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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仪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汉召，那是战争，不是我们小时候过家家，不行可以重来，有时候生与死只是一次机会，你是铁血军的司令，在那种关乎铁血军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又怎能顾及什么儿女情长呢？你那样做是对的，是不容指责的，我永远理解，就是在这次突围中战死在沙场，我是你的妻子，作为铁血军的一个战士我也死得其所 死得毫无怨言！”
“可是突围出来之后，我心中一阵恍惚，多想带领铁血军转向清河和你汇合，就是死也不能撇下你，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可是……可是 ……我不能那样！”
“汉召，你如果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中不顾铁血军几千兄弟的生死与我汇合，让铁血军陷入灭顶之灾，那才是我真正看不起你不能原谅你的地方，你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是死也是为你羞愤而死，在当时那种紧急危险的环境下，不容我们有一点儿女情长，那是一种可怕的不可救药的愚蠢，那个时候我和曹连长以及所有伤员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突围的，真的没有想到能活着回来！”
“唉！这一次南征伤亡那么多人，但是成绩也不小，我们在大雷庄消灭鬼子运输队，你是知道的，我们又在撤退中吃掉鬼子两个残编的大队，奇袭津浦铁路，意外解救了被俘的国军官兵，这下子我们铁血军就扩大了一万多人，我们还在芒砀山遇到了一个想都不敢想的人，你猜是谁？”
李淑仪听到这次铁血军取得这么大成绩立刻抱住丈夫的脸又亲了一下，正当他们夫妻从忧转喜在一块亲昵的时候，儿媳燕纯端着一碗饭过来了，她看到这一幕，不好意思又退出门外，她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李淑仪无意朝门口一转脸，看到了门外的儿媳。
“傻妮子，快进来，傻在外面干什么？”
燕纯是一个反应很快的女子，他微笑着说：
“刚熬好的汤，我在外面凉一凉。”
说完 她跨进门来，在那昏暗的油灯下看到公爹躺在床上正对着她微笑：
“爹，你醒了！”
张豫东点点头嗯了一声，李淑仪把汤接过来，燕纯看着婆婆说：
“娘，让我喂爹吧！”
李淑仪回头一笑：
“算了，还是我喂吧！”
张豫东折身坐了起来，李淑仪惊叫着：
“这汤还热哪，我吹一吹再喂你，你躺下吃吧！”
这个饥饿的男人在食物的强大诱惑下，虚弱的身体瞬间迸发出扑食的力量。
“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饿的，来让我自己吃吧！”
“不 ，不 ……我要喂你！”
张豫东不再推辞，他笑了笑看着站在一旁的儿媳。
“妮，你去看看雪中吧！”
燕纯应一声转身出去了，淑仪用嘴在碗边上吹着热气。
“给我吧，别吹了！”
“唉……你看你急的，还像小时候到我家吃年糕，一下子吞进肚里，烧得在灶房里满地打滚，你丢人不丢人哪？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你怎么还没有忘掉那些陈年旧事啊？想起来还真可笑，你家的那条短尾巴的大花狗看到我在地上被热年糕烧得嚎叫打滚，还以为我逗它玩呢，在灶房里也学着我的样子打起滚来了……”
“呵呵……你可丢人丢到家了，在老丈人家吃年糕，像一辈子没有吃过东西的饿死鬼一样。”
张豫东望着那碗热气升腾的稀粥呵呵一笑：
“傻女人就是丢人也没有丢到外人家呀，快快过来，让我喝两口，这胃空磨难受得很，你在一个饥饿的人面前这样摇晃饭食，让我口水哗哗的咽都咽不完！”
“有那么厉害吗？我害怕你又是整碗吞下去，像上次那样，在地上打滚，那次你是穿着开裆裤子，可这次再打滚，你可是铁血军的司令啊，人家要问司令为什么在地上打滚，我该怎么说呢？”
“那就实话实说呗！”
“嗯 亏你想得出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那有什么，他们都和我一样，都是为了打日本鬼子饿得呗！”
“他们是普通士兵，可你是司令啊，他们能干的事你怎么能干呢？”
“唉！别罗嗦，赶紧端来让我喝，饿死我了！”
“等一下好不好，我的祖宗！你看你急得那个样，我真害怕你卷舌头倒进肚里，最后还把这碗当焦饼咬叭 咬叭掰吃了！”
“饿死我了 姑奶奶，快点好吗？听我的话，我让你明年都下崽！”
李淑仪竖起眉毛。
“看看，越来越长不大了！”
说着李淑仪低下头笑着说：
“傻子比你我急的可是大有人在啊！”
