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午后小睡刚刚醒来,勤务兵送来温热的洗脸水刚下去,参谋长竹山就急急慌慌的闯了进:
“将军 小李庄增兵了,增加了几万人,都带着木板!”
小野一愣:
“消息准确吗?”
“我已经通过土龙进行核实!”
“部队番号?”
“A 军!”
“确认吗?”
“千真万确!”
“这条打不死的中国功狗, 这次只要周迅雷胆敢过河, 我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小野说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背着手望着窗外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调老黄河北 46 师团!”
“是!”
参谋长刚到门口,又被小野叫住:
“竹山君!”
竹山带着不解的眼神转过身来:
“将军?”
“且慢 让我再看一看 等一等……如果……如果……中国人要渡河的话,他们一定会趁着夜色踏着河冰从西岸冲过来……”
小野在火炉煮茶的房间轻轻踱着步子,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拖沓声,突然炉子上的水烧开了,一股白色的气流把壶盖顶起,咝咝作响,深陷思考的小野依然低头沉思。此时此刻 他作为一个将军、一个帷幄运筹的指挥者必须尽快找出对手背后的真正目的,明了这些才能有的放矢 才能调动绝对力量把敢于挑衅的中国军队一举击垮,但是他的大脑中信息量太大,要想在这一系列的信息中逻辑成经得起推敲的链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几十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兵者乃存亡之事,稍微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就会全盘皆输,周迅雷为什么要在新黄河西岸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渡河呢?难道他不知道隐蔽渡河能够达到战斗的突然性吗?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指挥者安能如此的简单和弱智,难道他的对手周迅雷真的会这么愚蠢吗?
事实已经告诉他,这个 42 军的周迅雷在与大日本帝国的军队作战中,不但不愚蠢反而非常聪明 粗中有细 智勇相间, 他的部队在一系列的战斗中被大日本皇军称之为血虎,为了达到战斗目的不计伤亡,面对火力比他们强几倍的皇军虽然这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但是每次都能用局部的牺牲换得总体的优势,他这次明目张胆的渡河,从大日本皇军对这个支那将军以往的作战经验判断,事实并不是那样的简单,他明目张胆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在无法判明对手真正目的之前就被对手制造的一系列假象所迷惑,轻易调动固守的河防部队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行为,他小野元三郎也非草包,决不会跟着他周迅雷的指挥棒转,决不会随便为敌人的假象调动一兵一卒,老黄河的 46 师团 新黄河的 59 重炮旅团是他隔河对峙的两大主力, 对付1战区的两大杀手锏, 也是镇守黄河让对手有所顾忌的两大拳头,彼岸的对手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正因如此。
他在房间里踱着步冥思苦想,突然他停住脚步对参谋长说道:
“竹山君 还是中国的那句古话——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再大的风浪倾覆不了海洋,我们不为所动,决不能被支那人的假象所迷惑,不动一兵一卒,但是你现在命令 59 重炮旅团做好一切战斗准备,把所有的火炮对准小李庄地区,一旦敌人在这里突击过河,我们的火炮立即就会把河冰打得稀烂,让 A 军掉到新黄河里喂鱼鳖!”
参谋长转身出去了,小火炉上早已沸腾的开水啪啪的顶着壶盖咝咝的喷着热气,主意已定的小野元三郎把大衣往沙发上一放,慢慢的把那壶开水掂下来,他提在手里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决定中走出来,又在小火炉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那只提着滚烫开水壶的手不知不觉松弛下来,把水壶忘我的贴到了腿上,因为隔着一层睡衣,他并没有立即感到烁热,但他还是突然被滚烫的开水烫醒了,手一松,大铁壶砰地一声顿到地上,幸好没有倾覆,只是溅出少许开水,溅到脚面上,还是把他烫的一跳。
他并没有发怒,他的气量 他的年龄 他的阅历 他的军事生涯已经到了遇事波澜不惊的程度,他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慢慢弯下腰把落在地面上的水壶提起,充满茶杯,放在炉架上,走到床前穿好衣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望着茶杯口缭绕上升的蒸汽而又发起呆来。
房间里非常静,院子里也非常静,突然一只小麻雀悄然落在紧闭的窗台上,这个小生命在北方的严寒中一点也看不出沮丧的神态,隔着玻璃他看着它 依然那样轻松,冰天雪地,这些鸟儿被饥饿所困扰,但它那不停地寻找的眼神是乐观的轻松的对自己生命充满信心。
他没有站起来,不想惊动这只小鸟,可是 那只小鸟让他很失望,在窗台上跳了几下还是啾的一声飞走了,把他孤零零的遗落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野望着外面的小鸟使自己的心神暂时轻松了一会儿,小鸟一走,他还是不由自主陷入了将要到来的厮杀之中:
“中国人是不是真的渡河?渡河的地点选在了哪里?什么时间?”
