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在周围的山峦间回荡,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绝望极了,这莽莽荡荡的嵩山仿佛没人似的,整个世界都是空荡荡的,他连续喊了一阵子,嗓子也变得声嘶力竭,他一边喊着一边回头看着军长那棵树,在野猪疯狂的啃咬下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轰然倒下,保卫军长是他作为警卫员的神圣职责,关键的时候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长官,不能等了,小刘心想我现在从树上滑下来,去和这群野猪搏斗,就是不能战胜它们,最起码也能用自己的生命暂时让野猪放弃对军长那棵树的啃咬,说不定就这会儿周围的警戒部队就会赶来,情况紧急 刻不容缓,小刘把手枪往腰里一插大声喊道:
“军长,你要小心……我下去救你!”
小刘要用生命与野猪搏斗来挽救军长的生命,周迅雷在越来越大的摇摆中大声吼道:
“你干什么?在树上给我好好待着,不许乱动!”
小刘看到军长的死期就要到了,他双手抱着树呼呼往下滑,一边哭一边大喊:
“军长 用生命保护你是我的职责,这次你的命令我不听!”
周迅雷无法阻止心意已决的小刘,无可奈何,他只能在摇摆中破口大骂:
“你这个狗杂种,下去也救不了我的命,也是白搭,爬上去,听我的话!”
周迅雷眼看着小刘要落入野猪那一张张血盆大嘴中不禁的悲怆出来了:
“孩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小刘快滑到树底时,那群正在轮番啃咬的野猪停了下来,慢慢向下滑的小刘围过来,小刘离地面还有两三米,吸引野猪的效果达到了,那些家伙哼哼唧唧怪叫着鼻孔里向上喷着热气等小刘从树上落下来。
可是聪明小刘往下一看目的达到了,所有的野猪都被他吸引过来了,包括一直不肯放弃啃咬军长那棵树的大野猪,为了到嘴的食肉机会,它最后也晃悠悠朝小刘走来,其它的野猪一看领头来了,赶紧让路,有个傻乎乎的家伙竟然忘记头领的存在,那头老野猪怎能容忍这种行为发生,它冲上去对准那个望着树上的猎物垂涎欲滴的傻家伙就是一个朝天拱,把那个傻蛋挑了几米远,在一声惊恐的嚎叫声中那个家伙落荒而逃。
凶狠的老野猪打跑不敬者,站在树下张着血盆大嘴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快要落下的猎物,等待着他落下来,扑上去大嘴咬碎他的脑袋。
小刘在上面看到地下一片血盆大嘴,他想这个时候如果不小心落下去,不要说和它们打斗,瞬间就会被撕成碎块,越看越害怕,又看看军长在树上摇摇晃晃指着他大骂,让他赶紧往上爬,小刘才不会往上爬,他宁愿自己紧紧扣在树上,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再次爬到树冠上,可是他不能爬,一旦失去对这群野猪的吸引和诱惑,它们就会回过头来再次啃咬军长那棵快倒的树,他看得非常清楚,军长赖以逃命的那棵树已经被野猪啃咬了三分之二,如果再继续啃咬,不消多长时间,那个树就会彻底倒下,军长的小命也就完了,如果军长被野猪咬死,剩下他一个人回去,还有何脸面见人,再一个他的职责就是用生命保护长官,这个时候不献出生命保护长官他还是一个合格的警卫员吗?
想到这里,他双腿蹬着树干,腾出一只手挥舞着戏逗野猪群, 这样效果非常好,所有的野猪都围了过来,他一边戏逗一边抬头对军长喊道:
“军长 你放心,我会抱得紧紧的!”
“快上来 傻小子,而你的肌肉失去耐力就会发麻,快点 别犯傻,听话!”
“军长 没事!我自身单薄 体重有限,能坚持好长时间!”
