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黑夜里呜呜的吹着,李淑仪睁开眼睛看到丈夫还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披衣下床走了过来:
“汉召 我不敢打扰你,给你熬的粥都凉了,怎么没喝呀?熬夜肚子里没东西是不行的!”
这时候冰冻 木雕一样的张豫东才恢复生命的感知,微笑着望了一下妻子:
“战役在进行,我都把它给忘了,这深更半夜的,傻瓜 你起来干什么?”
“我看灯火还亮着就起来看看!”
“哦 我还确实感到饿了,亲爱的老婆,就请你给我热一下吧!”
淑仪微笑着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这你还用说呀!”
“注意形象!”
李淑仪端着那碗变得冰凉的小米粥出去了,正在这时候通讯员跑来:
“报告张司令……3 团已经从柘城赶来!”
说道 3 团,张豫东怔了一下:
“陈正刚的第 3 团吗?”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通讯员满身泥土汗水往下淌。
“是 是 是……陈团长的第 第……3 团!”
张豫东高兴地握住他的手说:
“别急 别急……慢慢说,第 3 团怎么回事?从出发到现在怎么没一点消息……柘城拿下来了吗?”
“拿 拿 拿……拿下了!”
通讯员边擦汗边说:
“我们 3 团出发的早,但是天黑走错了方向,走到睢县城外挨了敌人一阵子机枪才发现,立即转身向柘城跑去,到达柘城已经是午夜时分,马上向柘城发起了攻击,由于我们突然出现,敌人猝不及防,我们第一波攻击 1 营就用成捆的手榴弹炸开了南门,2 营同时也拿下了西门,部队从两个城门同时打进去,把小鬼子和伪军分别包围在县府和张家牌坊两个地方,经过两个小时的激战,我们点着了鬼子据守的县府的房子,用手榴弹堵住门,把小鬼子全部火化了,张家牌坊的四百多伪军,我们一顿手榴弹就攻占了他们退守的大院子,陈团长喊话之后,他们就缴械投降了。”
“陈正刚这家伙一夜没消息,把我急得不轻!”
“司令 陈团长让我过来请示部队下一步的任务!”
“让他迅速占领 焦集 黄林庄 谢家铺 按照预定计划做好战斗准备!”
“是!”
通讯员接过张豫东给他的半碗水一饮而尽,用胳膊一抿嘴:
“司令 我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第 3 团赶了过来,张豫东不安的心情一扫而光,淑仪把温好的小米粥端了过来:
“看你高兴的……怎么了?“
“陈正刚这家伙闹个大笑话,叫他打柘城,他一口气跑到睢县挨了一顿乱枪才迷过来,这不 拿下柘城后……现在也到达指定位置!”
李淑仪把小米粥递给丈夫:
“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张豫东接过来边喝边说:
“是啊!下一步就看亳州城这股东风什么时候刮过来,只要出援鹿邑的鬼子一过清账河,大事成矣……现在就看薛伦和我们儿子了,我真担心他们心急,一顿手榴弹机枪把鹿邑城里的小鬼子给我吃掉,一旦亳州的鬼子得知鹿邑城完蛋了,他们就是出城也会很快退回去!”
李淑仪打着哈气说道:
“你赶紧吃吧,别再凉了!”
“没事 我不正在风卷残云吗?不过 你温的太热了,有点烫嘴!”
“你呀!你,冬天的凉饭不烫热吃下去会肚子痛的,小时候你到我家,偷吃锅里的剩面条子,结果我们两个肚子疼的满地打滚,你都忘了!”
“呵呵……怎么能忘呢,以前那些伟大的光荣的事情真是丢人丢到老丈人家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嫁给你呢?”
“你拉倒吧!别忘了,你八岁的时候,在我家的小西屋里都成了我的媳妇!”
“呵呵……那小屁孩的时候懂什么?”
“哎!你别倔,就从那天起,我就在你的生命中划了一条印,让你一辈子粘住我!”
