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钰一口气给樊立本生了三个儿子:樊董韵,樊董珲,樊董臧。
董钰生的三个儿子都由大老婆带着,大老婆一天到晚围着这三个活泼调皮的小祖宗转,孩子哭闹声,她的呵护声,此起彼伏,寂静的屋子里一下了有了生气,虽然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身体累,但心里特别高兴。
她知道,自己过去不受立本待见,是因为自己的娘家没有实力,自己没有靠山。但这下好了,这三个孩子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家里的主人,只要自己真心付出,对孩子好,他们都会成为自己的靠山,成为自己老辈年遮风挡雨的大树;自己的后半生有了这些强大的依靠,将来谁敢不待见自己,都由不得他,包括立本,包括所有的人。她还知道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没人能撼动这些靠山和大树,自己的幸福生活就有保障。她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不是难受的,而是高兴地。
大老婆没有生养,自从董钰生了孩子,她就主动抱到自己房里,承担起照看的义务后,就连多年没有到自己房里来过的立本,现在也经常过来看看孩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还经常问问大老婆缺什么,主动给钱让她多做几件体面的衣服,随时替换;还为她买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金首饰,也是唯一的金首饰——金戒指和金耳环;家具还让人换了好多不中用的老物件。
这些好,只是好事的刚刚开始,今后还有更好的结局。俗话说,老鼠拉木掀——大头还在后头哩。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守得云开才见日出,立本的大老婆总算看到自己翻身的曙光。
这正应了老人言:娶大(大老婆,过去都是娶个童养媳)图(目的)做(zou 干活),娶小(小老婆)图后(后人,就是后代)。大老婆年龄大,丈夫年龄小,开始是照顾丈夫,但丈夫长大了,大老婆就变老了,丈夫不爱了,又娶小老婆传宗接代。因而,大老婆要使没注意,和小老婆及孩子们搞好关系,自己没有后代,没有依靠,将来就会晚景凄惨!
董钰也感激她。当董钰把金项链、金手镯给她带上时,她感动的热泪盈眶,高兴地一夜都没有睡着觉。
她知道立本对她态度的转变,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照顾孩子细心,另一方面与董钰在立本面前说她的好分不开。面对着黄灿灿的金首饰,她用手摸了又摸,确定这是真的,确定这是自己的,她高兴地热泪盈眶,但这些金首饰她还是舍不得戴,她用新手卷包起来,藏到自己的箱子底。自己没有钱,这些金首饰是自己将来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每天早饭后,她搬出三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要么是教他们做游戏,如用手绢绑个老鼠,或用纸剪个牛呀、羊呀,或用手在阳光下做图案;要么是教他们说儿歌:月明月明(月亮)光光(亮亮),把牛赶到梁上,梁上没草;把牛赶到坡脑,坡脑有个瞪眼贼,贼瞪我,我瞪贼,赶紧把牛吆上回;牛过河,不喝水,把牛打个歪歪嘴;牛到家,不吃饭,把牛打的满院转......
白鸡娃,抱灶火,白灰抱了一大窝;给娘说,娘骂我;给妈说,妈打我,咯呔咯呔气死我......
烟袋锅,一扎长(一扎,伸开手掌,拇指与中指的距离叫一扎长),咕噜咕噜到马房,马房有个磨面哩,咕噜咕噜到县里;县里有个卖馍哩,咕噜咕噜到河里;河边有个算卦哩,算出你媳妇(女婿)属啥哩(属相)。
人人说话颠倒颠,拿起驴,骑上鞭,布袋驮驴跑得欢;一下跑到汪泥滩(烂泥滩),踏得塘土(尘土)冒上天;爷爷影(太阳)当空照,坠坠白雨(大的暴雨)用勺倒;人人都能正着当,何必炸得爷爷献麻糖(油条)......
俗话说得好,老大傻(老实),老二诈,心眼最多(坏)是三芽(三儿子)。每次老大都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认真的听,跟着大娘好好的学;老二总要问一些怪问题,这牛是不是有毛病,让吃饭为啥不吃,饭多好吃,每次我都能吃一大碗,娘,今天中午什么饭,我都有点饿了;而老三直接说,把牛杀了,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还能吃牛肉......
又如说:罗罗面面,油馍串串,猪肉扇扇,蜂蜜罐罐,你一碗,我一碗,剩下XX都不管,老三总是说剩下董韵都不管,还用手去捂董韵的嘴,因为董韵老实,平日里不打他.....
