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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被暂时调离项目组并冻结权限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瑞宁医院内部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虽然官方通知措辞谨慎，只说是“配合内部调查”，但结合近期ST-01项目遭遇的风波，明眼人都能猜到几分真相。
林思源和苏玥对此没有过多评论，他们深知，揪出内鬼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眼下最紧迫的，一是应对辉扬在外部合作上设置的障碍，二是尽快完善安全方案，重启临床。
“康诺那边明确暂缓合作，其他几家之前有接触的药企，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苏玥看着电脑屏幕上几封措辞委婉的回复邮件，眉头微蹙，“辉扬这一手，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林思源刚结束与安德森教授的视频会议，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意料之中。他们就是想孤立我们，拖延我们的进度。不过，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怕了。王明山持续好转的数据，就是刺向他们最锋利的一根针。”
他走到苏玥身边，俯身看着屏幕：“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外部合作上。既然联合用药的临床暂停了，我们就利用这段时间，把基础打得更牢。安德森实验室那边对王明山样本的分析有了新进展，发现了一个可能与疗效密切相关的生物标志物。如果我们能把这个标志物和之前发现的心脏风险因子结合起来，建立一套更精准的患者筛选模型，那么未来重启临床时，我们就能更大程度地避免李秀英阿姨那样的事件，也能更精准地找到像王明山叔叔这样的潜在获益者。”
“这是个方向。”苏玥表示赞同，但语气依旧冷静，“但这需要时间验证，而且样本量太小。远水难解近渴，眼下调查组和院里，需要看到我们更直接、更立竿见影的‘悔过’和‘改进’态度。”
“态度要做，硬骨头也要啃。”林思源直起身，目光坚定，“两手抓。安全预案和筛选模型的优化，我们同步进行。另外，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他压低声音：“辉扬能搅黄我们的合作，无非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散播对我们不利的模糊信息。那我们能不能，也主动释放一些信息？比如，王明山叔叔的病例，在完全脱敏、保护隐私的前提下，以其作为‘晚期肿瘤患者迎来新希望’的典型案例，进行适度的、科学的宣传？这不仅能对冲负面舆论，或许还能吸引到真正有远见、不拘泥于一时风波的合作者。”
苏玥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风险不小。在调查结论完全出来、内部问题彻底厘清之前，高调宣传容易授人以柄，被解读为转移视线甚至挑衅。而且，王明山只是个例，在更大样本的数据出来前，过度宣传不符合科学精神。”
林思源叹了口气，知道苏玥的顾虑有道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机构办主任打来的。
“林医生，你和苏医生现在方便吗？来一趟纪检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似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预感......关于王磊的调查，可能有突破了！
他们立刻赶到纪检办公室。除了主任和纪检部门的负责人，调查组的郑主任也在场，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愠怒。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正是王磊。短短几天，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地颤抖。
“林医生，苏医生，你们来了。”郑主任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磊，“王磊医生，关于系统访问记录和与辉扬医药代表赵峰的通话记录，你还有什么要补充解释的吗？”
王磊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纪检负责人将一份文件推到林思源和苏玥面前：“这是我们根据调查组提供的线索，进一步核查后发现的。王磊医生在过去半年内，其直系亲属的银行账户，收到了数笔来自境外的、与其家庭正常收入明显不符的汇款，总金额超过八十万元人民币。汇款方经过初步追查，与辉扬集团在海外的某个关联公司存在间接联系。”
铁证如山！
林思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八十万，就为了这八十万，王磊就出卖了团队的努力，差点葬送了一个极具潜力的新药项目，甚至可能间接危害了患者的生命！
苏玥的眼神更是冷得像冰，她看着王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王医生，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终于崩溃了。他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泪水和油汗，原本挺直的脊梁彻底佝偻下去，像一滩烂泥陷在椅子里。
“我说！我都说……”他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哭腔，“是赵峰！是辉扬的赵峰逼我的！”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乞求般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但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审视。他仿佛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深渊，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一开始…一开始真的只是一点行业信息…他说就当交个朋友，帮我在职业发展上…我鬼迷心窍了啊！”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后来他们就拿那些信息要挟我…我上了船就下不来了！李秀英出事那天，我听到消息，就知道完了…我害怕啊…把消息给他们，是想让他们帮我想办法遮掩，没想到他们转头就写了举报信…”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着，如何被赵峰用金钱和“未来职业发展”诱惑，如何一步步深陷，如何在恐惧和利益的驱使下，不断泄露项目信息，甚至配合辉扬制造了那封充满不实指控的举报信。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王磊悔恨的哭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郑主任重重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荒唐！无耻！身为医务工作者，科研人员，你的职业道德和底线在哪里？！为了个人私利，竟敢如此践踏科学尊严，危害患者安全，破坏医院声誉！”
机构办主任脸色铁青：“王磊，你被停职了。等待你的，将是医院的严肃处理，以及…可能的法律后果！”
王磊被带离办公室时，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架出去的。他的职业生涯，可以说已经彻底毁了。
郑主任转向林思源和苏玥，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林医生，苏医生，内部的问题，现在已经基本查清，还了你们和项目组一个清白。你们受委屈了。”
林思源摇了摇头：“查出真相，清除隐患，是对项目最大的负责。郑主任，现在内部泄密渠道已经被切断，证明举报信的核心指控是恶意构陷，关于联合用药项目的暂停令，是否可以重新评估？”
郑主任沉吟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理论上，来自内部的恶意举报这个最大干扰因素已经排除。但是，李秀英患者发生严重风险是客观事实，你们新的安全方案和筛选模型，是否真的能有效规避类似风险，还需要经过伦理委员会更严格的评估。这样吧，你们尽快把完善后的方案提交上来，我会督促伦理委员会加急审核。”
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林思源和苏玥知道，欲速则不达，科学的严谨性必须尊重。
“我们明白，会尽快提交。”两人异口同声。
离开纪检办公室，走廊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似乎都明媚了几分。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块。
林思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下来。他看向身旁的苏玥，发现她虽然依旧清冷，但眉眼间那层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
“八十万。”林思源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嘲讽，“在我们这个行业，多少研发投入是以亿计，一个可能拯救无数生命的项目，差点就毁在这八十万上。”
苏玥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望向走廊尽头忙碌的医护和病人，清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坚定：“所以，证明它的价值，就是最好的回击。走吧，还有硬仗要打。”
这一刻，两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比任何庆祝都更有力量。
“接下来，集中精力，攻克安全方案和筛选模型。”林思源握了握拳，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苏玥点点头，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嗯。另外，我觉得你之前那个‘主动释放信息’的思路，或许可以调整一下方式。我们不宣传个案，但可以以‘科研进展通报’的形式，向医院内部和少数真正关心项目进展的合作方，定期汇报项目动态，包括遇到的挑战和取得的突破，保持信息透明。有时候，坦诚本身就是最好的公关。”
林思源眼睛一亮：“好主意！就这么办！”
内部蛀虫的清除，让团队氛围为之一新。
当林思源和苏玥回到实验室和办公室，明显能感觉到空气都轻快了许多。之前窃窃私语的同事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讨论项目难点，几个年轻研究员脸上恢复了笑容，主动过来询问下一步的数据分析计划。虽然外部的压力依然存在，但所有人都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之前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猜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专注于科研本身的凝聚力。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辉扬在得知王磊暴露后，已经悄然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直接，也更加凶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