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崧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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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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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国》连载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重返鲁西南(6)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风飧露宿,让一万多川府官兵都体力耗尽 疲惫不堪,他们吃点东西都很快入睡了,外面猛烈的山风吼叫着扫荡着山峦 树林,把这个世界折腾得要塌陷似的,隆隆如夏日惊雷,啸啸如千军万马在狂奔 冲锋。

外面的巡逻队寸步难行,哨兵无法站稳,营房大部分都是 A 军过来的时候搭建的临时性的草房,部队在哪里休整一般不会驻太长时间,所以这房子搭建时也并没有做长期的打算,在这种猛烈的大风下大部分房子都摇摇晃晃。由于长途跋涉后的极度疲劳,那些来自巴蜀的官兵倒头便睡,狂风在外面吼叫着,像一群群疯狂的饥饿的野兽一样,整个世界都吼叫了起来,躺在床上酣睡的官兵并不知道他们栖身的这些临时搭建的房屋在狂暴的北风蹂躏下正在经历怎样的挣扎,整个军营上千搭建的草木之屋都处在颤抖挣扎的危险之中。

从作战室出来,周迅雷和小刘连滚带爬终于到了他们住的山洞,被子在严寒下像铁一样冰凉,长期的战争生涯让他们面对这些极端的天气都已经习惯,他们对抗大自然的能力和心理素质都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真正军人不管是面对战场上的敌人还是严酷无情的大自然,他们都是人类生命中一个特殊的群体。

这股横扫中原地区的风暴越来越强了,外面的巡逻队已经无法行走,他们被狂风扫倒在雪地上到处翻滚,站岗的哨兵到无法正常站立,只能一手抱着枪一手扶着树木才能保持身体的稳定,狂风扫荡着山峦沟壑,在嵩山的千山万壑之中狂奔着 肆虐着呼啸着 怪叫着 席卷着,把大地上的积雪重新抛上天空,让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瘆人的弥漫之中,一切都在这种强劲的暴流下瓦解和崩溃,石头被粗暴的剥光积雪之后也开始动摇起来,山林更是摧枯拉朽,整个山峦到处都是树林摧折落地翻滚的声音,一切都在这种狂野的暴力下分崩离析了 。

狂野的暴风突然倍增,恐龙谷所有营房瞬间崩溃,房顶被狂风卷走,正在沉睡的官兵被掀翻在地,身上的铺盖以及脱下来的衣服都被强大的气旋卷走飞上天空,许多官兵在熟睡中赤身裸体,顿时整个恐龙谷人喊马叫,与猛烈的风声 树木的断裂声交织在一起,这个世界一下子进入了天塌地陷的混乱之中。

住在山洞里的周迅雷听到外面一阵阵混乱的叫喊,他和小刘穿上衣服赶紧出来,站在门口往外一看,漫天飞旋的雪粒打得他们无法睁眼, 什么也看不见, 还没喊出来,站在门口的周迅雷就被迎面扑来的强劲气流扫倒在地,站在后面的小刘也打了一个趔趄,周迅雷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来:

“这样大的恶风,要天塌地陷了,小刘 跟我出去看看,是不是新兵营的房子被风吹塌了……”

周迅雷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呼啸而来的雪流瞬间灌满了喉咙,他们冲出洞外, 刚刚踉跄几步就被狂暴的风头扫倒在地上,被风追打着到处翻滚:

“军军……”

小刘在地上翻滚着呼喊着,他的声音在这样罕见的狂风中早就被淹没在一片天崩地裂天的混沌之中,周迅雷连滚带爬冲向前面的新兵营,恐龙谷里涡旋的雪流扫荡着一切敢于阻挡的东西,营区两边的大树在咯咯中被狂风拦腰吹断,地上到处都是翻滚的被风吹断的树木,横飞的房梁,被吹飞被褥的人群在地上到处翻滚,狂啸的气旋中夹杂着一声声惨叫。

这个时候站着的人就会像枯草被狂风扫倒或者吹向天空,这个世界不再是一个生命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又进入了天崩地裂的狂啸世界,天翻地覆房倒屋塌飞木走石,在这猛烈的风暴中生命将惨遭无情的蹂躏。

这是个毁灭的世界 这是个绝望的世界,任何残喘和求生都是一种枉然和徒劳,一切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中荡然无存,这样的魔鬼搅动的世界难道要重新颠倒秩序安排河山吗?

