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躲在云层的月亮悄悄露出来了,又散乱的洒下一些月辉,战士们正在河岸打扫战场,张豫东把几个大队长找来,简单安排了撤退路线,在淡淡的月辉下迅速撤退,他和夏洪海带着打得只剩下一个半营的第 4 团殿后。
“洪海 向河对岸的鬼子打个招呼,好得你也和人家热闹了大半夜!”
夏洪海一挥手大喊道:
“开始!”
顿时十几挺机枪突突起来,正在担心铁血军连夜渡河的冈田联队长吓了一跳,他立即大喊:
“射击射击!”
顿时西岸响起了送行的枪炮声。
张豫东拉住夏洪海的手笑着说:
“走吧!夏团长,热情的小鬼子正在给我们送行!”
张豫东不敢恋战,带着惨胜的铁血军连夜撤退了。
天空中的残月也渐渐在黎明的鸡啼中向西沉落,经过一整夜的战斗,张豫东的铁血军不仅无意间营救了陈正刚的第 3 大队,为更安全的撤退还拿出破釜沉舟气概消灭了小鬼子第 39 大队,同样 铁血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面对这场胜利他一点也笑不出来,无论怎样的淡定,都难掩心中那种胜利后的苦涩,经过这次砸锅卖铁的战斗,铁血军几个大队彻底失去战斗力,除非万不得已,决不能再轻言战斗了。
天快亮了,部队抬着伤员穿过芒砀山向北而去,部队疾速行走在灰暗向北延伸的灰暗大路上,路两边的树木和庄稼正慢慢在黎明前的夜色中显露出来,村庄的狗带着好奇用时断时续的清吠给这支潇潇而进的队伍送行,小鸟成群醒来,不断在队伍穿过的树林上空鸣叫 盘旋,许多起早的老人趴在墙头上带着惊恐的眼神窥视着这支突然出现的队伍,从一副副担架来看,这是一支刚刚经过激战的队伍,从行军的势头和速度来看并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他们抬着伤兵、抬着中国队伍多得不正常的重武器顺着村边的大路向北而去。
无论那些老人见识多么丰富,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从话语上可以肯定这是一支中国的队伍,从旗帜和衣服上来看,并不完全像蒋介石的国军,难道是一支土匪队伍吗?是土匪队伍穿戴又怎么没有一点土匪的样子呢,在豫东这片地方,哪里又会有这么大的土匪队伍呀?刘黑五吧,他也就是一百多人,赵老狼连一百多人也没有,程黑驴也就几十人,这到底是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他们携带的武器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有小钢炮 有轻重机枪,有三八大盖……大部分手里拿的都是木棍,这一下可难坏了那些阅历丰富的老人,他们看到这支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的杂色队伍并没有进村骚扰的样子, 也就慢慢地壮着胆子从村子里走出来,站在路边带着惊奇的眼神茫然地看着他们。
那些开始喜欢大造声势的狗也不咬了,也像那几个站在路边满心好奇的老人一样用善于察言观色的狗眼看着急速向前行进的队伍,站在路边树下的几个老人突然用昏花的老眼看到一个三十多岁服装比较整齐的中年汉子随着队伍向他们快步走来,有个胆子稍大点的老人用手里的一根藜杖捣着脚下的树叶带着低沉沙哑的声音搭讪道:
“哎!老总 敢问你们是哪家队伍?”
张豫东早就看到了他们,摘下帽子带着满脸的汗水笑着答道:
“大爷 我们是铁血军……我们是大河抗日铁血军!”
几个老人看到这个长官很热情都慢慢围了上来,有个听力被岁月摧垮的老人把耳朵凑得更近大声问道:
“什么铁血军?”
张豫东对他们肯定道:
“大河抗日铁血军!”
老人还没明白什么,用一双风泪眼上下打量一下这位威武的中年汉子
“你们是谁的队伍啊?是老蒋的还是老冯的?”
“哈哈……都不是,我们是中国老百姓抗日打鬼子的队伍!”
“啊 抗日!你们敢和小鬼子打仗吗?”
