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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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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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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社火》连载

第三十七章

一辈子中规中矩、奉公守法的苏益民,到晚年竟被当成反政府的嫌疑分子拘禁在家里,他回首往事,感慨万千:读书,教书,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离开学校。教书育人,教育学生忠君爱国,诚实守信,没想到老了老了自己竟成了反对政府、对国家不忠不孝之人,被政府看管起来。要不是看他年龄大,很可能被关到监狱里......他老泪纵横,悲愤交加,没有多久就郁郁而终。

由于战乱辍学在县城的樊显德与众位学生扶灵把他送回村里安葬。

忙完大哥的葬礼,苏天民对显德说:“显德,我遍观咱村里的后生,现在只有你能撑起这个重任,我老了,朝不保夕的,我把这些年的关于社火的记录情况以及我听到的过去关于社火的种种传说都写下来了,交给你,你看看什么地方不明白,趁我还清楚哩,尽管问我。无论何时,你都要把这个记录好好保存,这是老祖先给咱们留下的一笔宝贵的财富,比命都珍贵......”

油坊又回到冬子老婆的手里,她把经营权再一次交给了子明。子明到下河看了情况,决定重新把水坝修建一下,确保油房的用水。

由于这几年都是凑合着干,老水坝已经不能再用了。要重新修水坝,工程量就很大很大,除了小银和帽子,子明又加上可智、雨甜、猪娃、黑娃几个人。

可智已经长大成人,他继承了子明和三凤的所有优点:身材高大、魁梧,大脸盘,浓眉大眼,逢人开口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浓密的头发,根根黝黑,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一个性格开朗,有活力、积极上进的小伙子。

由于子明家的地多,需要劳力,三凤就让可智退学回家劳动。虽然可智学习成绩很好,但三凤却说到农村种地照样有前途,是金子到什么地方都会发光。

可智是个孝子,他听了母亲的话,放下书本,回到家里,与父亲,与舅舅小银、帽子一同参加劳动。

他白天下地劳动,晚上点起油灯看书,有时看到晚上一两点都不睡觉,更甚者,有时整夜不睡觉看书。

看书时间长了,有时半夜三更的到灶房找馍吃,才被三凤发现。三凤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往往到半夜时分,自己起来给儿子烤点干馍,烧点热汤,免得天长日久,儿子的身体熬坏。

三凤依旧做了几罐醪糟酒,发的老些,让这些下力气的人放开了喝。子明又从酒铺之里搬回来一坛柿子酒,让这些人吃好、喝好,才能干好。

黑娃、白娃、猪娃是亲弟兄三。白娃从小过继给舅舅家,舅舅姓贾,是有名的泥瓦匠,家有钱,再一个舅舅从小就让白娃学习泥瓦匠手艺,所以,成年后白娃有手艺,有收入,日子就过得好。

黑娃、白娃、猪娃三兄弟,都是中等身材,四方脸,高颧骨,小眼睛,唯一不同的是,白娃瘦一些,黑娃、猪娃稍微胖一些。从背后身子看,你还真区别不出黑娃、猪娃。

黑娃、猪娃没有文化,更没有手艺,加上家底薄,所以一直靠给人干活,维持生计,也一直成不起家。但这弟兄俩,性格开朗,干活不偷懒,不耍滑,深得小银和帽子的信任,每每有活,需要人手,他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弟兄俩。

水坝快建好了,正在水里干活的子明,突然倒在了水里。又说又笑的干活场面,被突如其来的子明倒在水里,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大家赶紧把他抬上来,可智急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小银用力掐子明的人中,帽子从油房里端来了热水,让子明喝下。

缓了一会,子明灰白的脸色慢慢有点血色,感觉好多了。大家都说他是累的,年龄大了,不能像年轻人一样不惜力气的干活。让他回去歇歇,可他依旧坚持干到下午。

晚饭后,其他人都走了,子明脱了上衣坐到炕上,用被子盖好,闭目靠着墙坐着。三凤忙着在厨房收拾碗筷,准备明天的早饭。

可智坐在屋里,还在闷闷的抽烟,没有走的意思,子明睁开疲惫的眼,对可智说:“狗蛋(可智的小名),有事吗?要没事,干了一天了,都乏了,你就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哩。”

可智说:“爹,这几天都是力气活,不说你年龄大了,干了一天累了,就是小伙子干一天,也确实是累了。你今天突然倒在水里,我当时害怕极了,心里想着,要使你今儿站不起来,我都不知道现在我能不能坐在这里。”

“狗蛋,你咋能说这话,你是我的儿子,这是你的家,你就应该坐着这里。”子明半睁着眼睛,小声回到道。

“爹,你说的没错,我是你的儿子,但有的人不认为是这样。”

“你这娃真是的,念过几天书,就有了花花肠子,你是我的儿子,将来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今后祖祖辈辈都是这房子的主人,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爹,你就没有想过这些事......”

“想过什么事,你这娃娃净是一天胡想,没事了,都干了一天,确实都累了,就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哩。”

“爹,这话我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今儿就给你说说;要使你今个突然不在了,可能你到终了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不明白有的人的不良用心。”

“狗蛋,爹今天身上不自在(土语,不舒服),加上这几天活重,这么重的活,咱掌柜的不在场,让人家伙计怎样想,怎样下苦干。明儿还要干活,我今儿确实有点乏了,想早点睡觉。有事放不坏(事情不怕变质),今儿就不说了,你先回去歇,改天等水坝建好了,闲下来了,咱爷俩再细细地说,行不行?”

“爹,你不是在躲避这事吧。是疖子总要流脓的,这只是早晚的事。爹,我就说几句话。”

“好,好,好,你说,爹还能嫌你说。你是爹的儿子,将来连爹将来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爹,那我就说了。我说了,对不对,只是我的想法,你别往心里去。你要使认为不对,权当我没有说,你也不要见怪。要使不说,我憋在心堵得慌......”

“你这娃,把爹当外人,爹还能怪乎(埋怨)你。没事,你说说,权当是咱父子俩在说闲话哩。”

“自古以来,家丑不可外扬。我小时候,村里人都叫我“槽头娃”,我不知道什么意思,稀里糊涂的答应,稀里糊涂的跟着别人笑......小时候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也就罢了。我们姊妹几个的名字也是她起的吧,你再听听我们姊妹几个的名字:可智,一个妹妹叫玉珍(小名珍珍),一个叫玉莲(小名莲莲),一个叫玉倩(小名倩倩),单个听着很好,很好哩,爹,你别介意,试着连起来念,就是珍珍(真真)可智(可耻),莲莲(廉廉,廉价,便宜)倩倩(贱贱)......”

可智说着说着就伤心的留下了泪,而且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子明听了可智的话,先是一惊,而后他又故作镇静。他直了直身子,把披着的衣服重心披好,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打心里高兴,自己的儿子——樊可智长大了。冬子有学问,凡事看得远,看得透,他过去能看出来的,儿子现在也看出来了,肯定肚子里的学问也深着哩,这孩子将来一定能像冬子一样,能成大事的,是自己家里的主心骨,也能成为樊家乃至西常村的主心骨,子明打心眼里高兴!