这个世界不可救药了,一切都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中走向毁灭, 树木被风扫倒,房子飞散,到处翻滚的赤身裸体的人不断的被折断的树木碾压,被飞来的棍木砸死 砸伤,地上什么东西都像纸团一样脆弱。

周迅雷和小刘被风吹得早已谁也找不到谁了,呼啸的翻滚的树冠不断的向周迅雷扑来,他在地上尽可能的翻滚着 躲避着,身上 脸上被飞来的树枝划破,衣服不断的被石头 树枝 棍棒厮扯着,他被一股猛烈的气旋向前吹去。

地上 天上什么都在翻滚 什么都在旋转 什么都在横飞 什么都在狂奔……什么也抓不住 什么也不能抓住,一切都没有任何指望,一切都在这个天地间的大旋涡中飞旋 崩溃 肢解……

周迅雷大叫着翻滚着抓住一块巨石的棱角,撞得鼻口出血,眼睛也被额头淌下来的黏糊糊的血水弄得模模糊糊,他顺势抱住巨石,终于把自己稳定下来,刚睁开眼睛,一个树冠呼啸着向巨石翻滚而来,周迅雷向后一缩脖子,身子往下一伏,树冠就呜的一下从巨石上飞了过去,如果不是巨石的庇护,就是脑袋不掉胳膊腿不断恐怕也会全身稀烂,他躲过一劫。

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谁,在这种狂烈罕见的自然灾难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谁都自身难保,他用尽全力紧紧抱着巨石一角不敢松手,这时候一个翻滚的肉团朝他砸来,重重砸在他的身上,那个肉团靠石头挡住不动了,周迅雷眨眼一看,这是一个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失去生命的战士,还没有等他看清,那个早已牺牲的战士被风裹着绕过巨石瞬间就不知了去向。

风越来越大 越来越狂 越来越猛,周迅雷不再想着去救那些可怜的官兵,因为他在这样狂暴的大风中已经无能为力,所有的愿望都要屈服于这种狂暴,在这个时候无论生命多么强大有力多么顽强,在大自然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任何想在这种狂风中完成自己意志的人注定都是一种可怜可笑的愚蠢,任何挣扎呼喊和哀嚎都是无济于事的 都是无能为力无任何意义的,在这里这个时候任何人所能得到的就是————听天由命!

这是一个我们很少几乎一生都不能碰到的大毁灭,这是一个混乱的不可收拾的世界,既然整个世界已经进入这种疯狂状态,就让我们人类 我们生命作为这个世界的一块石子 一个沙粒在飞旋中狂转 在狂转中失去自己吧!

周迅雷死死抱住巨石突出的棱角朝周围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眼睛也不敢睁开,嘴里鼻孔里都塞满了雪粒沙尘,他感到呼吸困难,这时候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圆木滚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重重撞在旁边的石头身上,周迅雷伸手抓住了他:

“抓住抓……住……快……抓住……”

那个身不由己翻滚而来的人非常清醒,听到呼喊顺手抱住周迅雷一条腿:

“抓紧……抓……紧……抓紧……来……抱住大石头……”

那个人就势拉住一个棱角,周迅雷眯起眼睛 啊了一声:

“副……副军长……老宋……”

狂风让人说不出话来,他腾出一只手只能紧紧抓住对方,他们刚想喘口气,一阵狂飙横扫,这对难兄难弟压在一起,被风翻滚着扫去了,只剩下那块巨石孤零零的蹲在世界的狂流之中……

A军的训练休整营地正处在嵩山山谷一个巨大的漏斗形的下方,宽阔的漏斗口部朝向北方的风口,漏斗口部是倒三角形的,两岸都是高耸的山峰,位于东面的叫插天峰,位于西面的是呼天峰,强大的气流经过漏斗的山口压缩之后,咆哮着会变成飞沙走石的大风暴,在山口如果是三级风力,那么在漏斗底部就变成了六级强风,一到冬天,来自北方的强风都在七八级左右,这样的强风经过漏斗的压缩 加强就变成一种飞沙走石 房倒屋塌的风魔。

A军这一次所遭受的狂风暴其实早就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罢了,兰封战役之后,A军剩下的五六千人按照战区司令部的命令到嵩山地区进行休整,当时正是酷暑的六七月份,加之山高风少 深山野沟中闷热难当,只有少室山下面的一个叫做恐龙谷的大山谷中地势平坦 气流畅通,峡谷两岸森林茂盛,靠东面的山脚下还有一条四季淙淙的鲫鱼溪,溪水清澈,便于饮用和生活用水,五六千人如果在没有水源或者水源很远的地方驻扎,饮水的困难是难以想象的,况且每当夏季,中原地区酷暑难当,暴雨来来去去,如果驻扎山上,天空中的暴雷不断在雨天 把大树击碎,此地的老百姓和他们放养在山上的牲畜每年都有很多被雷电击死,当时周迅雷考虑再三经过一番权衡就决定把营盘扎在恐龙谷内,况且他在决定之前还问了当地的老百姓,据本地老百姓讲,恐龙谷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刮过魔鬼风了,当时周迅雷想,反正部队也只是在这里临时驻扎,也许像上次那样经过迅速补充到不了冬天就拉上战场了。

当时东面的新黄河与北面的老黄河两岸,中日军队隔岸对峙激烈的战斗经常发生,日本鬼子总想冲过河来一口气把中原大地收入囊中,然后挥兵川鄂直捣蒋介石惊魂未定的陪都重庆,日军对新老黄河从东面和北面发起数次强渡,都被死守的中国军队打了回去,经过几十次的强渡失败之后,日本鬼子打消了渡过黄河直捣川鄂挥兵陕甘的作战计划。

