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雷在风中摇摆的树冠上努力用双腿夹住粗大的枝干,腾出手把子弹压满,举枪射击,虽然他拥有一流的射击水平,但在剧烈摇摆的大树上真正能够奏效的射击还是极其有限的,连续的枪响在风吹送下不断地传向远方:
“儿子, 你双手和双腿一定要扣死在树上,听到枪声救援人员一定会来的!”
小刘全身不住的颤抖,看到军长已经非常安全,他刚才那种与野猪群同归与尽的想法已经没有了,他努力把身体固定在树干上, 尽最大力量坚持到救援人员赶来。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刚才为了军长非死不可,他实在不想死,特别是这种没有意义的死,他的仇恨还在心里,还要继续为家人为那些在日本鬼子铁蹄下丧命的中国人报仇雪恨,他还要和军长一起奔赴战场,这里绝对不是他作为军人所死的地方,他认为太窝囊 太没价值,一定会让埋葬他的人耻笑。
在一阵阵的北风中,森林掀起了滚滚的林涛,呼啸的风声树声像千军万马在耳边呼啸冲杀, 这才是他渴望他熟悉的军人场景,这才是他作为军人真正该死的地方,小刘渴望不死 渴望生命能够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活下去。
下面还是一张张望着他的血盆大嘴,周迅雷那棵树倒了,那群野猪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全力围着这个就要掉下来的小猴子,风越刮越猛,森林像大海一样顿时掀起滚滚的树浪,整个嵩山在北风的扫荡下呼啸起来,包括那一座座直插云霄的峰峦都摇荡了起来。
周迅雷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了,他把一个空手枪插在腰里,不停的在风涛林浪中鼓励小刘,让他坚持,随着风力的加大,整个林海陷入一片翻江倒海之中,正在这个时候传来隐隐约约时断时续一片呼喊声,周迅雷激动的对小刘喊道:
“儿子…… 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他们来了……他们救我们来了!”
小刘也听到从北面山谷中传来了人群的呼喊声,这个被野猪包围中的小伙子以惊人的毅力拔出手枪连续向天空打了几枪,他也没子弹了,把打空的手枪往下一扔,那群野猪突然看到什么东西从上面投下来,出于好奇跑过去,第一个抢到的野猪把手枪咬到嘴里,后面跟着四五头野猪,可是那头老野猪并不为所动,而是依然紧紧盯着树上的小刘不肯放松,机灵的小刘随即从腰里拔出那颗手榴弹,投到远处正在为一只空手枪你争我抢的猪群里,那些家伙突然看到又一个东西冒着烟滚到中间,有个白眼睛的野猪冲过去抢到嘴里,刚刚扬起头,轰地一声手榴弹爆炸了,随即又有两头野猪倒在血泊中。
看到同伴的倒下,那头非置小刘于死地的老野猪从地上跳了起来,随着那头老野猪的嚎叫,所有的野猪都狂躁起来,一边嚎叫一边发疯一样用嘴啃树干,咯咯嚓嚓的声音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撕心裂肺,再加上这样大的风,野猪只需要把树咬断三分之一,这棵大树就会在风的助力下轰然倒下。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在不停的相互鼓励着对方,争取战胜这次命运突然强加给他们的灾难, 都是军人, 对死亡远比普通人坦然得多, 虽然他们也惧怕死亡,但当他们面临死亡时会非常的坦然明白,他们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做一个军人死亡的意义,所以他们不拒绝死亡,但他们非常挑剔死亡,努力的避开那些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死亡,他们要每个人只有一次的死亡死得其所,军人这两个字的死亡就必须是沙场,只有这个地方才无愧军人这两个字,至于说其它的地方,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他们死在沙场之外,对于军人的生命来说就是一种苍白 一种叹息 一种永生的遗憾。
山风越刮越大 越刮越猛,似乎要把整个嵩山都掀翻一样,他们身上所携带的手榴弹和子弹都打光了,除了用自己的嗓子以外,再也没有其它方法,就是他们的呼声,面对强劲的大风无论对朝哪个方向到最后声音只能向东南散播,俗话说风传千里声云盖一片影,周迅雷在大风中并没有放弃呼喊,他知道如果到天黑之前呼唤不到救援人员,小刘坚持到最后会第一个死,他也会被迅猛狂野的大风折腾得筋疲力尽后摔下树来,不是葬身野猪之口就是葬身饿狼之腹。
他们的呼喊再加上刚才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给满山搜索的部队缩小了目标,这个时候副军长和参谋长正带着部队在各山头各峡谷呼唤寻找,冯冠雄带着部队在插天峰南北铺开寻找,大风把周迅雷他们的枪声爆炸声喊声传到冯冠雄那里,他立刻循着时断时续的声音呼唤找来,从雪雁峰冲到插天峰,听到呼唤的声音就在下面一片森林中,他立刻带人寻着声音向下面的森林冲过来,几十个人边跑边呼喊,当他们的来到森林边时,听到了周迅雷的喊声:
“冠雄 我们在这里,注意下面有一群野猪!”
