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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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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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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过了一辈子》连载

第一十七章 第六章 逃亡的“死囚“(下)

一个黑影突然窜上前来,说:“哥!赶快走!千万不要回家!朝梨泉县逃,把路费带上,我也没弄下多少,快走,别辜负了任芊芊同志的善心!”

我听见弟弟对任芊芊说:“咱们到村里买鸡去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苞谷地里的脚步声,原来是弟弟为了掩护我,躲到苞谷地里去了。

离开机站,我连夜跑到我姑家住了几天,今天我戴草帽走了,喝汤的时候,走到任战峰家里。明天我要翻越摩天岭,逃到河南老家去。你儿子救命之恩,我永志不忘!

任战峰说:“郭老师,我今天见任芊芊来,他咋没说你的事呢?”

叔说:“哎呀,你的事把他难场成啥了,还有心思说这事?”

任战峰说:“郭老师,不说你是总指挥要被枪毙,我问了句话:总指挥是谁,差点把命丢了,回家我再细说。罗英,任芊芊叫你过一个礼拜,到邮电所取信去!”

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很想知道,但是他们没有说。我说:“论派性,我俩和你俩,是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但是,我们不是谈得很融洽、很投机嘛!任芊芊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方面的善事嘛!”

郭育碌说:“我至今都弄不清楚文革是弄啥呢?我们不能把老本搭进去。任芊芊说:‘要把生命看得比什么都宝贵!’叔,比亲叔还亲的叔,你儿子为我打开了生命之门,也坚定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他们走了。我说:“我阿妈说:‘任芊芊回凤凰县,是党的决定!’我说:‘党为什么不决定别人呢!’她说:‘别人没有他头上的光环!’我虽然对‘光环’,没有理解透彻,但是郭育碌死里逃生,使我意识到:任芊芊回凤凰县的确举足轻重!”

过了几天,罗英说:“咱们连他的去向也不知道,还妄谈带走他呢?”

我说:“不是任芊芊捎话,让咱们到邮电所去取信吗?”

罗英说:“我差点忘记了!”

邮电所在黄荡坡,和宋岭遥遥相对,隔一道沟,罗英说:“上初中我和任芊芊把这条路能踩出一条胡同。”

一条小路两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林,碧玉般清冽透明的泉水,从路两边的山崖石缝里喷涌而出,犹如一串串滚动的珍珠,又似白色的项链。我们一路欣赏着美景,翻过沟就到了黄荡坡。邮电所在一间安间房里,门锁着。一打听才知道人去了公社,虽说没有正式街道,但是单位之间的距离也不远。走进黄荡坡公社,院子里房屋,整齐划一。我们在公社的厦子房里,找到了乡邮员。我看见厦子房靠东墙,盘了-个大火炕,而靠西墙堆着一些肮脏的麻袋,不知道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罗英说:“我突然感到眼花缭乱,精神恍惚,仿佛此屋阴森可怖,神秘莫测。”

那个乡邮员认识罗英,说:“有你的信哩!”

这天晚上,任诚信把我和罗英带到任奉明家里,就我们的去留问题,征求意见。任奉明说:“我已经约请了姜天华、宋天命、曹兴福及魏凤英等人来座谈!你们怎么能走呢?”

看见罗英给我使眼色,我说:“非常感谢书记叔!我们从你这里知道了任芊芊的过去;从一个逃亡的‘死囚’那里,知道了任芊芊的现在。不过,我们还要看看他的现状。无论如何,我们得把他从虎穴龙潭带走。至于这些人,罗英也领着我拜见过了。我们回来,再座谈吧!”

任奉明自告奋勇,为我们当向导。第二天早晨,刚走上南塬,从一辆行驶还未停稳的汽车上,飞跳下几个持枪人员,不容分说,把我和罗英劫持上车。任奉明抓住车厢爬上来,却被车上人推了下去。看见他摔在地上,想挣扎着爬起来却爬不起来,我和罗英想下车帮助他,却被死死地按在车上,动弹不得。罗英无可奈地叫道:“叔,我帮不了你啦!”