但子明还是镇定的说:“你这娃,一天好胡思乱想,净是胡说,念了几天书,就喜欢把人、事朝歪处想。名字就是个代号,叫个代号,找人时好找,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过也好,窝在肚子里的话、事,说出来了,就没事了。你说出来你的心里话,心里就不憋得慌,爹知道了,也记在心啦,现在没事了,回去睡吧。在爹跟前,爹一直把你当娃哩,现在确实知道你大了,也有思想了,我儿一定有出息,我很高兴,你睡吧。”

狗蛋磕了烟锅,站起身,擦了擦眼泪,说:“爹,你是老实人,一天只知道下地干活,不防着身边的小人,我害怕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上了小人的当。今天你晕倒了,我心里真是害怕极了,今晚上才把这窝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说出来。这事就咱俩说说,说出来了,心里就不堵得慌,但对外人我是到死都不会说的;要使别人说起这事,我是到死都不会承认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自古来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这一点我懂。其实,我小银舅舅、帽子舅舅老早就跟我说起家庭的事,尤其是大家庭,要我多留个心眼,说家里的事很复杂,要时刻提高警惕,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要使自家有人算计你,是要你一步死哩。他们俩个是你的最忠实的兄弟,社会经验丰富,他们只是提醒,没有说得这么细,是害怕破坏家庭的亲情关系,我前一段时间才琢磨到这些,太阴险了,也太卑鄙了!爹,你年龄大了,和我们年轻人一样顶着干,早些歇吧,我走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狗蛋带上门,走了。

子明老泪纵横,这事冬子给他说过。冬子当时说话的情景他记得清清楚楚,冬子还特意交代,今后千万千万不要提起出事,将来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谁说了,你都不要承认,免得祸起萧墙,兄弟之间的矛盾都是死结,解不开的死结,弄不好还要出人命的......

但今儿,说出此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儿子,是当事人,你再解释,他能听进去吗!再者是,他需要你解释吗?子明老泪纵横,一夜没有合眼。

村里人的名字,大都是有学问的人给起的,或根据意思,或根据诗文,或者根据家庭情况,都有一定意义;也有自己胡乱叫的,但很少。如苏天民的老大孩子是女孩,夏天出生的,起名莺歌,老二是男孩子,春天生的,燕子回来了,起名燕舞,苏家合起来莺歌燕舞,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多好的寓意;苏雨甜,他爹叫苏冰糖,他儿子叫水蜜,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人和睦,日子过得好,糖甜蜜,一代胜似一代好;卖芦席的老刘,名字叫大蛋,儿子叫天籽;孙子叫玉水,蛋生籽,籽生水,水长流,代代相传;宝贵的爷爷叫张斌,父亲叫张文,叔叔叫张武,宝贵生了两个男孩子,老大叫双,老二叫全,老张家合到一起就是文武双全。苏帽子的老三儿子苏增寿,为后辈上进,给儿子取名好学,孙子取名勤奋,重孙子取名成功,有人问下一辈呢?老苏回到:辉煌。老杨家老汉叫水,老大儿子叫金鱼,老二儿子叫海鱼,老杨家合起来的意思是如鱼得水。后来的王猪娃,生了几个闺女,最后一个是男娃,平常人都开玩笑说猪娃过年能长多少斤,多会儿杀,给我留个勾吧(土语,猪后腿),开玩笑的人给男孩子叫客喽子(土语,半大的猪),意思是长得半大的猪;猪娃则给男孩子起名尾巴,还有人开玩笑说:“害怕人吃猪肉,杀猪杀尾巴,我看你朝哪里跑.....”猪娃添了孙子,他给孙子起名蹄子,说:“你还想得美哩,想吃我,我看你吃,我孙子给你一蹄子......”

有一李姓人家,只生男孩子,他想要一个姑娘。于是老大叫一升,老二叫三升,老三叫六升,老四叫九升,老五叫笼升(笼子,就是竹子编的篮子,一笼子装全装了)。心想着都一篮子全装了,这下该生女孩子了,谁知老六还是男孩子,起名全升......还有人觉着不热闹,给主人建议,杨继业有七郎八虎,你再生一个,就跟杨继业出不多了。他的儿子能住半条巷子,所以村里人叫他“李半道”。

更有意思的是,有一家老婆只生女孩,老大叫花样,老二叫变样,老三叫转样,老四叫换样,到怀了老五了,人说看这下怎样叫,他发话了,要还是姑娘,就叫转弯,要是小子就叫换章,看他换不换。还有一个人家,主人家一直生的是女孩,老大叫盆,老二叫碗,老三叫碟,到老四了,生了个儿子,叫盖儿(把儿,就是带把的,男孩子);还有更奇葩的一家,老婆生下第一个姑娘,叫花翠,老二姑娘,叫翠花,解放后,户口登记,登记员一脸的疑惑,这姊妹俩说:“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妈就认识这俩个字!”

还有更可笑的是,家里有两个姑娘,老大顺产,他高兴,给孩子取名小亲(可爱);生老二时,老婆难产,他不高兴,给孩子取名小蛮(土语,长得不好看)。但老二姑娘长得比老大好看,于是,村里人就编顺口溜,嘲讽他道:叫小亲,她不亲(土语,长得好看),喜疙瘩(土语,含贬义,胖疙瘩),胖墩墩;说小蛮,她不蛮,腰细腿长丹凤眼......你说谁是亲来谁是蛮。

取小名,是农村人家家户户都有的习惯,农村里猪、牛、羊、狗很普遍,随处可见,数量也多,农民没有文化,自己心想到哪,就叫到哪。男孩子一般取小名:猪、猪象、猪嘴、猪脸、狗腿、狗蛋、狗尾巴、大狗、二狗、猫娃;或者石头、石庄、木头、木桩、土庄,这些动物或者东西在农村普遍,也多,所以老人们都希望子女又多又好养活。女孩子一般取某红,某霞,某春,某娜,某赞等。

俗话说,刘备诸葛亮,脾气不一样。油坊里添了雨甜和黑娃,干活时明显就分为两派。小银和帽子喜欢抽烟,喝酒,干活时却一直闷声不语;雨甜和黑娃不爱喝酒,也不太抽烟,但干活时,喜欢说个笑话。

黑娃干活时还喜欢唱两句:我也曾借东风,从天降;我也曾烧战船,在长江;南里杀,北里创,我的主才成汉中王,白帝城托孤对俺讲,他要我进伐中原曹魏王,四千岁出兵打了一仗......

这时,雨甜就会说:“黑娃,往后唱,再唱两句,这几句我都听得耳朵里长茧子。”

黑娃这时总是说:“先听这几句,下面我先不唱哩,你能听出来我唱的像不像名家唱得。来来,我再唱一遍。”

“你不用唱了,我都会了。你朝下唱,我想听一听。”

“你这人真怪,听个戏,不要钱,还要求高,真想听下面的戏。”

“你朝下唱,朝下唱,我想听,真想听下面的戏文。”

“听个球,我就会唱这两句,其他不会唱,哈哈哈......”