冯冠雄寻声望去,看到军长和小刘被一群野猪包围在两棵树上,他大声一喝:
“兄弟们 操家伙,给我干掉那群野猪!”
说着冯冠雄从一个战士手里夺过机枪,对准那群野猪就是一阵猛扫,再厚的皮肉也经不住这样的枪林弹雨,那群可怜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都纷纷嚎叫着倒在血泊中,野猪被干掉之后,再也坚持不住的小刘忽的一下从树上滑了下来,他们冲过去把小刘扶起来,冯冠雄向上望了一下军长大声喊道:
“军长 部下来迟了 让你受惊了!”
周迅雷抱着树哈哈大笑起来
“冠雄 要不是你的到来,今夜我们的小命就呜呼了!”
大家伸手准备接住从树上下来的军长
“没事 弟兄们,离远一点,别砸住了!”
因为倒树以后周迅雷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他紧紧抓住枝干得到了喘息,体力消耗不大,可是落地的时候双腿还是欺骗了他,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周迅雷从野猪群的血盆大嘴中得救之后,回到军部被副军长和参谋长一阵埋怨,并给他强行增加了贴身警卫。
在插天峰与野猪群对峙的时候,他发现晴朗的天气突然变了,呼啸的西北风带着千军万马扫荡了中原地区短暂的小阳春。
夜已经很深,周迅雷在山洞中听到呼啸的西北风在狂野地横扫中原大地,仅仅几个小时,气温骤降,这是周迅雷做梦都想要的世界,他对这个世界期盼已久,渴望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老天爷终于送来了他想要的一切。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暴,他对自己欣慰的笑了起来。
山洞里的马灯下,他一个人不住的来回踱步,并不时的抬头凝视在昏暗灯光下模模糊糊的那副巨大的军用地图,它像照相机一样,习惯于把地图上的那些作战区域大大小小的城市 村庄 道路 河流 树林沼泽沙丘 都装在自己的胸中进行咀嚼与思考,烂熟于心,因为那些城市和村庄所在的地域,将是他带着千军万马与敌寇纵横拼杀的战场,作为一个军人,战场才是他生命闪光的地方,战场只有战场才能完完全全写出一个军人生命的光辉。
天气的突然骤变,让他压抑在心中的怒气一下烟消云散了,老天爷这个昏聩的老头终于从卧榻上醒来 终于又和正义站在一起 终于又在冥冥之中来帮助他 成就他,正义自有天助,这样的话在他心中一遍一遍的翻腾,他回顾着从四川回到嵩山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奇怪,不知为什么在暴风雪中遭遇那么大的狼群,两次与狼群的决战,让他差点葬身狼腹,接下来的又是插天峰与野猪群的遭遇,又险些被野猪碎尸吞食,在这里为什么要与那些野生动物毫不相干的冲突呢? 恐龙谷的狂风、突然的大轰炸、不期而遇的大狼群、狭路相逢的野猪群,这一次次的生命劫难是不是上天在用这种方式来催促他出征呢?
