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友领过工资之后,来到王丹青的办公室,要王丹青把抽不完的香烟送几条给他。算起来,这是王龙友第四次找他要烟抽了。前三次,王丹青都解释说从来没有要求乡里给他安排过公务接待烟,他本人也从来不收受别人送来的烟,平时抽的烟都是自己掏钱买的,不存在有烟抽不完或有烟可送。但王龙友每次听后都不相信,并且亲手打开王丹青的档案柜和办公桌抽屉探头探脑地看一遍,结果一无所获。这次是第四次了,王丹青恼火之中,见他这般可怜,干脆当着王龙友的面,从自己刚领的工资中拿出一百元现金,喊来通讯员小黄,叫他到街上买两条卷烟厂生产的本地香烟直接交给他。王龙友坐在那里,犹如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灰暗的脸上显得更加丑陋了几分。
小黄很快将此事办妥,王龙友二话未说,拿着买来的两条烟灰溜溜地走了。
王丹青之所以用这种态度对待王龙友,除了他确实无烟可送的情况之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因素就是在他和全乡的绝大多数干部群众看来,王龙友从参加工作到后来担任乡里副职,从退居二线到现在退休在家,整个政治生涯几乎写满了耍小心眼、做小动作、贪小便宜的不光彩的历史,所以,大家的共同看法和一致的评价是:王龙友“三小”俱全,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里看外看都不是一个好人。
那年县里拨了一笔专款,叫乡里搞街道建设,他觉得掌握和支配这笔专款是一个肥缺,于是在当时的乡党委书记面前自告奋勇,毛遂自荐,称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施家桥子人,人熟地熟情况熟,善于做群众的房屋拆迁工作,能替乡里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水都点得燃灯。当时的乡党委书记觉得言之有理,同时出于对班子成员的信任,随即决定这项建设工程交由王龙友负责。结果街道投入使用不久便成了松松垮垮的工程,当时有人传说王龙友从中狠狠地抠了一把。后来虽然群众反映强烈,组织专班审计,账务处理得天衣无缝,审计工作不了了之,到现在为止,尽管人们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他王龙友在这项工程中究竟做了多大的手脚,但是人们仍然怀疑王龙友这个人在主管这项工程建设过程中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的。
一九八九年以后,施家桥子乡的两任书记、乡长大闹天宫,也与王龙友的挑拨离间和推波助澜有着直接的关系。他善于拨弄书记与乡长之间的矛盾,今天在书记面前说乡长在什么地方怎么说书记的坏话,明天在乡长面前说书记在什么场合怎么说乡长的不是。三个月下来,两人之间便燃起了战争的硝烟。十三个月后,当他迫切希望的书记乡长两败俱伤,双方降职,而自己可以取而代之的结局却没有出现,两个主要职务没有一个落到他的身上。为此,那天晚上,在新的书记乡长到任的欢迎宴上,他借酒浇愁,狠狠地喝了一顿闷酒,醉得三天三夜爬不起床来。后来经过一番思考,王龙友认为自己应该调整策略,采取亲彼疏此的办法,紧紧地和书记站在一起来排挤乡长,在他的表演下,新任书记很快对他有了好感,认为王龙友有本事,靠得住,现任乡长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为此,在上半年召开的全乡干部大会上,新任书记不考虑给乡长安排讲话或主持会议的议程。乡长坐在冷板凳上肺都快气炸了,所以在年终召开的全乡经济工作总结表彰会上,乡长终于按捺不住了,才上演了一幕精彩的“东风吹,战鼓擂,我看今天谁怕谁”的党政一把手大战。再后来,问题反映到了县纪委,专案组扯起萝ト带出泥,一直把问题的根源追到了王龙友的身上。在这场政治风波中,书记中箭落马,王龙友因搞小动作被调往相邻的乡担任副乡长职务。随后,他以其妻长期患病为由,在县委组织部连哭带闹,跪着不走,县委分管党群工作的领导同志干脆心一横,把他调回原处,改任了主任科员职务。从那以后,王龙友的行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连他家里应该上交的农村税费也不交分文了。为此,群众针对他的德行为他编了一套顺口溜:
王龙友,屁儿汤,
他在哪里哪遭殃,
不会干事会搞鬼,
完全不像干部样。
王龙友,手发痒,
大小便宜全占光,
不能要的他敢要,
不能闯的他敢闯。
王龙友,说来长,
不如农民如流氓,
坏事干了一大串,
又臭又赖传四方。
共产党,像太阳,
照到哪里哪里亮,
只要莫用这号人,
我们山里有希望。
王龙友在王丹青的办公室里撞了一鼻子灰之后,回到在家里隐居下来,长期不出门了,他在寻找一种对策,看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想对王丹青好好地收拾收拾。他想从生活作风问题入手,用过去的习惯动作,张贴大字报或者借他人之口说王丹青跟某某女人睡过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王丹青来个名誉扫地。但仔细一想,这样不行,先不说他亲眼看见过王丹青的老婆长得多么的漂亮,单凭王丹青透明敞开的办公室和通讯员小黄与他同住的寝室,就不可能使人相信王丹青与女人有发生生活作风问题的可能。更何况人人都知道王丹青有一个口头规定,不管因公因私,不管白天夜晚,任何女性都不许单独到他的住处谈论和汇报什么事情,特别要紧的事情可以通过电话联系或在办公室里说。既然这样不行,只有以贪污受贿为突破口了。他认为现在当官没有一个不是为了发财的,他根本不相信王丹青像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一样屁股就这么干净。他顿时想起来了王丹青在县城建私房的事,他认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觉得应该猛击王丹青的痛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有好戏看了。
吃罢午饭,王龙友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为了不露马脚,他用右手起草,用左手抄正,整个字里行间看不出他王龙友的任何蛛丝马迹。然后骑着一辆自行车,到离家数里之遥的邮政支局,以双挂号的形式,把告状信直接寄往省纪律检查委员会。
寄完信,王龙友如释重负地坐在那里,思考和假设未来的结局。他像僵尸一样的瓦灰色脸,使整个营业厅顿时笼罩着恐怖的气氛,不知根底的人们都被他这两眼上翻,面部抽搐,全身僵硬的特殊神情吓住了,营业员害怕极了,以为他是重度精神病患者,生怕发生不测事件,赶紧跑向门外,喊来几个做生意的个体工商户。王龙友见势不对,自觉地离开了营业大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