“看,看,看,黑娃,你就是纸糊山,靠不住事;雪堆个娃娃,不敢见光;高铝铜(农村人对锡的俗称),不敢见火。”

“就你是真金子,就你好,就你能,你也是酵坨(土语,圆饼形的酵母)上蘸芝麻——不是个好果子(土语,好点心),要不是x垂着,都飞上天了。”黑娃边说,边向旁边退了几步。

“你这驴欺哩(驴生的,骂人的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雨甜举起工具,狠狠地砸向地上。

“黑娃呀黑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为人要实诚,可不敢像咱村里老辈传下来的‘六二银子’——取货希,也就是靠不住事,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靠不住事,那你就完了。”雨甜叹了一口气说道。

“‘六二银子’,听着挺新鲜的,我咋没有听说过这个事,什么是‘六二银子’?”黑娃问道。

“你小娃家,胡子眉毛一把抓,咋能听说过这事。”

“你老哥真不愧是念了几天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就酿出坏水来,牛吃麦秸帽——一肚子坏圈圈。来,老哥,你说说,让我也见识见识咱村的‘六二银子’是咋回事。”

“今天天气不好,有点困,改日,改日再给你说说。”

“今儿就算求你了,说说,让兄弟也长长见识。”

“还是改日,改日再说,还是改日再说,今天真的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你不是张嘴就来。快点,快点,求你啦。”

“自古露水没籽儿,馆子(故事)有本,你半道上说哩,今天干活来没有带馆子本,说不了,改日,改日。”

“你这老兄,我把你当个人,你却不装人。把人胃口吊起来了,你收场了,你真是墙上的狗皮——不像画(话),还说我是‘六二银子’,你才是‘六二银子’取货希,靠不住事,今天是娃卷到干草(谷子的秸秆,一般情况,人去世了,用干草铺在身子下面。把娃卷到干草里,说明娃死了,没救啦)里了——没指望啦;纸糊勾子(用纸擦屁股,证明拉完了)——没戏啦。”

“说你能,你还真能,你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脓透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刘二银子’的来历,哈哈哈......”

于是,黑娃跑到帽子的跟前,说:“帽子叔,你是咱村的老人啦,‘六二银子’取货希是怎么一回事?”

帽子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道:“听老人讲,过去咱村里苏家开有一家染坊,染坊就是收集各家家织的白布,专门染色的地方。咱们现在穿的黑色衣服、蓝色衣服都是在染坊染的。染坊里有一个伙计叫留尔,也叫刘二,是苏掌柜的有一回送布时,在路上捡的流浪儿,孩子还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人,父亲姓什么。苏掌柜见他可怜,好心的收留他,就给他起名留尔,就是把孩子留下来的意思,时间长了,留尔,留尔,就成了刘二。这个刘二聪明,为人机灵,嘴甜腿勤,会说话,会办事,深得苏掌柜的欢心,刘二虽然是伙计,但苏掌柜的把刘二当成自己的养子对待。”

黑娃惊叹道,还这么复杂。帽子说着说着其他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拢过来听着他说。

帽子抽了一口烟,接着说道:“可不是吗,后有更好的。刘二在伙计堆,伙计们有好的想法,很快传到苏掌柜的哪里。苏掌柜的是个善人,有不好地方马上就改正,有伙计们支持的地方就继续保持下去,染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因而,大家把刘二,改成了刘耳,就是他是掌柜的耳朵。”

哈,哈,哈......众人一片欢笑。

帽子说:“刘二脑子活,染色技术也学得好。可以说,他是既有人际关系,又有技术,苏掌柜的年事已高,他不是把染坊交给儿子经营,而是交给了刘二。别人都说掌柜的这样安排不合适,但苏掌柜的却说,天下是能人的天下,不是老实人的天下。我儿子为人忠厚,办事老实,他是个好儿子,不是好掌柜的。要使我把染坊的生意交给他,他会越干越小,这样染坊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里,跟着在染坊干活的多年的伙计就要失业,他们年轻时为染坊出了力,到老了,干不动了,你让他们怎么办。而染坊到刘二的手里,他会越干越大,好多人在染坊里有活干,就能养活一家人。在染坊交到刘二手之前,要刘二答应,善待在染坊里干活的老伙计,使他们老有所养。自己临死前还叮嘱儿子,自己只当好股东,不准参与染坊的任何事务;还特别叮嘱儿子,今后苏家的子孙后代或亲戚不能在染坊里供职......”

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帽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准备装一袋烟,抽一口再说。

黑娃端过来一碗水,说道:“帽子叔,你喝一口润润嗓子,你赶紧说,后来喃,后来怎么样了。”

帽子喝了一口水,点着烟,抽了一口,接着说:“刘二接收染坊后,由于没有掌柜的束缚,自己放开手脚大干,确实越干越大,最后成了咱村里,乃至鼎阳乡里最有钱的人。可他从小是受苦,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大的家业,因而花钱特别细发,自己从不乱花一分钱。村里人都知道他有钱,就纷纷来找他借钱。深院大户,骡马成群,染坊日进斗金,他确实有钱,不借吧,会惹了借钱的人;借吧,自古借钱如舍,借钱容易,借钱时他是孙子,你是大爷,你说啥都行;还钱难,到还钱时,他就成大爷了,你是孙子,得跪着求他还钱,且还钱难于上青天,弄不好,他会和你结下一辈子的死仇。真是借也难,不借也难。”

“天下难事多了,总有解决的办法,而且解决的方法让人无话可说。刘二经过苦思冥想,总算找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方法,既不惹借钱人,又不把钱借给他:比如张三找他借钱,他答应,说今天不行,手头不方便,要他三天以后来取钱。张三高兴逢人就说刘二是个大善人,三天后借钱给我。张三等到第三天中午去了,刘二却说你来的不巧,早上刚刚进了一批货,把钱用了,你再等三天吧。张三心想,三天就三天,再等三天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次我中午去,你说早上刚进了货,下次我早上早早地去。三天到了,张三一大早,又去刘二家取钱,到了刘二家,他还没有开门喃。等到他开门了,张三迎上去,提出借钱的事。刘二说,做生意人,最忌讳早上出钱,你不知道这个理,你下次吧。张三想,也是的,有钱人家就是讲究多,那就再等三天。张三又等了三天,心想,下次我晚上去,白天有一天的收入。等了三天,他晚上去。天还没有黑,张三到刘二家,但他家的大门早都关了。张三非常气愤,心想借钱就这么难,我一旦借到手,我就不还他。于是,张三第二天在刘二去染坊的路上等他。他一见张三就问,有事吗?张三压着心头的火气说,想借点钱,夜黑了(昨天晚上)去你家,你家的大门早早都关了。刘二说,有钱人家都是门户紧(出门、进门都是关门,大门一般不敞开),你不知道。你要借钱,就等三天再来......张三等了不知道都少个三天,到底都没有等到什么时候取到钱合适。”

“后来,张三跟别的人说起到刘二家借钱的事,有多人都是遇到同样的过程,都是等三天再来取钱,但都没有取到钱。于是,一致说刘二的银子靠不住,摇着活活的,却拽不出来......”

“但有的人却能从刘二手里借出钱来。如给老人看病,刘二问明了借钱的原因,当下就能借到,并且他给的数目比你借的数目还大,走时还特别叮嘱,一定要把老人的病看好,钱不着急还,不够了再来。如供孩子上学借学费,他更是大方的借钱,还说下一年如果还没有学费,还可来借,他会照借不误。借账的人说,我不敢再借了,真得还不了。刘二却说,金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它就是为人服务的,只要花在该花的地方就行,至于说没钱还帐,等孩子长大了再说还的事。”

“因而,西常村里好多人都说刘二为富不仁,刚扔下枣棍,就嫌弃要饭的了,忘了他当年流落街头的滋味了。久而久之,就流传着‘刘二的银子——取货希’的说法。后来,村里有人为了贬低他,说刘二是个守财奴,就把刘二,改成了‘六二银子——取货希’,‘刘二’,取谐音‘六二;再者说‘六二’,寓意银子的成色不够,差得远;还有没借到钱的人,把‘刘二’丑化成‘驴儿’,也说‘驴儿的银子——取货希’。”

黑娃点点头,低声说:“知道了,知道了,借钱花销,花了还不想还,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都是些贼骨头(土语,骂人的话,贱骨头)!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劳而获,人家再有钱,都是人家辛苦挣得,不是天上飘的,更不是大风刮来的,钱是人家的,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当,甜哥,你说是不是?”

