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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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书记和王党信回乡上去了，王大嘴的女儿也回家去。王大嘴圪蹴在地上嘴角溅着唾沫星子，给马书记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去年夏天开学的时候，村里的王彩霞跑到大嘴家，说她要转到县城去念书，叫大嘴的女子秀丽跟她一块去，大嘴一听就来气了，说在店头镇书念得好好的为啥要跑到县城去？彩霞说，县城的老师教得好。大嘴把彩霞翻了一眼说，县城老师教得再好，能教石头认字吗？要去你去，我家秀丽不去。可过了一天，大嘴以为秀丽到店头镇念书去了，谁知秀丽背着他跟彩霞一块去了县城。

大嘴抹了一下嘴边的唾沫说，娃小不懂事，不知道大人的难处，秀丽从县城回来后，我把娃骂了一顿。娃说，学校不要她的转校费。其实，娃到县城去念书，我怕的就是这个。娃说，彩霞她姑问了她的学习情况，还看了她的成绩单。彩霞她姑可能还不放心，当着娃的面给店头镇一个老师打电话，打过电话以后给娃说，她给学校领导说一下，争取不收一分钱转学费，来了就在她班里念书。没想到彩霞她姑当天就给娃把事办好了。我听娃这样一说，就再没有反对的理由了。隔了一天，两个娃就一块去了县城。可娃到了县城，却遇上自己想不到的事，不是娃学习不好，是娃患有歪脖子病，害得娃早晚都低着头走路。

这种病，我没有听说过，刚才也没注意看秀丽的脖子。我在手机上一搜寻，这才知道歪脖子病又叫斜颈病。

王党信把一根纸烟点着递给大嘴，大嘴接过去抽着纸烟说，娃以前在店头镇念书时，农村的娃都简单老实，对娃的歪脖子病都不在意，娃还能安心学习，可一到县城情况就不一样了。班上的同学有来自农村的，更多是城里娃，城里娃比农村娃有钱会打扮，一个个把自己打扮得像花蝴蝶，咱娃和人家娃一比，就显得土里土气，再加上娃的歪脖子病。娃这次回来才给我说，她从一踏进学校的大门，就被同学嘲笑上了，娃都一直忍着，回到家从来没给我和她妈说过。

大嘴换了一下圪蹴的姿势接着说，有一次，娃在班上考了第一名，下课后从教室低着头往外走，有个同学心里就不服气，故意跟在娃后头把脖子歪着学娃走路，一班的学生跟着笑。彩霞看不过眼，就和那个同学吵了起来。娃知道自己不如人，看到这阵势，你想娃能受得了？娃红着脸跑回住的地方，越想越难过，彩霞后边跟着娃回到她俩合租房的住处。彩霞一边骂那个同学一边安慰娃，给娃买了两个菜夹馍，娃一口都没吃。后来娃以为彩霞上课去了，谁知彩霞把她姑叫来了。她姑说，这不是啥大病，是可以治好的，你刚来学校，我就注意到了。你先好好学习，等放假的时候，叫家里人带你去医院做个手术就好了。

大嘴喘了一口气，拿着自己的烟锅在烟包里一边装烟一边说，娃听了老师这话，高兴得从床上坐起来，问老师是真的还是假的？老师说，我还能哄你吗？你想，娃听了这话有多高兴，立即给彩霞她姑说，她想现在就回去。当天下午，娃真的坐车回来了，可娃光想看病呢，就没想这钱从哪里来？她妈身体一直不好，到现在天天还离不开药。我问娃，你光想看病，钱从哪里来？娃听了这话，虽然没说啥，可睡在屋里不吃不喝，你说我咋办呀？这几年，我日子过不到前去，就往乡上县上跑，我知道我是挂了号的人，我是没办法才跑呢，谁爱当这麻缠户，人是把日子过不到前去就顾不上脸面了。前些年我咋不跑？那时我还年年给国家交果林税。就是那一年，我把卖苹果攒的钱都借给别人了，日子才开始烂泡的。咱就是想占便宜，眼红那一年几千块钱的利息，这都多年了，一毛钱利息没见上，连本钱都要不回来。嗨，咱就相信了人一句话，弄下了这冤枉事。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秀丽她妈起病了，她是个老实人，心眼小得像针尖尖，从早到晚光想着借出去的钱，熬煎得睡不着觉。

欢庆眼一闪说，借钱的时候你都没好好打听一下，光想美事呢，你想多呢，人家想没呢，这能怪谁？这几年，村上把你报成贫困户，上边下来的那一次照顾款能少了你，就这你还不满足？还往乡上县上跑，你这瞎瞎毛病都是给惯出来了。

大嘴突然挺直了脖子红了眼圈说，要不是出那事我和你一样，把弓脊大瓦房早盖起来了，我娃看病我还懒得去乱跑，那也是丢人现眼的事，是羞先人的事。

那你跑了乡上县上还不行，为啥还往市上跑？你是仗谁的胆？

大嘴抹了一下嘴角的唾沫星子理直气壮地说，我仗谁的胆？我仗国家的胆，我又没找你，看把你气的，我就是犯了国法，国家杀头呀也是杀我的头，今天是你打我，我要是跑到县上告你，把你都能告倒！

欢庆又气又笑说，把我告倒，你来当这村主任。

大嘴咧嘴一笑，嘴角能挂到耳朵上去说，村主任又不是乡长和县长，你以为我当不成，我当上说不定比你干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