一队扛着几十门小钢炮的战士走来,张豫东用手指着那些小钢炮:
“大爷,你看看,这些都是缴获小鬼子的!”
“哎呀!你们这些棒子队能耐不小啊!敢拿着棍子和东洋鬼子干,我们村后面的赵三炮有几十杆枪,看到小鬼子夹尾巴就溜,没见过他们和小鬼子放过一炮!”
“哈哈……大爷 我们不怕小鬼子,专找小鬼子干!”
“老总 你们这些后生都有种,全国要是都像你们一样豁出命来和小鬼子干,这帮狗杂种的东洋鬼子也不敢在我们家门口这么疯狂!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想奸淫就奸淫……真是没有王法了!”
“你们说得对大爷,现在全国老百姓正在起来和小鬼子干,我们早晚要把小鬼子打败!”
“哈哈,年轻人,有眼光,我也相信他个龟孙蛇吞象早晚要撑破肚皮!”
队伍顺着大路向再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河故道了,这里因为连年黄河水的泛滥形成了一片连着一片的沙丘 树林 芦苇荡,在这样的地带,白天行军只要注意隐蔽,很难被鬼子飞机发现,除非突然遭遇。
太阳慢慢从东面云海中爬了出来,那火红的金轮向大地喷射着照亮世界 滋养生命万物的金色光芒,大地上的村庄 河流 树木 沙丘到处都是金光一片。
在前面开路的是薛伦第 1 大队,因为伤亡惨重有点淡淡的哀伤,但是他们想到经过一夜激战歼灭鬼子的一个大队心中依然充满着无限的喜悦和自豪,张雪中是一个由农民经过战火炙烤迅速转变为军人的小伙子,如果不仔细怎么也看不出不久前他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经过这次南征的战斗洗礼,他彻底成了一个军人,战斗考验了他的勇敢和指挥才能,在铁血厮杀的尸山血海中从一个普通战士迅速成为连长,他扛着一挺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满脸大汗的往前走着。
“连长,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达我们的家呀?”
张雪中转过脸来看着这个和他一样满脸汗水的小战士笑了笑:
“快了,只要你脚板不偷懒,很快就到我们的家了!”
那个小战士满脸高兴,他转脸望着身边一个沉默的老兵抹了一把汗水笑了笑,老兵却皱起眉头带着不以为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个小战士带着孩子般的童稚并没有从那张老兵的脸上读出什么,他转过脸去眨着眼睛望了一下东方天空升高的太阳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部队并没有直接去民权的密林营地,而是从山东单县去了曹县,张豫东之所以安排这样的行军路线是有目的的,一来 这一带遍布沙丘 树林 芦苇荡有利于隐蔽行军,二是如果鬼子稍有察觉,他们也能给鬼子一个错觉的方向,三是在这里就是小鬼子尾随而来甩掉他们并不难,只要不被鬼子发现,然后在曹县掉头急行军就能回到民权的密林营地了。
队伍在疾速行进,沙丘树林芦苇荡交替改变着行军的背景,已经日上三竿,张雪中走得满头大汗, 肩上的机枪也变得越来越重,前面的大道很快变成一条小路,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心里想着另外一些事情,并且充满担忧,不错,他正为母亲和妻子担心,因为情况突变,在突围中他们改变了预定的突围方向,因此也与带着伤兵先行的母亲和妻子分散了,战斗在不断的进行,一旦停下来,他还是禁不住想自己的亲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论面对多么自豪的理想,在自己的亲情面前都会变得无足轻重,他在心中一遍遍的问:
“母亲啊,爱妻啊……你们在哪里?你们安全吗?你们能回到我们的家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对自己的父亲有些埋怨,埋怨他思考不周,致使母亲妻子和大部队分离,在这战斗的日日夜夜里让她们吉凶难卜。