“是,今黑娃才说了一句人话,为人要有良心,人穷咱穷的有志气,人家帮了咱,咱就应当时刻想着赶紧还上,借钱是人情,还钱看人品......”雨甜接着黑娃的话说。

其他人都说,确实是:借钱如舍,自古都是站着借钱,跪着要账。你急人所急,到头来,你着急用钱,他不急。不借钱,还是朋友,借了钱,就多一个敌人,人呀,世间最难揣摩的是人心。

帽子接着说道:“咱们都是宁愿饿着去睡,都不愿借账肥吃海喝,让人说三道四。听老人说过,银钱是人用汗水辛勤干活的报酬,这就是平常说得血汗钱,是别人对你勤劳的肯定。凡是你借出去的钱,他不想还你,这是他在喝你的血汗,因而,不还钱的人都会替你生病挡灾,他的运气福报,也是因为他对你的亏欠,老天爷转给到你的身上,这就是平常说的老天是公道的,因果有报应的说法。”

小银也说:“听老人说,平白无故的,欺负过你的人,会替你生病;欺骗过你的人,会替你受苦;借钱不还的人,会替你挡灾;算计过你的人,会替你吃苦。一句话,人不能为了自己过得好,去坑害别人。为人要行善、积德,人越善,天越爱,心越善,福越厚。”

众人都说就是的,就是的,你无缘无故的花别人银钱,你良心能忍吗?

一天下午收工,黑娃说明天去相亲,就不来干活了,要他们几个多干些。

一听说黑娃要去相亲,都围了过来,纷纷打听去哪里相亲,和谁家女子相亲?

黑娃闭口不说一个关于相亲的字,只是说等等有门(土语,有希望)再说。

帽子说:“黑娃老侄,咱们都是下苦人,什么样的话都听过,什么人的眉眼都看过,俗话说言为心声,眼为心灵,不论谁家的女子,看人模样是一方面,见了面一定要说说话,一开口说话,通过说话的态度,听她的话音,说话的语气,了解这个人,了解人品......看她的眼神,祥和的、慈善的、圆滑的、奸猾的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最主要是人品好不好,取个人品不好的女人,在家里,整天惹是生非,你会生气一辈子。人品好了,就是模样差点,都行。听话听声哩,敲锣听音哩,不要一见面,心就热了,总想着好事,就没有听出来人家话中有话哩:如这人是个仔细人或者细致人,见了生人不爱说话,其实是变相的告诉你,这人是个沤眼子(土语,死板,死脑筋,一根筋);再如这人拉忽(土语,褒义词,大大咧咧,不计较),实际上是告诉你,这人是个马大哈,是个糊涂虫,......”

小银也过来说:“看长相,先看脸,老祖先的识人经验,很宝贵,可要记牢了,这些话为咱们后来的人能更好的识人,让后人在现实社会上少吃一点亏,少走一点弯路,不让那些有不好心思的人欺骗了,提了大醒。如麻脸无须不可交,矮人肚里三把刀,罗锅怀里杀人刀,两腮无肉大弯腰,仰脸的女子低头的汉,青皮萝卜独头蒜......”

“老祖先说得真好,说得真好。”

“这些话大部分都写在书本上,要么为什么有钱人家要让娃都到学堂去,好好念书,学习老先人的智慧,念书念的好的人过去叫文曲星,他们识人,懂人,会用人,都是上世来享福的,就是这个道理,不像我们,只知道下苦干活。还有些是口口相传的经验,知道了同样是人上人,因此上,人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是这个道理。”

这会的黑娃则对识人的谚语、不吃亏的经验不感兴趣,他最关心的是怎样让相亲的女方开口说话,解决基本的婚姻问题,至于说挑选好媳妇,那还远着哩。于是黑娃又到帽子身边,问道:“帽子叔,你给出出主意,要使人家不答话喃?”

“不答话,要想办法让她搭话,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办法。找女孩子感兴趣的事说,花呀,草呀,胭脂水粉,化妆好坏等等都是话题,对方只要开口说话,就不是一句话,很可能是一长串子,就能显露出来。”小银在一旁说。

“就是,黑娃,对方要是不说话,你开口就说,你的眉毛化的一个高,一个低,对方肯定就要搭话;或者是今天这头发还盘的齐整,莫不是秃子吧,对方肯定搭话;或者,你就说,嘴包得紧紧地,不敢开口说话,肯定是没有牙,她不开口才怪哩,不然得话,有了难过就晚了。过去,咱们这里就有这样一个馆子(笑话):一个罗锅秀才相亲,女子也是罗锅,还是一只眼,都有大人在后面指点:罗锅秀才爬在栏杆上,罗锅就显不出来;女子则弓着腰,坐着绣花,看到男子,装作穿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巧妙的掩盖了自己的短处,入了洞房,一切明白了,正月十五接门神哩——晚了。”

“文人调侃秀才道:郎扶栏杆姐绣花,姻缘前定本无差。洞房今夜偕花烛,南海新添一对虾。黑娃老弟,要使你没有看清,把这样的女的娶回家,那就后悔一辈子哩,哈,哈,哈......”念过几年书的雨甜,也在一旁发挥道,大家一堂哄笑。

“去,去,去,听大人说正事,你小娃娃别插嘴。”

帽子说:“雨甜说得不无道理,见了面,就是无话找话哩,尽量多说几句,仔细听,仔细看,毛病就显露出来了。不要一心想着好事,凡事都朝好处想,这就大错啦,往往不注意的地方,是你最后悔的地方。过去听老辈人讲,很久远的事了:咱村里有一个嘴不真(说话不玲珑,说话半语,人一般听不清,更不懂意思)的人,他是个木匠,做了些木锅盖在集上卖。一个人问他:‘你这锅盖多少钱一个?’‘四块,四块(和十块的音特别相似)’,买家以为是十块一个,想了想说:‘给你八块卖不卖?’‘牙呀,牙呀(拿呀,拿呀)......’所以,咱村里人都知道嘴不真了,很不方便。”

“还有一年,咱村里一位秀才去相亲,秀才早就听说这家有这姊妹三人,其中有一个说话嘴不真,但不知道是哪个嘴不真,千万不敢自己娶回家,哪就麻烦了。但人家相亲是姊妹三人一块来的,看着秀才从楼下走过,坐在楼上就是不说话。可秀才想让人家说话,于是就在楼下走一回,又一回,姊妹三个始终不说话。于是,秀才就想了一个办法:把自己的烟布袋给点着了,假装不知道,嘴里含着烟袋又走了过去。这时,就听见楼上就有人说话了:‘秀才,秀才,着了你喔烟布袋’;另一个埋怨,说:‘咱妈走时都交代了,无论怎样都不能说话,你怎么说了’;还有一个更要命,说:‘不管你两个说没说,反正我是没有说’,秀才这才明白,姊妹三个不是一个嘴不真,而是三个......”油房里一片大笑。

过了一天,黑娃又来干活,雨甜见到黑娃,就问他:“黑娃,昨儿相亲怎么样?”

“同意一半了,没有麻达。”

“黑娃这桃花运还行,一见面就对了,真是大女子尿血哩——行红(鸿)运哩。”

“黑娃,寻老婆要寻贤惠的,善解人意的,否则真像帽子叔说的娶了恶老婆,家无安宁之日。过去老话说的,两个婆婆见面,不用听说什么,老远只要看见用拐棍在地上画圈圈,就一定是俩人在说自家姑娘好哩;要使看见用拐棍在地上狠狠的敲着,就一定在说自家的儿媳妇的不是。哎,闺女都是好闺女,怎么就这么多恶媳妇喃!黑娃,你说是不是?”雨甜对黑娃说。

“是,是,是,老人说的都对,要么每次老人教训人都说,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面多。要使我娶的媳妇,我妈绝不会这样,娶一个媳妇多难呀!八字还没有一撇喃,现在离说这些话还早这里,干活,干活......”

