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豫东说着又往床上一躺。
“武器又有什么难的,扒铁路 打大刀,这不就成了吗……可是?”
他说着严肃地往外看了一下。
“可是,还有比这更难的。”
李淑仪带着疑问的眼光看着他问道:
“还有什么?”
“今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太阳出来?”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李淑仪又扑到床上和张豫东翻滚起来,他们两个在床上翻来滚去,突然张豫东把李淑仪压在身下。
“今晚你真要吗?”
李淑仪的脸一红。
“嗯,真要,你不完成任务,咱娘不会饶我啊!”
“呵呵……这一次吾儿汉召真不孬, 一下子带来这么多兵多高兴啊!”
张苍山 齐鸣久和李老拐三个老人说着从外面过来了,也许里面床上的这对夫妻注意力太集中,外面的说话声竟然一点都没有听见,张苍山在前面,两个老兄弟跟在后面,三个老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突然看到床上两个人亲昵,瞪大眼睛吊着嘴巴退了出来,张苍山拉住李老拐的耳朵站在外面高兴地说:
“我快有孙子了,你快应外公了……”
张豫东突然感到门口有个黑影,他猛地抬起头看到门外面几个老人的背影。
“傻瓜 ,快起来,咱们的爹来了!”
这一对正在床上嬉戏的夫妻顿时乱了手脚。
“看看……不要你这样戏斗人家,看你脸红不红?”
他们两个匆忙下床,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站起来。
“爹 ,外面是你们吗?”
三个正在外面挤眉弄眼的老头子听到里面在喊话,转身走进来。
“哈哈……儿子,你小子这一次弄大发了!”
“婿儿 有出息,真有你的!”
张豫东和李淑仪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笑容,舅舅齐鸣久走近说道:
“小召 舅舅我没有白疼你,走的时候不到五百人,这一次回来就带来上万人,中!不孬,你小子!”
一向在张豫东面前威严不可近前的张苍山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我们几个老家伙到你们部队里看了一遭,中!这次带来的老兵多!”
李淑仪已经恢复自然,她回头笑着问道:
“爹 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子瞪起一双张飞眼仰头哈哈大笑:
“傻孩子,你公爹当了一辈子兵,连这点水平都没有,岂不是白当了吗?嗯?”
尽管张苍山这次没有摆出一点威严的架子,张豫东在他面前还是有点不自然, 这大概就是父子之间棍棒后遗症的原因吧!
他们笑过之后,张苍山严肃的看着儿子问道:
“小召 这次准备在家里休整多少天?”
张豫东看了一下舅舅说道:
“看情况而定吧,首先在这里抓紧时间对部队进行整编,现在新老部队都是临时编制,这次要正规编一次,武器缺口很大,总不能让兄弟们扛着木棍上战场吧!”
张苍山摆着手插话说:
“你这小子,这次我再也给你变不出来枪支弹药,该你自己想法了,吃的喝的我们三家抖一下口袋问题还不大……”
“爹 这个你们都放心,我会自己想办法,我不能事事都靠你们一辈子呀!”
太阳出来了,简单吃过一些东西的官兵都睡在了大树下,当初建的十几间茅草屋无论如何连个零头都住不下,为了不分亲疏彼此,薛伦他们研究了一下,所有的官兵全都睡到仙人山下的树林里,你看他们一个个一排排整齐的在树下深睡着,不断地有猛烈的鼻鼾声从树林下传来。
已经习惯人群的鸟儿,在朝日的第一缕晨曦中就开始站在枝头歌唱了,在翠柯如夏的枝叶间,在葱荣的蒿草中到处都是它们欢快的歌唱,这里简直成了一片鸟语歌声的海洋。
张豫东和几个老人去查看,疲劳至极的官兵依然酣睡不醒,他转过身来。
“淑仪 这些人的饭食问题由你负责,官兵要大睡三天,这期间你要做好随时供应,保证大家睁开眼睛就有吃!”
“嗯!这个你放心!”
“弟兄们在这一个月内饥一顿 饱一顿,长时间的连续作战行军,身体都消耗到了极点!”
说着 他转过脸来笑着对父亲和岳父说:
“二位亲爹,有件事还需要你们破费操心,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一片片一排排官兵的身体都很消瘦,急需要大量的营养进行补充。”
李老拐把一条瘸腿往前一掂。
“婿儿 你说怎么办吧?”
“我要你们自掏腰包弄几十头肥猪送过来,这是补充体力的最好办法。”
“嗯 别说了,我的佃户那里能买到二十五头,大哥 剩下的就是你的了!”
张苍山无意中又摆起那张曾经让儿子十分畏惧的脸。
“五十头猪够吗?”
张豫东挠了一下头
“可以……我看可以了, 大约每人一斤猪肉吧!”