在他们的争执中半个小时过去了,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周迅雷向四周看了看真是绝望极了,这里和恐龙谷隔着四五个山头,不顺风的情况下,枪声根本传播不了那么远,可是他们两个的小命却危在旦夕,也就是说他们拥有的时间就是小刘身体最后坚持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内周围的警戒人员再不来,那么他们两个只能在这个可怕的下午成为野猪的腹中餐。
由于长时间扣在树上,小刘的胳膊腿已经开始发麻,他知道这样自己不会支撑太久了,这个忠诚的小战士在用自己生命的最大努力赢得时间,等待着救援人员的到来,他一边戏逗野猪群一边四周张望,他多么希望看到救援人员的身影 或者能够听到隔山呼唤的声音,可是 这是他的期待,他胳膊腿的麻木不断加深,周围依然是一片茫荡的山峰和森林,这个时候他多想对着远处的山峰大声呼唤:
“副军长 参谋长 冯旅长你们在哪里啊,在哪里,在哪里…… ”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张力已经开始颤抖,生命的最后关头到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腰里还剩下一颗手榴弹,他准备支撑不住从树上落地的一刹那把它拉响,当猪群扑向他的一瞬间,手榴弹轰的一声爆炸了,那样即使不能把野猪全部炸死,至少活着的能被吓得不知所措,抓住这个机会,军长就能从树上滑下来,再换另一棵树赢得救援的时间。
他主意已定, 趁力气还没完全耗尽, 他颤抖着腾出一只手,旋开手榴弹的保险,把拉环扣在手里,向周迅雷笑了笑:
“军长 你好好保重自己……”
周迅雷一看,瞪着虎眼怒吼起来:
“狗杂种 胡咧咧什么!快给我往上爬, 快快等下你没劲了, 想爬也爬不上去,快点……你个小杂种听我的话,我没事,树倒了我会再爬一棵,老子还不想死在这群野猪嘴里,这辈子的任务就是打鬼子,鬼子还没打跑,小杂种 我们怎么能死呢,这样死会被人耻笑的,后人会说,堂堂的 42 军军长和他的警卫员死在野猪嘴里!”
周迅雷怒骂中带着不甘的悲怆:
“你这个小杂种听我的话,爬上来 爬上来……不一会儿我们的人就到了,快点……快点……我们还要打鬼子……怎么能丧命嵩山的野猪群?”
周迅雷在树上把小刘骂的泪水涟涟:
“军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生今世我只能跟你到这里了,如果有来生,我还当兵……还跟着你……伺候你!”
周迅雷已经看到小刘准备和树下的野猪群同归于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的生命,他又气又急可是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在树上破口大骂,因为那个槐树已经摇摇欲倒,他在上面稍微动作大一点,就摇晃得非常吓人,随时随的都会有倒下的危险,他急得满脸汗水,在树上一阵怒吼,舍不得这个跟了自己将近两年的小家伙,他对他像父亲一样,在战争岁月的生生死死中他们已经结成一种情感深厚的父子关系。
“小杂种 快快……你给我往上爬,你要再不听我的话,老子也要从树上滑下去与那群野猪搏斗,快点……听话……你是我的儿子……儿子……”
周迅雷脱口说出这样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吃惊,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这是情感达到一定程度的自然流露,是一种情感爆发式的表达,它代表小刘这个小战士在军长心中的位置,他们已经从战友关系升华到父子关系,这种关系是自然的 是令人惊叹的,这种关系没有夹杂世间任何的以诉求为目的的牵绊,这种关系是战争岁月在生生死死中结下的超脱友谊的一种情感,这种情感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那种自然的融合,它就像冰山上融化的雪水,每一滴都是纯洁的。
小刘听到军长脱口喊他儿子,也突然激动起来,望着军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任何亲人,父母丧命于鬼子的屠刀下, 他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再没有任何亲情招唤这颗孤苦的心,他一个人漂泊在这个战争厮杀的世界上,跟着部队跟着长官南征北战 东拼西杀,没有人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喊着那些他曾经非常熟悉脱口而出的称呼,随着亲人的离开,他对那些称呼渐渐疏远了,慢慢由熟悉变得陌生起来,此时此刻 这个在部队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长官突然喊他儿子,听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呼唤,积蓄在心中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他望着军长泪水奔涌,哗哗的泪水顺着他那没有完全成年的脸颊往下淌,在泪水模糊中他深情地望着周迅雷喃喃的喊了一声:
“爹——”
这一声 像闪电瞬间击穿了周迅雷的肺腑,这一声 像惊雷刹那把长官与士兵之间的冰山击碎,在他们两个的世界里,此时此刻只剩下儿子与父亲这两个称呼。
周迅雷听到小刘脱口而出的凄厉喊声,高兴的同时立刻拿出军长的虎威怒吼道:
“你个小杂种, 快点给我爬上来,听到了吗?这是命令, 杀头!杀头!杀头!”