他不敢想下去,不敢想自己失去母亲和妻子的可怕事情,他这一生充满曲折和坎坷,父亲给他一条性命,母亲给他一个家,他虽然不是张家的骨肉,但是在命运给他安排的这个家庭中,母亲对他关怀倍致,爷爷奶奶对他疼爱有加,及至成年,娶妻生子,就这样全家在对父亲的期待中度过一年又一年,到最后没有等来父亲, 却等来了战争, 他们像其他的老百姓一样,刚开始对战争这个野兽充满恐惧和害怕,随着战争的加深,再加上经历大半辈子战争洗礼的爷爷奶奶的从容与淡定,让他们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也慢慢安定下来,从1937 年那个秋天开始, 他像其他老百姓一样,带着这样和那样的恐惧走进了战争,并且慢慢接受了战争,他对自己由一个农民变成征战杀伐的军人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吃惊。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灾难中,他佩服父亲的民族责任心,为了国家民族他深明大义,抛开身家性命挺身而出,他敬重爷爷为了支持父亲抗日带领豫东三大家倾囊支持。
爷爷是一个老军人,在军人的心中他知道民族生存这几个字的份量,他是爷爷的孙子,他是父亲的儿子,在他们的影响下,一家人走入为民族为国家腥风血雨的战争岁月,他读了不少书,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军人在民族危亡时必须挺身而起的义务和责任,他来自一个军人家庭,在这个不容回避的历史大潮到来的时候,只能甩掉衣服做一个弄潮儿,不管能不能在浩瀚的历史中留下一笔,最起码他们这个军人家庭在历史面前用他们对故土对民族国家的忠诚做到了义无反顾,他们全家是无悔的,无论是生 无论是死,无论是成 无论是败,他们都无悔于军人这两个字贯头的家庭 .他和父亲虽然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但是他从父亲坚毅的眉宇间能够读出他为这场民族战争不顾生死的决心,从这一点上,他知道父亲是一个大义者,是一个对民族对国家有着非常强烈责任感的人,他从内心深处非常钦佩这个身材并不十分高大的男人,虽然父亲和母亲之间有那么多令人荡气回肠的凄美的爱情故事,但至少在他的心中并没有影响父亲那种肃穆伟岸的形象,相逢之中,他反倒觉得父亲这两个字在他的心中更加有血有肉,这种高大随着对父亲爱情的同情和了解更加令他仰望了,他相信父亲和他领导的铁血军在将来的历史中一定能够成为一座中华民族抵御外辱的英雄丰碑。
想到这里,张雪中这个刚刚走下战场的小伙子一阵激动,抬起头望了一下树冠与树冠间偶尔露出的天空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追求和意义,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将永远是一个土地的拥有者和剥削者,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对人生这两个字永远也不可能咀嚼得如此的清晰和透彻,是这场战争 是这场战争中的父亲让他读懂和看清了生命真正的价值所在。
他回想起昨日与土地与农民打交道的那些平凡日子,突然感到是那样的遥远 那样的陌生,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纷纷纭纭的世界上走一遭,爷爷是他的标杆,父亲是他的旗帜,他们引领着他朝着一个男人应该走的路上行进,他们的行动和形象不断地召唤着他 催促着他,让他不敢懈怠 不敢迷茫。
部队前面经过一座高耸的沙丘,战士们踩着沙丘边缘的茅草依序前行,张豫东和薛伦走在一起。
“司令,兄弟们打了一夜的仗,又一口气走了这么远,可否停下来喘口气? ”
张豫东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不行!一定要咬牙前进,尽量与鬼子拉大距离,昨夜我们在薛湖吃掉 39大队,白玉河的敌人同样死伤累累,鬼子是一群报复性很强的野兽,这件事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急于报复的小鬼子正像疯狗一样寻找我们,没把敌人彻底甩开停下来是十分危险的!”
薛伦笑了笑:
“我看弟兄们都累到劲了!”
“老弟 这个时候不能可怜他们,千万不能有那种妇人之仁,我知道弟兄们冲杀一夜,为彻底甩开鬼子又连续走了这么远,一定又渴又饿,这样吧,我们不是缴获一百多箱日本饼干吗?在王祥发那里, 让他带着一个连扛着饼干超过队伍一段距离,迅速地打开箱子,等部队路过,每个人分发一点,这样虽然影响行军速度,但并没停止,战士们吃着饼干就能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到曹县境内再休息!”