张豫东说着停了一下,看着父亲继续说道:
“爹, 这次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跟我出征的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的子弟, 在战场上战死了很多人,淑仪那里有一个统计名单,你们回去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宣抚烈士家属, 发放抚恤金, 安排好他们的生活,这是一个严肃的不能打折扣的问题,我们三家倾家荡产也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张苍山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儿,嘴中低声说道: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啊!不过 不过……召儿 你放心吧,这支军队既是我们三家发起的,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们来善后,等以后部队打出地盘,有了自己的临时抗日政府,我们三家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李老拐看着张豫东说道:
“婿儿 你放心吧, 我们三大家就是亮家底也不会让你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因此出问题!”
站在一旁的舅舅笑着说:
“怕什么……两位哥哥……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哈哈……鸣久啊!你的聪明还是不减当年,孩子有了部队还愁没有什么?”
三个老人会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三个风霜一生的老人在得失的世俗中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哲学高度,他们的大笑都是那样的轻松……
过了一会儿,齐鸣久拉住张豫东的手说:
“好外甥,你真疼舅舅, 买猪是他们两个的,我落个跑腿帮助, 自在清闲……”
张豫东笑着说:
“舅舅 外甥心里什么时候都想着你的,你老人家先别笑,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全权委托你办理!”
正在哈哈大笑的齐鸣久摆起手来:
“小召 ,别说了,我知道!”
李淑仪问道:
“舅舅 你知道什么呀?”
“嘿嘿……你这孩子……还用说吗?还不是像上次那样把军装的问题交给我了!”
张豫东看着舅舅这个智多星自信地说:
“舅舅 你要想清楚,这次不只是区区的几百套,可是上万套啊!”
“我知道 傻孩子,要不会算数……我怎么跟着你爹当那么多年参谋长啊!我就知道你一相很疼舅舅,这样的大任务除了我,你还能给谁呀?”
张苍山指着自己的小舅子说道:
“鸣久啊!在小召的心中,我知道,你始终比我还重!”
“哈哈……姐夫 他是我的亲外甥嘛!”
铁血军悄悄回到密营连续汤水均匀的睡了三天,第四天宰杀好的猪肉陆续送来,这些在战争中东奔西跑的官兵难得一顿荤腥,大家都高兴坏了,不喜欢想问题的只顾得高兴了,喜欢想问题的感觉张豫东这个人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指挥着一支刚拉起来的队伍,首次出征就表现不俗,通过这一连串的事实,对他指挥打仗的水平还是很认可的,他把密营设在鬼子的鼻子底下,近万人的队伍在里面又吃又喝,安然像自己家一样,战争的日子里能有顿饱饭吃都是很困难的事情,竟然能让这个近万人的队伍还有猪肉吃,虽然不多, 但凭这一点,他张司令将来定能干出一番事业,铁血军也定能在这个乱世中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张豫东这个名字在那些营长 连长的心中渐渐丰满了起来、高大了起来,他们从内心油然升起一种敬佩之情,特别是他和广大官兵平等一致生活简朴待人诚恳,他们亲眼看到分给他的食物不舍得吃,悄悄的给那些伤员,快到家的时候饿昏在哨兵面前,在这个世界上,不要说拥有重权的大员,但凡手握点权力的官员,哪有一个不搞特殊的呢?
他们最初对铁血军的军官不十分了解,就从铁血军司令饿昏这件事情上足可以说明这支队伍官兵是平等的,这样的部队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名誉,一定是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将来的战场上一定是能征善战的部队。
津浦路上,他们在晕晕乎乎中被小日本称作土匪毛贼的铁血军救了下来,在打开火车箱的一刹那,一股新鲜的带着硝烟的空气从外面扑面而来,他们的第一个感觉就自由了,在他们知道自己被解救的消息后,那种死亡威胁下的绝望情绪瞬间一扫而光,弟兄们大叫着欢呼着潮水般的从打开的火车箱门口往外涌,扑通扑通像下 饺子一样往下跳,黑夜里大家都怀着一颗获得自由的心激动相互拥抱。
“哈哈……弟兄们……我们得救了。”
