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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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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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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过了一辈子》连载

第二十六章 情何以堪(下)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怪不得罗英说我工作去带上她,原来是事出有因。贺书记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亲自解决我和罗英的工作问题。我没有接纳,并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我梦想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大展宏图,干一番生态农业。而现在呢,我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这也证明了我这个凡夫俗子,未能识破天机。”

吕社长说:“那个时候,你要是聪明一点,哪里会有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停了片刻,吕秋山说道:“罗军长恐怕一下子联系不上。这件事情,公社恐怕要拜托你哩!我早就调到北城公社去了,我这次回来,是奉县委指令,帮助处理罗英的善后事宜的。你心里难受。别窝在心里,哭, 哭吧!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我忽然想起那年大年三十,我回到家里,罗英也赶来了,她听说县委为我平反,高兴地流出了眼泪,说:“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尽管我知道平反是早晚的事情。”

天黑了,任奉明打发女儿来到家里,说:“吕社长来了,他要你到我家里去!”

罗英也跟着我一块儿去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罗英静悄悄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当吕秋山要我写张大字报,以个人名义,勒令贺书记等七名官员来宋岭大队为我平反。并且把勒令贴到公社大门外边的墙壁上去。罗英忍不住了,红着脸争辩道:“当然,吕社长也是一片好意,但这个勒令就不能写,因为既然是县委主动为任芊芊平反的,为什么还要当事人去勒令呐?这样做的结果,混淆视听,弄巧成拙。”

吕秋山说:“这真是后生可畏啊!罗军长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独具慧眼。我收回自己不成熟的意见。”

罗英说:“在大社长面前,我们不过是信口雌黄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意见呐?再说我是我,我大是我大,为什么总是要把我们父女扯在一起?有这个必要吗?”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说:“今生今世,她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探讨和争论问题啦!”

回到家里,我忽然感到有些迷惑:“要说罗英那么大个人,即使被炸飞了,怎么连尸体也没有看见呢?哪怕一点残血剩骨也没有看见呢?”“要是罗英还活着,为什么就找不见呢?况且有多人证明她昨夜就住在广播室里。”吕社长搪塞我的话,我也反驳不了。后来,我叫上曹仁去罗英家里,插队的女知青都被招工走了,罗英也有机会走,但是她志愿留下来。任奉明下台前,安排她当了教师。但后来她又弃教回队,被派往水库工地,当上了广播员。

我拿钥匙打开了罗英大门上的锁子,走下地洞,到了比地面低垂五丈多的地坑院。

大黄猫猛然跳到我的怀里,它饿了,却不知道它的主人再也回不来啦!我难受地说:“窑门锁着,等罗军长回来处理他女儿的遗物吧!”

曹仁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只大黄猫恐怕得你收养了!”

我说:“我收养它。我决定离开这个伤透心的地方,到异地他乡漂泊,虚度年华,了此残生。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把它带在身边。钥匙交给你保管,罗英的住宅保留着,留个纪念吧!”

但是我没有把大黄猫带走,这使我感到非常遗憾。

我对大黄猫尽心尽力,给它割肉吃,它是我对罗英的一个念心儿。

我曾经听罗英说过大黄猫对藏书窑洞兴奋不疲,它一会儿到藏书窑里朝洞东看看,一会儿又去灶窑朝洞西瞧瞧。我把它带回来,它依然如旧,

大黄猫实在太缠人啦,只要我不出门,它就前后跟随着我。我在藏书窑里读书或者写文章,它就静悄悄地蹲在地上,一声不响地看着我做事情。要是我出去的时候,它就跟随着我,但是只要我走出大门,它就立刻止步,再也不往前走了。

有时候,是不是它想它的主人了,它朝着我一直叫着,弄得我心烦意乱。我在心里说:“你要走就走吧!”

我第一次放猫,它三天三夜都没有回家。我心想:“它是不是吃了被鼠药毒死的老鼠,二次中毒死在外面了。” 宣传队夺权以后,我替大队革委会拟定的《关于保护猫,禁止投放鼠药的公约》, 被无端废除了。

大黄猫几天没有回家,我四处去寻找,在罗英的崖背上,叫了半天,连大黄猫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我心里想:大黄猫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可是到了第五天,大黄猫一路号叫着,它似乎在宣告:全世界最大的新闻,就是它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大黄猫的叫声,是那么凄婉。它使我想起了罗英的歌声。那荡气回肠,如同叮咚泉水一般的清澈悦耳的歌声。罗英唱起《南泥湾》来,不说同学们,就连麻雀也被她的绕梁歌声惊呆了。

后来,每逢它惶惶不安、想走的时候,我都以它想罗英了、想回家看看为由,替它放行。我不限制它的行动,给它放过三次行,但是它出门在外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最后一次放行,它居然走了二十多天,回来它站在外面院子的墙头上,不停地叫唤着。是不是它觉得自己离家时间太长了,怀疑我对它的态度有所改变。我把长板搭在墙上,它没有借坡下驴。一直在墙头上走过来走过去。见它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我把长板撤了。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它自己回来了。

这一天,它在书窑抓捕一只老鼠,慌慌张张的老鼠,钻进了墙洞。我立刻拿起了一根竹竿准备朝洞里戳,而大黄猫似乎对我的举动心领神会,立刻跑过去,在灶窑那边的洞口蹲守着。我把竹竿戳进洞里,大黄猫就在那边把逃出来的老鼠抓了个正着。这真是‘万物皆有灵’,大黄猫啊!无论怎么说,你都只是一只动物,你怎么就与人灵犀相通,知道老鼠从这边洞里钻进去,就必然从那边洞里出来呢?