面对三个欢蹦乱跳的儿子,立本笑的合不拢嘴,逢人就夸自己的老婆能行、能干。
其实,不用他夸,县城的人都认识立本的老婆,人背后都称县城一枝花,一支盛开的牡丹,一支盛开的芍药......
董钰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她只管生,有奶娘喂奶,有大老婆看护,她则保养的好,整天只管打扮:擦粉、描眉、涂口红,夏天不是黑旗袍,就是红旗袍;冬天不是貂皮大衣,便是狐皮大衣,逛街,购物,像一朵花在县城里飘来飘去,过去少女时,是一枚纯真羞涩的青果,现在是一颗鲜艳熟透的红果。合身、时尚的衣服哪里包得住丰满、诱人的身体,看到她,县城的人,谁不眼热,谁不馋涎欲滴。
在家里,董钰一天只做三件事:喝茶、读书、习字。
她喝茶方式与众不同,讲究大。她说,茶是“健康之液,灵魂之饮”,当你寒冷时,茶会温暖你;当你酷热时,茶会沁凉你;当你沮丧时,茶会抚慰你。因而,她主张清饮,注重茶的色香味,讲究水质,茶具,喝茶时要清心寡欲,才能细细品味,为喝茶的基本条件——“品茶”;讲究环境,气氛,冲泡技艺及人际关系,再有音乐相伴,喝茶就上一个档次了——“茶艺”;要使在茶事活动中,融入哲理、伦理、道德,通过“品茗”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品味人生,将儒家、道家、佛家的思想文化与饮茶过程融为一体,达到精神上的享受和人格上的锤炼,这就是茶的祖师——陆羽首创的喝茶的最高境界“茶道”了。
她还说,“茶”上有草,下有木,人在草木之间,得以氤氲,吸收天地之精华,是“茶”真正的内涵所在。“茶”如隐士,因而,茶道讲究:和、敬、清、寂。
“和”,中和之美,喝茶时内心和谐,人与自然,朋友之间的和谐。
“敬”,禅宗讲“心佛平等”,喝茶人都是平等的。
“清”,茶叶的清雅,喝茶人要放下心里的红尘杂念,使自己的灵魂遨游在大自然间。
“寂”,寂静,是一种生生不息的虚静空灵,一个人没有虚静,就不能懂得万物之变化,就不能看清世界的本质,就无法收纳万种境界。
因而,每天早上她让家人到山里取新鲜的山泉水,取水的勺子、装水的桶必须是桑木的。
第一步,水温、茶叶。看气泡。盛水的器皿必须是瓦罐,水开始冒小泡,叫虾眼水,这样的水又叫嫩水,冲茶不行;水泡再大点,叫蟹眼水,也叫新水,冲茶用新水,茶味刚好,是最佳水温,茶汤新鲜;开始冒大泡,叫鱼眼水,水开了,也老了,就不能冲茶了,味道不好喝。
茶的祖师,唐代的陆羽在《茶经》里讲过水温:一沸“如鱼目,微有声”水嫩;二沸“边缘如涌泉连珠”正正好;三沸“腾波鼓浪”水老矣,讲得就是水开的气泡大小的事。
听声响。水开发出呜呜的声音,像风过松林,也叫松鸣水;这时的水温刚刚好,冲泡出来的茶叶味道最佳。
茶叶也有讲究,以雨前茶为最佳。水温的高低要根据茶叶品种而定:绿茶不发酵,重在保持其鲜美的口感和鲜嫩的颜色,最怕的就是高温,如西湖龙井、毛峰,要用85℃左右的水;黄茶属于轻发酵茶,茶质细嫩,冲泡要点和绿茶基本一致,水温太高会把茶叶烫熟;如蒙顶黄芽、君山银针,水温最好在85——90℃之间为宜;红茶是全发酵茶,冲泡不当易出现酸涩味,甚至苦味,因而,不宜闷泡。注水后尽快出汤,这样会获得清甜爽口的红茶,如祁门红茶、滇红,要用90——95℃的水;白茶按采摘的嫩度分为白毫银针、白牡丹、寿眉,要保持其鲜甜,水温最好在90℃左右为宜;三年以上的老寿眉,可以冲泡,也可煮饮;大叶、老叶茶,如乌龙茶、普洱茶、黑茶要用100℃的沸水才行,茶叶中的一些芳香物质在高温条件下才容易浸出;还有特殊的如产于福建武夷山的桐木关的正山小种红茶,因产地海拔高,茶树生长缓慢,芽头肥厚,“耐烫”,也用100℃的沸水冲泡,它的汤色泽金黄,入口干爽。
食有食性,茶有茶性,一年四季喝的茶叶也有说法:花茶醒脑春天喝;绿茶是凉的,夏天喝;菊花防燥秋天喝;红茶是温的冬季喝;熟普洱是泻浊,胖人肥人喝。
茶叶的冲泡次数也有讲究。她把冲泡的次数还编成了顺口溜,便于给人讲解,也便于别人记忆:黄茶、绿茶不过三,头道、二道入口鲜;绿茶能泡四五道,二道、三道入口妙;白茶最少七八遍,从头到尾都很甜;普洱十道很稳定,三泡开始入佳境;乌龙七泡有余香;岩茶头道还魂汤......
