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 年元月中旬,天气晴朗,他坐飞机视察了这条因为阻止大日本帝国进攻而进行人为改道的气势磅礴的大河,那些小村庄点点洒落在新旧黄河的两岸,就是郑州 开封这样的中原重镇也变成了一个个小坨坨,他从旧黄河转弯飞向新黄河,试图寻找中国军队真正的渡河地点,做出准确判断,给中国渡河的突击部队毁灭性的打击。
武汉大会战刚刚结束,大日本的许多参战部队都在休整,基于武汉会战胜利的余威,他料想中国军队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大动作,因为大战后的中日双方都迫切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对于这次中国军队明目张胆高调张扬的渡河行动,他心中始终半信半疑,自古兵不厌诈,真真假假,他无法判断这支中国军队是不是真渡河,既然是真渡河,为什么不进行偷渡,那样岂不更好,更具有突然性,更接近成功,这支渡河的军队到占领区要干什么?难道他们会愚蠢到自己来送死吗?
至于说反攻开封,他想那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而真正的目的让他百思也不得其解,难道中国人真是用这种疲兵之计来疲劳武汉会战后那些从战场下来的急需休整和补充的部队吗?如果这样,真是一种可笑可怜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这些情况翻滚着缠绕着他那颗乱糟糟的心,像团乱麻让他使出浑身解数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是疲兵之计还是太史慈射箭的真渡河,如果是真渡河,他们渡河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他们真正的渡河地点在哪里?
思前想后,他不知道新败的中国人这样不安安分分的守着他们用几十万老百姓的生命换来的黄河防线到底要干什么?其真正的目的何在?
他就像手捧沙子一样,在沙子不断从指缝落下中寻找出真正隐藏在沙砾中的金子,但是这种寻找是困难的,希望是十分渺茫的,尽管他十分认真仔细,但是这些问题一直在小野的心中真假不定,他知道狡猾的中国人一向计谋多端,这次大张旗鼓渡河,让他想到中国古代常用的一些词语,“阴在阳中阳在阴之外”,“瞒天过海调虎离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面对中国人这些迷惑心智的用兵之计,他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决不能因为中国人在小李庄大张旗鼓摆兵布阵就把防守黄河的机动部队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调动:
“嗯!想用这些雕虫小技把我耍弄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小野决不会上你们的当,你们不真正露出天机,我守卫河防的机动部队一兵一卒都不会调动!”
小野主意已定,立刻命令驾驶员飞回开封开会。
周迅雷心中一直很焦急,他用各种方式希望调动黄河北岸的日军主力第46师团,可是通过侦查不断传来的情报证实,狡猾的小野根本就没有改变目前黄河防守兵力的迹象,就是说,小鬼子对他的表演根本就不为所动,在小李庄地区的杨永清在渡河表演上可谓做得淋漓尽致,周迅雷来到独立 79旅旅部连一分钟都没停就跟着杨永清到小李庄河岸阵地去了,更让人心烦的是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每年的这个时候气温都会急剧下降,大雪也是一场接着一场,可是几场暴雪过后,再也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天气变得出奇的暖和,仿佛和周迅雷作对似的,气温倒像春天一样,渡河命令催得很紧,可是温度不降黄河不能结冰,他手中又没有预备足够的渡河舟船,怎样渡过这条滔滔的黄河天堑呢?
他在河边的地堡里,用望远镜望着从花园口折向东南的大河心急如焚,往年的严寒早把这条大河冻成白光闪闪的玉带,河面的冰凌早就成了两岸居民来回的通途,而今 1939 年这个初春的鬼天气竟然一反常态,已经封冻的黄河竟然解冻了。
虽然上峰催很紧, 但是用船强渡他根本不会考虑,因为对岸有敌人强大的炮火,无异于自取灭顶,他这个战场刑场生生死死的人宁愿再死一次也决不会拿 42 军这个命根子做冒险,渡河作战也是他周迅雷非常愿意的事情,他把部队拉到敌后,虽然孤立无援,但那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自由,指挥作战不会再受到太多的牵制,他带着这支部队做了这么多年后娘养的孩子,在国民党的队伍里早就受够了,被处处歧视 处处白眼,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也许这支部队早就被解散,他本人不在监狱里也就回到河北老家做农民去了。
因为不是蒋氏所出,他寄托在蒋氏政权的藩篱下过够了这种凄凉的生活,在中原大战结束之后,他作为冯先生的嫡系受尽了屈辱,无粮无饷处处忍气吞声,为了部队的生存他咬牙忍着,有时候自己带头种地开荒,部队是他的命根子,在做人做事方面他下足了功夫,他努力支撑着这支部队,尽自己最大努力不使其遭受遣散的厄运,有一点 他的忍受底线就是自己的尊严和人格不能受到绝望的挑战,他也绝对不会为了部队继续生存而不顾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做出对不住冯先生的事情,他什么时候也不会背叛冯先生像韩复渠 石友三那样投到蒋介石的怀抱里,背叛旧主是他良心所不允许的,宁愿死也绝对不愿意这样做,很多人嘲笑他不会灵活不会变通不会见风使舵,说他吃亏受罪完全是活该,他对这些总是付之一笑,他这样与天与地良心平安,这样做, 每晚他都能睡得安稳,就是梦中醒来,面对冯先生他也是微笑的,他周迅雷就是这样的人,在做人上宁折不弯。
他虽然痛恨日本鬼子,痛恨因为他们发起的这场战争,但是从某些方面,他反而感谢这场战争,正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才让他没有彻底告别戎马半生的军旅,正是这场战争彻底唤醒了他生命深处早被打压下去的那种国家民族的军人情结。
因为上天之所以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以一个征战沙场军人的身份而来的,上天从骨子里就把他打造成了一个铁血峥嵘的战争之人,你说说 这样的人离开部队离开战争还能去哪里,没有部队 没有战争 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远处的天空灰茫茫的,河岸对面早已被无尽的野树淡烟所覆盖,天空中只有几只乌鸦在河岸的树林上空盘旋,拉着凄凉瘆人的长腔不断哀鸣,这个世界如此反常,让周迅雷陷入无限的绝望之中,万里的晴空把他的渡河计划击得粉碎。
几万整装待发的大军将随时准备过河与日本鬼子进行民族的大血战,可是眼前的这条黄河让他们的愿望落空了,那可恨的老天不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非要和他们作对,难道他们也不支持正义吗?