命令下达,很快 2 大队一个连扛着缴获的日本饼干从队伍前面快速超越,张豫东看到满脸汗水的王祥发喊道:
“祥发 你们在前面打开箱子做好分发的准备,等部队到路过仔细分发,不要太多,每人两片不一定够发的,先定下一人发两片!”
“是!”
王祥发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带着微笑转身扛着饼干而去,张豫东看到他那摇摇晃晃的身影,知道弟兄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没有办法,这个时候要停下休息,那就是对他们不负责任、对铁血军不负责任,他心中暗暗咬了一下牙转过头来挥手对着行进的队伍大喊:
“弟兄们 加快速度,前面发放饼干了!”
疲劳 饥肠辘辘的队伍听到司令在路边大喊,经过一夜大战饿得眼睛发花的官兵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带着渴望的眼神望着张豫东,有的人大胆问道:
“司令 什么是饼干?”
张豫东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哈哈一笑:
“加速前进啊!到前面拿到手里就知道了,那可是我们缴获的战利品,放在嘴香香酥崩脆!”
经张司令这么一说,饥饿难忍的官兵顿时想到将要到嘴的美味,一个个都流出了渴望的哈拉子,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一片欢呼,随即加快了行军速度,可是战士们一口走了十多里也没拿到香脆可口的饼干,没有谁再问,一直寻着前面的脚印拼命的往前追,又一口气追了二十多里,官兵在依稀的眺望中终于看到了准备发放饼干的人群,这是张豫东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与王祥发合计出来的望梅止渴的方法,部队进入山东曹县的青沙林地区,开始发放饼干,突然几架飞机嗡嗡飞来,张豫东透过树枝向空中望了一下
“不好 小鬼子的侦察机,司号员 赶紧鸣号,就地隐蔽!”
隐蔽号滴滴答答,部队很快疏散,这是隐蔽的好地方,上面是参天的树林,下面是连片的葛花藤,上万人的队伍钻进去刹时就没了踪影,葛花藤十分稠密,就是站到几米远的地方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张豫东钻进茂密的绿海,鬼子的飞机在树林上空盘旋一会儿就飞走了。
由于连日的行军作战,铁血军非常疲劳,很多躲藏在葛花藤下的官兵趴在松软的沙丘上睡着了, 太累了, 连续的几天几夜的行军战斗, 把人的体力都消耗殆尽了,鬼子的飞机飞走后, 天空又宁静下来,白云悠悠 晴空万里,没一点战争的紧张气氛,张豫东身边的几个战士早就伏在青藤下睡着了,有的连呼噜都打了起来,他和薛伦相视一笑:
“司令 我看让弟兄们就地休息一下吧,反正曹县距离民权已经很近了!”
张豫东没有回答,他扯下藤叶噙在嘴里,南征月余,将士们都是在打仗行军中度过的,体力已经消耗到极点,这次南征打了不少仗,胜败都有,通过一场场战斗也检验了这支匆匆拉起的队伍,验证了他设想的拉队伍抗日的正确性,在一个月的战斗中,部队虽然人数不断增加,但是大部分都是一些热情抗日的青年农民,从战斗的结果来看,由于缺乏军事训练,没有最起码的军事素养,每场战斗都是凭着一腔爱国热血而打的,所以伤亡很大,虽然有些战斗取得了胜利,但是他还是难受得心肺滴血,没有安定的环境和充裕的时间训练部队,只能用鬼子的机枪 大炮来磨炼,经过几场战斗,部队多有缴获,很多徒手的官兵都拿上了三八大盖,更令他高兴的是在两次歼灭战中,还缴获敌人几十门小钢炮,还有数目不少的炮弹,这次回到民权营地,要组建自己的炮兵部队,他一路上思考着新的整编方案,用什么样的编制才能更有效统领这支迅速扩大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