大黄猫没有急巴巴把老鼠吃掉,它跟它玩起了猫逮老鼠的游戏。它放开了它,它一逃跑,它就扑上去,咬它一口;再放开,再逃跑,再咬一口,周而复始,乐此不疲,不知是它喜欢玩耍,还是显功?不过,它肯定知道人类养它的目的,就是为了逮老鼠。

这是它最后一次回家,跟我有过这么一次特殊的经历:在御敌中,动物与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此默契的配合,简直就到了珠联璧合,无缝衔接的程度!

从此以后,我对大黄猫的管理,愈加松懈。有一天,它似乎不想出去,我却主动放它走了。换句话说,我的殷勤过头了,让大黄猫误以为我不要它了呢。它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失去了它,我非常难过;它是我对罗英唯一的念想。怎么就丢失了呢?我拿什么告慰罗英的在天之灵?

后来,我带着省报社郑天祥同志写给耀县县委书记的一封信,前去耀县。当然,在写这封信之前,他已经去信向书记谈过我的事情。他们是同学关系。记得这位书记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是郑天祥的什么人?”我在耀县白瓜公社当了六年教师,在杨河小学,生产队长派人帮助学校开恳几亩荒田,种上了苞谷。等到苞谷棒成熟了,我煮了几个苞谷棒吃,不料,却惹下大祸。不知道什么人以此为由向上面举报说,白瓜公社不关心教师生活,教师任芊芊没有食物吃,吃苞谷棒呢。县委书记依据此事,在大会上点名批评了白瓜公社。公社教师专干找我来了,他要我向县委书记写信澄清此事的真相,我向县委书记写信说:我吃苞谷棒,不是没有吃的,而是吃新鲜呢。记得有一年在全县教师集训会上,正逢八一建军节,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诗兴大发,写了一首长诗,被县教师集训会广播室看中,被连续朗诵广播了一个星期。耀县中学语文组长吕佳珍,因为对我的诗歌很感兴趣,打发人说她很想见我。我拜会了她,她对我的诗歌赞不绝口,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她就文学创作问题与我做了一次广泛的探讨和研究。几年以后。听说吕佳珍老师已调往西北大学中文系工作。作家李若冰还对我的长诗专门写了一封信,作出了很高的评价。他还向耀县文化馆馆长马良田同志写信,推荐我去文化馆工作。马良田馆长要我到县委宣传部开介绍信前来报到。其实,开介绍信我是能办到的,但是我认为他这是难为我呢,就没有去。这两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在文学处于低潮的时候,这对我是多么大的鼓舞。

难忘山西村小学,这个小学在一个沟畔上面,有一排座东面西的窑洞,这是一个完小,有七八十名学生,三个教师,丁应龙是校长,还有一个女教师,名叫郑淑凤,这个学校的老师派饭吃,郑淑凤住在河边,下个坡就到了。实际上被派饭就是丁应龙和我。这个地方的群众,多半都是从陕南和湖北迁移过来的,卫生条件还是有点差。有一次我们被派到一个老头家里吃饭。不说他做的饭干净不干净?光那盛饭的碗也有污垢,端到嘴边,令人恶心。我放下碗走了,丁应龙说:“我是闭着眼睛把饭吃完的!”

因为吃不好饭,到了下午放学以后,丁应龙就饿得肚子咕咕响,他催促着我去家访。他为什么不自个儿去家访呢?因为他去家访无人接待。我是五年级的班主任,又是语文课和数学课的代课老师,我的讲课又深受学生喜欢。

其实,我是不想去家访的,我不想叨扰我的学生的家长,但是我们不习惯吃派饭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被学生发现了?学生们动了恻隐之心,每天总有学生把馍偷偷地放到我的抽屉里。对于这种行为,我进行过严厉的批评,我发誓言说:“给我抽屉放馍的行为,可要不得。一旦被我发现,就要受到最严厉的处分。”但是我的警告,不起作用。我估计谁哪天拿馍都是有人安排的。但是这个人是谁?我一直不知道。但是我经不住丁应龙的哀求,就去家访吧。最简单的招待,就是给每个人白水六七个鸡蛋,端上一盘油炸馍。有的家庭搞得比较隆重一点,还要炒上一盘干肉,打开一瓶酒。

有一天早晨,我刚下课,走进宿舍。忽然看见窑洞里坐着县委宣传部的两位干事,因为我参加过宣传部举办的通信工作会议,这两位同志我也认识。我给他们倒水递烟,寒暄了几句话,说:“你们找我有何贵干呢?”