由于中原地区战事的缓和,1 战区的战斗压力才得以减轻,被一拖再拖的重建A 军的计划开始慢慢提上了议事日程,陆陆续续补充了一万多人的新兵,武器弹药的备置更慢,到年底,那些从河南各地招来的新兵手中才拿到他们望眼欲穿的杀敌武器,周迅雷临走时交代副军长宋铁臣,就是没有饭吃上山吃野果也不能停止训练,因为当时新老黄河的战斗一场比一场激烈,这支打残了 A 军随时随地都有拉上去的可能,他走的时候,知道自己此去无回,是一场诀别, 所以他对宋铁臣千叮咛万嘱咐,部队何时何地只要不打仗都要保持高度的训练,宋铁臣跟着周迅雷十几年,他和周迅雷的配合一相十分默契,对周迅雷的战略战役战斗思路都了如指掌,他带着剩下的旅团长在嵩山上泪别军长之后,一直就按照他临别的要求在恐龙谷一边筹建营盘一边加紧训练。

夏日的恐龙谷由于风顺气畅,官兵在这里休整的很开心,东面山脚下的鲫鱼溪在下游积水成潭唤作荷花潭,水潭面积十几亩,水面上野荷沥水雪芦丛生,不断的有一群群训练结束的官兵在里面洗澡戏水,冲洗训练留下的一身黏糊糊的臭汗,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在这里过得好不痛快,夏天下了十几场暴雨,两边山上形成的山洪都顺着峡谷东面倾泻而去了,这里环境优美空气流畅 森林蔽天,早在周迅雷死亡之别之后,部队开始搭建简易房,其中一个老人就对那些嘻嘻笑笑的军人说,在这里扎营可以,但不能在这里过冬,因为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魔鬼风了,按天算这种魔鬼风的身影应该不远了,他的善言并没有引起官兵的注意,最后老人拉住光着膀子抗房梁的冯冠雄说道————恐龙谷 恐龙谷 夏天笑来冬天哭!当时冯冠雄只是对他回头笑着说:

“大爷 你放心吧!我们 A 军住在这里连鬼神都不敢来,哈哈……什么夏天笑来冬天哭啊?”

他的话语引得房上房下那群光着膀子黑脸汉子轰然大笑,有的人让老头爬上插天峰去歌唱,说那里通天有神仙路过,让他问问今年冬天有没有魔鬼风 哈哈……

老头的劝告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这个受到奚落的老人摇摇头看着他们叹息道: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吧 就转身而去, 一边走 一边悠悠凄凉地唱着曲谣:

“嵩山高万丈 儿去打东洋,家中无男丁 谁来养爹娘……”

那一帮人听着老头飘然的歌声一阵哈哈大笑,这次冯冠雄没有笑,他用手扶着头巴子恍然一惊:

“兄弟们 刚才那个老头衣衫褴褛 两眼锈迷,是不是神仙路过来点化我们的?”

正在大笑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嘎然停住笑声,异口同声的恍然道:

“对呀!这里深山老林 人烟稀少 哪来的老翁啊?旅长 那老头一定是神仙!”

众人回头向前面的山谷一望,老头早已隐身而去,正当他们狐疑不定的时候,远处的山间上又传来了那个老头飘然如仙的歌声:

“嵩山峰峦出云端,小鬼子烧杀到眼前……半壁河山都沦陷……恨只恨只恨……炎黄子孙少儿男 少儿男 少儿男……”

冯冠雄并没有把老人的善言当回事,也没有告诉副军长宋铁臣,等后来营房搭建好之后,在一次会议上他突然想起这事,大家都说这个土匪的迷信病又犯了,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对他一阵阵哈哈大笑,再也没有谁提起这个老头的劝告。

A军这次在恐龙谷遭遇的魔鬼风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了,所以这种毁灭性的风暴不要说初来乍到的 A 军官兵不相信,就是那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年轻人说起来也不大相信,A 军在团圆的当夜遭遇强大魔鬼风实属罕见,狂风在恐龙谷扫荡了两个多小时, 搭建的营房全部被吹得七零八落,黎明时分,风停了,整个营盘不见了,在营盘内除了那些被风吹塌吹散的房屋之外还有两边山坡上一片片随风翻滚而下的断树,在山谷中有个东西狭长的断崖,大部分官兵被狂风从床上掀下来之后连滚带爬都躲在那里才幸免于难的。

一场大风吹过之后,山谷里营盘内外厚厚的积雪全部都被吹得干干净净,一片狼藉的营盘内滚石断木被压在下面的尸体到处都是,许多脱衣而睡的官兵赤身裸体被风吹得满身翻滚 遍体鳞伤,尤其是那些刚刚到来的四川兵,在这场灾难中死伤最多,他们赤身躲裸体被从床上掀下来,像原木一样翻滚,有四五个赤身裸体的四川兵躲在巨石下面抱在一起,全部被活活冻死,还有的人被山坡上飞下来的断木滚石砸中,老远就能看到他们血肉模糊已经变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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