小刘颤抖的四肢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满含眼泪微笑着望着军长再次大喊:
“爹——爹——爹——”
他连续凄厉的幸福的情不自禁的喊了三声,这三声爹,山峦震荡 空谷传响,这三声爹 大地激荡 哀转久绝……
“快上来……我的儿子,听爹的话,爹有你了……有你了,我现在是你爹,虽然我们现在都不想死,但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死!”
“爹——我想听你的话……可是我全身都是颤抖的,就是上去现在我也没有那个力气了……爹……儿子不能陪你了……以后到战场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是一个大军长,不能总到一线拼刺刀……再一个你的性子太直太暴……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你要改……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为了A 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可以,没有你,A 军也就完了,我们这个军多少万人用鲜血和生命创造的荣光也就完了……为了打鬼子……你要好好的活着……今天你认下了我这个儿子,我从内心里非常感动,父亲这个名词,我看着你已经在心里呼唤了很久很久,这辈子我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骄傲,作为儿子为自己的父亲而死是天经地义的 是理所当然的,这个时候咱爷俩的性命只能选择一条,为了打鬼子,就让儿子用自己的性命来换父亲的性命吧……”
小刘一番震撼心魂的肺腑之言,说得周迅雷这个钢铁汉子也禁不住泪水潸然,他用手指着小刘不再大骂:
“你这个狗杂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老子战场上离不开你,你坚持住,一会儿他们就来了!”
说着 周讯雷甩开手枪对着下面的野猪砰砰乓乓连续打了十几枪,有两头野猪应声而倒,连续的枪声瞬间又一次传向了远处的山谷。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个时候本来平静的树林起风了,慢慢的所有树梢上都摆动了起来,那些野猪继续围着小刘等待他落下来,小刘双手扣着树干随着风声的加大摇动起来,这是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冷风,风中带有飕飕的寒意, 从风头的气势看来,他非常熟悉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冷空气的脾气,这种冷空气,一向以暴力野蛮地气势架着隆隆的战车攻城掠地 肆虐旷野 扫荡山峦。
随着第一个风头过去,后面的风势越来越紧 越来越大,他那棵被野猪啃的差不多的槐树在西北风的助力下不断加大摇摆的幅度,突然隐隐听到树根底部木头断裂的咔嚓声,真正拼命的时间到来了,周迅雷双手紧紧抓住树干大喊:
“儿子抱紧 抱紧儿子……”
“军长 紧紧的抓住树枝,不能松手 …… ”
风在他们的呼喊中不断加大,所有树木都大幅度摆动起来,那棵槐树在不断地咔咔作响,一阵劲风扫过树林向他们扑来,这一次那棵本来就摇摇欲坠槐树再也经受不起劲爆的风头,咔嚓一声,整棵大树在他们的惊呼声中轰然向东南倒去,周迅雷紧紧抓着树枝,在大树扑地的呼啸中地面飞速向他撞来, 在一片咔咔的断枝声中,砸倒了几棵小树,最后轰的一声斜倚在不远处的老榆树上,周迅雷差点被巨大的惯性甩下去,好得是,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稠密的树冠拦住了。
惊魂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随着轰然的槐树摔向地面,而是斜在另一棵大树的半腰中,定了定神,看到自己离地面还有五六米,虽然那棵树靠在另一棵树上,但这样的倾斜度,这样的高度对于不会爬树的野猪来说也是困难的!
周迅雷发现自己安全之后,他稳住身子大喊:
“儿子 快爬上来,我没什么事了!”
小刘的身体已经完全麻木,全身不住颤抖。
“儿子……儿子……你要坚持住啊!”
周迅雷一声声悲怆地大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