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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离心机的嗡鸣声似乎比往常更响了些。林思源盯着屏幕上刚刚生成的数据曲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键盘。距离大卫事件已经过去一周，但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林，药企的人到了。”艾米丽探头进来，声音压低，“是个华裔女博士，看起来挺厉害的。”
会议室里，林薇已经就座。她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短发一丝不苟，见到林思源进来，立即起身伸出手：“林博士？久仰。你们双靶点分子的数据我看过了，副作用控制这一块，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林思源与她握手时，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力度和干燥。“过奖了，才刚刚完成体外和初步体内实验。”
安德森教授示意大家坐下：“林薇博士代表诺华制药前来，想讨论犬类实验的合作方案。”
林薇开门见山：“我们总部对你们的研究非常感兴趣，建议双方实验室同步进行犬类实验。我们那边有GLP认证的设施和十年以上的实验团队，两个月内就能完成全部实验，比你们单独做快一半。”
安德森教授皱眉：“同步实验？数据一致性怎么保证？不同实验室的环境差异、操作手法......”
“这方面您完全不用担心，”林薇打断他，将平板电脑转向他们，“这是我们的SOP文件，每个环节都有严格监控。如果林博士能参与我们这边的数据分析，那就更稳妥了。”她看向林思源，“这对加速项目进展很有帮助。”
林思源身体前倾，仔细浏览着流程图表：“林博士，恕我直言，同步实验的风险可能被低估了。即使是相同的SOP，动物个体差异、饲养环境甚至注射手法的细微差别，都可能导致数据偏差。尤其是肝肾毒性指标，0.1个单位的误差就可能影响临床决策。”
林薇的笑容淡了些：“科研总要承担可控风险。早一天上市，就能多挽救一批患者，效率本身就是对生命的尊重。”
“但‘可控’的边界由谁界定？”林思源的声音依然平静，“我实习时见过一个病例，32岁胃癌早期患者，因为参与激进临床试验，用药后七天肝衰竭死亡。后来发现是药企为了赶进度，隐瞒了动物实验中的肝损伤数据。”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林薇的手指在平板上轻轻敲击着，没有说话。
安德森教授打破沉默：“这样吧，我们先详细研究贵方的实验方案，看看能否找到既保证数据可靠性又提升效率的折中方案。”
林薇最终点头同意，但离开前深深看了林思源一眼：“希望你们能理解，商业研发有时需要在理想和现实间取得平衡。”
傍晚回到公寓，林思源刚放下包，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刘毅的大脸挤满屏幕：“源哥！听说你今天把药企大佬怼了？牛逼啊！”
林思源无奈地笑笑：“只是正常讨论。”
“正常讨论？艾米丽都说那个女博士走的时候脸都绿了！”刘毅夸张地比划着，“你不怕他们撤资啊？”
“如果坚持科学严谨会导致撤资，那这样的合作不要也罢。”林思源打开一罐可乐，“比起论文和毕业，对得起自己的专业良知更重要。”
“你这倔劲跟苏师姐真是一模一样！”刘毅突然说，“上次她在学术会上为了患者知情权和那个哈佛教授争得面红耳赤，也是这么寸步不让。”
林思源愣了一下。他打开微信，盯着苏玥的头像看了会儿，终于发出条消息：“今天和药企讨论实验方案，突然理解了你为什么那么坚持临床伦理。”
几分钟后，手机亮了。苏玥回复很简单：“科研是长跑，不是冲刺。守护数据真实性，就是守护生命。”
短短两行字，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妙的共鸣。
而此时，酒店房间内，林薇正拨通越洋电话：“老师，见到林思源了，确实如您所说，是个好苗子。对科研有敬畏心，就是太理想主义了些......嗯，我明白，不能急。他今天提到一个临床案例，听起来像是苏玥之前负责的那个病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纽约的夜景：“放心，我会保持联系。这类人才确实难得，既懂科研又关心临床，现在国内缺的就是这样的复合型人才。”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林薇轻笑：“我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今天看他态度，对回国发展似乎有所顾虑，可能需要一个契机。”
挂断电话后，林薇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档案，封面赫然写着“林思源”三个字。她翻到教育背景一栏，指尖在“师从陈志远教授”处轻轻敲击着，若有所思。
实验室里，林思源对这场关于他的对话一无所知。他正翻阅实验笔记，目光停留在苏玥曾经分享的临床案例照片上......那张标注“药物性肝衰竭”的病历截图，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犬类实验方案，在“毒副作用监测”一项中新增了三项特异性生物标志物监测，将检测频率调整为每4小时一次。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完成后，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安德森教授的消息：“刚才诺华那边又发来了补充方案，看起来接受了你的部分建议。明天早上九点，我们再讨论一下。”
林思源微微惊讶。他原以为自己的坚持会让合作陷入僵局，没想到对方反而做出了让步。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艾米丽探头进来：“林，还没走？我刚才听到大卫的消息了，他好像去了一家药企做研究员，就在诺华的竞争对手那边。”
林思源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你说巧不巧，刚好是我们和诺华谈合作的时候。”艾米丽压低声音，“我觉得这事有点太巧合了。”
艾米丽离开后，林思源陷入沉思。他打开电脑，调出之前被大卫篡改的数据记录。那些被删除和修改的痕迹，现在看来似乎另有深意。特别是关于双靶点分子合成路径的部分，有多处关键数据被永久删除。
他突然想起什么，立即给安德森教授发了封邮件：“教授，建议在与合作方签署协议前，先为我们的双靶点分子结构申请专利保护。特别是关于合成路径优化的部分，我认为需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
几分钟后，教授回复：“已经安排。专利律师明天上午会来实验室。你很警觉，这很好。”