这一系列的问号在他脑海里杂乱无章的蹦跳着,让他心绪如麻,怎样才能在庞杂的信息中捡出这两个真正让他悬心的问题,如果中国人这一系列的动作不是为了渡河,那么他们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他虽然在军事生涯中不失为一个拥有大将风度的将军,但是 在敌人一系列真真假假的行动中不能准确的判明对手真正的目的,让他的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稳坐钓鱼台是因为钓鱼者早已心中有数,面对陡然而起的风浪已经一清二楚,而他此时此刻稳坐钓鱼台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故作镇静 是一种表面上的稳重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因为他的心中没有底,完全不知道敌人这一系列动作到底要干什么,如果知道了确切的目的,他就可以轻松的放下钓竿,垂纶整个世界。
参谋长走后再也没回来,那杯水也慢慢失去了热度,一缕缕冉冉升起的水汽也渐渐消失了,他把眼前这个世界又一次遗忘了,他在进行大海拾贝,他在进行沙里寻金,他是一个勤奋者 不解者,他要用自己的劳动来收获自己的诉求。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没底,敌人虽然在新黄河闹得这样大的声势,他们会不会把真正的渡河地点放在老黄河的柳林 古荥那些地方呢,如果是那样,敌人早就应该在那一带投放大量的间谍进行侦察活动,可是手下的谍报人员至今还没发现大量敌特活动的迹象,如果周迅雷真的声东击西,把镇守老黄河的 46 师团吸引过来的话,那么剩下的北黄河河防部队非常危险,作为这一地区的守卫者,他必须尽全力保障黄河的安全,一但中国 1 战区的部队从黄河上撕开一口子扑过来,将会彻底打乱帝国皇军的全部休整计划,这是他一个地方主官所不能承担的,面对中国部队的蠢蠢欲动,必须坚决粉碎这种企图,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支那人在黄河上确切行动的时间和地点,彻底粉碎敌人的攻势,确保黄河战略的安全。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三点,从对岸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在小李庄地区中国人集结的部队也越来越多,从侦查的消息知道,整个黄河西岸大大小小的村庄全部住满了源源汇集而来的中国军队,对岸的一幅兵力图已经完完全全 清清楚楚摆在了他的面前,并且从刚刚获得的情报发现,在对岸的小李庄地区闹腾的不仅是 A 军, 驻守 新郑北的 37 军和住新郑南的14 军也悄悄地行动起来,第1 战区大张旗鼓投入了14 37A三个主力军, 面对中国军队在对岸的汹汹之势, 东岸的 59 旅团肯定无力应对。
面对黄河对岸接踵而来的三个军,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还是忐忑不安,他从内心中隐隐感到,敌人真正的渡河地点根本不是 A 军的小李庄地区,也不是14军所在的新郑南,更不是 37 军所在的新郑北,而是郑州以北的柳林古荥这一地段,但是从侦查的情况来看,这地区没有任何动静,而且从郑州地区过来的军用物资正在源源不断向上述地区输送,面对这些情报,他心里非常矛盾,对岸的敌人已经箭在弦上,而他突然面对三倍于己的强大敌人还是一种无动于衷,因为他实在不相信敌人真正的渡河地点就是郑州南的这些地区,虽然这个时候一切迹象已经十分明确,敌人很大程度上要在郑州南突破新黄河的事实已经摆在他的面前。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踱着步子,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鼻尖上还是有微微的汗粒渗出来,他心里矛盾极了,始终不相信新黄河西岸就是敌人真正的渡河地点,在这一点上尽管他用大量的事实依然不能说服自己,他始终固执的坚持,敌人真正的渡河地点是在郑州以北的柳林和西北的古荥地区,可是新黄河对岸不断传来的消息正在一点点淹没他那一颗坚持的心,逐渐让他改变自己的判断。“阴在阳中”如果要是“太史慈射箭”呢?那么他固执不肯清醒的判断不是一种十分的愚蠢吗?他坚持不调动老黄河北岸的 46 师团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一旦中国军队从郑州南突破河防,三个军和他一个旅团进行厮杀,虽然不能把这个旅团吃掉,那么中原重镇开封也会陷入兵临城下的危急之中,这一系列后果是他一个地区指挥官所能承担的吗?
他是一个稳重得近乎迟钝的人,他固执的心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判断,敌人已经大军云集,从新黄河西岸发来的一封封准确的电报像山一样压在他身上,让他屈服让他放弃自己的坚持,相信敌人首要的渡河地点就是郑州南的小李庄地区。
天慢慢进入了薄暮了,阴云堆满天空,到现在他还拿不定注意,依旧不肯把北岸已经做好随时出发的 46 师团调过来。
河对岸飞来的大量信息压得他再也受不了了,他告诉参谋长,他要立即到中牟新黄河前线去,要看个真实,在那里下最后的决心。
参谋长根本无法阻止这位固执的将军,在他一再劝说下,小野仍然骑着马率领警卫部队从开封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