一个叫李平的人说:“我们还真的是有事找你。不久以前,你在陕西日报刊登了一篇《贫管委员朱嘉兴》的文章,我们的通信干事郑光荣连续三年写的朱嘉兴的大型新闻通信,都没有被陕西日报采用。我们姑且不论你发表这篇文章有什么背景?单就朱嘉兴的成分而论,你就犯了大错。朱嘉兴明明是中农成分。你怎么可以把它写成贫农成分了呢?你怎么可以利用党报替朱嘉兴大张旗鼓的改变成分呢?”

我说:“我没有改变朱嘉兴的成分!我的文章也没有一个字说朱嘉兴是贫农成分。”

李平非常严肃的说:“任芊芊同志,错了就错了,你还争辩什么?你说你没有改变他的成分,你把他称为贫管委员,这个‘贫’字,难道不是他成分的代名词吗?”

“与其说这个‘贫’字是成分的代名词,还不加说它是职务的代名词。在贫下中农管理商业的活动中,人民日报发文说:‘为了体现党依靠贫农团结中农的政策,贫管会可以有一至二名中农成分的人参加。’既既然让人家担任了贫管委员,那么一来,不称贫管委员,难道还要称中管委员不成?”

李平说:“你的稿子失实了,问题很严重。为此事渭南市农田基建办公室向陕西日报提出了强烈抗议。”

“不要小题大做,不要吓唬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是受陕西日报社委托,前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你先写个公开检讨。”

“这篇稿子没有失实,检讨我是不会写的。未完事宜。我会直接和报社说的。”

郑天祥同志接到我的电话,非常感慨的说:“别的县上,通信员发的稿子越多,县上越高兴。你们县上是嫉妒在作怪呀。接到你的信以后,报社就给耀县打去电话,说稿子什么问题也没有,报社再也不追查这件事情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干的?但是我没有做声,我调回凤凰县以后,又参加了省报社培训写作的工作,被分配在副刋部工作,适逢这个人写了几首诗歌需要去处理。几首诗歌要发表的话,水平还差那么一点点。是我就利用自己手中的那么一点点权利,将其发表。我还特意给哪个人写了一封信,这时候,我和他已经不在一个地方,就是以后,也不会有相互利用的价值了。但是我以德报怨,是希望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有所悔恨。但是他回函说我不忘旧,丝毫没有悔恨的表述,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孟虎学生送别我泣血椎心、哭声一片的情景,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而山西村小学正是下课时间,孩子们便像一窝蜂似的拥出教室,那哭天抹泪不忍离别的情景引起了丁校长的忌妒,他急忙吹哨子呼叫学生。走到前原村,我觉得我得在王玉琴家里等一会儿,学生放学以后,一定会来这里补送的。全班学生果然一个不差地赶来了。刘根有,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一团孩子气,睁大了明亮的眼睛,气咻咻地嚷道:‘幸亏任老师没有走,要是见不了任老师,把同学们能气死。丁校长简直就是胡汉三回来了,下课时间嘛,都不准我们送送老师。’

我说:‘刘根有,什么都别说了,老师向大家表示谢意!请你和王玉琴劝大家回去吧!’

王玉琴和一些女生哭成了泪人儿,刘根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下坡的路上,我听到了孩子们一阵阵滚烫的呼唤,爬上对面的山坡,一群鹿在不远处悠闲漫步,它们似乎也看见了孩子们那一双双挥动的手臂,但是对于遥远手势深不可测的师生情,它们肯定理解不了。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舍的心疼几乎使我窒息,我是多么的舍不得离开我的学生。

回到凤凰县我收到了王玉琴的来信。

敬爱的任老师:

您好!您离开学校以后,怎么不到我家里来呢?您能到马凤艳家里去,就不能到我家里来吗?是不是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您?生了我的气了?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听同学说任老师来了。我在家里呆不住,心里慌得很。我想到马凤艳同学家里去。但是天黑了,一个人走路害怕呢。我转念一想您:您能到马凤艳家里去,回来绝对会到我家里来的。可是等到什么时候,我都没有看见您过来。你想到您走了以后,学校发生了多少奇怪的事情,心里有多少话要对您说。可是您怎么偏偏就不来了呢?想呀,想呀......我不禁急出了一头冷汗,乱糟糟的心情像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清。

第二天早晨,我背着书包上学去。绕到马凤艳家里,我和马凤艳撞了个满怀。马凤艳笑嘻嘻地说:“哎呀,啥事把你急疯了。”

我没有说笑的心情,气喘吁吁地问道:“任老师在你家里吗?”

“没有。”

“哄谁呢。一个同学都看见任老师去你家里了。”

“任老师来过,但是没停多大功夫,就上前村去了。”

我心里冰凉起来了,连忙跑到前村,四处打听不到任老师,我站在塬畔上,大声呼叫:“任——老——师——!你在哪里?”......

喊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我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学校。在路上,我气呼呼地对马凤燕说:“你以后再看见任老师了,就说我请他到我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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