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秋日是收获的季节，张豫东家后院的梨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酥梨，梨树下是一片成熟的花生地， 附近种着大白菜 红萝卜白萝卜和一沟沟北方人特别喜欢的大葱，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庭院式的菜园。
张豫东坐到父亲身边，老人家并没有停手，一边用小爪口刨花生一边和他说话。
“部队整编好了吗？”
“整编完毕！”
“你这个孩子啊！”
老人瞟他一眼叹口气说道：
“部队完成整编，正是抓紧时间训练的时候，你怎能离开部队呢？”
张豫东看到老爹有点误解，嘿嘿一笑顺手抓起身边的花生拔了起来，摔了摔上面的泥土说道：
“爹 有件难事迟迟决定不下来！”
老头子丢下小爪口看了他一眼。
“什么难事要找我商量？”
“部队扩展地这样快，让我有点措手不及，铁血军虽然在这里有吃有喝，但手中依然是根木棍，这样手无寸铁怎样与小日本作战……这是让我犯难的事情！”
老头子索性放下手中的活计，坐在地上拍了拍泥土。
“这确实是一件发愁的事情，不过从铁路沿线小日本的巡查来看，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感觉到你们在这片平静的密林住不长了，现在追寻你们的鬼子在阜阳 亳州 萧县 永城一带都找翻了天，打开地图看看就开封到商丘之间的这段陇海铁路很平静， 小日本也不是傻瓜，时间长了他们不会不注意这片沙丘树林的，即使你们在这段陇海铁路边上屏住呼吸，我想 他们迟早要对这片平静地带进行搜查的，这一点你要小心，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了。”
老头子摘下几个带着泥土的花生在手中搓了搓接着说道：
“现在这是一个难事，看到你来，你不说我就知道，马上要出征的部队，士兵手里连把大刀都没有，要一下子打造这一万多把大刀且不说人力物力，就是这么多的钢铁要从哪里去弄啊？我们这个平原地带，除了横贯东西的陇海铁路上有你们需要的钢铁，其它的什么地方又有呢？如果动陇海铁路吧，偷来的铁轨还没有融化，小鬼子就会追来，不动陇海铁路，这一万多把大刀的钢铁就是砸锅化铁 把老太太 小媳妇手上的顶针 把大姑娘手里的绣花针都弄过来也不够啊，唉！这真是一个难事！”
张豫东静静地听着父亲对这事的看法，中间没插一句话，坐在地上双手往后一撒按着花生秧子，过了一会儿觉得火候到了，他不紧不慢地接着话茬说：
“为这事我的头都要难白了！”
老头子没有听到似地，抓住花生开始一棵又一棵拔起来。
“这个事一定得解决，并且越快越好，现在是九月份了，小鬼子和国军正在武汉大战，他们对于你们这些占领区的捣乱者还没有时间和精力进行彻底的清扫，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抓住这个机会打出自己的一片地盘来，说句实话 部队发展壮大如果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地盘，后勤供给光指望我们三大家，到时候就是把我们三个老头子的骨头拆拆砸碎卖了也养活不了你们哪……”
“爹 这个不难，手里有这么多人，只要战略思想和战役战术上不出现大失误，我对打出一片地盘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要能把眼下这一万多把大刀给解决了，我相信用不太长时间官兵手中就会拥有一支渴望的三八大盖，第一次出征，我带着四百的人一个月就发展到三千多人，经过和鬼子的连续战斗伤亡两千多人，可是我们消灭鬼子两个残缺不全的大队，虽然我们伤亡很大，但是这一连串的战斗都很好的锻炼了部队， 增加了战胜小鬼子的信心， 我们在鬼子连续的追击中打了津浦铁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当初就是想给铁血军造点影响扬扬名而已，没想到还打下一万多训练有素的国军兄弟，这个意外的收获确实让我高兴坏了，临时被编了十九个营，一路上和我们一起战斗，他们作战勇敢，对付小鬼子也不心虚，这次 铁血军整编成六个团，这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高兴之余，在检阅部队时看到大部分官兵拿着一根木棍，让我不能不难受，所以我今天回来求您一件事！”
张豫东说着心中没底的看着老头子，老头子只管收花生头也没抬头，他看着老头子反应不大就继续说道：
“爹 你刚刚说了陇海铁路的钢铁动不得，因为我们还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低着头刨花生的老头子突然把手中的活计一放抬起头来。
“打住！”