她还没有抬起头来，张豫东伸手把碗接过来。
“没有筷子，给我到外面的树杈子上折两个小棍来！”
“看你急得，别烫着了！”
张豫东刚端起碗放到嘴边，突然他又放下了。
“怎么……怎么不喝了？”
“来人！”
话音刚落，赵铁良进来了。
“司令，什么事？”
“外面的弟兄们都有饭吃吗？”
“都在做饭，大部分都是小麦囫囵吃的！”
“啊！不要让他们吃的太多，那样会胀死人的！”
“嗯 老太爷他们几个都吩咐了！”
张豫东转脸问淑仪：
“我爹来了？”
“嗯 我回来他们三个老人都来了。”
“铁良 你吃了没有？”
“司令 我们警卫连的饭还没做好！”
“嗯 那你就来吧，这碗汤我们两个一块喝！”
赵铁良苦笑着摆了一下手：
“不 ，不……司令，你先吃，我们也很快做好了……”
张豫东眼睛一瞪：
“你给我过来！”
“好 好 ……我听你的司令！”
李淑仪笑着从床边站起来。
“来，来……赵连长，你和司令一块吃吧，你们都饿坏了，先吃点垫垫，到天亮我再给你们做饭吃，燕纯那里还有两个饼子，等一下我给你们拿来！”
赵铁良有点不好意思，又碍于张豫东的命令嘴里不停地说：
“嫂子……你看……嫂子……你看……”
“呵呵……别客气了赵连长， 你和司令同生死多少年，多少次救他的性命……”
“唉！嫂子 别说这，有点远了，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应该的 应该的……”
李淑仪用双手把赵铁良按下来，让他坐在床边。
“快吃吧！”
张豫东又把碗从床头上端起。
“来！铁良，我是司令，我得先喝一口！”
“嗯嗯……司令，你先喝，给我剩一点就行了，你知道我饿的时候舔起碗来比狗舔的还干净，最后都不用嫂子刷碗了。”
“呵呵……有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不如狗啊！”
李淑仪笑着出去了。
“你们先慢慢地喝，不要慌，还多呢，我给你们折筷子去！”
这两个都饿极了的大汉也不再彼此客气，转眼的工夫，就把一碗糊糊添了个干净，李淑仪手里拿着折好的小木棍愣在那里。
“嗨！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你折的筷子不用了，用不着了！”
“我的娘啊，这不是两个男人，简直是两条饿狼！”
张豫东把碗放在床头。
“再来一碗吧，我们的女神！”
“呵呵……味道怎么样？”
他抬起眼皮裹起舌头。
“没来得及回味！”
“呵呵……”
他们三个相视大笑起来。
天亮了，李淑仪又给他们两个端来两碗。
“这一次不用狗舔碗了，慢慢吃吧！”
她进来把粥放在床头，吹息那盏挣扎了一夜的小油灯。
赵铁良简单的吃了一点稀饭出去了， 因为有东西下肚， 张豫东立时就有了精神，他从床上下来，看着微笑的李淑仪。
“过来！”
“干么呀！你看你那张严肃的脸，是不是两碗饭下肚来劲了？”
“弟兄们都安排好了？”
“这个还让你操心，爹早就安排妥当了！”
李淑仪说着笑着和丈夫一起坐在床边，张豫东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把她搂在怀里，李淑仪差点叫出来，被张豫东用手捂着了嘴，然后伏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地说：
“我的女人，不知道饱思淫吗？”
李淑仪一听这话，马上往外看了一下，脸唰的一下红到脖子上。
“你这个野兽， 说的什么话呀？外面天大亮了， 人来人往， 让人看见还得了！”
“嗯 你这个傻女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怕什么，你是我的女人，我想什么时候收拾就什么时候收拾，干别人什么事呀！”
李淑仪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呵呵地笑着说：
“我看你饿疯了吧！”
张豫东又一次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声说道：
“我上面饿疯了，下面也饿疯了！”
“我的好丈夫，呵呵……别开玩笑了，我是你的女人，还能少得了你们男人的那些事吗？”
他一把她从怀里推开笑了起来。
“我的傻女人，你以为我真的会在这大白天收拾你呀！”
李淑仪带着惊讶的眼看着他。
“这辈子你什么事不敢干呀？”
张豫东点着头说：
“也是，这辈子没有什么事我不敢干的，大白天自己的老婆对于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是我的嘛，既然做我的老婆，我怎样收拾你都不算犯法，就是大街上支张床，赤身裸体在那里嘿咻，最多不过说我们有伤风化，大不了摆摆手‘你看 你看这两个人疯了……’呵呵……想想那些动物，它们想的时候根本就不分时间地点，随时随地享受自己的生命之爱，自从人类被戴上社会道德的枷锁，我们就从动物中被悲哀的分离出来，我们的社会表面上一个个装得像正人君子一样，正经得好像根本就没有性这种生命需求一样，大庭广众之下，谈起性来像躲避瘟神一样忌讳莫深，这才是真正的社会虚伪道德，背地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金钱糟蹋和占有无数的良家女子，以供他们禽兽的乱交乱配荒淫无度！”