“你这娃真是的,给你说的是好话,你就是听不进去,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也曾借东风,从天降;我也曾烧战船,在长江......”

“好,好,好,不唱了,咱干活,咱干活。”油房里一片大笑。

又过了老长时间,雨甜又问黑娃:“相亲哩,都同意一半,这么长时间,怎样了,啥时间喝你的喜酒,咱俩在一起干了这么长时间,有感情,也有亲情。你不用管,我一定给你封个大礼。”

“结个球婚,远着哩。”

“都同意一半了,再让媒人催催,多说好话,不就快了。她只要突口(表态),没有明显的反对咱,俗话说,光棍无钱献殷勤,就是咱没钱,咱到她家勤跑着,勤帮着干点活,再说个好话,巴掌不打笑脸,她家里老人一高兴,这事不就成了。”

“你不烦人,好不好,一半是我同意了,人家就根本没有意思。”黑娃笑着说。

“你这娃真是的,连个来回话都说不清......”

“我说得清清楚楚的,你也听清了,就是想歪啦。人都是遇事总往好处想,不是吗,哈,哈,哈......”

油坊里一片哄笑。

村里爱说笑话的人,就有了一句俗语:黑娃相亲哩,同意一半了。

经过九九八十一回的相亲,最终黑娃还是找到了老婆,别人问他这个老婆怎样。

乐观的黑娃哈哈一笑,说:“咋样,你看能咋样,咱这条件,你还想咋样,黄花换黄布哩,驮笼头子(竹子编的筐子)换搓哩(土语,竹筐子),八两对半斤(这些话都含贬义,带有自嘲的意思),凑活着过吧,哈,哈,哈......”

黑娃妈过世了,由黑娃埋葬。白娃过继给了舅舅,是出门之人,只负责行孝就行,他有心感恩母亲,只负责给丧事添点钱或者买点东西就很好了;猪娃埋了他父亲,母亲的后事就由黑娃一人操办,他只是协助。这是老祖先留下的规矩,没有人提出异议,不会有,更不可能有人说长道短。

在农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父母的养老看病,生老病死都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责无旁贷。养好与不好,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而定,只要尽心了,没人说什么。

要使有弟兄俩,一般情况下,父亲的养老看病,都归老大管,老二也能尽孝,但他是辅助的;母亲的养老看病,都归老二管,老大也能尽孝,但他是辅助的。

要使有弟兄三人,是协商养老看病。

要使有弟兄四人,两个儿子养活一个老人,管到底。

老话说,龙多不下雨,人多不办事。往往兄弟们越多,父母的养老问题越复杂。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管,三家思靠,打了锅灶(贬义,都不想管事)。一人养活一月,遇到大月、小月,有的怕吃亏,三十天一个月,一到时间就让老人去下一家。但下一家却说这个月是大月,你还有一天时间。就这样,你说到了,他说没到,导致老人有几天没人管。久而久之,兄弟们之间就有了矛盾。

还有更甚者,兄弟们之间不合,说不到一起,你要这样,他要那样,导致老人没有人管。或者是老人从小向着xx,东西都给他了,现在养老就要靠他了;或者兄弟们中间,某一个有钱,过得好,就有xx有钱,你找他去,我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这时,就要舅家或老舅家人出面调解了。要使父亲没人管,就要找父亲的舅家人来调节,也就是你的老舅家;要使母亲没人管,就要找你舅家人来调解。

关键时刻,舅家人或老舅家人都是挑选兄弟中间,脾气好的,有孝心的儿子养活自己的亲人。要使说到家产的事,肯定说事人都向着养活自己亲人的儿子。自古都有官向官,民向民,关老爷向着解州人的说法。

要使说好了,更好,将来老人不在了,下葬起灵时,过舅家人的孝子关就容易,他不难为你,你顺顺当当的过关,在村里有面子:xx老人不在了,舅家人一句话没有说,认可他是孝子;要使说不好,弟兄们不服气,对父母,对兄弟之间意见很大,根本调和不了,这时,舅家人就要强行指派养老的儿子,声言是自己的老人,没有功劳了,都没有苦劳,不是父母谁把你们带到尘世上来,乌鸦都知道养老,羊羔都知道感恩,你们就没有......养老不要求吃肉,喝酒,你吃什么,老人吃什么就行,一天三顿饭,吃暖和、吃饱就行,老人不挑剔......要不好好养活,老人不在了,我就不来,看你怎样起棺出门......

往往谁养活的老人,老人的财产归谁,最后起棺抱纸幡的人就是谁。要使兄弟们关系好,为了面子,起棺抱纸幡的是老大儿子,但老人的财产是归给老人养老送终的儿子,这是农村形成的铁定规矩。

家里的姑娘,嫁出去了,她再回到娘家,就是娘家的亲戚,不是娘家人。所以老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父母健在,姑娘回娘家看望父母,手里拿点东西,家里的嫂子或弟媳妇都是笑逐颜开。要使父母给姑娘拿点东西,家里的嫂子或者兄媳妇,眼睛都盯着哩,看父母给姑娘拿了家里的什么值钱的东西。有厉害的媳妇,姑娘每来一次娘家,都要和父母大吵一回,有更甚者,当面检查姑娘走时带的东西,检查出来了,当面留下,并和姑娘大吵,弄得姑娘今后不敢再从娘家拿东西;有甚得见姑娘来了,直接把门关了,让姑娘和父母隔着门说话,说完话直接走人;更绝情的是直接与姑娘断亲,不让她来娘家。

姑娘娘家的父母,自己只是尽心尽责尽孝,不负责养老问题;家里的财产,出门的姑娘也没有继承的权利。姑娘是父母的贴心人,但她是哭灵人,儿子才是起灵人,老人去世,不管儿子过得怎样,村里人只认儿子,只有儿子才有权利主持丧事,就算是姑娘家再有钱,她都不能主持丧事。经从佛嘴出,姑娘可以通过儿子操控丧事,她只是幕后人,她要使出面操办丧事,就证明自己娘家绝后了,姑娘更不愿意让人家说娘家断后的话,况且村里人也不听她的,这就是老辈留下的规矩。

百善孝为先,对老人生养死葬,这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留下的传统美德。但芸芸众生,百人百性,千人千面,生养死葬的孝行长河中却留下千奇百怪的事。

黑娃妈不在了,天就开始下雨,而且是越下越大。搭的棚,更是糟糕,天上大下雨,棚里面小下雨......

