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源在安德森教授实验室的日子过得飞快,几乎是以实验室为家。他对那台NovaSeq X Plus基因测序仪的操作已经熟练得像呼吸一样自然,流式细胞仪的参数设置闭着眼睛都能调准。他负责的“双靶点协同结合”子项目进展顺利,初步的体外细胞实验结果远超预期,在A549肺癌细胞、MCF-7乳腺癌细胞等常见癌细胞系中,新型分子的靶向效率和特异性表现突出,经三次独立重复实验验证,平均抑制率稳定在70.2%±3.5%;而对照组的传统单靶点药物,抑制率仅维持在40%左右。更关键的是副作用控制,以 ALT(谷丙转氨酶)、AST(谷草转氨酶)为核心检测指标,新型分子的肝细胞损伤率较对照组降低18.3%,这在临床转化中意味着更低的用药风险。
“林,数据非常漂亮!”安德森教授翻完林思源提交的实验报告,指节轻轻敲了敲“肝细胞毒性”那页数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尤其是你提前关注了临床转化的核心痛点。下周的项目阶段性汇报,核心部分由你来主讲。”
“我?”林思源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这种要面向项目全体成员、药企合作方甚至学校学术委员会的汇报,通常由资历更深的研究员或博士后负责,他一个交换生牵头,还是头一遭。
“当然是你。”安德森教授推了推眼镜,眼神笃定,“这是你的成果,从分子设计到细胞验证,每一步你都最清楚。记住,科学面前,资历是纸,成果才是印泥。”
消息在项目组传开后,反应截然分成两派。艾米丽抱着刚离心好的样本凑过来,眼里满是真心的祝贺:“林!我就知道你能行!上次你帮我解决流式仪的荧光补偿问题时,我就觉得你比大卫靠谱多了!晚上去楼下的爱尔兰酒吧,我请你喝杯吉尼斯!”
而大卫听到消息时,正在操作离心机。他盯着仪器显示屏上的转速数字,指节因用力攥着试管而泛白,试管里的细胞悬液晃出了细密的泡沫。几秒后,他猛地关掉离心机盖,转身走到林思源的实验台旁,声音压得很低,酸意几乎要溢出来:“运气不错啊,林。不过别高兴得太早,阶段性汇报可不是在实验室里对着数据自说自话,台下坐着的都是能挑出你实验漏洞的专家,一个问题就能让你站在台上发懵。别到时候丢了项目组的脸,还得教授帮你圆场。”
林思源正对着显微镜记录细胞形态,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笔尖没停:“谢谢提醒,我会准备充分的。”
大卫讨了个没趣,冷哼着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林思源实验台角落放着的 “单靶点分子优化方案”,那是他上周提交给安德森教授,却被以“创新性不足”搁置的方案。嫉妒像细小的针,悄悄扎进了心里。
林思源没把大卫的风凉话放在心上,但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汇报的分量:不仅是个人能力的展示,更关乎项目后续的资金支持,以及安德森教授对他的信任。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把铺盖搬到了实验室隔壁的休息室。白天,他反复核对每一组数据,连小数点后两位的误差都要回溯原始记录;晚上,他对着空会议室模拟汇报,把可能被问到的刁钻问题列了满满三页纸,甚至特意去旁听其他项目的汇报会,观察优秀演讲者如何用“临床需求”串联数据,如何用“风险预判”化解质疑。
他还给国内的陈教授发了封邮件,简要说明情况后,请教高水平学术报告的技巧。陈教授的回信很快,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三行字:“思源,记住三点:一,逻辑要像讲故事,从‘临床痛点‘起笔,让数据跟着问题走;二,对成果不夸大,对局限不回避,坦诚比技巧更有力量;三,别忘了你最初为什么做这个研究, 这是能打动人心的根本。”
汇报日当天,能容纳近百人的会议室座无虚席。除了项目组成员,前排还坐着几位药企研发总监和头发花白的学术委员会成员。林思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他特意穿了件熨得平整的浅灰色衬衫,却没打领带,保留着几分学生的清爽。走上讲台时,他的指尖还因紧张微微发凉,直到点开第一页PPT,看到自己写的标题旁画的小图标:一个简化的癌细胞被两个靶向分子“夹住”,旁边标着“为了更精准的治疗”。
他按照陈教授的叮嘱,从临床痛点切入:“去年国内有位年轻患者,因传统靶向药特异性不足,治疗三个月后出现严重耐药,最终错失了最佳治疗时机,这不是个例,据《临床肿瘤学杂志》统计,约30%的患者会因靶向药脱靶或耐药中断治疗。这也是我们启动‘双靶点协同’研究的初衷。”
没有刻意煽情,却让台下原本低头翻资料的人都抬起了头。接着,他自然引出研究目标,展示数据时,特意用动态图表对比了新型分子与传统药物的抑制率曲线,连“合成路径优化”的细节都没落下:“最初我们尝试删减第二步保护基反应时,出现了30%的副产物,后来通过调整Pd/C催化剂用量(从5%降至3%),才在减少步骤的同时将副产物控制在5%以内,最终把合成步骤从九步缩减到七步,产率提升了5%。”
他的语速渐渐从平稳变得有力,讲到关键数据时,甚至下意识抬手比划,全然忘了最初的紧张。面对专家的提问,更是应对得从容不迫。
“林先生,你的分子设计很巧妙,但合成路径优化后,规模化生产的成本如何控制?”强生的研发总监率先提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您的问题正是我们目前重点推进的方向。”林思源立刻切换PPT,屏幕上跳出成本模拟表格,“这是我们与学校化工系合作做的成本测算, 规模化生产后,每毫克分子的成本约为2.3美元,对比现有主流靶向药(约1.9美元 / 毫克),成本增加了21%,但考虑到其70%的抑制率和降低18%的肝毒性,我们测算的‘疗效 - 成本比’比现有药物提升了40%,具备市场潜力。”
台下有人微微点头,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学术委员接着提问:“体外实验数据很好,但你用的是商业化细胞系。临床患者的癌细胞存在异质性,比如基因突变差异,你如何证明你的分子对不同亚型的癌细胞都有抑制效果?”