“吃吧!吃吧,净说些抬高自己的话,那是谁给我说的,天塌下来都要娶我做媳妇,我们一块去东沙河玩,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狗尾巴花插得我满头都是,然后抱着我亲得天昏地暗,还把鼻涕弄人家一脸 ……”
“哎哎……这深更半夜的你又说起我们那些童年的浪漫史,我现在可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这些事要让那些警卫 参谋知道,他们问我,我该怎样回答呀?”
“你呀!你敢干还怕人家说吗?,反正我这辈子被你弄得死心塌地了,你就是 丢人丢成一堆烂泥也是我李淑仪的!”
“放心 没有谁再和你争了!”
张豫东这句话一出口,正笑得眉色飞舞的李淑仪嘎然收住笑脸,看到这个眼前的属于自己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是啊……这辈子再也没人和我争了,只要我们两个能够活过这场战争,你将永远 永远都是我的了!”
“嗯……”
张豫东吃着调皮地看了妻子一眼:
“这一点 我毫不怀疑!”
一碗小米粥转眼就干净了,张豫东伸手把喝净的空碗递给妻子,可又缩了回去:
“别慌,让我洗一下碗!”
说着 他就调皮地笑着伸出舌头舔起空碗来了。
“你看 你看……你还是一个将军呢,说小孩子气就小孩子气,别舔了祖宗,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说着 淑仪劈手把碗夺了过来:
“你如果还饿,我再给你做嘛!”
张豫东摆起手来:
“不用 不用……我不饿了,再吃……天亮早饭吃到哪里去呀!”
“汉召 我求你了,你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别这样好吗?你的部下会笑话你的!”
“不会,他们更加敬重我,因为我这是珍惜粮食 珍惜老百姓的血汗啊!”
“说起来你还振振有词,比我还有理呀!不说了,我去洗碗,马上天亮了,你也到床上合一会儿眼吧!”
“不睡了,等会儿一块睡!”
李淑仪出去了,张豫东吃点东西又来了许多精神,他在那盏陪夜的马灯下站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鸡叫一阵比一阵紧,马上意识到,又一个黎明不久就到来了。
他想出去,用手扶着门框向外看了一下,依旧还是漆黑一片,只是那吹了一夜的冷风此刻小了许多,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跨出门槛,门外有四五个警卫战士正在站岗值班,黑魆魆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变得异常模糊,以至于不走到跟前都无法看清楚,黎明前的黑暗就要到了,大地上的黎明就要在这片最黑暗的时刻过去之后光临人间,那不知人间苦难的灿烂太阳又要再次光照这个到处都是战火的战争世界。
他静静的站在那棵沧桑的老槐树下面,仰起头透过它那早已落光树叶变得十分稀疏的树冠,有时候他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在树枝上夜宿的小鸟那一个个变成小黑点的身影。
黎明前黑暗正在过去,他从一棵树看到另一棵树,又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来能够看清楚脚下覆着薄霜的落叶,那些在夜里值班的警卫战士身上 军帽上也沾满了一片片的霜花。
一个通讯员跑来:
“报告司令 我第 1 团已经全部拿下鹿邑城四门,把鬼子和伪军分割包围,经过几次猛攻,消灭一百多个鬼子, 剩下的鬼子全部都被压缩在内城。”
张豫东听到这个消息禁不住说了一声:
“好!薛伦这个分寸掌握得好,就是这样,要给鬼子留下希望,告诉薛副司令让他不要逼得太紧,让这群小鬼子拼命向亳州呼救!”
“是!”
张豫东听到这个消息,对这场战役的胜利更加充满了信心,他相信只要分寸把握得好,亳州的小鬼子一定会拼命营救,只要他们敢出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张豫东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卢晓松从外面冲来:
“报告 司令 好消息…… 鬼子出来了
“什么?”
“亳州的鬼子出来了,现在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向西狂奔,已经到了君王坟附近!”