周迅雷对他到嵩山之后这一连串的自然的人为的大大小小所发生的事情不想不明白,仔细一想,却下了一跳,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上天在提醒他 催促他 做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去一个军人应该去地方,前方的老百在姓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正在涂炭,他作为一个民族的保卫者,应该出现在民族的最前线,嵩山只是他休养喘口气的地方, 这里没有炮声 没有厮杀 绝对不是他长待的地方,想到这里他心中也充满委屈,他是一个军人,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他已经习惯了沙场与厮杀,他也不想在这憋死人的地方多待一天,可是 可是 又是那老天爷总是和他作对,把冰封的黄河重新的解冻,让他冰上渡河的计划一推再推迟迟不能实施,他做梦都想带着部队重新杀入炮火纷飞的世界,他不习惯于平静、不习惯没有枪炮声的世界,他的生命仿佛来到这个世上就与这个世界的平静格格不入,没有枪声 没有炮声他的呼吸都觉得不顺畅,时时感到非常的压抑,自从刑场余生,在随机的升官加职之后,他像只出铁笼的小鸟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梦想的天空,他知道只有那里才是他生命真正渴求的地方,只有那里他的心跳和呼吸才能正常才能够兴奋和欢快,只有那里他才能够真正的找到自己,找到民族危亡时刻一个军人应该所在的位置。
他在山洞里踱着步子,听到山洞外面隆隆的寒风心里兴奋极了,他知道只要这样的北风一直刮下去,不需要太长时间,奔腾的黄河就会再次被冰甲覆盖,到那个时候他的千军万马就会踏着黄河的冰面冲到对岸的战场,与不共戴天的日寇再一次进行大拼杀。突然而来的滚滚寒潮,这是上苍在成就他周迅雷,这是上苍在支持他周迅雷,在他的心中就连冥冥之中的上苍都在对他伸以援手,你想想他这个天杀星一旦到了战场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没有一番血海尸山他能善罢甘休吗?
大丈夫的气概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进为国家退为田园的胸怀,做一个天地间的战神,他的一怒一笑安能不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周迅雷从昏暗的马灯下走到洞口,呼啸狂野的北风把洞口的两棵大树都折断了,风魔裹挟着树枝向他飞来,他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后退一下,一棵巨大的椴树向他扑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散碎在他脚下的树枝瞬间又被狂暴的北风裹旋得不知去向,他不敢再往前走,害怕这样狂野的北风会把他裹出山洞旋上天空,到那时外面这个狂野的世界就会把他这副血肉之躯抛下山崖成为破碎的尸骨。
他往后退了退,用手扶着洞口的一块大石头兴奋的向外面看着,他仿佛感到这样的世界才是他生命真正渴望的世界,他渴望暴力渴望狂野渴望激荡,只有这些才是他生命真正需要的背景,只有这些他的生命才能得到真正的书写 才能书写得痛快淋漓,也只有这些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才能真正找到他周迅雷这三个字所组成的这副血肉之躯所赋予的这个名字。
山洞外面的北风越来越猛,树林不再是起伏的林浪,已经变成一种发怒的狂啸,这个世界在北风的暴力扫荡下变成了一个咆哮的奔腾的世界,这正是他周迅雷的世界,这正是世界上真正军人所需要所渴望的世界,就像一匹野马,只有莽荡的草原与天空的暴雷霹雳才能写出它的生命雄健,没有激荡没有暴力没有狂野,军人这个名字又该如何去书写 去塑造?
