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崧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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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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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国》连载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风雨陪都夜(2)

小看守带着无奈和无能为力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永远不死的英雄之神叹口气说:

“您放心 ,周将军,你死后我们会恭恭敬敬安葬您的尸骨,尽最大的努力让你死得瞑目 含笑九泉!”

“小兄弟 谢谢你的一番心意,这都不重要,人死了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什么鬼呀 神呀……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扔到哪里到最后都要化土为泥 野草丛生。”

“周将军 您是一个为国家 为民族不惜生命的人,您就是因一点小错误被枪毙,老百姓也不会忘记您的,等您死后多少年,那些后生们翻开书本看到徐州菏泽兰封 这几个词语的时候,他们都会想到您,他们会向我这样带着敬仰的心境在心中勾画出 树立起您高大的形象,在他们的思维里,最起码认为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带着一帮人为了这个城市 这片土地置生死于不顾 浴血拼杀,正因如此才能有他们坐在明窗净几的教室里对您静静浮想的日子,浮想您的样子浮想您英雄的情景 情节 激励着他们也像您一样,在国家和民族处于危亡的时候,挺身而出 义无反顾。诚然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光辉历史不就是这样形成的吗?我们这个国家的民族英雄之所以这样辈出 这样的代代相传,从古到今蒙恬 卫青 霍去病 李广岳飞 韩世忠等都是像您这样的英雄撑起了我们这个民族五千年不塌的天空,一个国家民族要是没有一群这样的英雄,早晚都会在危机四伏的生存竞争中灰飞烟灭。”

周迅雷听着这个长相平平 默默无闻 又谈吐不凡的小看守突然惊诧起来:

“你一定是个读了不少书的人!”

这个打开话匣子满心英雄情结的小看守正说得激动之时,他对周迅雷微微一笑:

“周将军 不瞒您说,我是读了几年书,但都是半途而废,是这场前看不到边后看不到沿的战争荒废了我的学业,让我在青萍之年提前结束了学业,我曾经在燕京大学读了两年的书,37 年日本鬼子打进北平城,我就随着学校步步南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国家危急民族危亡,我哪里还有心做一个朗朗的学子啊,一恼就投笔从戎了,在武汉穿上军装培训了几个月,随着战事的迁移来到战时的陪都,我渴望的战场没去成, 却来到这个地方, 当时也非常窝心, 我想 作为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 热血沸腾的青年应该杀赴疆场,不应当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默默的消耗在这里,无奈组织纪律森严,不由选择,只能如此。”

“哦!我知道了,你是军统的人!”

周迅雷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在这里他从没有对自己的言语有所顾忌,再一个他是一个军人, 对这些属于政治上的事情从不关心 不过问 也没兴趣,他心中只有战场,这一次蒋介石之所以下狠心杀他,是因为他打了那些与高级官宦有着直接关系或者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权贵之徒, 狠毒的谗言终于把这位战场之神逼到了死亡的刑场,他们就是为了出口恶气,添油加醋弄得蒋介石暴跳如雷 愤怒异常,朱笔一挥下了杀将的狠心,说句实话 从内心里来说,蒋介石根本就不想杀他,周迅雷在战场上的形象非常好,不管是徐州 菏泽 兰封,他都是扑下身子杀敌, 心地坦荡不携带一点派系之疾或个人恩怨,他是一个心里干净让人放心的人,杀周迅雷他是心痛的,虽然他不是出于他的手下,但是能够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呼啸拼杀的人并不是特别多,杀将对于战争中的统帅来说是一件十分痛心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刀的,周迅雷虽然因为郑州军用仓库这件事做得有点过分遭到了权贵们的嫉恨,但是判了死刑以后,为他说情的人纷至沓来,冯玉祥不说,因为他是他的老上级,就程潜 李宗仁 白崇禧张治中都放下脸面为他求情,这让蒋介石左右为难,这一点足以说明周汉梁这个人的人品。

周迅雷不是置民族大义于不顾的利益小人,韩复渠判处死刑之后立即执行,可他周迅雷恰恰相反,战场上忘我拼杀,心里干干净净,仅仅因为一点小事就让他杀掉一员麾下的猛将,当蒋介石挥下朱笔的时候,心里也是矛盾极了,这就是周迅雷判处死刑之后迟迟没有执行的根本原因,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杀掉他,众多的部属一定会说他是一个昏庸的老头,正在国家危亡民族叠难之际杀掉一个不该杀的大将,确实不是一种明智之举,如果他要一意孤行势必会失掉人心,让一些拼命为国杀敌的将领为之心寒。