他们不由分说,拿一条毛巾蒙住了我们的眼睛。我听见坐在驾驶室里的女子说:“她们都是情报员!”

这些人是什么组织?女子为什么说我们是情报员?我们将要面临怎样的命运?我提心吊胆、胡思乱想了一路。后来,汽车终于停下了,我们也被人架下了车。

“瞧!你们把谁抓来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听见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我和罗英急忙扯下眼罩,我看见人们的衣服,一律是浅蓝色,这大概就是武斗队的服装了。只有任芊芊和个别人穿着便衣,猛然见面,大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罗英乐极生悲,喜极而泣,她用一双剧烈震颤的手,握住了任芊芊的手。重逢的欢乐,驱散了漫长的忧伤。

看见任芊芊朝我走来,我再也抑制不住冲动的情绪,把他紧紧地拥抱住了。我喃喃地说:“我们这次重逢,是多么艰难!”

任芊芊说:“你看危险不危险?假如被‘凤指’抓去了,那你们就真的成了女‘特工’了!”

我说:“要不是被那女子误认‘特工’,岂能这么快就见面了呢?”

任芊芊无奈地笑了笑。

这是一个有四十多孔窑洞的大院子,任芊芊把我们带到一个窑洞里。这窑洞宽敞,窗明几净,家具讲究。任芊芊端来一盆热水,让我们洗去一路灰尘。罗英有点儿羞答答,头始终没有抬起来。直到任芊芊喊她洗脸,她才用她那黑亮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半会,两个人都默默地流泪,任芊芊面颊苍白憔悴,一双眼睛蕴藏着一丝忧伤。

任芊芊说:“这是一个寡妇的窑洞。”

寡妇在武斗队大灶做饭,显得非常热情。虽说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干净麻利。她叫任芊芊打饭。两人端来热气腾腾的油饼,外加一盘鲜嫩的鸡肉。吃完饭,三人久别重逢,分外高兴。任芊芊说:“武斗队能够庞大起来,因为吃得好,一天豆浆油条 ,鸡肉鸡蛋,大鱼大肉以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人人有工资,头头封官许愿,笼络人心,极尽各种诱惑。吃穿花销都是公家的,官油壮捻子。武斗队员常常枪不离手。只要是一个观点,就一窝猴子都姓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谁也没有超越本派的大局感和责任感。赵俊民在武斗人员大会上讲:‘革命委员会诞生以后,就要成立城防警备部队,大家都要编制到哪里去工作。’他们就是利用这些比童话还丰富的想象力,蝌蚪变青蛙,诱惑人心。”

罗英说:“你放了郭育碌,赵振华有没有数落你吗?”

任芊芊说:“赵振华倒没有说什么,但是赵俊民说:‘你放谁不好,你怎么连郭育碌都放了呢?他是凤指鸡镇分部的总指挥,血债累累,把坏事做尽了。你居然把他放了,我闻讯带人去抓他,可是他却从家里逃走了。现在,他正提着短枪,领着人抓我们的战友呢!’只要有机会,头头就要向武斗队员播种仇恨对立派的种子哩。”

嘹亮的汽笛声,打破了关仓的宁静。我看见任芊芊急着要走,说:“你要干什么去?”

任芊芊说:“可能‘女俘’,又抓人回来了!”

我拉着罗英走出去,看见从驾驶室走出来的“女俘”,是一个丰满圆熟的少妇。一头浓黑的秀发,连眼睛都遮住了。她用手向后一掠,那偶尔从黑发中露出的雪白的脸蛋,那玛瑙般黑亮的眼睛多么妩媚,多么风流!而她走路也与众不同,连蹦带跑,腾挪跳跃,身体极富弹性。她盯着赵俊民的眼睛,说:“上午抓错了,这回抓的山东大汉,可是情报组长!希望将功补过啊!”