茶叶分六种,她对各种茶叶冲泡出来的颜色、味道都有讲究。绿茶,叶绿汤清,清香、醇美、鲜爽;红茶,叶红汤红,香高、色艳、味浓,浓厚甘醇;青茶,茶叶半发酵,蓝中带绿,汤色青绿金黄,清香醇厚;黑茶,茶色粗、大黑褐,口感陈香醇厚;白茶,色白隐绿,汤色黄白,清香甘美;黄茶,叶黄汤黄,金黄明亮,甘香醇爽。
第二步,茶具。景德镇的细瓷杯是盖碗茶,一般是贵客用,放西湖龙井茶;紫砂壶,也是用于贵客,尤其是有文化的贵客,先将开水冲到壶上,这叫汤壶,就是给茶壶加温,也起到洗茶壶的作用,然后放红茶或者乌龙茶、普洱茶;大茶壶,用于普通的客人或者是干活的人,他们哪有时间讲究,只图喝饱,用大碗,沸水冲泡茉莉花茶,又香又解渴。
第三步,冲泡技艺。取茶不宜用手,粗鲁而不卫生,要用竹制的茶夹或茶勺;一道茶,是洗茶叶、冲茶具;二道茶,是让客人喝的茶。给茶杯注水,逆时针是迎客,顺时针是送客;倒茶七分满就好,留下三分是人情,杯满欺客客走人;给客人奉茶要一手端杯,一手托底;随时注意杯子里茶水多少,剩三分之一时,及时续水不能等到茶水凉了;茶壶嘴不要直冲客人,有冷漠和不友好的感觉。
喝茶五个字,健康一辈子:茶淡一身轻,茶浓伤神经,体热黄缘白,体寒黑红青,饮茶不服药,喝茶酒不醒,冷茶伤脾胃,烫茶伤五脏,空腹不喝茶,饭后等一等。
立本觉着喝茶就是为了解渴,无需这么讲究,当他看到董钰给他客人讲喝茶的讲究时,自己暗暗摇头,但是客人则津津有味的听着,照着做。好多客人到自己的家里来,多半是冲着自己的老婆这一手茶艺,即喝了茶,又享受了文化,一举两得。一传十,十传百,好多条件优越的人家闻风,把自己的女眷都带到立本家里,向董钰学习茶艺,一时间董钰成为了这些太太、小姐心中的名人,整天也是东家邀请,西家邀请去传授茶艺。
县城里的几家茶叶店,也经常送些新茶过来,让董钰先尝一尝,然后再去售卖,尤其名贵的茶叶,给客人介绍时总先说,董钰都喝了,她说......
董钰的第二个爱好就是读书。难懂的《诗经》、《论语》、《史记》、《资治通鉴》等,通俗易懂的小说,如《山海经》、《封神榜》、《水浒传》、“三言”《古今小说》、《喻世明言》、《醒世恒言》等,她坐到桌前就是一晌一晌的看书不起来,大老婆把她爱喝的茶叶、水、炭火炉都放在跟前,自己带着孩子到别的地方玩耍,免得打扰人家读书。
董钰习字要求更高:在书房里,净手,焚香,研磨,然后习字,不能有任何声响打扰。她说,中国几千年来,书法圣手堪称夜空的繁星璀璨,不可胜数。但她独喜欢北宋苏轼的书法和唐代怀素的书法。
她说,北宋书法四大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黄庭坚是苏轼的学生,笔法以侧险取势,纵横奇倔,字体开张,笔法廋劲,自成风格,苏轼评价说:“几如树梢挂蛇”。因字太廋骨,她不喜欢;米芾个性怪异,举止癫狂,字虽好,但过于轻狂,传世也较少,自己讨厌古怪的人;蔡襄为人忠厚,正直,讲信义,学识渊博,但字体古板、没有灵动,不和自己的风格;而苏轼的诗词凄凉惆怅,通篇起伏跌宕,字错综变化的线条,寓意深刻的浓墨,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由于笔画较粗,被人讥笑为“墨猪”,黄庭坚评曰:“石压蛤蟆”。
苏东坡评价自己的书法: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语未公吾不平。长短肥瘦各有度,玉环飞燕谁敢憎!