连绵的阴雨还在稀稀啦啦的下着,房檐上的滴水不断落下,落在水泥板上飞花溅玉之后消失在周迅雷的眼中,房子的周围很静,平时在院子里荷枪实弹的看守一个也看不见,虽然院子里没有树,但听觉敏锐的周迅雷能够听到偶尔的秋鸟在阴风冷雨中急促飞过的声音,他刚刚在雨中享受了特殊的放风待遇,虽然绵绵的细雨把他的衣服淋了个透,那个小看守怀着一番好意要给他换衣服,被周迅雷婉言谢绝了,他觉得自己大半生都是在战争的风风雨雨中度过的,在很多战役中带领着部队都是在风雨中拼杀的,有霹雳轰顶的疾风暴雨,有无风静默的霏霏细雨,还有飘忽不定的无厘之雨,这个一生经历无数风雨的男人在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对人生所经历过的所有普通的自然现象变得更加珍惜和留恋,因为他的生命将尽,将要走向毁灭,所以以前那些平常从没有过多引注意的自然现象竟然因为死期的临近越发显得珍贵 不可多得。

生命本身来自于自然生长于自然 适应于自然,从生到死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大自然的塑造,就像一片树叶,春天从枝头萌发,夏天经受烈日暴雨,当秋日来临的时候,它就会在风霜里逐渐退去生命的绿色,在飒飒秋风中从树枝上凋落,这就是大自然对树叶 对树木 对森林的伟大塑造,我们人类也是生命的一种,我们的形状 我们所有的能动性以及能动性下的语言 思维方式 思维范畴都是大自然缓慢而又坚定不移塑造出来的。

一个人对生命的眷恋 对死亡的恐惧同样都是大自然伟大塑造的结果。当一只蝴蝶生命将尽的时候,它会煽动着精疲力竭的翅膀寻找自己曾经非常喜欢 非常熟悉的草茎作最后一次飞落,它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渐起的风中抓住摇曳的树叶 草茎,然后在飘摇不定中悄无声息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那蝉,在整整嘶鸣了一个夏日之后,用尖锐的爪子深深抠进枝头的树皮内,在渐渐低落的声嘶力竭的绵吟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生命走向它们预知的终点时以不同的方式走完自己生命最后的路程,这就是生命的自然死亡,我们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除非那些非正常的带着生命强迫性质的死亡,比如不可抗拒的自然灾难突然的社会事故,罪犯的刑场就刑,等都是这种情形,这种死亡虽然也是迫于无奈,但是它与正常的生命死亡相比普遍带着一种生命抵触和不甘的情绪。

比如坐在囚房里的周迅雷,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生生死死,所以他也不畏惧死亡,情知死路无回 覆水难收,但是他于心不甘,他还有许多的心愿没有完成,在抗日疆场上还有许多的仗没有打,还有许多的敌人没有消灭,还有许多的同胞没有拯救,还有许多的国土没有收复,作为一个军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死在谗言下 死在囚牢里 死在刑场上,这根本不是一个真正军人应该死的地方。

外面的小雨依然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到了下午四五点钟,连月不开的阴霾终于在霏霏细雨中被渐起渐紧的风吹散,雨后的夕阳在被风吹得散乱奔逃的乱云中若隐若现的出来了,久违的短暂的阳光终于有一缕从双层的钢窗射了进来,落在了周迅雷坐着的身上,从外面斜射进来的光柱非常明亮,周迅雷能够非常清晰的看清楚那些飘浮的粒粒尘埃, 他慢慢站起来, 想趴在窗口看看外面的阳光,虽然他的身躯高大,但他还是不能平视外面,他摇摇头轻轻的叹息一声:

“人之将死 外面的夕阳渐落,我是太阳哺育出来的生命,临死的时候想再次沐浴一次它的光辉 可是 可是……”

他摊开双手无奈的对自己微笑了一下,轻轻的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踱着步子,那条从外面射进来的光柱不断的醒目着他那高大是身躯,到处阻挡生命自由的密不透风的四壁、那张简单的老式桌子、那把被时光剥光漆皮的椅子、还有那张承载他高大身躯的大木床无意中都成了他们生命最后时刻的道具,这些家具摆设也算是他周迅雷在这里享受一般犯人做梦都不能享受的待遇,到这里与一般犯人相比,不管是从人格上还是饮食起居上他周迅雷知足了,他作为一个待决的犯人,达到最高的礼遇,自他住进几个月来,大大小小的看守无不对他尊重有加,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流露出鄙视的眼神 或者不敬的言谈举止。

他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一切,回忆着他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正在上学的杳无音讯的儿子之外,再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了,那个风风雨雨跟他过了几十年的妻子 在兰封战役期间 42 军家属从开封向洛阳撤退途中全部死于日军飞机的大轰炸中,他还牵挂谁呢?唯一就是那个在战争中颠沛流离又不知去向的儿子,那小子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是生是死全然不知, 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了,他此刻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面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可是 这一切都是枉然,监狱长为这事也曾帮他打听多次,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让他感觉到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走到了尽头,肉体将化土为泥,魂魄也将就此飞向那战火纷飞让他牵挂的抗日战场,他在天上在空中只能看着他的 A 军那些一个个熟悉 不熟悉的部下在炮火硝烟中冲锋陷阵 生生死死,生命就此湮灭他死亡之后,化作魂魄也要回到他曾经人生激荡起伏的生命大舞台,那里有他人生的高亢与悲凉,那里有他生命的暴烈与平静,那里有他生活的嘻笑和哀伤,总之 那里 那里有他人生一切,他的人生是在那里塑造成型的,那里是他化魂做鬼都永远怀恋的地方。

从窗户射进来的那一缕阳光越来越斜 也越来越暗了,在将要消失的时候, 他突然停下脚步懊然道:

“蠢驴 要看到今日今生最后一次太阳,何须趴在本来就够不着的窗沿上呢,蹲下来顺着这照进房间里的越来越暗的最后一缕光柱不就看到了吗?”