我对任芊芊说:“表面看来,‘女俘’的话,是对赵俊民讲的,但实际上是叫你听的。”

我看见罗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俘”, 悄悄地对我说道:“扎西拉姆,我的好姐姐,我本来想把这个‘女俘’的故事讲给你听,但是看见他们表姐弟竟然成了陌生人,我心里只想笑啊!”

任芊芊对那个被捆绑在车上的山东大汉,似乎有点儿怜悯。他上车替那汉子解掉身上捆绑的绳子,见那汉子被打伤,搀扶他下车去了医务室,叫方大夫处理外伤,他叮嘱给打一支破伤风针。任芊芊对我说:“他叫方明哲,是黄荡坡地段医院的医生,跟我是熟人,第一次见面,他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我不是来武斗的,我是来救死扶伤的。’我此行的目的就要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事后,我还嘲笑自己:‘又不是回来做秘密工作的,看把你吓的。’我回过神来,对方明哲说:‘好好干吧!无论在什么地方,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总是不会贬值的。’”

车上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和两筐子鸡蛋,显然是山东大汉的。任芊芊叫人搬下来,妥善保管。

我看见“女俘”,领着赵俊民寻找鸡蛋筐子,出于好奇,我把罗英拉了过去,罗英喊了声:“赵俊民!”

赵俊民笑着和罗英打了个招呼,就急忙走开了,找到那两筐鸡蛋,“女俘”指着筐上面的鸡蛋,煞有介事地说:“赵司令!你看,筐上面的鸡蛋写着的数字,就是联络暗号,情报员只要一看见暗号,就把情报交给他了!”

我拉着罗英的手,看见赵俊民听了“女俘”的话,就对山东大汉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从柴垛上抽出一根山棍,朝着山东大汉,劈头盖脸,抽打起来。随着山棍起落,山东大汉的衣衫,被打得破烂不堪,衣衫变成了布条,赤裸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赵俊民骂道:“你狗日交代,你给‘凤指’送去了多少情报?”

山东大汉愕然,说:“‘凤指’是啥?”

“我叫你狗日装糊涂!” 赵俊民的脸气歪了,说。“人赃俱获,你不交代,明天就枪毙你!”

“审讯”惨不忍睹,几根棍子都打断了,那人不时发出凄厉的呻吟声。

我和罗英一块儿走了出去,罗英说:“这里太恐怖了!我简直就像一个人黑夜走进狼窝那样害怕!”

我和罗英走进了寡妇的窑洞,看见任芊芊正在和“女俘”谈话。

“既然写数字的鸡蛋是联络暗号,我也查看了,发现筺中间和筐底下的鸡蛋,也有写着数字的,这又作何解释呢?”

“女俘”沉思了一会儿,说:“那还不好理解吗?他一路收着鸡蛋,也收着情报;后来收的鸡蛋把暗号压住了,他当然得重新写了!”

“那笔迹纯粹是顽童所为,你怎么随物应机,木匠的斧头一面砍呢?”

“那人真是‘凤指’情报员,和我联络过几次哩!真的!”

“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唉,我还叫你问住了”“ 女俘”低下了头,浓密的秀发,遮掩住她羞红的脸。

“既然接过头,怎么不知道名字呢?你真会演戏!”

隔壁窑洞,传来山东大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罗英说: “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比渣滓洞还渣滓洞!”

任芊芊出去了,“女俘”在任芊芊身后叫喊道:“我会想起来的!”

我跟了出去,看见任芊芊对赵俊民说:“他一直在问‘凤指’是个啥?可见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逼着公鸡下蛋呐!几个阿拉伯数字,怎么就成了间谍的物证了呢?”

赵俊民丢下棍子,到隔壁窑里翻查筐里的鸡蛋。而“女俘”则快步走到山东大汉面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山东大汉背过脸去,一声不吭。

“女俘”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寡妇窑里,就再也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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