老头子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你这小子是不是又生出什么歪点子了，你不要把我们家的锅碗瓢盆都砸了来打大刀啊？”
看到父亲有点误解，他摇摇头嘿嘿一笑：
“爹 哪能那样，我就是用胸膛顶刺刀也不会想到这上面！”
老头子带着满腹的疑惑看着儿子。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脾气，来找我是不是早已看准了什么东西？”
张豫东这一次没有再委婉。
“不错，爹 我是看上什么了，这一万多把大刀的事情非它不能解决，如果您同意，就无需再冒险去拆陇海铁路了！”
从小到大，老头子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咕咕喵，一定有什么成熟的注意了，要不然也不会丢下部队急急慌慌来找他，他知道儿子的难处，把小爪口往地上一放
“说吧 你小子向我要什么东西？除了我们祖宗那个祖庙以外，你就是要爹的头我也会给你！”
张豫东心中扑通一下，望着父亲眼睛直勾勾地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良久，老头子有点急了。
“你小子望着我发什么呆……倒是说呀！”
这一次张豫东再也没有犹豫。
“你已经堵死了……我还能说什么？”
“什么 什么 什么……你小子莫非打上祖宗张飞那尊千年的铸铁像？”
张豫东看着父亲认真地说：
“是的 爹 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才出此下策！”
老头子一听，立刻瞪起暴怒的双眼把手中的花生秧子往地上一摔。
“你个狗日的，我就想到你回来找我没什么好主意，你娘那个比，要不是这，你能扔下部队回来求我？”
一旁的李淑仪害怕他们爷俩又起战火，笑着拉了一下婆婆的衣服，朝爷俩努了一下嘴，老太太回过头来插话道：
“一个槽上就不能栓两叫驴，你看看才多大一会儿又踢蹬开了，别吵了，你们这爷俩就不能平平和和的待一会儿，吵多少年了，还没吵够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要吹胡子瞪眼才好？”
老太太把活计丢下走过来， 一屁股坐在老头子面前，用眼睛瞪着他。
“我就这一个儿子，被你打骂多少年了，就没够的时候，到这把年纪还不刹性 子！”
其实 老头子并不是真生气，他只是对这件事不能接受，看着老太太那副舍命护犊子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个老东西知道什么？他要拆我们张家的祖庙，把我们祖宗张飞的铁像打刀，你同意吗？”
老太太想都没想出口说道：
“不要说是那尊铁像，就是要你祖宗张飞的头，我想都不想都给他！”
老头子一扬手。
“去 去 去……你懂什么……边去……边去……别在这里瞎参乎！”
本来就有点犟脾气的老太太这时候还真害怕儿子吃亏，就瞪着眼睛努着嘴说道：
“不！不！！我就不走！！！你要不给他，我们全家都不要你个老东西！”
“哟呵！莫非你也要跟着这小子一起出征？”
“嗯 你以为呀！如果我还能跑得动的话，我一定跟着儿子干，把你这个老东西扔在家里，让你像狗一样满院子瞎撞撞！”
张豫东笑着爬过来用脸伏在老太太的双腿上。
“娘，我跟爹商量呢，你老先撤下和淑仪聊天吧！”
老太太像抱小孩一样抱住张豫东的头。
“儿啊！你趴在娘的腿上，娘还觉得你没长大呢！”
在燕纯怀里早已看不上去的小飞跑了过来。
“老奶奶 都有人叫他爷爷了，他还没长大……我才是小孩呢？”
“呵呵……”
淑仪笑着走过来抱住小飞。
“走 跟奶奶一边玩去，你爷爷和老爷爷商量事呢！”
老太太抱住张豫东的头小声说道：
“儿啊！娘给你说件正经事，淑仪的肚子咋还没一点动静啊？”
张豫东把头抬起来笑着看了看老太太。
“娘，别急嘛……吃柿子你得等到熟呀！”
老太太用一个手指头捣着他的鼻子瞋目地说道：
“你这家伙，你爹和我都满头白发了，有一天无一天的能不急吗？”
“好 好……娘，你就等着吧，明年一定让咱家添丁加口！”
老太太和老头子听到张豫东这样说都笑了，老太太一边笑一边对着儿子的耳朵说：
“这才是我们的好儿子，好了 你们两个说事吧，我就不参乎了，有一条 都不许给我瞪眼睛拧脖子，谁瞪眼睛小心我用鞋揍他的屁股！”
“哈哈……你去吧，越远越好！”
老头子笑着说：
张豫东把母亲扶起来，老太太拍打着身上泥土说：
“不要怕他，有我给你撑腰！”
“好 好……娘，你去吧，让小飞给我爬树上摘一些酥梨，我想吃……”
老太太一摇一晃走了，老头子手里拿着一棵花生严肃起来，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他熟知儿子的性格，既然找到他，一定是绕不过去了。
“爹 我也是没办法！”
老头子半天没接腔，干脆放下活计转身坐在花生秧子上