其实,苏东坡的字,是表现了他复杂的内心世界,流露出一种无可耐何的思想情感,她独喜欢苏轼的字。
唐代怀素的字笔笔圆,字字圆,生动流转,神采飞扬,游丝轻逸,宛如歌喉之清妙悦耳玉润而珠圆;又宛同一曲琵琶,大珠小珠滚于玉盘之圆滑自然,气韵生动,精神融合。
可能是苏轼的人生无奈和怀素的圆滑处世与她的身世和经历相同缘故吧,她把这两个人的摹本放在桌上顺手处,随时就能临摹,并且临摹的还小有成就。
走了一个王县长,来了一个新的县长也姓王,因有上任的关系,苏益民依旧是县政府的常客。
立本在官面上混得顺水顺舟,主要是有苏益民的面子。苏益民时不时的到县政府走走,每次都是立本陪着,他在王县长面前没有少夸奖他,还要王县长经常教育、督导他,让他成人,让他忠忠耿耿的忠于王县长。
立本明白,苏益民明的是让王县长教育他,实际上是告诉他,他是王县长的心腹,时刻要跟着王县长,前程才能一帆风顺。
他平时也是经常到苏家走走,带的东西都是从家来特意弄来的:醪糟酒、烟叶、花生、辣椒、核桃、酸菜之类的家乡特产,每次都说自己爱吃家乡的东西,从家里带的多,顺便让苏老夫子也尝尝,但不能让他觉得是有意送的,否则,苏家就去不了了。
苏益民每次见了家乡的东西,就特别喜欢,要使腌得辣椒或酸菜,当面打开,忘了自己是斯文人的身份,用手捞一点放到嘴里,高声说:“好,好,好,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
更让苏益民高看立本的是因为他的老婆,有时立本到苏家去带上老婆,老婆带上自己的字或者看书不懂的地方咨询他,她的问题让苏益民惊讶;看了她的字,连连称好,有大丈夫气派;和她交谈后,更是佩服她的学识。
一次,董钰随立本拜访苏益民。她把自己原来写的一首词《自然·淡然·安然》,写成条幅送给他:父成骨,娘生肉,今世荣耀前世修,诸君莫强求;名是酒,利为糖,贪杯喜食心劳伤,回头泪两行;亲情浓,道义重,逐利忘本一场空,莫叹世俗风;竹篱墙,茅草房,仰观太虚星汉亮,夜半睡眠香;几卷书,南窗坐,清泉竹炉红炭火,茶香益城郭。
通篇布局大气磅礴,茶碗口大小的字,既有苏轼的浓墨,又有怀素的圆润,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苏益民看后,惊叹不已,更是赞不绝口,连连称赞道:好,好,好,太好了!内容好,大有陶渊明寄情山水田园的遗风;字也好,自成一体,真是位才艺双绝的奇女子!声言要让人裱了,一定挂在自己的办公室,天天欣赏。并邀请她经常来家坐坐,不必提前预约,随时都可以来,交流交流读书心得,顺便教教自己家里的女眷礼仪和茶艺。
由于苏益民的极力推荐,董钰又成为阌乡县文化圈的名人,更成为阌乡县立高中许多教员的崇拜的女神。只要有文人聚会或者以文会友的事,苏益民都会告知董钰,董钰一袭传统的旗袍,齐腰的秀发,温文尔雅,要么和大家热烈讨论,要么款款而谈自己的见解,让老学究们刮目相看;有时临场做诗一首,挥毫泼墨,酣畅淋漓,客人都惊叹这字足可以与名家的字媲美,好多人都赶着要收藏;往往以文会友,都有茶事相伴,董钰临场再来一场茶艺表演,她色艺双佳,客人们更是赞不绝口,掌声连连。正应了一句老话:巾帼不让须眉......
对于自己的下属,立本有钱,三天两头请吃喝,团丁们都说和立本是铁哥们,有事会为他卖命,立本大有一呼百应的感召力。有了难事,王武森暗处帮忙,立本在县城里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在村里,王武森也依靠立本的势力,把村里两个赌场收了,明的是武森的,暗里则是立本的。村里的赌场,虽没有城里的大,可里面也有钱、有地、有房子、有牛羊,还有老婆,武森就是在这里赢了一个老婆,一座院子,还有好多地。
立本在村南的旱地数量,已经超过冬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