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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南窑村上边街道入口处,两个小孩穿着朴素的衣衫,趴在沟岸边的土坡上玩耍。他们手里什么玩具也没有,就在土坡上爬上溜下。我望着荒草萋萋的土沟,望着一拃长寂寞的街道,想象着两个孩子在一块玩耍是怎样的寂寞?马书记圪蹴在沟岸边笑着问两个孩子,一看你们就是好朋友,叫啥名字?
两个孩子坐在土坡边上笑笑地看着我们,一个孩子嘎嘎地说,我叫王强强,他叫王门娃。
马书记问,咋没上学去?
强强响亮地说,星期天。
马书记又问,你们在哪里念书?
强强说,我在店头镇念书,门娃在西塬村中心小学念书。
王欢庆看着强强说,你大叫王军,你爷叫王茂娃,还有一个名字叫碎眼老汉。
强强爽朗地笑了。
王欢庆又看着王门娃说,你大叫王大海,你爷叫王好仁,对不对?
孩子天真一笑,一转身坐着向土坡下边溜去,身后升起一股烟雾似的尘土。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我眼里湿润起来。来到王好仁的家门前,像那天晚上见到他一样,一个人寂寞地坐在家门口石榴树旁的石墩上吃烟。王茂娃老汉家的狗又隔空咬了两声。
王好仁家院子前边盖着弓脊大瓦房,穿过大房,里边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子里停着一辆破旧的带花塑料篷子的柴油三轮车。塑料篷布外边用绳子来回捆绑着,篷子里边是用木棍和竹竿搭建的,看着很不牢固。王好仁媳妇从厨房走出来眯着眼说,你们都来了。她个子不高,脸色也不大好。王好仁说,她眼睛不好看不清人。
王好仁拿来几个小凳子,放在厢房屋檐下叫大家坐。老书记坐在小凳子上问,娃和媳妇还在南方打工?
王好仁说,两年都没回来了,女人在家天天想娃想得睡不着。
王党信说,都是成年人了,还担心啥?
娃离得远,女人心小担不起事,邻村有个娃,出门打工好几年连个消息都没有,把他妈熬煎得都得了恐吓病。
我想起那天晚上见到老人时,他说话时语气里总有一种放不下的东西,可能和娃有关。
马书记说,那叫娃回来一趟嘛。
今年过年,大海本来想回来,可媳妇想多赚钱,想到县城买房,说过年的时候能挣几份工资。
为啥不叫娃在咱跟前打工?
娃说咱跟前工资低,吃了喝了把房租一刨,就没有多少攒的钱,买房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为啥急着要在县城买房?
想叫孙子跟别人一样,也到县城去念书。
走出王好仁家门,我又一次听见有啥声音,左右寻找,原来院门前边的槐树上,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东西,声音就是从它里边传出来。我走到树跟前倾耳细听,居然念的是“阿弥陀佛”。
我望着山下起伏连绵的广大山地,山地下边那一片蓝汪汪的泔河水库,想起老书记说过的话,不是每个人在城里都能站得住脚,在村里盖了弓脊大瓦房,也不见得日子就过得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