夜深了，林思源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纽约的霓虹灯闪烁不定，映照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手机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林博士，明天讨论前我想先与你单独聊聊，不知是否方便？关于犬类实验，我有些新的想法可能符合你的要求。”
他停下脚步，回复道：“可以。具体时间地点？”
“早上八点，实验室附近的蓝瓶咖啡馆如何？”
“好的，届时见。”
林思源收起手机，抬头望向远处实验室的灯光。他感觉自已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同的选择将引领他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回到公寓，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专利申报所需的材料。工作到凌晨两点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小心你身边的人。有些利益冲突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林思源立即回拨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他盯着那条短信，眉头紧锁。
第二天早晨七点五十分，林思源提前来到蓝瓶咖啡馆。令他意外的是，林薇已经就座，面前放着两杯咖啡。
“没想到您这么早。”林思源在她对面坐下。
“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林薇微笑着将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尝尝，这家店的冷萃很不错。”
林思源抿了一口咖啡，直接切入正题：“您说有关犬类实验的新想法是？”
林薇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昨晚重新评估了你的顾虑，与总部沟通后，我们建议由你们主导实验设计，我们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但所有数据采集和分析都在你们实验室进行。这样既能保证数据一致性，又能加速进程。”
林思源仔细翻阅方案，惊讶地发现对方几乎全盘接受了他提出的所有要求。“这......确实比之前的方案合理很多。”
“科研需要理想主义，林博士。”林薇注视着他，“但现实是，没有商业支持，再好的研究也可能无法惠及患者。我们需要在二者间找到平衡点。”
林思源点头：“我明白。那么这个方案......”
话未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他脸色微变：“抱歉，实验室有点急事，我得立刻回去。”
林薇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谢谢您的咖啡。”林思源起身匆匆离开。
赶回实验室时，安德森教授正脸色铁青地站在他的工位前：“昨晚有人试图入侵实验室服务器，目标是你的研究数据。”
林思源心头一紧：“安全系统不是刚升级过吗？”
“是的，所以入侵没有成功。”教授压低声音，“但安保系统显示，入侵信号源......来自街对面的酒店。”
林思源突然想起林薇就住在那家酒店。他沉默片刻，问道：“专利律师什么时候到？”
“一小时后。”教授看着他，“你怀疑有人想窃取研究成果？”
“在正式合作前，确保知识产权安全总是没错的。”林思源没有直接回答。
一小时后，专利律师准时抵达。在详细了解分子结构和合成路径后，律师表示：“这个专利很可能会通过，特别是关于合成步骤优化的部分，具有明显的创新性。”
送走律师后，林思源收到林薇的消息：“讨论还继续吗？需要改期吗？”
他思考片刻，回复道：“九点整，会议室见。另外，诺华是否考虑过先签署专利共享协议，再讨论实验合作？”
这次，对方没有立即回复。
直到八点五十九分，林薇才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她面带微笑，仿佛早上的插曲从未发生。
“关于专利共享，总部原则上同意。”她开门见山，“但希望能在犬类实验开始前签署具体协议。”
安德森教授与林思源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然，我们也很期待与诺华的合作。”
会议进行得出奇顺利。诺华几乎接受了所有关键要求，包括数据主导权和专利共享比例。只有一点他们坚持不变......希望林思能参与他们在波士顿的实验室工作一段时间。
“这只是个建议，不强制。”林薇补充道，“我们认为跨实验室交流对研究有帮助，当然也理解林博士可能有自己的安排。”
会议结束后，林薇特意留在最后：“林博士，能单独聊几句吗？”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可能有疑虑，但请相信，我是真心希望这个项目成功。有时候商业手段只是为了保护双方利益。”
林思源注视着她：“包括试图入侵实验室服务器？”
林薇的表情瞬间凝固：“什么？不，那绝对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她压低声音，“事实上，我今早收到消息，另一家药企对我们这次合作很感兴趣，或者说，太感兴趣了。”
林思源想起大卫的新工作，心中了然。
林薇继续说：“科研界的竞争有时比商界更激烈，林博士。你最好小心点......特别是那些曾经接近过你研究的人。”
她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林思源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他想起那条警告短信，想起大卫突然的离职，想起服务器入侵的时机......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苏玥发来的消息：“刚看完你的中期报告，有几个临床指标想和你讨论一下，什么时候方便？”
他微微一笑，回复道：“今晚八点？我可以打给你。”
窗外，阳光正好。但林思源明白，在这片光明的背后，暗流正在涌动。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底线，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几个街区外的一间办公室里，大卫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屏幕上显示着的，正是林思源研究项目的部分实验方案。
“理想主义者。”大卫轻声自语，“很快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关闭文件，拿起电话：“帮我接诺华研发部。对，就说我有关於双靶点分子的重要信息要分享。”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