开来,像一摊被稀释的、黏稠的血液。粘稠的液体在地面迅速漫延,流过砖缝,浸湿了她磨破的棉鞋鞋尖。
雪梅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绘图桌腿,看着眼前这片甜腻与血腥混杂的狼藉。红糖水特有的甜腻气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发酵,令人窒息。
寒意从地砖直钻进骨髓,而小腹的绞痛却像有烈火在焚烧。她抱住冰冷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不是为这锥心的疼痛,也不是为这无孔不入的恐惧,而是为一种更深邃、更刺骨的绝望。她的身体,她的智慧,她视若生命的船舶图纸,都在这间由女厕所改造的冰冷囚笼里,被粗暴地贬低、无情地征用、肆意地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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