“这是我们接下来要验证的核心问题。”林思源没有回避,反而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已经从合作医院收集了3例临床患者来源的原代癌细胞,目前已完成细胞复苏与活性检测,计划在下个月启动的小鼠PDX模型实验中同步验证,这是初步的细胞活力数据,能看到新型分子对不同突变亚型的癌细胞均有抑制趋势,只是抑制率存在5%-8%的差异。”
问答环节成了林思源的“能力展示场”。他扎实的专业功底、清晰的逻辑,以及对研究风险的客观评估,让不少人暗暗记下了这个年轻的中国学生。
汇报结束后,安德森教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里满是骄傲:“完美!林,你今天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刚才辉瑞的研发总监私下问我,你毕业后有没有兴趣去他们的波士顿研发中心实习,薪资开得很高。”
林思源笑着摇头:“教授,我还是想先完成博士学业,把这个项目的体内实验做完。”
站在会议室角落的大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听汇报,却眼睁睁看着林思源被众人围住,连他一直想合作的辉瑞总监都对林思源赞不绝口。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连呼吸都觉得发紧。他悄悄退出会议室,快步走向实验室,林思源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未关闭的“小鼠实验方案”文档。
大卫假装整理实验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试管壁,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上周他借林思源的电脑传数据时,偷偷记下了开机密码,此刻那串数字在脑海里反复跳动。直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他才猛地回神,若无其事地关掉实验台的灯,口袋里悄悄攥紧了那张记着密码的便签。
晚上,林思源回到公寓时,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先给陈教授发了封邮件,附上汇报PPT的缩略图,简单说明情况后,特意加上一句:“您说的‘初心’,今天真的帮我打动了评委。”
发送成功后,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几乎没怎么说话的微信群“医学未来之星"......群里只有他、刘毅,还有被刘毅硬拉进来的苏玥。刘毅正在群里刷屏吐槽解剖课:“今天解剖猪心,我隔壁的同学直接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笑死我了!”
林思源忍不住打字:“今天做了项目汇报,挺顺利的。”
刘毅几乎是秒回:“卧槽!源哥牛逼!是不是把洋教授都给镇住了?有没有人当场挖你留在美国?快详细说说!”
林思源失笑,刚想打字回复“没那么夸张”,就看到苏玥的头像跳了一下, 先是一个浅灰色的“加油”表情,停顿了大概十秒,又跳出两个字:“恭喜。”
不过四个字,却让林思源愣了好一会儿。他想起图书馆里她抱着厚厚的《肿瘤药理学》,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的样子;想起辩论赛上她反驳对手时,眼神锐利却不咄咄逼人的模样。他指尖顿了顿,回复:“谢谢苏师姐。”
刘毅立刻跟上起哄:“哇!冰山师姐居然主动冒泡了!源哥你也太有面子了吧!@苏玥 师姐,我上次解剖课拿了A,你怎么不恭喜我啊?”
苏玥没再回复,头像暗了下去。林思源看着那两个字的“恭喜”,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这位师姐,好像也没那么冰冷不近人情。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实验室里,大卫正坐在他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密码。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鼠标缓缓移向了“小鼠实验方案”的文件夹,右键点击了“复制”。
夜色渐深,林思源公寓的灯还亮着,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下周计划:完善小鼠实验伦理申请”;而实验室的角落里,一份关键实验方案正被悄悄发送到未知邮箱,暗流已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