他们从那个黑夜起跟着铁血军一起撤退,在撤退的路上铁血军官兵不断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动员他们参加铁血军一起打鬼子,那个身材不高的张司令把临时指定为营长 连长的军官召集到一起,给他们讲解抗日的目的和意义,在他循循善诱的讲话中明白了许多道理,端正了当兵打仗的态度,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抗日,为谁来抗日,怎样抗日等等,这个张司令不仅是一个勇敢多智的军人,在那威严的军人气质中,仍然隐藏着文采之气,从这一点来看,他能文能武,绝非那些拼资历从军队中一步步爬上来的粗鲁的武夫所能比得了的,在他们的心中,铁血军虽然刚刚起步,但这是一支有希望的部队,在这样的部队中打仗生活扬眉吐气,这么多天那些随着张豫东来到密营的俘虏兵都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着,他们从一些点滴的事情上看到这支部队中的公平 公正,与那种一向谋私 上级欺压下级的国军作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虽然和老百姓接触不多,但是在行军打仗过程中,他们已经感到这支部队的军民关系,每进一个村庄除了按照要求老百姓供应一些食物之外,他们都会整营整连的露宿街头,从不在老百姓的房间里过夜,这样的军队自古未有,在以前的印象中哪有对老百姓这样尊重这样好的,从古到今从中到外从来没有,就从眼前的分配上看,官兵一视同仁,当官的不比士兵多一点,就是那张司令也是把树枝折成筷子坐在士兵中和大家吃着同样份量的饭食,看不出一点特殊的地方,不管他的家属还是亲兵都看不到军队中那种不平等的现象,这种吃喝睡的日子持续了将尽一个星期,大家每天或多或少都有馍和猪肉吃,就是那些来自南方的战士从开始的见到馍都皱眉头,又苦于没有大米来吃,迫于饥饿又不得不勉强拿起那些被他们视为砖块的馍馍抱着啃,到了最后,一个个吃起饭来和北方兵一样津津有味,每当开饭的时候,他们都用手扣着两个馍馍拿着用树枝折成的筷子,挑着冒热气的油光光的又香喷喷的猪肉还自己笑话自己。
“咱广东佬今天成了一个北方人,哈哈……”
那些北方的大兵也笑着常说:
“嗨 ,小广东,等打完仗,在我们这里找个北方媳妇生上一窝小崽子,你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还有的说,什么北方人 南方人,都是战争和朝代更迭变迁的结果,你们这些南 方人拿出家谱随手哗啦一下有几家不是北方人?只是你们的祖先在打仗的时候败给我们的祖先,把中原大地让给了我们,惊慌失措拖家带口逃到南方去了,在那里得到喘息之后繁衍几代就成南方人了,现在好了,我们不再争吵和打仗了,南方人北 方人一起打东洋人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休息,到了9 月 4日,官兵的身体都有所恢复,这些天张豫东每天都在巡视部队,与那些下级官兵交谈,还不断召开关于部队整编的碰头会,随着大家的思想交流,他汇集一些人的意见和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一个初步的整编方案,部队的休养很快结束,下一步整训就要开始了。
这是九月初的一个下午,张豫东从床上起来,蹲茅屋后面的一片小水泊边洗了几把脸,就走到树林里散步,整个营区都在休息,静悄悄的,偶儿才能看到营区边缘地带巡逻兵的身影,外面的大树下成片躺的都是铁血军官兵,他看着这些正在呼呼大睡中休养身体的官兵心中涌起了无限的喜悦,从发起的四百多人到现在的上万人,只用了区区一个月的时间,部队迅猛发展虽然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这偶然性中却突出表现了发展的必然性,抗日是全中国人民的一件大事,民心所向,从最高统帅到普通老百姓的心中抗日都是放到首位的重要事情, 尤其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在迫于生存安全的压力下,抗日的迫切性和热情空前高涨,远远比因为打了一些败仗就感到前途渺茫进而弥漫起一片投降气氛的国家高层强得多,从这一点上张豫东深深地体会到国家抗日的前途并不在高层,而是在社会的最下层,他想起那一个个拉住他哭泣不止的老太太和无助的失去母亲的小孩子,面对被无辜屠杀的村庄面对被屠杀的同胞亲人,从他们的眼神中张豫东读到,他们是多么渴望有一支军队来保护他们的生活 生命的安全啊!他带着部队每到一个村庄,那些从燃烧的房屋中冲出来的庄稼汉都流着泪拉住他的手要拿起武器跟他打鬼子,给亲人报仇给全村的全国的老百姓报仇。
张豫东为适应历史潮流拉起抗日队伍而欣慰,他选对了道路,一个人只有把自己的幸福和大多数人联系起来,用自己的生命热情为大多数人的理想而奋斗,只有这样,这个奋斗的人,无论在这样的奋斗中是死是生,他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 相反 如果他的奋斗以自己的利益为目标,为他的家庭为他的土地 财产而奋斗,那么他生命的价值相对来说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他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人生道路而高兴。
他的父亲 ,他的岳父, 他的舅舅,虽然都是从历史烟尘中走出来的旧军人,但是他们在民族这场大灾难面前并没有选择如何保全自己的财产像其它地方土财主一样,成立自己的保安队,单单就是为了保护那些从穷人骨头上刻刮下来的罪恶的带有血腥的财产, 这样做是注定得不到广大老百姓的拥护, 他的父亲 岳父 舅舅则不同, 当他拉队伍的时候,不仅没有把它变成自家的队伍,反而更明确这支队伍的性质就是为了抗日而抗日的, 是保护所有老百姓的队伍, 他们不惜倾家筹资为部队供应一切,三位暮年老人天天为着这支部队转,他张豫东和铁血军的所有将士无不高兴,尤其是看到父亲跑前跑后乐呵呵的样子,他与他的一些久远的隔阂也慢慢消失了,他和他之间的那种‘三句话’现象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