下葬的日子,大雨还是下个不停。黑娃就不停地崔管事的赶紧叫锣鼓起丧(把棺材送到地里)。

管事说,人家都是想让老人在家里多放一会时间,这是老人最后一回了。黑娃却说,趁这会老天爷下的小了,蹿紧些!下的大了,虚地(土语,不实在),泥粘在鞋上,脚下滑,人都进不了地,抬这么重的棺材,走都走不动,到时候,就麻烦了。

雨整整下了三天,埋完人,院子里的土被脚踩成了泥,又被人带走了,地面上全是泥水。

黑娃对人说:“这回埋人,碰到老天爷下雨,屋里、屋外都是水,院子里踩成了活命海(土语,形容水多),亲戚朋友都没吃成样,真真埋得瘪几(土语,不好)。”

本来都是平常的一句话,但给后人留下了笑柄。

黑娃埋完人,村里爱说笑话的人翻嘴说:黑娃埋他妈哩——蹿紧些;黑娃埋他妈哩——埋了个瘪(鳖)。

对于这些笑话,黑娃则置之不理,见了人还是高声说话,放声大笑。

俗话说得好,牛生麒麟猪生象,歪嘴婆娘生皇上。一母生百种,爬的爬蛹的蛹(像蚕一样的动)。

一母同胞的弟兄,猪娃也性格开朗,但就是爱抬杠,凡事爱和人比个高低。

有一年开春,在桑园沟犁地准备种棉花。小银、帽子犁地,黑娃、猪娃、雨甜、可智拿着木头疙瘩在地里打大一点的土疙瘩,子明拿着䦆头收拾犁不到的地边。

经过冬季的大雪和大风的侵蚀,沟边上一块土疙瘩明显裂开了缝隙,与其他的地方分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

子明用䦆头在裂开的土疙瘩下面抱出一道很深的凹槽,使其下面更小,便于把它推倒。他上到崖顶,用䦆头把卡在裂缝里用力撬了撬,见大土疙瘩没有动静,于是,又找了一块石头,垫到䦆头把下面当支点,想利用杠杆的原理,撬动大土疙瘩。子明把石头支好,轻轻地试了一下,等石头卡实了,接着用了很大的劲撬,依旧是没有丝毫的松动。

子明喊大家上来,一起用力,把这块土疙瘩推倒。他们听到掌柜的要把这个大土疙瘩推到,都连忙上到崖顶。

小银、帽子则是拿着砍刀,砍了碗粗的一颗槐树,两个人抬着上到崖顶。

子明见状,收起了䦆头把,几个人上前一同抬着树,把树插到缝隙里,试了一下,稳妥了,众人让子明站到一边喊:一二三,大家再一起用力撬。

子明吩咐大家注意安全,然后站到一边喊道:“一——二——三,一——二——三......”随着子明的口令,大家一起用力。果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撬了三、四下,果然大土疙瘩有了松动,子明停住了喊声,说:“松动了,松动了,大家歇一口气。再有一下就倒了,到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只要倒了,不行了,树就松手,由它去,只要大家安全就行。”

“预备,一——二——三!”大土疙瘩与土崖距离明显的增大,“轰隆”一声巨响,大土疙瘩倒下土崖,尘土从沟底扬起,树也随着大土疙瘩一起掉下土崖。

哈,哈,哈......众人大笑,远离了土崖边。

子明让大家抽口烟,缓缓劲,再到崖下把掉到地里的土疙瘩打碎撒到地里。

黑娃、猪娃、雨甜、可智,年轻人跑得快,他们又说有笑,先到到崖底。把能抱动的土块子,抱到地里低一点的地方。

子明、小银、帽子走得慢些,他们到崖底则是拿起木头疙瘩在倒下去的土堆上打着,使大土疙瘩变成小一些,便于搬动。

倒下去土堆很快就要清理完了。眼尖的帽子突然发现在最下面的土疙瘩里有蝎子在跑。

他大喊一声:“土疙瘩下面有蝎子!放下,放下,赶紧放下,不要乱动,小心被蜇了!”

蝎子、蜈蚣、毒蛇、壁虎、蟾蜍被称为“五毒”。蝎子被称为“五毒”之首,生活在气候干旱、植被稀少、有草丛或者灌木丛的地方,主要是穴居生活,昼伏夜出,喜暗不喜光,喜干燥,不喜潮湿,以种群活动为主。

蝎毒有息风止痉、通经活络、消肿止痛、攻毒散结等功效,能治疗风湿痹痛、半身不遂、中风、无名肿痛、癌症、顽固性皮肤病等疾病。

因其毒刺背在脊背,农村人形象的说它是“背锄头”或者“背着短把䦆”,要使被它蛰了会钻心的痛。

他们几个赶紧放下手里的土疙瘩,惊讶的问道:“在哪块土疙瘩下面?在哪块土疙瘩下面?”

“在这块下面,我刚看见一个钻到下面去了。”帽子说。

“大家都小心,都离开这里,不挪了。等一段时间,蝎子就走了,咱们再干,免得把谁蜇了,就不好了。”子明说道。

“蝎子是难得的中药,很值钱哩,很值钱哩,平常都是晚上专门抓它卖钱哩,今天遇到了,不能放过,抓回去送到雷家药铺就是钱,尤其是老崖坝的蝎子毒性更大,更值钱,说不定还能换一瓶柿子酒钱,哈,哈,哈.....”小银笑着说道。

黑娃、猪娃、雨甜纷纷说是,这个换钱的机会不能错过。

于是,大家小心翼翼的挪开土疙瘩,发现竟是一窝蝎子,大小有十几只!最大的几只竟有一小扎(展开拇指与食指的距离,大约十二,三厘米长)。

小银哈哈一笑,高兴地说道:“果真能换一瓶柿子酒,猪娃,赶紧把咱喝水的瓦罐拿来,还有咱吃饭的筷子一起拿来,快!快!”

猪娃拿了一双筷子和瓦罐,小银一回头看,笑着说道:“你担砖不捎瓦(只干一样活,不干别的,含有贬义),你多那几双筷子怕什么......”

可智连忙跑过去把吃得馍,喝水的碗一同拿了过来。

小银、帽子各拿一双筷子,各端一个碗,帽子回头对他们说:“你们离远一点,蝎子可毒着哩,把谁蜇了就难过了。”

大小的蝎子在围的土圈圈里来回的跑,张着两个大钳子,尾巴翘得很高,它们也明显的感到了危险,随时准备自卫。

帽子说:“小银兄弟,先抓大的,小的不会怎样,先把最燥(最张狂)的这两个抓走,剩下的就好办了。”

“好一人一个,脚下不平,先放到碗里再说。”小银说道。

小银、帽子不愧是老行家,只见他俩,把地上的土用脚踢平,慢慢蹲下,站稳脚跟,筷子靠近最燥的那只蝎子,出其不意,猛一下夹住蝎子的尾巴,蝎子的腿在空中不停地划动,它再狂,但尾巴被夹着,对人没有丝毫的伤害。

子明说:“老崖坝的蝎子不知长了多少年,都一扎长了,真是罕见,一定可毒了,可智,你看一下还有没有剩下的馍,给我哪一个,再拿一双筷子。”

可智从褡裢里取出一个馍和一双筷子,递给子明。子明用筷子夹着馍,在蝎子的背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蝎子的刺就迅速的扎一下,子明赶紧收回筷子。被蝎子蛰过的馍一会功夫就变黑了。

“真是毒性大,难怪人都说老崖坝的蝎子——毒着哩,要使蛰到人......”大伙一阵唏嘘。

“牛大,有设牛(土语,制服牛)的法子,一点不错。蝎子再毒,还是被人制服了,你看,它再狂,送到药铺就完了。”猪娃感叹的说。

“可不是咋得,一窝降一窝,柳木算牛角。天外自有高人在,你不是爱打赌吗,今天赌一把。你平常总说脚后跟上的死肉厚(脚后跟上的肉时间长了,形成了角质层,农村人叫死肉),我说这蝎子能把你脚后跟上的死肉蛰透,你信不信。”雨甜问猪娃道。