“我的好丈夫，社会道德本身就是一种虚伪，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你就必须尊重那些社会的虚伪道德，不然的话，无论是谁？也无论他有多大的能力和本事，就在这个社会中永无立足之地！”
他望着妻子叹口气说道：
“淑仪啊……做人真是一种悲哀！”
“那又有什么办法……这一点又由不得我们来选择，如果能选择，我和你情愿做一双比翼天空的小白鸟，自由自在地翱翔我们自己的生命天空，可 那是一种美丽的梦幻，不管我们闭上眼睛由着我们的思绪飞掠到哪里去，我们的幻梦怎样的美丽，最终我们还得回到现实的血肉中啊！没有翅膀没有飞翔，我们是一双拥有真实生命绝望的足足之兽啊！
什么是人？人就是比其它动物高级了一点智慧 制定了一些虚伪道德的野兽，具有动物的一切属性，它贪婪自私 他占有 杀戮 他交配和繁衍等等，他们除了升华了交流的语言功能之外，在其它方面又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呢？”
他给她挤了一下眉。
“想不到我的女人，一个承受生命之爱的繁衍工具，没有事情的时候你也想得这么多啊！你可不是几十前的那个李淑仪了，你也不再是纯洁 无暇 天真 梦幻的那个小女孩了！”
“你呀！你……人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我又怎么例外呢？要不是你，我早就是一群孩子的母亲了，你不在家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带着中儿过日子，爹娘年事已高，什么事都要我去处理，是这个社会十六年的生活让我首先男性化了，骑马收租 掐着腰骂人 对着人大吼 看到不平的事怒火中烧，这一切对于我的少女时代简直就是洪水猛兽不可思议的事情！”
张豫东带着歉疚的心情抬着眼望了一下。
“淑仪 我的好女人，这些年辛苦你了，为了等一个根本就没有希望杳无音讯的我，你不惜空费自己一生的青春，这是最让我失魂的地方，当初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改嫁他人，想到你领着一群孩子幸福的过正常女人的生活，我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强烈的负罪感了！“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继续说道：
“你这个女人啊！为什么非得这样做？让我这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是个有罪之人，永远 永远也还不上你这十六年痴心的等待之情！”
李淑仪听到张豫东的话越来越深 越来越入骨髓，虽然脸上还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可是她的心里却疼痛难忍。
“汉召 别说这些好吗？求你了，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你是一个男人，又怎能真正理解一个纯情女人的情怀呢？从童年和你在一起打打闹闹 过家家的时候，你已经走进了我的心中，你想想，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又在一起读书学习，只是到了上大学才一个南京一个北京分开了，这一生我们这么长时间生活在一起，虽然当初含有太多太多的童真，但是汉召哥啊！你已经深深走进了我的生命，和我完完全全的融合在了一起，成了我生命永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说说 这一辈子我除了做你的女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不想山盟 也不想海誓，在我的心中桑田可以变成沧海、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但我的那颗属于你的心都永远都不会变，我想你，盼望着你，即使这种等待和盼望没有任何希望、是一种徒然，但是在我的生命范围内我也要等待下去，因为我除了这样再也没有任何选择，直到生命结束，我的血肉之躯化土为泥，我化为魂魄也会继续在荒野在你必然经过的路口将你永远 永远的等待下去……”
说到动情处，李淑仪泪流满面。
“我，我生是你的人……我……我……我死是你的鬼，这辈子无论是生还是死，都不能让我不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