“你光知道大刀打大刀…… 可你知道毁坏祖宗的铸像是人神共怒的事情，这个事除了你小子谁敢这样想啊，你处处为难我，你这次抗日起兵差点让我们豫东三大家倾家荡产，这我也认了，抗日嘛，在所不惜，可是可是这毁坏列祖列宗铸像的事情你让我怎样给张家的老少爷们说出口啊？这话一出口，还不让张家的子孙给骂死，就是现在大家全都同意了，我们都死了，后辈子孙能放下这件事吗？拆毁祖宗铸像是要在张家家谱上留下唾骂的一笔呀！”
他看到父亲虽然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对，但也是顾虑重重。
“爹我们拆毁祖宗的铸像只是为了抗日为了祖孙后代，我看这事不仅不会被后人谴责，还会得到后人的褒扬和敬仰，你是一个几十年军旅生涯的职业军人，关于民族和国家这些词语我们都不说了，你看看小日本提着钢刀是来干什么的？如果我们不起来拼命，让他把张家的子孙王家的子孙 李家的子孙 赵家的子孙都杀光，我们还留这尊铸像干什么，难道是让我们祖宗看着他的祖孙被灭绝吗？大家每个人都比我们父子还明白，我相信你说明之后，他们虽然从情感上不能接受，但是从道义上、从民族生存的大道理上并不是不能接受，爹这件事你不用难为情，抗日杀鬼子是我们所有中国人的事情，为了抗日所有的人都把命豁上了，难道在这个民族危亡的时刻我们张家连这尊祖宗的铸像都不舍得化掉吗？这件事只要我们父子从当前国家民族面临灭亡的大局给大家讲解清楚，我想阻力不会很大，爹为了抗日你几乎倾家荡产，到这时候我都不相信你连张老脸都舍不得！”
老头子僵着眼睛看着儿子，心里想着：
“这小子确实有本事了， 有嘴有牙， 几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是我张苍山的种，是张氏这个军旅之家的后继者，他娘的将门虎子一点也不假，有种有能力 有智谋有魄力 有眼光，看来 我真是老了，也不得不老啊！”
最后老头子叹口气说道：
“那好吧，我就为你拉下这张老脸向张家老少爷们求情，谁让我是张汉召的亲爹呢！谁让我的儿子爱国逼着他爹倾家荡产抗日呢！”
张豫东一看父亲同意了，心中一喜紧接着追逼道：
“爹 这件事既然您同意就算是定下来了，我觉得一万多的铁血军手持木棍藏在沙丘密林之中很危险，事情宜早不宜迟。”
老头子突然抬起头来。
“你看什么时候办呀？”
“今晚吃过晚饭， 你只要到祖庙点上火吧， 敲响那口千年的大钟， 这事就成了！”
“你小子，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得给我时间，给那些老木头做思想工作啊， 如果不把他们说通，你说要毁祖宗的铸像，老七爷那帮老骨头会和你拼命的！”
“爹这一点 你不用烦，我老七爷那帮老头参加过义和团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他们的殇国之痛一点也不比你少，他们的爱国之情甚至于比我们还且，你想一想，他们在一生中目睹风雨飘摇的中国被八国联军欺辱的过程，民族屈辱之痛都深深烙在他们那一颗颗垂暮之年的心中，爱国抗日打洋鬼子在他们心中甚至比我们还迫切，只是他们形将就木， 他们老了， 被生命的时光拒绝在这场抗日战争之外了，没有办法，我相信只要我们把道理给张家的老少爷们说明白，这事一定会得到他们的一致支持！”
老头子望着儿子自信的面孔老半天没说话
“你小子 首先把我说动了，我想你也一样能把他们说服！”
这时候小飞抱着几个酥梨跑来，这个生性活波的小家伙边跑边吃。
“爷爷……老爷爷……梨……梨……大白酥梨……”
他跳过地头的小水沟飞跑过来，不小心脚下被花生秧子绊了一下，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摔到地上，怀里抱着的梨子也飞出老远，张豫东赶紧站起来。
“好孙子，慢一点 哈哈……”
小飞咯咯地笑着满脸大汗。
“爷爷 我也要跟你打鬼子，我要和我爹一起……”
“好啊！我的乖孙子，打鬼子我同意，不过，你得快点长大，长大才能打鬼子呀！”
小飞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不 我现在就去！”
“不中 不中……你这么一点点的小个子，不要说打鬼子， 一不小心就会被鬼子踩到脚下了……不中……不中……”
“踩到脚下正好，我抱住腿肚子就咬……能咬得他们坐在地上大哭……”
“你这小子，和爷爷一个样子，想打鬼子，那好 就快点长吧！”
“不！就不！老爷爷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打鬼子……”
张苍山哈哈一笑，用手往上摸了摸。
“你看看 我这满头白发的老兵你爷爷不要啊！”
“他不敢！”
“为啥？”
“你是他爹！”
“啊 ，是他爹就得要啊？”
“他敢不要……就让他趴在木凳子上脱下裤子……用鞋底子盖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