“有多少人?”
“正像你预料的那样,伪军在前面有一千多人,鬼子在后面有四五百人!”
张豫东看着卢晓松高兴地说:
“我熬了一夜要的就是这个……等的就是这个消息!”
“君王坟到清帐河还有多远的距离?”
“大概有十一二里的路程”
“小鬼子没有坐大汽车吗?”
“没有,清账河上没有桥,他们过不去,鬼子一出亳州城就开始急行军!
“他们这是拼命赶过去救那个在鹿邑城里苦撑一夜的皇亲国戚,能不急吗?搞不好荒木还要剖腹谢罪,好了,你现在亲自到赵铁良那里去一趟,让他们隐蔽好,等鬼子过了河,把退路给我掐断,坚决不能再让一个敌人退回亳州城!”
卢晓松转身而去,天亮了,张豫东回到屋子里,把那张军用地图拿出来,铺在满是霜花的地上,用手不停地在地图上比划着,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阵喜悦,他对自己的计划和兵力使用非常满意,如果不以闪电的速度拿下柘城 郸城两座县城,即使鹿邑危机,亳州城里的小鬼子也不会派出这么大的兵力救援。
从亳州出动的兵力来看,守城的敌人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荒木手下一个大队三个中队中的两个中队以及一团伪军中的两个营杀来了,从急匆匆的样子判断,他完全摆出一种快打快回的架势来的,他害怕前面救援鹿邑,后面铁血军趁虚攻占亳州城,这才是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张豫东正是把握住亳州鬼子指挥官这个脉搏才给他摆下这个有去无回的龙门阵,只要敌人过了清账河,亳州城就是铁血军的了。
事实上 亳州的荒木大队长得知郸城 柘城 鹿邑城相继遭到猛烈的攻击,心中也是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害怕这是铁血军图亳州给他设下的调虎离山之计, 无奈 鹿邑城里有皇亲国戚小正一男, 这两个事情他情知自己的小命担当不起,可手里的兵力十分有限,必然会顾此失彼,他左右为难坐卧不安,无奈向鲁西南围堵铁血军的小野元一郎电告了详情,请求处置办法,没想到接到电报的司令官怒不可遏,立即发电把他训斥一顿,根本不信这一切,因为铁血军刚刚在金乡以西的沼泽中吃掉皇军两个中队和皇协军两个营,哪来的主力攻打路南的几个县城?
本想把实际情况告诉小野司令官,真正的铁血军主力在陇海路南,结果 不但没有引起他的重视,还被骂得狗血喷头,说他被几个土匪吓破了胆,荒木对上级的训斥再不敢多言,直到郸城柘城被铁血军攻占 鹿邑陷入苦战再也没有打扰在鲁西南全力围攻“铁血军主力”的小野元三郎,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想派部队去救援,又害怕中了铁血军的调虎离山亳州不保, 所以迟迟难下决定,快到天亮时,他拿起电话,鹿邑万分紧急,从那头传来皇亲国戚小正一男声嘶力竭求援声音,四面城垣都被突破,铁血军正在猛攻内城,如果不及时救援,他将带着剩下的天皇武士向天皇尽忠,荒木听着电话浑身像被泼了汽油一样腾的一下燃起大火,他拿着听筒立刻向小正保证,马上带着有力部队去救援。
他的保证并没有停止小正一男不断的哀号和吵闹,放下电话自知事情重大,不得不重新鼓起勇气再次电告小野元三郎。
听到郸城 柘城已经陷落,鹿邑正在苦撑,小野元三郎这才知道荒木所言是实,他也知道鹿邑城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小正一男是天皇的至亲,一旦在他的作战区域被铁血军打残或俘虏后果不堪设想,这次他再也没有训斥这个可怜的部下,立即命令他率领有力部队奔赴鹿邑,解救小正一男,快打快回,保护好军用仓库。
其实 不管小野元三郎还是荒木都在考虑两个问题,一个是天皇的亲戚,一个是亳州城里的军用仓库,两者不管哪个稍有闪失对他们都是不能承受的后果,亳州城里只有皇军一个大队,皇协军一个团,派出部队的数量最后还是小野元三郎咬牙决定的,他不惜铤而走险把三分之二的皇军和三分之二的皇协军派出去救援鹿邑,亳州城里只留下皇军一个中队 皇协军一个营。
小野和荒木筹划完毕,他们都知道,不管阜阳还是鲁西南对于突然出现危急的亳州都是鞭长莫及,最后小野告诉荒木,阜阳和鲁西南的主力将会迅速回师亳州。