周迅雷站在洞口兴奋异常,外面狂野的风暴把他的每个细胞都激发了起来,让他激动得热血沸腾 他想扑到外面这个狂野的世界, 去这个激荡的暴力的世界飞翔 戏风 戏浪,可是他是一副血肉之躯,无法带着这副沉重的躯体去飞翔,面对这个狂野的世界,他的心绪 他的灵魂早已飞去,早已激荡于外面这个咆哮的大漩涡之中,他在山洞中的这个副血肉之躯其实就是一个空无一物的躯壳。
来自北方的暴风扫荡着中原地区的平原和山峦,把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狂野的可怕的世界,这些天来,他过够了那种死寂的暖洋洋的日子,他看到冬天暖洋洋的太阳挂在天空非常难忍,让他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那个时候他有多少次都想把自己化作后羿, 拿出弯弓射下这个让他看到都怒不可遏的太阳, 北风来了 寒流来了 暴力来了,急死人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狂暴的西北风把他心中积下的怒气一扫而空,他兴奋了起来,他高兴了起来,他是一只大鹏鸟,他要凌空飞翔,他要扑向外面这个属于他的地狱的世界。
他站在山洞口,听着大风扫荡下树木纷纷折断的咔嚓声泪水潸然,如果这样的大风继续刮下去,只消三五日,那条奔腾咆哮的黄河就会全面封冻。
至于说下雪与否那都不重要,在他将来的进军途中不下雪更好,一场大雪会给行军打仗增添很多困难,他只希望冷空气能够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他渡过这条横在中原大地上的成为天堑的黄河,只要能渡过这条大河,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攻打与冲杀,他心中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菏泽这个让A 军几乎全军覆没的伤心之地,如果没有大的突变,他要坚决攻下菏泽,在这个让 A 军 让他周迅雷刻骨铭心的地方重新雪耻,给躺在黄沙下的两万多兄弟报仇,A军在这里留下了让周讯雷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的耻辱的一仗,他要把鲁西南这个小城市夺回来,用 A军的铁血军刀一洗前耻。
在那次大轰炸之后,部队全部撤进山洞,鬼子知道 A 军已经有防备,所以嵩山地区的天空再也没有出现鬼子飞机的嗡嗡声,可是周迅雷的部队大规模大张旗鼓的在嵩山地区砍伐森林准备渡河的事情早就被鬼子侦查的一清二楚,鬼子知道 A 军一定要渡河并且是冰上渡河,但是他不知道何时从何地渡河。
由于前段时间较长的小阳春,年前的几场暴雪把黄河上行人的冰甲融化的无影无踪,小野判断 A 军渡河的时间绝对不是冰融雪化的时候,所以在将前段时间的小阳春内,尽管独立 79 旅在郑州南小李庄地区摆出一副渡河的架势,小野对周迅雷这样的明修栈道之举嗤之以笑 不予理睬,偶尔派飞机轰炸几次,也算是告知周迅雷黄河东岸已经知道他的渡河计划。
鉴于西岸真真假假的动作,双方的军事将领都在动脑筋猜测着对方的真实意图,从周迅雷放出去的消息知道,A 军这次渡河是为了收复中原省会城市开封,但是精明的小野并没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兵不厌诈,谁知到他周迅雷渡河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真要收复开封,那么应该说第1战区的司令官程潜和周迅雷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傻瓜,想必他们也知道,在开封周围的阜阳 蚌埠 徐州有帝国大量的从武汉会战中退下来休整的主力部队,只要 A军胆敢渡河而来,可以肯定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傻瓜行动, 这样的行动对于周迅雷一个军来说无异于是拿着鸡蛋碰石头,是老母鸡斗老鹰不自量力的傻事,就从这一点上小野无法理解程潜 周迅雷甚至于背后的蒋介石他们是怎样想的,他们为什么驱羊喂狼?难道他们一个个都是傻瓜吗?答案当然不是,如果是傻瓜,他们指挥中国军队能够一场又一场的与帝国皇军进行以空间换时间的大会战吗?所以这一点让小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知道中国军队来自各个军阀 各个山头,他们之间彼此打打杀杀闹了几十年,结下很多新愁旧怨,他们是一团握不到一块的散沙,现在之所以捐弃前嫌共同抗日,完全是在亡国灭种的强大压力下迫不得已的一种选择,一旦这种压力减轻,他始终相信,他们之间的矛盾还会爆发,眼下武汉会战刚刚结束,中日双方都打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目前的战事大局处于一种暂时的对峙状态,也就是说 帝国给中国军队施加的压力减轻了,他们这些习惯窝里斗的军阀部队是不是又要挑起内部争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