“我信,我信,我完全信,咱村不是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吗。我小时候,爱热闹,经常到人多的爷爷堂里凑热闹,喜欢听大人们天南海北的扯闲话,说稀奇古怪的事。当时,就听老人闲谈(dan,说)过这件事,现在还记得清清地:咱村东头的老双子,是个倔老头,当年说得也开春时候,在石犬沟里整地时,发现了很大的蝎子,当时有人活说蝎子一大扎长,但在场的大部分人不信有这么大的蝎子,活说(说话)的人还跟大家打赌,于是把老双子叫到这里来问,老双子确实证实有那么大的蝎子。也是把土崖放倒了,发现了一窝蝎子,在场的人都说这是老崖坝里的蝎子,可毒着哩,有可能把人蛰死。老双子那时还年轻,正气盛着哩,不服气,说自己的脚后跟上的死肉厚,蝎子蛰不透。于是,他脱了棉袜子(用棉布做得袜子,主要用于御寒,像现在靴子),用木棍夹着大蝎子在他的脚后跟上勾了一下,他疼得在地上打滚,被抬回去,最后在炕上睡了十几天才没事了。老双子去了没几年,就是村东头苏木墩的爷爷。现在,村里人不是说,老双子的脚后跟——肉厚着哩,就说得是这处。今天又遇到这事,你娃子今天说得水能点着灯(土语,把水说成油),我可不躺这浑水。”猪娃绘声绘色的连说带表演。

雨甜笑着说:“今天服气啦,我也听老人说过这件事,这事是真事。猪娃还是见多识广之人,还有服气的事哩,难得,难得。”

子明看着碗里张狂的蝎子,说:“你们知道不,古往今来,桑园沟、石犬沟是个灵验地方,常有灵异东西出现。要说是个灵验地方,还要从桑园沟、石犬沟的来历说起:上古时候,老祖先黄帝的桑园在此,桑叶养蚕,做衣裳;桑葚、桑叶能吃,能治病,桑园是黄帝选得地方,肯定是宝地、灵验地,临近桑园西边的沟就叫桑园沟,就是今天咱们在的地方。黄帝整日东奔西走的忙活,没有功夫管园子,就派自己的狗来看管桑园。桑园沟西边的沟,就是黄帝的狗居住的地方。狗是最忠实的动物,它不分昼夜,认真的看管桑园。年代久远,狗忠实的听从主人的吩咐,爬在沟口看着护桑园,最终老死。尸体虽然化成了石头,但依旧忠实的替黄帝爬在沟口看管桑园。狗居住的沟,老百姓叫石犬沟。听老人讲,过去在石犬沟口的半土崖上,有一洞,洞口有一只卧着的石头狗,都说这条狗就是当年皇帝留下来的哪条忠实狗的化石。”

子明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听老人说,在狗居住的洞子里,后来有一条盆子粗细的蛇,长着火红火红的鸡冠,蛇都能吸动天上的飞鸟和地上跑的兔子等,据说也是上天派来看管桑园的。”

“过去有哪样大的蛇,咱是没有见过。前几年,听南巷放羊的樊天才老汉说,桑园沟里确有一条瓦盆粗的蛇,把他的一只小羊给吞下去了......”帽子说道。

“还真有这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今后来桑园沟,还真不敢单独来,要使遇到......”猪娃自言自语地说道。

“人是万物之灵,不用怕这些所谓的灵异。其实,桑园沟、石犬沟是沟深、沟大,草木茂密,潮湿,人来的少,因此,蛇了、蝎子了、蜘蛛了等等一些动物长得大些,没有人传说的那么邪乎......”可智接着说。

“狗蛋呀,好娃哩,这里是灵验地方,可不要乱说,小心得罪了神灵,我回去了要到天王庙烧个香,求神灵保佑咱家老少平安,财运亨通。还是赶紧把这些蝎子抓走去再说......”子明赶紧打断可智的话。

“十人烧香九为财,不知财从善中来。为人有德天长佑,行善无求福自来。”可智小声的自言自语。

农历五月端午前后是收割冬小麦的时候,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到地里割麦子。

这个季节,也是野兔子、蛇类、野鸡(山鸡)等野生动物、鸟类繁殖的季节。割着麦子,不时地惊起藏在小麦地里的野鸡,野鸡飞行的距离短,起飞时发出“咯,咯,咯”的鸣叫声。

满地都是干活的人,野鸡因飞行的距离短,有时会落到你的身边,它赶紧钻到没有割的麦地里或者藏到放在地里麦堆里,它把自己的头藏在里边,就以为看不见它了。这就是平常人说的野鸡藏身哩——顾头不顾尾,你只要赶快走过去,就能抓到它。

往往在野鸡飞起的地方,都有一窝野鸡蛋,它是在孵化自己的后代,不到万不得已,野鸡是不会离开的。你只要看准野鸡起飞的大致地方,你在这一区域仔细寻找,一定能找到一窝野鸡蛋。

野鸡蛋如现在的乒乓球大小,人们收了野鸡蛋,像鸡蛋一样,往往是煮了吃,它腥味大,营养价值高。

割麦季节,也是野兔子的出窝时间。尤其是剩下少量未割的小麦地,割着割着,就能发现有刚出窝小兔子在地里跑,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只。这时,几个割麦的人,都会放下手中的镰刀,围着抓小兔子。小兔子可爱,抓到了,回家放到竹笼子里,让孩子玩耍。

收麦前后,天气热了,蛇也开始活跃。在水地或着潮湿的地里割小麦,最要注意的是蛇,放到地上的麦堆子,要及时拿走,因为里面随时都可能钻蛇了。你要使抱小麦时,没注意,往往被蛇咬了。

蛇是冷血动物,有毒,人人见到它都会吓一跳,大热天的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子明东河边上有几亩旱涝保收的水地,离冬子河里的油坊不远。临近河流,能灌溉,土壤也肥沃,他年年到春季在河里捞沉积的淤泥倒到地里,年年庄稼长势良好,加上子明把这块地招呼的当事(土语,周到),一茬小麦,一茬玉米,是家里的最可靠的口粮地,产量稳定,庄稼籽粒饱满。

这块地原来是邻村的,距离他的村子远些,不知道主人家有什么事,要把这块地卖掉。他找到樊冬子,冬子河里有好多水浇地了,于是他就把这块地让给了子明,子明为这件事一直感谢冬子,每到关键时刻,冬子都想着自己。

河谷地的小麦最后才成熟。地下水位高,潮湿,土壤也肥沃,麦子长势也好,往往在大旱年河里的麦子最好。

在河谷地里割小麦,子明都要提醒大家把裤腿子用绳子绑好,小心蛇,因为在这块地里,年年割麦见蛇,不是一条,是好几条。

前面割,后面就扎捆子,用骡子驮走。为了万无一失,先用木杈把麦堆子挑起翻一下,再驮走。

往往驮小麦的活是小银和帽子干,一是其他的伙计使不住骡子,二是他们怕蛇,三是家里的重活、累活、脏活都是他俩干。原因是,他俩即是伙计,又是掌柜的大舅哥,他俩不干谁干。

大家都在小心谨慎的割着。突然,一个伙计尖叫道:“蛇,野鸡行蛇(野鸡脖子蛇,这种蛇脖子像野鸡的脖子是红色,其余通身绿色)。”他喊完,猛地朝后退了几步,脸色蜡黄。

听到尖叫的小银问道:“蛇在哪里?”