他自我微笑着用手恍然地拍了一下头走过来,站在床上,已经变得十分暗淡的阳光终于照在他那张因为久不见阳光变得煞白无血的国字型的阔脸上,那枚快要沉入西天翻滚云海里的暗红色的太阳终于照到了地球上一个普通生命的脸上,他笑了,他慨然的笑了起来,今天也许是最后一天,他知足了,最后的一缕阳光终于照到了一个生命将要结束者的脸上。

他今日得到了最大的收获,早晨和中午的细雨 傍晚的一缕阳光,没有想到,一个生死都轰轰烈烈的人在他生命最后时刻竟然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了昼夜轰鸣的枪炮声,没有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拼杀声,没有扶着战场上一堆又一堆变成尸体的曾经鲜活的生命的哭泣和叹息,一切都变得这样的死寂,这样的风平浪静,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生命中俨然的背景落差让他不得不催使自己慢慢全部接受,也许一个人的生命序曲就是这样从高亢中开始,在低沉中结束。

唉!不管怎样的来去,说白了不就是一个生与死吗,又何必在一声声于事无补的喟叹中徒劳的拒绝这一切呢!

万物历来都是如此,又何必非得强求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呢?事实上面对巍巍的山峦滔滔的江河波涛如怒的大海,他的生命存在是如此的渺小,山峦终有崩摧的一天,江河也有枯竭的时候,大海终有桑田的那个天翻地覆的日子,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一味的用主观苛求和延长自己的生命不是一种无知和可笑吗?

一切都要颠覆,所有的存在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宇宙星辰都畏于时光的悠长无情在无可奈何中灰飞烟灭,你周迅雷作为一粒宇宙中的微乎其微的尘埃又何必一厢情愿呢!面对时光,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不能留住,这世间不管多么傲然的存在都是如此,哈哈……臻于眼前的呼吸和心跳 臻于自己最后的假思,就让命运注定的这一切接受最后的安排和裁决吧!你已经拥有了今日的雨露阳光,这一生还有何求?在这人世间,在你生命就要结束的一刻,笑一笑闭上眼睛看一看风在草尖上走过的身影,听一听掠过天空的小鸟煽动空气的羽声,慷慨的让这一切都化作瞬间记忆的永恒。

墙角里还没有蟋蟀的声音,映在墙上的最后一缕阳光已经消失,他有点饿了,突然门吱紐一声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小看守,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四个冒着热气散发着强烈诱人食物的盘子,中间立着一瓶酒,那个小看守响亮夹带着怯懦的喊了一声:

“报告!”

周迅雷醒过神慢慢回过头来呵呵一笑:

“请进!”

随后 就是那个看守拖沓的脚步声,他仔细看了看,他身后并没有荷枪实弹的行刑人员,就那一个看守孤零零的身影像死神一样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每一步就好像每声枪响一样回荡在他的耳畔,他终于缓慢地走到那张潮湿得几乎发霉的桌子旁边,一盘一盘的把菜放在桌子上,最后是一瓶巴蜀常见的烧米酒,那个看守摆放完毕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又从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进门就喊道:

“将军 我来啦,今天的晚饭我要陪你一起吃!”

一看是监狱长:

“呵呵……成典……来来来……”

周迅雷正准备拉他的手,他却抖起身子严肃地行了一个恭正的军礼:

“干嘛这么客气?来来……这雨也停了,我也看到太阳了,今天心情特别好,正想和你聊聊呢!”

“呵呵……周将军,我这就来了!”

他们说着同时坐了下来。

“成典 你每次来陪我吃饭我都当成最后一回,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最后一次?”

“呵呵……周将军不管那么多,来来动筷子先吃,今天天气还不错,连阴雨下一个月终于停了,娘的!到傍晚还居然见到了太阳,这太阳可是久违了,连日的阴雨又潮又冷,这个世界都要发霉了。”

“呵呵……连日的阴雨,不要说衣服床铺,就是我这颗心也要发霉了。”

监狱长给周迅雷把酒倒上,敬了三杯,自己也陪了三杯,把嘴一抿:

“尊敬的周将军,天不佑人哪!”

周迅雷吃了一口菜哈哈一笑:

“成典 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是不是我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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