周迅雷在地堡里拿着望远镜向对岸观察很久,面对滔滔的黄河他一言不发,杨永清站在背后,他放下望远镜望着前面的树林与黄河叹了一口气:
“唉!这老天爷也和我们作对,没有办法,天意难违啊!”
杨永清接过望远镜:
“谁也没料到今年这个时候黄河竟然解冻了!”
“可苦了我们,只有在这里等下去 耐心地等下去,我始终相信这个冬天的严寒一定会再次到来。”
大地上没有一丝风,到处都是反常天气撒播的灿烂阳光,不敢再往下想,如果天气继续逆物候而温暖下去,说不定那些因为躲避残酷严冬而南飞的候鸟就要返程了,在中原的历史中,这种反常的天气并不多,往年的冬天都很稳定,可眼前的灿烂阳光让他准备在冰上渡河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大地上没有一粒冰晶,又何来封冻黄河的滚滚寒流呢!
他望着地堡外的一片暖阳忧心忡忡地说道:
“永清啊!看来我们这段渡河的故事非得曲折才好,你看这天气,为什么到这个季节大地还是暖风融融!”
“军长 你也不用担心,我想该来的严寒早晚是要来的,我们希望的黄河封冻会再次发生,只不过今年的天气有点反常罢了!”
周迅雷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相信这个冬天的严寒绝对不会这样草草收场,但是你看这冬天的大太阳,一天接着一天没完没了,看着这千里万里暖融融的冬日阳光,要是和平年代可是让人少有的高兴,可在今天让我这个利用严寒渡河开赴前线的指挥官着实笑不起来,没有黄河的封冻,我们要想靠木船在黄河中摇摇晃晃突破敌人的防御体系打到对岸是不现实的,一旦黄河彻底封冻那就是两回事了,那个时候巨浪滔天的黄河之水就会变成平坦踏实的大地,冲锋在厚厚的冰甲上如履平地,突破敌人的防线打过黄河去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难事,可是 可是这个可恨的不知道支持正义的老天爷偏偏与我们作对,这少有的暖阳挂在天空照得我心急火燎,如果有后羿的神箭,我会立刻把它射落,说句实话眼看着计划渡河的日期越来越近,黄河 不封冻,我们这些旱鸭子靠什么渡河,难道这个可恶的老天爷真想把我们这些为国家为民族舍命拼杀的忠勇之士甩到黄河里喂鱼鳖不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头顶上这个自恃公平 公正的高天不支持正义……不保佑我们中华这个爱好和平的民族呢……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一个不崇尚英雄民族的提醒和警告吗?
我们中国人虽然不推崇战争,但我们也不怕战争,在我们民族的历史血脉中也曾经有过无数的英雄人物,苍天在上,我们不是胆小鬼和懦夫,老天爷既然这样,那为何不帮助我们快点战胜要灭亡中华民族的大敌呢?”
1939 年初春的这个暖阳你快点落下去吧,我们不怕严寒,因为我们心中咆哮着一腔杀敌的豪情,我们要战胜发起战争的人,要打败他们消灭他们,把他们赶到当初的战争出发地,让他们在战败中重新的认识战争 反思战争,不敢再轻易的发起战争,面对战争迎击战争是一个英雄民族消灭战争的最好办法,我们用杀戮制止杀戮用战争制止战争,除此之外叩头乞求和眼泪都是胆小鬼和懦夫的行为,这一点在中华民族的概念中不存在,在周迅雷的思维里也根本没有一点位置。
战争远去的时候,我们望着它的背影,回过头来看看它留下的滔滔血海堆积如山的尸骨我们人类又作怎样反思呢?能不能对我们生命深处引发战争杀戮的自私和贪婪有所清醒 有所认识?我们能不能因此而改变这种本性呢?或者干脆放弃这一切,让我们人类 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能幸福和平的相处相容,生活在一片和平阳光的世界上,这个理想是美好的令人向往和渴望的,但它永远是实现不了的, 抱着我这样幻想的人注定是一场可笑的可怜的白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