荒木急急忙忙杀向鹿邑,这次心中充满疑虑的他依然命令皇协军王天宝团在前面冲路,前忧皇亲后忧亳州,他心急如火,一路上竟然挥刀连砍四五个掉队的皇协军士兵,他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提着那把滴血的东洋刀,吓得皇协军像惊枪的兔子一样没命的往前跑。
因为事情太急,荒木也知道这样没有侦察的急行军十分危险,假若敌人有埋伏将是凶多吉少,救兵如救火,如果稳妥行军,待部队开到鹿邑城外,那个皇亲国戚不被俘虏也早已魂归扶桑了,军情紧急,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明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却还要不得不冒这种危险,但是一个军事素养很深的军人面对这种不得不的情况,他也只能像赌徒一样把眼下这一切都押给未知的前路。
他的心里虚得出汗,总是感到背后有点发凉,如果有铁血军这个时候突然向亳州城发起攻击,他非常清楚亳州城中那点兵力,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一旦那几座要命的军用仓库被敌人洗劫,后果将不堪设想,反过来,如果派少量的兵力去救援鹿邑,铁血军已经连续攻下两城,就兵力强弱判断,其势不小,他派出去的那点兵力很可能给铁血军送礼,现在已经到首尾难顾的时候了,所以他心里急切,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鹿邑城,把那个被打得焦头烂额的皇亲国戚提着脖子甩回亳州,可是 他没有翅膀,他的手下的那些皇军也没有能够腾空飞翔的羽翼,他们一个个都是踽踽之兽,只能按照野兽的形式在大地上一路狂奔。
他骑着马在想,如果手下的兽兵一个个要有中国孙悟空的本事多好啊!既能分身又能风驰电掣。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野兽正骑在马上幻想,前面路边上又一个皇协军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掉队了,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由于年龄的关系,看样子他在实在跑不动了,畏于后面那把血淋淋的东洋刀,他还是踉踉跄跄拼上命来向前跑,但是他毕竟老了,岁月不饶人,可是谁又能救得了他呢?正当他伸着脖子喘着粗气向前跑的时候,杀人杀红眼的荒木打马追来,这次这个冥灭人性的屠夫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还像上几次一样,他没有一点的犹豫,旋起东洋刀对准那个老家伙的脖子斜着削了下去,只见刀光一闪,那个惊滞的头颅瞬间滚落下来,喷血的身子踉跄着走了几步才倒在路边上,头颅从路边滚到路中间,被奔跑的日军暴怒地踢向路边的草丛。
荒木带着部队出亳州一口气向西狂奔了十多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两边都是收获后的庄稼地,剩下的庄稼杆子在冷风中发出瑟瑟声音,眼前就要到清账河了,过了河地形就比较复杂,荒木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经常带着部队在这一带来来回回的烧杀抢掠,没有少干那些丧尽天良 泯灭人性的恶事,他的兽兵所过村庄都是一片涂炭,连只活狗都休想找到,他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黑恶神,因为他面相黑如锅底,身材短粗像猪头一样,满脸的横肉杀起人来从不眨眼,所以他在老百姓的口中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早已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可是在这个侵略者的口中,对焚烧的一个个村庄和一堆堆一片片尸体美其名曰“征服和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