“在这里,在草丛里,它盘在麦地里,镰险些碰到它,吓死我了。”

小银跑过来,一看,随口说道:“好大的一条野鸡行,今晚上有肉吃了!”只见他两手持木杈,快速的冲到麦地里,用木杈迅速压住蛇。

“帽子哥,帽子哥,驮笼上我准备了好些细绳子,你给我解一条细绳,快,快”,小银一手领着木杈压着蛇,一手快速抓住蛇头,把它提了起来,蛇身在空中疯狂的扭动,准备缠到他的胳膊上。小银另一只手顺着蛇身轻轻一捋,蛇身的扭动再也没有刚才的灵活自如了。

帽子把绳子挽了个猪刹蹄子(捆绑猪腿的一种方法,猪越挣扎,越紧)套在蛇头上,小银提着绳子把蛇挂到地边的树枝上,蛇还在空中扭动。

小银笑着对大家说道:“有口福了,有口福了,帽子哥,你看有三斤左右哩。先挂着,你们离它远一点。兄弟们,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蛇肉,到时候弄好啦,我再叫你们。”

猪娃凑过来小声问道:“小银叔,蛇有毒,蛇肉敢吃?”

“敢吃,咋不敢吃,我们山上老家的人都吃蛇肉。蛇分有毒蛇和无毒蛇,在咱们这里,大部分是无毒蛇,一般情况,头尖尾粗的蛇有毒,但蛇越毒,蛇肉越香。毒蛇,只要毒液没有进入血管里,就不怕。蛇毒吃到胃里还能治各种病,尤其是难治的胃病。”小银自信地说。

蛇毒具有治癌、抗癌、抗肿瘤、止血和抗凝血、抗炎、抗病毒、降血压、溶血栓等作用,可帮助提高人体免疫力和抵抗疾病的能力。

黑娃也过来问小银道:“小银叔,人家都说放生好,咱们准备杀生,这样好不好?”

“黑娃老侄问得好,问得好。我们当地有一个老学究,小时候,孩子都爱听他谈馆子(说笑话)。他说,天下万物都是供人享用的,如猪牛羊,鸡鸭鹅,还有野生的兔子,野鸡等,都是你赖以为生的食物。你吃了它,它就是上天给你安排的禄米;你抓了它,不吃它,却放了它,这是你为自己积了一份德;别人抓住它,你买了它,放生了,说明你有慈悲心肠,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转世;但你吃了它,它也就解脱了,意思是它就不再是牲畜了,就要进入下一次轮回,说不定就投胎做人了,你这是干了件好事,它不恨你,还应该感谢你才对。总之一句话,吃了对,不吃也对,黑娃老侄,你说对不对?哈,哈,哈......”

大家一脸惊愕,小银还有这么这么高的见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黑娃说:“怪不到人都说,嘴是软哩,舌头是扁哩,哈(土语,坏)话、好话都让这些夫子说完了,还说的好听......”

“可不是嘛,在村里其实就人常说的勾子嘴(土语,骂人的话,把勾子说成是嘴,好坏话都说)。但话从人家是夫子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人家是天上的星宿,说的是道理,猪娃兄弟,你说对不对?”雨甜说道。

“对,同样的话从不同的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咱说的都是废话,人家说的就是理,不是话不对,而是,咱人穷说话不当事......”猪娃回道。

“猪娃今儿是拿着书上坟哩,还文绉绉地,十亩地一苗谷——难得,难得,哈,哈,哈......”雨甜笑着说道。

下午割麦时,又捉到一条蛇。驮最后一回麦子,小银把两条蛇提了回来,蛇依旧在扭动。他把蛇提到东院,他先拿一个干净的碗,一手捏着蛇头,一手抓着蛇身。

他把蛇头上的绳子解掉,把蛇嘴强行的按在碗帮上,让蛇的毒牙碰到碗上。蛇牙里的毒液顺着碗壁流了下来。蛇毒浓稠,略黄,有腥味。

猪娃、黑娃、雨甜、可智几个前后不离的看小银怎样取蛇毒、怎样杀蛇、怎样吃蛇,小银每一步都给他们说意图。

蛇毒取完了,小银来到平常砍柴火的木墩跟前,把蛇平放在木墩上,两手拉直。让帽子用砍柴的砍刀在蛇的七寸后砍开。

蛇一分为二,蛇身在地上打滚。小银捏着蛇头迅速的扔到尿缸里。

小银说,虽然蛇头被砍断了,但神经不死,它还反应很快,扔蛇头时要迅速,不要让蛇回头咬到手;你把蛇头扔到地上,人从它旁边经过,它还会跳起来咬人的,因而,平常埋到地里最好了。

小银拿起蛇身,用刀在断口处竖着划一道口子,用手抓着割开的蛇皮,朝下扒,“哧溜”一声,蛇皮就从蛇身上扒了下来,雪白的蛇肉就露出来。

小银把蛇肉放到盆里,神经未死的蛇肉还在不停的扭动。小银拿起蛇皮,蛇的五脏全在蛇皮上,它心脏还在“呯,呯”的跳动。

小银取下蛇胆,说:“这是蛇胆,清肺热的特效药,谁要把它吞下去,今年绝对不中暑,谁来,谁来。”大家都面面相觑,没人敢要。

最后,小银把蛇胆给了帽子,帽子放到嘴里,用水冲下去。

下午吃完饭,其他的短工都回去了。小银把蛇洗干净,用砍刀砍成小段炖了,两条蛇煮了一小铫子,他放了辣椒、花椒,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小银、帽子把碗里的蛇毒送到雷家药铺,也买回来了一坛柿子酒。小银给大家倒上,让大家先喝着,马上开始吃蛇肉。

晚上子明也来了,他还带来一坛柿子酒。

黑娃、猪娃、雨甜、可智只喝酒,不吃蛇肉,只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吃蛇肉的。

这时猪娃又问小银道:“小银叔,蛇怎么到你手里,它就那么乖,怎么就不要咬人喃?”

“他还咬人哩,它见了我跑还来不急哩,咬什么人!我吃了蛇肉,身上有味道,蛇见了我就害怕的,就像你经常吃狗肉,再厉害的狗见了你都缩胆(土语,见你害怕)是一个道理。我抓蛇时,先用东西把蛇摁住,看准啦,用右手死死掐住蛇头,千万不敢松手,否则,蛇反应快,就咬到手上。把蛇提起来,这时蛇就会缠到你的胳膊上,使你胳膊失去知觉而松手,这时用左手由上到下捋一下蛇身,使蛇关节脱节,它就不那么狂了;要使蛇粗,你就抓着蛇尾猛地拽一下,蛇就脱节了,想缠都缠不到你的胳膊上。你只要右手把蛇头掐好,再厉害的蛇,都咬不到人。在苦教(土语,贫穷)的地方,条件艰苦,为了活命,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人都敢吃。至于害怕,谁都害怕,刚开始我也害怕,但为了生活,为了活下去,只有胆子大了,生活的路才能宽些。一回生,二回熟,见得多了,抓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抓有毒的蛇、蝎子、癞蛤蟆,还有凶猛的狼、蜜獾,如同抓小猫、小狗一样轻松自如......”小银说着,比划着。

蛇肉熟了,帽子用笊篱把肉捞到盆里,放到小桌上。他从热气腾腾地肉里拿一块递给可智,说:“狗蛋,放心的吃,没毒。这是你小银舅舅忙活一下午的功劳,让我外甥先吃,看蛇肉香不香。”

可智笑着摆摆手,还是说不敢吃,不敢吃,有点瘆的慌。

子明、小银、帽子开始吃了。猪娃、黑娃、雨甜,只喝酒,只看,不吃蛇肉。

子明笑着说道:“都吃吧,没事,没事,不会中毒的,要使中毒了,我几个早都中了,蛇肉比鱼肉都香,还没有刺......”

最后,还是猪娃先尝一口,由衷地说:“还别说,真香。”于是,大家都开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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